咕的声音响起,一只夜猫子扇起一阵风,飞过牛昊的面前。
牛昊当时就饿了。
你以为牛昊会害怕?
坟茔地里埋的全是村中的父老,一个一个熟得很。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老实本分,死了化成鬼,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而且牛昊相信,自己没做过亏心事,就算被鬼找上门来也没啥可害怕的。
牛昊来到窗前,向着院子里张望着,寻找着刚刚走过的身影。
一张人脸突然间就冒出在牛昊的面前。
牛昊毫无防备,被吓得哈地一声叫起来。
22章 恨意难消()
牛昊哈地一声叫,惊动江藏蛟,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问道:
“怎么了?你喊啥呀!”
黑漆漆的窗外,并没有什么人脸,更没有人脸。
显然,是牛昊看错了。
牛昊有些难为情,冲着江藏蛟嘿嘿笑了一声,说道:
“没啥。我就,随便叫一声。”
“什么叫随便叫一声!”
江藏蛟问道,瞪着牛昊。黑乎乎的房间里,看不见江藏蛟的脸色,却能看见他那双瞪大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深更半夜你不睡觉,瞎叫啥!”
江藏蛟带着悻悻,正要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门响。
木头的门轴,转动时发出响声,吱吱嘎嘎地带出颤音,在静悄悄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藏蛟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
风吹的吧?
牛昊正要走出堂屋去关上房门,江藏蛟一把拉住了牛昊,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刚刚在这屋里干吗了!”
听到江藏蛟的话,牛昊心里禁不住冒出火来。
这屋里黑乎乎的连盏灯都没有,我还能干吗!
江藏蛟突然说了声“该死!”
紧接着,牛昊就感觉到了异样。
黑乎乎的房子,突然间就变得冰冷异常。
冰冷包裹了牛昊,让牛昊两只裸露在外的胳膊,禁不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是房子里太黑,牛昊甚至觉得,都能看见喘气时呼出的白汽。
这到底是。。。。。。咋啦?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突然明白过来,冲着江藏蛟说道:
“你老实跟我说,这户人家里是不是。。。。。。”
还不等牛昊说完,江藏蛟已经一把捂住了牛昊的嘴。接着冲牛昊点了点头。
牛昊这下子是真火了。
你这不是坑人吗!
我牛昊又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吃不得辛苦。
你就更是一副乞丐打扮。
我们这样两个人,找不到地江住,随便在哪个墙角旮旯还不能窝一宿。还非要找一张大床,找一床铺盖,装作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一样,安然就寝么?
可是,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过人的凶宅里领啊!万一被厉鬼缠上,该咋整!
厉鬼缠人这种事,牛昊听说过。
在村里时,那些走乡串村的商贩货郎,常流传这样的故事。
隔壁州县出了灭门惨案,凶手逍遥,令领惨遭横祸的事主阴魂不能散去,盘桓在老宅内纠缠乡邻。
村中那些老人家,也格外喜欢听这样的传闻逸事。每每听过,又会添油加醋地讲给村中的小辈人听。听得那些年轻晚辈跟着一惊一乍的。
这座陈家大宅,也是一座死过人的凶宅。
所以堂屋的桌案上摆着果盘点心,地上的火盆里装满香灰。
闯进了凶宅,那就赶紧跑吧。
那也要能跑得了啊。
让人浑身寒毛直竖的冰冷,并不是入夜的寒凉。
那是游荡在宅院中的厉鬼,趁着天黑闯进了房间。说不定此刻就站在牛昊面前,对着牛昊上下打量着,露出一副呲牙列嘴的凶恶相。
想到这里,牛昊坚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江藏蛟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转过头看着黑暗中的牛昊,说了句:
“你跟我说过,你胆子够大。现在就让我看看,有多大。”
说着,来回摇晃着手里那个东西。
我是说我胆子大,那你也不能带我来闹鬼的凶宅啊。
牛昊眼看着江藏蛟晃动在手里的东西,冒出火星。
万一看到了厉鬼,我受不了惊吓,能喊吗?
闪动在江藏蛟手里的火星,噗地燃出火苗。江藏蛟随即拿出一根蜡烛点着。
蜡烛,很贵。
村里只有年关祭祖时,会在宗祠里点燃蜡烛。而且祭祖大典一结束就赶快熄灭收起来。
而且都是白色的蜡烛。
不像江藏蛟手里这根通体黝黑,表面还带着描金的花纹。
点燃的烛光跳动着,映出房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牛昊暗自松了一口气。
牛昊原以为,点亮的烛光,能映出满屋子的鬼呢。
虽然牛昊胆子够大,一般模样的厉鬼也吓不到牛昊。可是万一遇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又或者格外凶神恶煞呢。
牛昊身边,江藏蛟也松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蜡烛照亮房间,转过身。
牛昊听到江藏蛟发出一声惊呼。
床上摆满了牛昊的全部所得,别说江藏蛟看到会发出惊呼。牛昊自己看到眼里,都会禁不住喜滋滋的。
牛昊瞥着江藏蛟,转过身。
一张脸,就在牛昊的面前,近到几乎要贴在牛昊的脸上。
牛昊被吓得哈地一声惊喊,挥拳打过去。
拳头打在那张脸上,却像是什么都没打到一样直穿过去。
被打中的那张脸没有感觉到什么,牛昊的手臂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冻。
牛昊受不了刀割一般的刺痛,抽回手臂。才看清面前那张脸,只是一颗脑袋飘在半空中。脑袋的下面,并没有连着身子。
而且那颗脑袋,也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头颅。那颗脑袋只是一团闪烁的辉光,漂浮在牛昊面前。
牛昊禁不住向后退着,盯着面前那颗脑袋看着。
这就是厉鬼吗?
接着牛昊就发现,有更多的面孔出现在窗外。有的带着一脸肃穆,有的在呲牙咧嘴。一张张面孔挤在窗外,向着房间里张望着。
所有这些,都是鬼吗?
这些,起码十几个呢!
牛昊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个陈家,到底死了多少人?”
江藏蛟说道:
“府上43人,一夜之间遭人毒手。他们恨意难消,所以魂魄迟迟不肯离去。”
江藏蛟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法事都已经做了好几场了。空明山上有一位明智仙师,不问世事十几年了。听说了陈家的事专程下山,开坛布道。却还是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仇怨,无法让他们释怀。”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
一家43口都让给宰了,这种事搁谁那能放得下?肯定想着法要报仇啊。
牛昊问道:
“州府衙门不管吗?”
江藏蛟说道:
“这么大一桩惨案,当然要管。可是陈家从上到下遭人灭门,没留下一个活口,根本查不出是谁做的。怎么管?”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说道:
“那你就不会问问?”
23章 哪来的()
鬼能说话吗?像人一样说话。牛昊哪知道。
村长不在,牛昊也没人能问问。
鬼就算能说话,人也未必会听到。
要不怎么说,人鬼殊途。
牛昊盯着面前那颗脑袋看着,想象着他应该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斩落了头颅。忍不住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江藏蛟,也是一脸茫然。
贴在门窗上的咒符,是用来避鬼。
虽然不能杀死他们,但会让他们退避三舍,不敢走进房间。
要不然,睡到半夜一睁眼,看到床边溜溜地站着一排鬼,该有多吓人。
可是遍贴门窗的咒符,却挡不住这个四处乱飞的脑袋。
他凭什么这么特殊?
那颗脑袋浮在半空,冲着牛昊闪动着莹莹辉光,一双眼睛紧盯着牛昊。
牛昊能感觉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苦于人鬼相隔,说不出来。
有话说不出,这种无助与无奈,让浮在半空中脑袋开始变得焦躁起来。莹莹的辉光,露出了淡淡的腥红。
我不是不想帮忙,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起啊。
牛昊心里想着,那颗脑袋突然一闪,已经来到床边。
床架上,还挂着纱罗幔帐。
那颗脑袋一头撞进纱罗幔帐中,来回撞了几下,接着裹起一头长长的纱幔冲出屋外。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他这是,要干吗?
江藏蛟也看着牛昊,一副“我哪知道”的神情。
牛昊和江藏蛟,正四目相对一头雾水,一道白影闪动,脑袋裹着纱幔又回到了房中。
长长的纱幔,被水沾湿。
那颗脑袋拖着纱幔东摇西晃,在地上写出几个字来。
江藏蛟举着蜡烛,仔细辨认着,说道:
“哪来的?”
接着抬起头看着牛昊。
问我,是哪来的?
牛昊瞥了一眼江藏蛟,又看着披着纱幔的脑袋。
牛昊本不想说出自己的来历。
临走前,村长的婆姨曾经告诫牛昊,遇到谁也不能说自己是从前头村来的,更不能说村里的乡亲合伙吃了耕牛。
可是,那个脑袋,披着纱幔的那个,气哼哼的一副样子。
自己要是不说,他会不会急眼了咬人?
他要是个人,牛昊肯定不怕他。
三岔路口的一字横眉,矮冬瓜,还有那个脸上刺字的囚犯。那么凶狠的三个家伙,牛昊皱过眉头吗?
问题是,眼前这个是个鬼。还是个一肚子仇恨的厉鬼。
自己再能打,没有用啊。
他已经死了变成鬼了。你再有本事,还能把个死人打死一回?
牛昊冲着蒙在纱幔下面的脑袋说道:
“我是,从前头村来。在青江对岸,要走好几天呢。”
牛昊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来历。那个蒙着纱幔的脑袋,却似乎并不满意。拖着长长的纱幔左一头右一头地乱撞,一副憋着一泡尿却又找不到茅坑的焦急样。
鬼,没有了吃喝,当然也就不用再拉撒。
只是牛昊看着那家伙的样子,实在很不忍。说道:
“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
听牛昊这么一说,江藏蛟也说道:
“就是。离天亮还早呢,有什么事慢慢说。如果能帮上忙,我们一定尽力。”
说着话,江藏蛟轻叫了一声。
他手里的蜡烛已经烧到尽头,火苗烧到手指被烫了一下。
蜡烛的火头跳了跳,接着熄灭了。
没有了烛光照亮,房间随即又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能看到白色的纱幔静立原地。竖垂的纱幔长拖到地,乍一看就像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可是仔细分辨,那道身影没头没脚没有身体四肢。
要不是眼看着那颗脑袋扯落床架上的幔帐,变成现在的样子。深更半夜,冷不防看到这家伙,牛昊就算胆子再大,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吓疯。
那颗脑袋拖着长长的纱幔,一下子站定在江藏蛟的面前,接着向屋外飘去。
这一次,江藏蛟看懂了,跟牛昊说了句:
“在这里等我。”
跟着那道白影子离开了房间。
再回来时,江藏蛟的手里举着一盏点亮的灯盏。
灯光照亮房间,可是那些挤在窗外的身影,却通通不见了。
不止那些身影,就连披着长长纱幔的那颗脑袋,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挂四处乱跑的白色纱幔,像是成了精一样。
牛昊知道,玄机就在江藏蛟刚刚那根蜡烛上。
那根蜡烛,跟普通人家的蜡烛不一样。想必是专门照见鬼,让他们显露出原形的。
江藏蛟在房间里点亮灯盏,接着冲着纱幔下的那个家伙问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这个大个子,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也是要去空明山学仙的。我跟他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能感觉到他宅心仁厚、古道热肠。你有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助你早脱苦海,去往生投胎。”
牛昊看着江藏蛟,虽然听不懂江藏蛟那些文绉绉的词,但听得出江藏蛟是在夸他,说他是个好人。
牛昊随即冲着房间里那道飘忽的白影说道:
“你有什么事就说。只要我能帮到你,头拱地也要给你帮忙!”
披着纱幔的脑袋,明显也不像是刚开始那么焦躁,急不可耐了。
拖动沾湿的纱幔,又在地上写出了几个字。
江藏蛟看着地上的字,转过头冲着牛昊说道:
“他还是问你,哪来的。”
“前头村啊。”
牛昊冲着那道白色的影子答道。
我已经说了,从前头村来,难道还会骗你。
还是,你要我给你画个地图看看?
脑袋披着纱幔,来回晃荡着,显然对牛昊的回答并不满意。
江藏蛟冲着牛昊说道:
“我觉得,他不是在说你。”
牛昊看着江藏蛟。
不是说我,那就是在说你。
这个房间里,除了这颗脑袋,也就剩下你和我了。
不说我,不就是说你。
那你说说,你是从哪来的吧。
牛昊知道江藏蛟不想学仙,所以偷跑出来了。
然后呢?这家伙看起来像个乞丐,一说话就文绉绉的。身上还揣着功用神奇的宝贝。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说说吧。你是,哪来的?
24章 那家伙死了()
一字横眉的死,原本牛昊说得没那么波折。
那两个不知从哪来的官差,刀法奇快,根本没给一字眉留下机会。
一刀过颈,就要了他的命。
牛昊添油加醋,夸大了一字横眉死前的痛苦,是希望陈家大宅里的那些亡魂,不枉长久地等待,并且能够释怀。能够放下仇恨和委屈,早点离开。
牛昊说起那段经历,说得绘声绘色。说完后,院子里并没响起热烈的鼓掌声。但也没有了凄厉的哭嚎声。
披在那颗脑袋上的纱幔,无声地飘落到牛昊脚边。
牛昊转过头看着江藏蛟。
这是表示,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江藏蛟也不知道。
没有那根照亮亡魂的蜡烛,江藏蛟看不见他们。
江藏蛟把手里那只玉镯,塞回牛昊的手里。
牛昊摩挲着玉镯。
在三岔路口时,有一个官差曾冲着一字横眉的中年人问了句什么。当时牛昊的注意力,全都在另一个官差身上。那个官差晃动身形,来回逗弄脸上刺字的囚犯。
牛昊只听到那个官差向一字横眉问了句“那桩命案是你做的吧”,一字眉已经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那两个官差哪来的?
牛昊真不知道。
天下官差都是一副样子。
但那两个官差的刀法,真是快。
江藏蛟转身往屋里走,牛昊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转身跟进去。
看样子,盘桓在宅院里的亡魂是彻底离开了。
房间里,不像是刚刚那般冰冷刺骨。
江藏蛟举着灯盏,挨个打量着牛昊的东西。接着拿起那只匕首。
那是矮冬瓜的。
江藏蛟攥着那把匕首,比量了两下,扔回到床上。接着拾起那块龙鳞,冲着牛昊问道:
“这是什么?”
牛昊答道: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