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很快就能散开的吧？
但并没有。
纪安然低估了媒体的耐心，她等了一个小时，记者群不但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眼看着时间已近十一点，纪安然心里暗暗着急：她说好请吃饭的，耽搁了那么久，霍斯寒和陆亦行该等了吧？
出于基本的礼貌，她决定先打个电话说明。
早上存的号码，正好此时用上，纪安然按下拨出键，铃响一声后便被接起。
“喂？”通过电磁波的传播，他的声音清冽好听。
“霍斯寒。”纪安然迟疑地商量，“中午我可能赶不回来了……能不能改请你们吃晚饭？”
47。047你打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纪安然话音刚落，电话那端明显一静。
霍斯寒沉吟了数秒，才不确定地反问：“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对！可以吗？”纪安然点头，小心翼翼地和他商量。
霍斯寒的头隐隐作痛。
他看了眼因电话耽搁的工作，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尽量心平气和：“纪安然，我说过的话，你似乎从来没听进去过。”早晨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不要随便打他电话，这才过了多久……
为了推迟饭局？
要知道，他接的上一个电话，还是几日前国际实验室打来的，为了让他帮忙看一个微生物样本……虽然也不算什么紧急的事，但她的一相比，简直无法形容。
“我知道临时擅改不好，真的对不起！”纪安然没听出他的深意，还以为他是等急了，因为她爽约而不高兴。于是，她道歉也越发真诚，“而且我现在才想起来打你电话……”
她也不想的。
纪安然一边说，一边扒着安全门的玻璃的往外看：那群记者还没有散开，公司承受不了压力，派了项目负责人肖经理亲自来协调，顿时刚萎靡安静的人群又转为一片嘈杂……
“……我真的是走不开。”她放下踮起的脚尖，心里更正：是走不了。
霍斯寒微怔，经她一提醒，才注意到墙上的时间——
都快中午了。
而且，他的确说过让她打电话回来的话……
霍斯寒顿时放弃了深究的打算。
“好，我知道了。”他淡淡应声，本想就此按下挂断键，却因为她那边的背景音而停住，狐疑地多问了一句，“你在哪儿？怎么那么吵？”
“我……”身处窘境，纪安然尴尬地咬了咬唇，也只能实话实说，“……我在华沃制药，这里好多记者，我出不去，躲在楼梯间……”
“然后呢？”他没打断，反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于是，纪安然把她听到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
陆亦行回来时，霍斯寒刚挂断电话。
“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分离出……”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大扳手，兴奋着边跑边问，却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步子一顿，“靠！我好不容易把电压调那么高，你居然把机器关了？！”
功亏一篑啊！
霍斯寒没解释，也没继续，只是不动声色去拿自己的大衣：“今天纪安然请吃饭，时间差不多了。”
“她拿完东西回来了？”
“没有。”霍斯寒回答自若，已穿好了黑色的大衣，“我们要去接她。”
48。048第一次见你，这么来劲（）
霍斯寒说完，便转身向外。
陆亦行怔了怔，在他拐出门后，才不敢置信地喊出声：“这里你不管了？”实验才进行到一半，仪器和试剂孤零零地摆放着，完全不似霍斯寒一贯的作风！
这家伙不是向来“工作第一”的么？
今天竟然说走就走……
是不是吃错药了？
霍斯寒没有回头，声音远远的从走廊传来，打断了他的腹诽：“放着吧。”
居然真就这么不管了……
“你……你等等我！”陆亦行无奈，最后惋惜地看了眼被打断的重大工程，抬脚跟了出去，声音同样消失在走廊里，“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吃饭这么来劲……”
****
华沃制药。
肖经理出面并无任何用处，场面反而越来越混乱。隔着那小块玻璃，纪安然看到他被记者尖锐的问题逼问，然后又跟几个记者争得面红耳赤……看起来，没那么容易散场。
纪安然正暗暗着急，肩膀冷不防地被人在后拍了一下。
“啊！”她吓了一跳，不由惊呼，当回头看见来人时，表情越发震惊，“霍斯寒？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你躲在这里。”他淡定回应，语气轻松。
“我是说，你怎么进来的？”纪安然的面上尽是不解：她一直望着门口，那边挤满了人，进出都是问题。就算他是挤进来的，她怎么没有看到他？
“先去二楼再走下来。”他答非所问地一语概括，上前两步，也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未等纪安然反应过来，他再度抢先：“你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藏起来？”
“我……”纪安然注意力被他转移，为难地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但……”
“咔哒！”
话音未落，他却突然打开了楼梯间的门。
“诶，你干什么？”纪安然一急，顾不上别的，下意识地便扑上去阻止他。她想按住他的手，却没想到霍斯寒竟会反手一握，单手开门的同时，另一手借力，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纪安然懵了。
她被霍斯寒的大力带出，只觉得脚下的步伐一通混乱，待站稳已在公司的大堂中，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而且，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霍斯寒为什么推她出来”这种问题，因为所有人都已注意到了她……
人群一静，对于这个突兀的不速之客，所有人都是好奇的。
记者们正打量着她的身份，肖经理已先发制人，手指着控诉：“就是她！出卖了公司！”
情势陡变，瞬间，所有的摄像机和闪光灯都转向她……
49。049他说过的，她就信（）
闪光灯刺眼，纪安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跟我过来！”肖经理却大步过来，拉着纪安然一同面向媒体，恶人先告状，“她叫纪安然，是今年新招的员工，是她把公司的新药资料泄露出去，还诬陷新药有问题！我本来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但是现在，我不能让负面影响扩大。纪安然，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也问问你，你把资料泄露给谁了？不然你个刚毕业的不懂那么多。”
肖经理的这番质问“有理有据”，顿时带动了舆‘论的风向，记者把矛头都对准了纪安然——
“纪安然小姐，这是真的吗？”
“纪安然小姐，您是为哪家公司办事的呢？”
“……”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纪安然根本无从回答。
而站在旁边的肖经理，暗暗勾了勾唇角，睥睨而笑：想跟我斗？你还嫩呢！
他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很懂“引导”那一套。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成功地把众人的责怒转向纪安然，就是想让她哑巴吃黄连，把黑锅都背下来……
新药的真相不重要，药监局的检查结果也不重要，只要她应付不了媒体，公众照样骂死她！
这样一来，公司和他就安全了。
***
“纪安然小姐……”媒体还在发难，话筒几乎捅到她脸上。
潘锦有心帮忙，却也势单力薄。
纪安然站在原地暗暗握拳，对于这样的阵仗，她本是害怕无措的，但想到霍斯寒的那句“你又没错做事情，为什么要藏起来”，她又不禁有了勇气，陡然喊出：“够了！听我说！”
众人一静。
潘锦也停下挤嚷，诧异地看她。
“肖经理，我没有做过的事，你别妄想凭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纪安然正式对向他，所有的愤怒都在此刻爆发，“我的确刚毕业，什么都不懂，所以凭什么和其他公司勾结？”
她顿了顿继续：“新药到底有没有问题，我说了不算，大家可以等药监局的结果！您这么急着泼脏水，心虚了么？”
“你！”肖经理彻底黑了脸。
他没想到，纪安然不但没被吓哭，反而来了这么一出，他的黑锅没人背，急得想要开骂，却被一道冷声叫住：“肖经理，请别为公司丢人了！各位记者朋友，里面请，我们会给大家满意的解释。”
来的是总公司的代表团，为首的人公事话的开口，两三句话便把所有人安排妥当……纪安然不认识他，但看得出来，他地位不一般。
“纪安然，”她去捡自己的东西，想黯然离开，却被叫住，“你等一下。”
50。050想跟他合影（）
纪安然停住。
大厅里的人走了大半，周围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纪安然抬头打量他：30岁上下，西装考究，但她没见过，估计是总公司派来的高管人员……
“您好！”她只能淡淡点头，牵强笑笑。
“我是华凯，刚从总公司过来。”身为华沃制药的二公子，却不被一个小员工认识，华凯有些意外，没面子地清了清嗓子，转说正事，“关于这次事件，公司会宣称新药没问题，只是延长试验期。”
眼看纪安然要变脸，他抢先解释：“真相我知道。你放心，肖经理会被撤职，而你将会是推进新药完善的功臣，公司不会亏待。另外，我代表公司向你表示感谢。”
华凯和肖经理不同，他要顾及公司的名誉，也要在意今后的发展。
所以，关于新药的“丑闻”，他自然是能压则压！
至于所谓的“感谢”，是因为纪安然间接帮他摆平了药监局。本来被查出药物问题，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破产坐牢都有可能，而且药监局的人不好用钱打点……
他正愁着如何收场，却没想到药监局只是“责令整改”，等于放了他们一马。原因，是上面有人给药监局打了电话，给了手下留情的指示，并且点名要照顾纪安然。
华凯不好打探，他看着纪安然，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这个纪安然，背景颇深啊！真是招到一个“宝”！把她留在公司好好培养，以后专门对付药监局，省事又省力，多好！
“感谢我？”纪安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已经辞退我了么？”
“怎么会。”华凯微笑，把她捡起的东西截了过去，“我会让人把东西送回去，稍后再做工作安排。你先吃个饭休息会儿，我得去记者那边，失陪。”
说完，他颔首，礼貌转身走开。
纪安然愣愣地站了数秒，才心情转喜地反应过来：她又有工作了！
**************
同一时间。二楼。
刚才把纪安然推出去后，霍斯寒便来了这里，和药监局的人暗中打点了几句。现在，他正要离开，却被人叫住——
“霍……教授……先生！”在别人面前颐指气使的药监局人员，却在霍斯寒面前磕磕巴巴地说不好话，连个称呼也纠结半天。他的面色尽是紧张和崇拜：“能……能合个影吗？”
“我不爱拍照。”他冷淡拒绝，不顾粉丝破碎的玻璃心，径直下楼，走到纪安然面前——
“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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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51推你一把，不生气吧？（）
“啊，对！吃饭！”
纪安然这才想起来，还欠着霍斯寒一顿午饭。她转身，边走边把他往外面带，同时忍不住侧头问他：“刚刚你都看见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亮的，周身都是难以自抑的欣喜。
毕竟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峰回路转……
又解气！
又开心！
“没有。”霍斯寒淡淡回她，唇角却暗暗上扬。
他说的是实话，刚才的情况他确实没看全，因为有一段时间他在楼上。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结果的判断，只是在她面前，他佯装不知，蹙了蹙眉反问：“你的东西呢？”
“拿回去了啊！我没被开除，所以不用找新工作了！”纪安然笑意盎然地炫耀，回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霍斯寒没接话，轻笑着点了点头。
“刚刚差一点又被说成出卖公司，那么多记者对着我……”像是得到了他的肯定，纪安然也忍不住多话，把刚才的心情分享给他听。此刻完全放松下来，她说到一半，反射性地回推了他一把，“你竟然就那样把我推出去了？！”
像是朋友间的笑闹，但对他……逾矩了。
纪安然在推了他以后，才反应过来。
但霍斯寒并不生气，他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站稳，噙着一抹清浅，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不然怎么办？人总要吃饭。”
纪安然失笑。
“走啦！吃午饭！”她拉了他一把。
她突然觉得：她和霍斯寒亲近了许多……不是长辈，是平辈。
****
药监局的人一路目送着霍斯寒远离，面上只剩震惊和羡慕——
那可是霍斯寒！
冷清骄傲、疏离淡漠、生人不近……这种如若神祗的大人物，竟然被推了一把！而且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他真的好羡慕，他想要个合影都没有……
***
“你们总算出来了！”陆亦行坐在车里朝他们招手，公司的车位都被记者车占了，他只能开着车在外面不停绕圈子，同样饥肠辘辘，“去哪里吃午饭？”
“我知道个地方，不远。”恢复了工作，纪安然顿时也不心疼钱包了，确实是应该请客庆祝，“我请你们吃意大利菜！对了，我还有个朋友，叫上她一起！”
潘锦正好在公司，纪安然让他们先等等，自己跑回去叫潘锦。
“真的只是吃顿饭吗？”待她跑远，陆亦行撑着车窗懒懒发问。一顿饭而已，值得这么费时费力？按霍斯寒的以往的性子，应该早转身走了。
“当然不是。”
52。052果然，某人的脸色不好看了（）
霍斯寒仰向椅背，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下半句——
“你说要对她表示欢迎，我觉得吃顿饭挺好。”
陆亦行愕然。
有理有据，他竟无法反驳……不过他能不能提醒一下：这回请吃饭的人是纪安然！
“我好歹还送了个盆栽当欢迎礼，你就送了她请客机会？”陆亦行酸溜溜地嘀咕，趴在方向盘上，为纪安然抱不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
霍斯寒蹙了蹙眉，在车内的怨念更深之前打断：“我有给她准备礼物。”
“真的？”陆亦行转头，一下子来了精神，“你送什么？”
“是……”霍斯寒正想开口，眼角的余光看到纪安然跑向这边，他立马噤了声，“过会儿就知道了。”
****
“意time”，离公司最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环境很好。
入座后，纪安然豪气地分发了菜单：“我请客，随便点！”话虽这么说，但看到上面的菜价，她还是隐隐有些肉痛……算了！为了庆祝沉冤得雪、重获工作，拼了！
“随便吃点，你别太破费了。”陆亦行挺为她着想。
霍斯寒接了菜单，浅淡一笑。
“诶！”潘锦在桌底下捅了捅她，趁着点菜的空档，朝霍斯寒的方向示意了一眼，偷偷和她嘀咕，“安然，你从来没说过你叔叔看起来那么年轻啊……”而且那么帅……
潘锦对于霍斯寒的了解，仅限于名字。听说他是纪叔叔的朋友，她想怎么着也该是个长相沧桑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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