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落瑶的脸色白了一白,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问他:“你说什么?我要修复以前的记忆?”
萧杨仿若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变化:“我问过弗止,他说你以前因为容淮的事情,被他施过封印术,脑子受过创伤,所以不能再修复妖后的记忆,我后来去了一趟魔君玄烨那儿,他有办法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也就是你是狐妖时的记忆。”
落瑶猛地推开他:“你怎能自作主张,你问过我愿意吗?”
萧杨没有躲避,被她推得朝后晃了晃,冷然说道:“我做事情,需要经过谁同意吗?”顿了顿,又说道,“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记起以前,心甘情愿继续做芙丘国的公主,痴心妄想着和那个半死不活的祁远相守一辈子?”
落瑶突然抓住他手臂:“我答应你,我跟着你走,我做回那个妖后,你放了祁远吧,好不好?你究竟把他藏哪去了?他已经为我受了很多苦,不能再折磨他了……”
萧杨的眼神顿时像一把凌厉的刀,走近一步捏着她的下巴,“你可以为他心疼,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眼看着自己的爱妻完全不认得自己,你可曾有一分心疼过我?”
落瑶被固定着下巴,完全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地支吾着。
萧杨突然笑了笑,随后眼里被一阵浓浓的哀伤代替,绝世风华的妖瞳却伤心得让人不忍再看,“小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了一颤,要说萧杨对她的好,她这几天都看在眼里。
他并不同于祁远,祁远再怎样都是一族之尊,他的肩上挑着整个天界的重任,是老天君倾注了半生心血培养的储君,是所有人的期望。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再三斟酌精妙完美的。譬如祁远那次虽然打定主意要与她在一起,却依然瞒着她与蔓蝶假成亲,以此来堵住老天君和众仙家的悠悠之口,他总是想在所有的事情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希望做到两全其美,可是他可曾知道,对于爱情,这世上哪有双全法?
而对于萧杨,落瑶原本以为,像七世夫妻那样的金童玉女早已成为传说,但,萧杨对小金的爱才令人泫然而泣。
这个早就不存在的沐儿是他此生唯一的寄托,他沉睡了几万年之久,只凭着一丝求生的意志和对爱侣的牵挂,居然炼化了启吾钟,扭转了自己的命运。
沐儿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命。
他虽然贵为上古妖皇,但他眼里仿佛只能看得见她,他会亲手为她下厨煮药粥,她有时候耍小性子摔了药碗,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又重新做了一碗端到她面前,来来回回几次,没有丝毫抱怨,直到她再也不好意思不喝。她有时真的很好奇,这个沐儿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让一个妖皇这样一心一意对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落瑶仔细琢磨过萧杨对沐儿的感情,他把小金从一只小狐狸带大,直到化成人形的亭亭少女,最后日久生情成为他妻子,她猛然发现,其实她根本不明白萧杨对小金到底是什么感情,这样的爱太复杂,也许都有,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种。
☆、第142章 戏里戏外无悲喜,弦断飞花落满衣2
落瑶记得有一次,清晨醒来时,发现手上发痒,原来是床褥上有只小蜘蛛,虽然不严重,但是看上去很夸张,胳膊上红了一大片,她也没当回事,但是第二天,她就发现侍候她就寝的丫鬟不知所踪,打探后才知道,萧杨恼她伤了落瑶,一怒之下把她扔到盘丝洞喂了蜘蛛精,从此,丫鬟们心照不宣地多了一句座右铭:珍爱生命,远离萧杨。
落瑶也曾拐着弯劝他:“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这些小事,只需提点她一下就好,犯不着……”话未说完,就被萧杨打断,“你觉得是小事?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虽然谈不上是你长辈,但是你的这个皮囊可是我用两百张人皮喂出来的,谁要动你一分一毫,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有点吓人,但她知道这是大白话,他总是用这种狠绝霸道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心疼,萧杨就是这样直接而又倔强,从这方面来说,他们俩真的挺像的。
没错,她是他的心魔。他愿意为了她双手沾满鲜血,世界末日又怎样,只要小金还在他身边,末日也会是另一种新的开始呢?
萧杨从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全转为他的爱恨嗔痴,他对这个女子着了魔,含在嘴里怕化了,若这份爱真要有个尽头,那只能爱到他不能爱的那一天,直到再无心无力守护她的那一天。这样的萧杨是任何女子都渴望的,可是天下有几人,能消受得了这样沉重的幸福?
可是,若萧杨和祁远真的只能活一个,她当然只能对不起萧杨,她只能选祁远。
念头刚闪过,落瑶便吓了一跳,她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个萧杨的读心术使得十分得心应手,正惶惶然他是否又窥视到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萧杨已经用手撑着额头睡着了。
他闭着眼时,眼里没有往日那种犀利的眼神,摇曳的烛光映得他的脸颊越发柔和,落瑶觉得自己肯定魔障了,要不然,她如何会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落寞萧索来?
落瑶定了定心神,仿佛马上换了一个人一样,利索地把萧杨扶到旁边的美人榻上,她现在法术被封印,扛着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哦不,这么大一只妖,累得气喘吁吁,随后赶紧吹灭了灯笼,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未等多久,门口闪进一个人,落瑶丝毫没有诧异,反而重新点起一支蜡烛。
依旧穿着河妖族四皇子服饰的梵谷神君闪了进来。
落瑶与梵谷同时看着面目沉寂安然入睡的萧杨,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事,犹心有戚戚。
自从傍晚梵谷在晨熙宫唱了那首歌后,落瑶便知道了晚上行动的内容、时间、地点和暗号。
“今夜对着这般月色,教人如何入眠,灭了灯笼,卷了珠帘,床前铺满月光,就像那鹅卵石,颗颗发着晶莹的光……”
时间是“今夜对着这般月色”,即是明月当空之时,而落瑶要做的事情是“教人如何入眠”,意在想办法让萧杨沉睡,地点是“就像那鹅卵石,颗颗发着晶莹的光”,是指院中唯一的鹅卵石清水池,因为里面放着梵谷从天界带来的“安神水”,这“安神水”无色无味,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沉睡。至于暗号,则是“灭了灯笼,卷了珠帘”,所以落瑶一等萧杨入睡,就马上灭了灯光,只等梵谷前来接应。
梵谷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萧杨并不像装的,才松了口气,对落瑶打趣道:“我才发现,我们天君挑女人的本事一流,傍晚时分我就打了几个暗语,你就全听明白了?”
落瑶第一回干这种事情,心里犹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已,白了他一眼:“我也才发现,梵谷君唱戏唱得真不错,改天沾了思蘅的光,一定要好好听上几曲。”
她听祁远说过,这个思蘅绝对是梵谷的软肋,一提到她,梵谷果然就闭嘴不言了。
梵谷肃了肃面容,说道:“这个药水的药效因人而异,法术越高药效时间越短,这只老妖精的法力深不可测,我们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从现在起,我要使用玄影术,你在周围保证不要让人打扰。”
玄影术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法术,可以窥探对方体内的魂魄,玄影术的更上一层,就是修魂术。上次柳仲跟萧杨提过的可以修补落瑶魂魄的法术,就是修魂术,精于此法的人,这世上绝不超过三个,一个是弗止,一个是方才萧杨提到过的魔君玄烨,最后一个,是天族的南极仙翁。
梵谷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落瑶忙回过神,用力点头。
梵谷却突然仰天叹了口气:“为什么苦力这种活总轮到我来做,做神君做到我这种地步真是对不起这个称号啊……”
“……”
她正想回答“我怎么觉得神君您除了坐谈风月醉眠花丛偶尔跟女神仙们调个情赏个月就没做过什么苦力活呢”,眼前突然一阵光闪过,梵谷已经不见人影。
这几日萧杨为了怕她逃跑,把她的法术都封印起来,她现在无法在房间周围布禁制,只能守在萧杨旁边一动不动看着他,好在萧杨早就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她,这个她倒很放心,而且最近丫鬟们正在为那个被蜘蛛精活生生吞下去的丫鬟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下意识躲着萧杨,落瑶猜测大概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来赴宴的宾客被安排在不远处的几处客房落脚,他们明日就要离去,此刻都出来散步,欣赏难得一见的王宫夜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好奇地踱到沐晴院外,被守卫客气地劝走。
沐晴院一如既往地安静,除了偶尔有几个丫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要让人几乎以为是个没人住的院子,一池碧波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风吹过兽牙做的风铃,寂寥而又空旷,正如此刻落瑶的心情。
已经过去大半柱香的时间,梵谷依旧没有出来,而床上的萧杨似乎有渐渐转醒的迹象,落瑶虽然脸上极力平静,心里却像热锅上的蚂蚁。
仿佛是知道她此刻的着急,眼前一阵熟悉的白光闪过,梵谷终于现身,他一出来就筋疲力尽地找了个椅子瘫坐下,嘴上一边说着“渴死我了”,一边随手从桌上抓了一个茶杯。落瑶一个激灵,忙阻止,“别,这个杯里的水是下过药的,”递给他一个茶壶,“喝这里的水。”
梵谷愣了愣,马上明白过来是萧杨喝过的,扔了杯子拿起她递来的茶壶,一掀盖子仰头就灌,仿佛渴了好几天,落瑶看着他:“你怎么了?施这法术容易口渴吗?”
一壶凉茶见底,梵谷随手抹了抹嘴上的水渍,喘了口气,才说道:“这萧杨也太变态了!”这算什么回答?
落瑶似乎瞥见床上的萧杨眼皮抖了抖,心里猛地一跳,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还好,还没醒,才小声问梵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的体内似乎有三种气息,一种是他自己的,另外一种是祁远的,还有一种我辨不出,但是与祁远的却似是同源,都是这般沉寂内敛,居然有逐渐在合二为一的迹象。”梵谷此刻又恢复了清亁天那位翩翩公子的形象,继续说道,“祁远和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息一直在萧杨体内与他抗争,但是萧杨毕竟是上古神,祁远的气息显得薄弱了些,而萧杨明明想炼化他,却有点力不从心,而且我发现他居然有点气血不足,加上这股陌生的气息,使得萧杨到现在依然奈何不了他,我本想干脆在他体内施法让萧杨就这么永远睡下去,可是发现他居然把自己的一魂和祁远的一魄绑在了一起,也就是说,萧杨若不醒,祁远也永远会睡下去。我在里面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渡了祁远一些仙气,让他再坚持一段时间。”
落瑶听完这一大通,有点迷茫,喃喃道:“绑在了一起?那祁远岂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梵谷沉思了一会:“也不是,除非……祁远能庖替他。”
落瑶焦急地问:“怎么庖替?”
梵谷面露难色:“这种庖替的法术太凶残,会影响六界生存造化,像我这样耿直的神仙自然是不屑于用的。”
落瑶用一种“什么你不屑于用,明明就是你不会用”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这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梵谷终于哆嗦了一下,只好承认,“我不晓得,自然不代表别人不晓得,你放心,我这就回去跟那个不那么耿直的弗止商量商量。”
落瑶闻言一阵黯然:“可是我怕祁远在里面太久了会横生枝节,这还要等多久?”
☆、第143章 沐晴院中光忽落,池月轻罗迷人眼
梵谷嘴角抽搐着:“我不辞辛苦不远万里顶着这河妖族冒牌四皇子的皮囊赶过来你不说我辛苦,他在里面好好睡着顺带着也许正在休养生息呢你倒是觉得他辛苦了,我发现你怎么跟弗止那老刺猬一样这么偏心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
落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萧杨还醒着的时候说,他和祁远只能活一个,是真的吗?”
梵谷:“真的。”
“那……”
“你先在这里稳住他,别惹他生气,狗急了还要跳墙呢,万一这老妖精到时候怒起来跟祁远同归于尽,那我们这些努力都白费了。”
落瑶被梵谷的“同归于尽”吓住了,眼眶都红了。
梵谷君心里叹了一声,他不就开了个玩笑,怎么这么不惊吓呢,一点都不幽默,还是他的思蘅比较可爱。
落瑶默了默,道,“那我继续留在这里,还烦请神君帮我在爹娘那儿瞒上一瞒,就说,呃,就说我去凡间历练去了,还要过一阵子。”
梵谷不以为意道:“这个你放心,弗止前几天去了一趟芙丘国,你们国君府连个人影都没有。”
落瑶眼皮一跳:“我、我爹娘他们怎么了?”
“都没事,你放心。只是你娘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了,你爹出去追她去了,你大哥被一群官员整日里缠着商议国事,基本在书房里过日子。你二哥最近得了一只据说是很了不得的鸟,一人一鸟如胶似漆,恐怕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所以别说你这次来妖族,恐怕他们都以为你还在凡间呢,再说,即使知道又如何,反正你担着出去历练的名头在外面晃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番话说得落瑶心理拔凉拔凉,还偏偏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居然都是对的……
梵谷不顾落瑶哀怨的脸色,看了看窗外的明月,“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
落瑶怕他又要马上消失,忙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的法术被萧杨封印了,你帮我解了再走。”
梵谷上上下下扫了她几眼,奇怪地说道:“妖族的法术,我怎么会解?”
落瑶顿时呆住了,茫然道:“我怎么发现神君您似乎除了跑腿和泡妞,其他什么都不会呢……”
梵谷愤愤然甩了甩袖子,招呼也懒得跟她打,一阵风跃出窗外,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呢,哦,除了还躺在她床上的那只老妖精。
落瑶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了会呆,然后越瞧越觉得孤单无趣,不知道萧杨要何时醒来,她关了窗准备在旁边的贵妃椅上靠一靠将就一晚,却发现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今晚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夜啊。
这人一身宽松的褐色袍子,腰间束一根玄色腰带,一袭墨绿色瀑布般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落瑶一看见这人,就像浑身长满了小虫一样难受,这感觉,似曾相似,可是落瑶依然想不出他是谁。
男子目光带审视地看着落瑶。
落瑶有点恼怒,看这人的装束打扮,似乎是这次宴会的客人,那就是说是萧杨的下属,这人不但不把萧杨当回事,还一声不吭堂而皇之出现在她的房里,还不道歉,居然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她,不晓得让萧杨知道,会不会挖了他的眼珠。
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道:“你当真记不起我是谁了?”
落瑶:“我怎么会认得你是谁?”
男子道:“你不认得我不要紧,只要我认得就行,只是,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为妖后大人,还是称你为祁远的准夫人,落瑶公主呢?”
经他一提醒,电光火石之间,落瑶想起来,这人的妹妹姬奈,曾经为了印曦,把她当做情敌绑到了碧湘洞,还给她下了相思毒,没错,面前的这个年轻的族长,就是木妖族族长轼丹。
看来轼丹早就认出她了。
落瑶:“你半夜三更跑到我屋子里来,就不怕萧杨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