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没想到他原本想带给她的惊喜会变成惊吓,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此刻也是满脸震惊,眼底里的担忧像是要溢出来,他扶着落瑶轻轻发抖的肩膀,嘴里不断安慰着:“瑶瑶,不要怕,不要怕……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和梵谷商量了好几天,原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可是时间不够。我想在月圆夜前和你完婚,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
落瑶紧咬着牙关想说没事,可是不仅牙齿上下打颤,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祁远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给她缓缓注入灵力舒缓她的紧张感,嘴里不断重复:“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不要这样一声不吭好不好……”
祁远用力抱着落瑶,希望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嘴上不停地安抚着怀中情绪不稳的落瑶,心却慢慢沉下来。
☆、第117章 最怕落日再圆时,瑶华不是今宵月
他们的第一次婚礼,她被南宫蔓蝶当面揭开往日的伤疤,最后她弃他而去,他没有及时追上,追悔莫及。第二次和蔓蝶那场所谓的婚礼,虽然情势所迫,却又一次让她倔强地决绝而去。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会不会还有第三次?他也曾绝望过,问梵谷是否他们之间真的有缘无分?梵谷却难得认真地告诉他,“如果是我,已经连续让她伤心了两次,那么这一次,即便老天爷跟我说无缘,也绝不会再放手。”
对,即便无缘,也不放手,可是,他未曾想到,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心里的那个姑娘,是否已经不敢再接受他的承诺?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可就是因为太爱,才这样患得患失,怕有朝一日再失去,于是潜意识里抵触着婚姻。
祁远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眼里掠过一丝阴霾,一想到落瑶可能是在害怕和他成亲,偏偏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顿时觉得无比烦躁。他突然觉得那么干脆利落地杀了南宫蔓蝶真是太便宜她了。
落瑶完全不知道祁远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她把头埋在膝盖里,依旧没有抬头,只有闷闷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一直没跟你讲,自从上次看到你和蔓蝶成亲以后,我就一直不敢看到这样喜庆的场景,连姐姐的孩子满月酒我也不敢去,可能是条件反射,总觉得悲剧会伴着喜事接踵而来,或者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很……”
祁远打断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落瑶被断了思路,回忆了一下,道:“在凡间参加一位朋友的宴会,他的爱人穿着喜服求婚的时候。”是章仇沫穿着张扬的大红色喜服突兀地出现在段府的那次,她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难过,其实那天回去以后,她就觉察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祁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他觉得有点闷,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会,瑶瑶,以后再也不会。”
落瑶抬起头,祁远才发现她整个脸,甚至连嘴唇都白得没有血色,落瑶勉强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却……”
祁远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唇,轻摇着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不,你很好,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落瑶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这份静好。
两人在门口一直坐到夜幕降临,直到殿内的红灯笼渐渐亮起,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披上了霞光做的云裳喜服,因为没有关门,两人平时本来就比较随意,所以今天他们穿成这样坐在殿门口,倒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反倒是路过的丫鬟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眼门口的神仙眷侣,眼底里都是艳羡。
落瑶突然想起什么,抓着祁远的袖子,说道:“这几日你们三个人一直在房里商量,就是婚礼的事情?”
祁远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柔和着回答:“嗯,不然你以为能有什么事情呢?”
落瑶想到了朱雀星,可是今日是他们的大好日子,什么朱雀绿鹊,都放一放吧。她这才打量了一下周围,“为什么这次婚礼没有宾客?”
祁远深深看着她:“婚礼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以前不就是因为叫了些不相干的人,才搞出那么多事情?
他突然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痛恨“事不过三”这个成语。
梵谷听程誉说了今日的婚礼,想来观礼,被祁远一口拒绝,还让程誉把所有丫鬟侍卫都打发回去休息,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准踏入耀清宫,他只想一个人守着落瑶,至于梵谷说必须要请的主婚人,谁说一定要月老呢,几万年来,月老他老人家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着落,还整日里张罗着做别人的主婚人,难道没人觉得奇怪么,为什么要一个万年老光棍做主婚人?这样会不会反而不吉利?他虽然不讨厌这样的形式,但是实在称不上喜欢,天地为鉴日月为证,只要心里有彼此,一草一木都可以是见证人。
祁远突然觉得,千年未变过的天族法典似乎要动一动了,起码要加上一条,仙官的任职必须要有相关执事经验,或是生*验。
彼时,可怜的月老并不知道他的官位一夜之间已经岌岌可危,正在太虚宫里摆弄几根织女们新织的红绳。
落瑶记得上次祁远和蔓蝶成亲的时候,她还特地偷偷隐身来打量过,虽然对自己说,只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心里一直觉得,一个男人若是肯在细节上对你花心思,那才是真心的。比如,她和祁远成亲时的灯笼都是她一针一线缝的,而祁远则负责在灯笼上题字,看到一个个甜蜜的囍字在他手下慢慢成形,她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可是,当觉察到祁远用来布置他和蔓蝶的新房的灯笼和红绸,居然是以前她和祁远用过的那些,落瑶又有点不确定了,这是祁远在讽刺与她之间的感情吗?是想让她看看,没有了她,照样有的是女子和他成亲?
如今才明白,这都是她在猜疑,其实祁远根本没把和蔓蝶的婚礼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用什么都无所谓,因为不是她,所以任何女子都可以。而这次,祁远没有用任何一件以前的东西,似乎是重新采办过的,落瑶看得出来,有一些凡间的味道。
看到落瑶眼里的疑惑,祁远不自在地别过头看向远处,声音低得听不见,“我见你在凡间呆了些日子,所以让程誉去了一趟倾玉城,备了一些时下流行的东西,你也知道,天上的婚宴少,所有东西找来找去就这么几种。”
不是款式少,而是不想让我想起以前的伤心事,睹物伤心吧?落瑶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言不由衷的男人,他在外人面前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她面前,总是连撒谎都不会。每次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就会像此刻一样,睫毛忽闪,眼神乱飘,扫来扫去没有落处。落瑶甜甜地想,还好是在夜晚,若是白天,恐怕他会囧得不想提这些事情吧?明明想说点好听的情话让气氛浪漫一些,可总是用不相干的言语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落瑶觉得,祁远肯定是天族古往今来甚至未来几任天君里头最别扭的那个,可是不管多么别扭,他永远是最深爱自己的那个,没有之一。
祁远感觉到落瑶胶粘在他脸上的目光,突然不说话了,虽然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装作没有看她,脸上却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落瑶越是盯着他看,他越是转开脸不看她,慢慢的,脸上的红云逐渐朝耳根漫去。
落瑶不再逗他,一边玩着祁远的半边袖子,一边说道,“我们已经是第二次成亲啦,你都已经是第三次啦。其实我对这个婚礼形式并不是十分的坚持,可是,万一我爹娘问起来,总不能跟他们说连个主婚人都没有是不是啊?要不,就让程誉试试?”
祁远的眼角跳了跳,“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怕他不敢。”
“你平时对他很严肃吗?他那么怕你?”
祁远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我没有。”
落瑶继续说:“你不觉得不代表你没有啊,程誉多衷心啊,他对你比对他爹娘还要孝敬吧?算起来,你和他那么早就认识了,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要多呢,每次想到这个,我就特别嫉妒他,你以后要对他好一些啊。”她后面说的,祁远没有仔细听,他正在思考“孝敬”这个词,这样用在他身上,合适么?
祁远眯了眯双眼,好笑地看着她:“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今天不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吗?聊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落瑶还在嘀咕着:“这些怎么会是没用的呢,和你相关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啊……”话未说完,身体一轻,还来不及惊叫,已经被祁远打横抱了起来。
落瑶突然抓住他胳膊,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若不回答,我可不答应做你的新娘。”
落瑶感到祁远的手臂一紧,问:“什么问题?”
落瑶的目光在他脖子上扫了扫,道:“你脖子上的那个蝶形玉坠,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远本来屏着气听她到底要问什么,没想到只是一个玉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是一愣,他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玉坠上。看着落瑶晶晶亮的眼睛,才回想起上次带着她去看蕃幽花的记忆,蔓蝶曾扯了他的玉坠逼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原来她一直在心里记着。
思及此,祁远的心思动了动,心里有一阵异样的悸动,他爱怜地看着她:“吃醋了?”
落瑶把玩着他的衣襟,装没听懂。
祁远从脖子里拿出那块蝶形玉坠,看到落瑶的眼神黯了黯,他好笑地扯过她的手,大掌覆上她的,认真看着她道:“你也和蔓蝶一样,认为那蝶形玉坠是跟她名字有关系对不对?可是你们都不知,我母妃的闺名里也有个碟子,这玉坠本是双生蝶,后来南极的长生大帝把我的魂魄一分为二,她也把玉坠一分为二,一枚给我,还有一枚,应该在你师傅容淮身上。”
落瑶想了想,她记得容淮身上没有这样的玉坠啊,正思索间,脖子上一痛,差点叫起来,只见祁远眼眸幽深地看着她,似是能读懂她心里想什么,不悦地道:“不准想其他男人。”
落瑶心虚地揉了揉被他咬过的地方,心里甜滋滋的,还好,这个玉坠跟蔓蝶半点关系也没有。
耀清宫的夜幕在灯笼的点缀下显得格外遥远而幽深,高悬的明月衬得祁远的双眸越发漆黑,这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深深看着她:“主婚人什么的,以后再补吧,今晚就我们两个,谁也不会来打扰。”
此刻,再多的话语,似乎都是无力的。
落瑶把头往祁远胸前埋了埋,低低地嗯了一声,软糯的声音博得祁远一阵爽朗的笑声,抱着她大步流星般朝耀清宫内红得最浓艳的地方走去。
夜色溶溶凉如水,如花美眷,岁月如此静好。
☆、第118章 莫道与君离别意,唯见新月当空照
月圆之夜就在落瑶的万分期待中款款而来。
这一天,一直稳居天族“逍遥榜”榜首几千年未变的弗止神君哪儿也没有逍遥得成,就因为昨晚贪杯多喝了几杯桂花酿,醉倒在耀清宫的客房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落瑶捏着鼻子忍着酒味熏天的味道,叫醒了宿醉的弗止,把他按在耀清宫的一方座椅上,眼巴巴从早上一直坐到圆月当头。
谁都知道弗止平时闲散惯了,凡事都讲究个随性,这几万年来从没人敢逼迫他做任何事,连这次给祁远研制药方也是因为他刚好觉得此事颇有难度大才提了点兴趣,他前几日受不了落瑶的唠叨逃回了望月山,又在月圆之夜赶过来,只想等到明晚看着他服完药没什么不良反应就功成身退,谁想到他本打算悠哉哉喝壶酒睡到自然醒再去找祁远,却被这个落瑶搅了好梦,还不让他出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已经开始冒火,到了晚上,脸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
弗止用手肘撑着头,靠在椅子扶手上,眼神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露出一丝空洞,直勾勾地瞅着面前的茶。不知道这是第几泡了,茶味淡得已经像白开水,显然这里的主人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他伸出手拿过茶杯,皱着眉凑合着喝了一口,揉了一揉因为宿醉而快要涨裂的头,看着落瑶说道,“我说,这吃药无非就是倒水,吞药,喝水,下咽这四个简单的动作,我只需等他吃完药检查一下就可离开,你让我在这里等了一天,我又不能帮他吃药,有什么意义?”
“有啊,当然有意义,你坐在这里至少可以给我壮壮胆。”
弗止忍着不发作,作势要离开,被落瑶抓住袖子,一转头,对上落瑶可怜巴巴的眼睛,往日里鬼灵精怪的姑娘此刻眼里满是委屈和哀求,“再等会,就一会会,等祁远吃完药没什么副作用,你到哪去都没人会管你。”
弗止按了按额头乱跳的青筋,问,“你说什么?”眼看落瑶听到这句话眼里马上要溢出水来,弗止认命地轻叹一声,“罢了罢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师妹女儿的份上,我还真不想这么窝囊。”
落瑶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弗止重新坐到贵妃榻上,整个人摊开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
弗止点点头,闭着眼睛:“时候差不多了,让祁远站在清乾天最高处服药。”
落瑶愣了一愣,“最高处?”
“我没和你说过吗?”弗止看了她一瞬,突然直起身来,神游似地说,“忘记告诉你了,无心丹要就着无根水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服用,效果最佳。”
落瑶顿时傻了眼,清乾天哪里才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她看向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祁远,祁远显然也是才听说还有这么一桩事,对着她摇了摇头。站在祁远身后的程誉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弗止。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落瑶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早点说,我们就可以早点安排了呀,现在这会儿让我们去哪里找?”落瑶在原地转了半圈,跺跺脚,“你在这里坐了一天,哪怕下午告诉我,也是来得及的啊。”
弗止被一个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自知理亏,确实是自己因为喝酒而忘记交代,也就不跟她计较,冷着脸不说话,脑子里却在思考,哪里才是至高处。
祁远思索片刻,想了想,走过去拍拍落瑶的肩膀安慰道,“人至察则无友,水至清则无鱼,这最高处想必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只要心无杂念,自然哪里都是至高处。不要着急。”
落瑶斟酌了一下措辞,问:“你是不是最近和太上老君走得比较近?”见他点头,落瑶捂着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他那些都是唬人用的,别信他。”
祁远一脸高深地看着她,落瑶低着头,“对不起,我觉得我真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祁远牵了牵嘴角,柔着声音说道:“弗止也说了最好是,不一定非要在这里,我对这些也没那么讲究。”说完拿起药正准备吞下去,却被落瑶一把抢过去,“不行,给你的东西,自然什么都要是最好的。”
弗止突然问:“这里最高的地方是不是老天君的昆须殿?”
祁远被抢了药,也不着急抢回来,随口说道:“不是,我母后恐高,昆须殿反而是最低的。”
弗止摸了摸下巴,嘀咕着,“恐高?”随后想了想,马上睁大眼睛,“怪不得她平时甚少出门,我们还以为宁仁把她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像是怕我们要抢了他老婆一样,原来如此啊。”
祁远看了弗止一眼,不说话,落瑶见弗止顾着研究老天后恐高的问题,似乎把祁远的事情又抛到脑后,正要拿话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