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瑶知道凭着司命君的想象力,肯定又在脑补祁远跟她和蔓蝶之间的三角关系了。
落瑶咳了一声,理了理衣襟,状似无意地道:“你若是跟任何人说起我的行踪,我就说你利用职权,借着到凡间来体验生活的幌子到处逛街,还偷吃人家水果摊上的樱桃。”
倒霉催的司命愣了愣,似乎不敢确定这话是从眼前这位巧笑焉兮的公主嘴里说出来的,当下被拆穿,她尴尬地笑了两声,顿时没影了。
落瑶已经没心思买东西,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祁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到凡间来历劫。
接下来的几天,落瑶都不敢出门,唯恐遇上高陵宇,不过她后来又自嘲地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会一直在街上逛荡呢。
正如落瑶所想,这个六王爷行事似乎格外低调,自从那次在大街上一别,落瑶果然没再见过他。
他在城中的这段时间,各城门处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些士兵把手,其他倒也瞧不出什么特别。那些只关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有亲王驾临这座小小的城。
落瑶心里一阵唏嘘,也不晓得祁远的这个劫会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她只能在旁边无能为力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更奇怪的是,这几天无论她怎么打听,都挖不到一星半点跟六王爷有关的事情,只探到这位王爷在京城众亲王中,是最风流倜傥,最平易近人,也是过得最肆意潇洒的一个。
在吉祥店铺的后门那儿,有一条专门用来摆摊的后巷,摆摊的都是些相互认识的街坊邻居,反正平时在家没事干,他们就在巷子里一边摆摊一边唠嗑,权当联络感情。别小看这样的小摊子,却是各种小道消息八卦流言的驻扎阵地。
落瑶很想去打听一番,可是又不能毫无理由,正想寻个由头出去,她一抬头瞥见冬冬,走过去问他:“最近缺什么东西吗?需要娘亲给你买点什么吗?”
冬冬刚问林方迟借了本画本,全篇都是图画,看得正高兴:“没有啊,不缺。”
落瑶继续提示他:“嗯……你练字的簿子够用吗?笔墨用完了吗?”
冬冬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够啊,夫子上次给我们发了好多。”
落瑶:“……那么,你的……”
冬冬打断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缺啊娘亲,倒是你,也不学珍珠姐姐打扮打扮,你看她头上身上都亮闪闪的,你也给自己添点什么首饰吧。”
“……”小孩子的品味果然很特别。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怎么没想到去给自己买点首饰呢。
落瑶心里打着小九九出门,在一个首饰摊子面前蹲下,装作非常懂行情地东挑西拣,心里嘀咕着,这年头,卖首饰的居然是小伙子。
那摊主小伙嘴巴甜,“姑娘,买耳环吗?买二送一。”
落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好啊,你帮我挑一挑,我喜欢白玉的,中间嵌一颗珍珠,最好是外面镶金的。”她随口说了几句,再次在摊位上扫了一眼,嗯很好,绝对没有这样的款式,可以让他找一会了。
小伙子愣了愣,马上起身在摊子上找了一会,果然埋头去他身后的大包里翻去了。
旁边有个卖胡萝卜的大妈正在嗑瓜子,一边嗑跟另一边玉米摊上的姑娘唠嗑:“小离啊,你这卖完最后这袋子玉米,今天就可以回去了吧?”
那个被唤作小离的姑娘道:“可不是,早知道今天卖贵点了,谁晓得这几天这么好卖。”
大妈吐了些瓜子皮,道:“我也是,就剩这么几根了,”她踢了踢脚边的麻袋,那么大的一个袋子,里面只有四五根胡萝卜,看来生意不错。
“这几天蔬菜都卖得很好啊,你看对街也是。”小离指了指对面的丁字路口,从这个角度能看得见对面的蔬菜摊子的买卖情况。
大妈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蹲下去理了理袋子:“那当然,听说这几天城里有大人物来,全城都戒严啦,农民们进出很不方便,连带着蔬菜的价格也上涨了。估计过一段日子就会恢复正常了。”
终于到重点了,落瑶全程竖着耳朵,哪怕漏掉半个字。
可这时,那卖首饰的小伙子偏偏凑过来,笑眯眯地对落瑶道:“姑娘,我这有一对你刚刚说的耳环,你看看。”居然真翻出来一对白玉珍珠嵌金的耳环,落瑶抽着嘴角接过耳环,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变态会把这三样东西果真用在一幅耳环上啊。
她打量了一会这幅耳环,果然是刚才说的样子,可是她还想听旁边的大妈下去呢,不好直接买了就走,于是装作仔细打量做工有没有瑕疵,一边继续听着那两人说话。
那个叫小离的姑娘似乎看了落瑶这里一眼,目光在那对耳环上扫了扫,对大妈道:“到底是什么大人物来了啊?”
大妈不知从哪又抓了一把瓜子出来:“这个……倒不清楚,好像从京城里来的。”
小离狐疑道:“京城里来的官啊……那可是大官。可是来我们这么小的地方做什么呢,难道……”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落瑶被她惊了一下,手一抖,耳环掉了下去。
听得小离说道:“莫非我们侯爷要升官了,他是来考察吗?!”
落瑶满头黑线,这什么跟什么啊。
大妈这时笑了一声,“这我哪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可不希望段侯爷走,是吧。”
小离叹了一声:“当然啦,若是侯爷一走,不知道多少姑娘的心要碎成渣渣了。”落瑶再次肯定,这个小离肯定是段询的死忠粉。
眼看话题已经往无法挽回的方向没头没脑地发展了,落瑶估计在这里呆到黄昏也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心里不免有点遗憾。
她对小伙子道了声谢谢,付了钱就走。
“哎姑娘,你的耳环还没拿呢。”
“不要了,送给你用吧。”
“……”
落瑶没听到想听的,胸闷地走了几步,又想着反正出来了,又顺便去了几个茶楼,一番走动下来,都不曾听闻“六王爷”之类的字眼。看来,要么是段询封锁了消息,要么是六王爷他自己授意隐秘行踪,反正这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这座小城神隐了下来。
祁远,这世间凡尘千千万万处,我都打算忘记你了,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第55章 问君哪闻四公子,兰芝墨冰绯青玫
第二天,落瑶在院子里教冬冬写字,院门突然从外至内被人打开。
只见珍珠一脸喜色地推门而入,大概是一路跑回来的,脸红红的,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手里还扬着什么东西。
冬冬抓着笔的手一颤,最后一笔终于不辱使命,划破了纸,华丽丽地直接涂到了石桌上。他皱着鼻子看着珍珠,珍珠也看见了,跟他吐吐舌头,一阵风跑到他们面前。
落瑶难得见这个小姑娘这么高兴,不由得问道:“这么高兴,捡到钱袋子了吗?”
珍珠双手花痴状抵在下巴,歪着头喜滋滋地说道:“比捡到钱袋子还高兴。”
落瑶还没问为什么,只见珍珠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像只喜鹊一样继续说道:“段公子要办一个赈灾拍卖会,就在明天。”落瑶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绢纸。
她先明确了一下这段话的主语,段公子应该就是段询,再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抓住重点,问道:“人家拍卖东西是他们的事情,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珍珠大眼睛一瞪,道:“当然高兴啊,瑶姐姐你有点追求好不好,这可是段侯爷亲自主持啊!”看到落瑶依旧不明白的样子,珍珠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用一种极其耐心的口气给她扫盲,“段侯爷可是我们倾玉城的四公子之一,平时出门都是前拥后簇的,我们哪有机会见到啊,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可是一定要去看看的。”这么循循善诱热情耿耿的语气,似乎想把落瑶争取成为段询的粉丝之一。
落瑶头也没抬地问道:“什么四公子?”一边从珍珠手里接过绢纸,一目十行地扫着内容。
绢纸上写着,因为友邻县骆河县闹虫灾,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希望各城各县捐钱。其他地方都是强令百姓捐财物,但段询不想让百姓掏钱,就想了个办法,举行一个拍卖会,邀请倾玉城各大商贾一同参加,拍卖所得都以倾玉城的名义捐出去,为了公平起见,任何人都可以前去观看拍卖会,以示公平云云。至于拍卖什么东西,似乎没有提到,估计给大家留一个悬念。
这倒是一举两得,要知道,商人都是利字当头,若是直接让这些富豪捐钱,恐怕并不容易,若是以拍卖的形式,效果要好得多,只是不晓得这些拍卖物从哪里得来?拍卖所得是否足够拿去捐钱?这个段询在这件事情上倒确实费了一番心思,怪不得这么受欢迎。
落瑶继续往下看,她还未研究清楚拍卖会参加的人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手上的绢纸却被珍珠抢走,只见珍珠微怒道:“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落瑶愣了愣,“什么?”
珍珠脸上蔓延着一股漂亮的粉红色,眼底都快要沁出水来:“刚才你问我哪四公子,我正解释给你听呀。”
“哦,你说,我听着。”
珍珠手舞足蹈着:“在我们倾玉城,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可以不知道庙里供着哪个神仙,也可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是绝不可以不晓得四公子!”
……珍珠你这么说,你爹娘知道吗?
落瑶小心翼翼地道:“老实说,你说的前两个不知道,我还真是不知道。”
珍珠豪气地一挥手,“不要紧,那两个不重要,以后再跟你讲,我们先谈谈这四公子。”
这凡间有个毛病,动不动就抱团自称三公子四公子,以彰显这些人区别于他人的身份地位,落瑶对这些称呼已经见怪不怪。
落瑶配合地点点头,非常谦虚地请她继续说。
珍珠满意地说道:“四公子之首当然是兰芝公子段询。段侯爷是我们倾玉城,哦,不止是倾玉城,是整个朝廷最年轻最有为的侯爷,家世显赫,玉树临风,因为酷爱白莲和兰花,人称兰芝公子,你可能不晓得,因为他这个喜好,很多富家小姐也跟着喜欢兰花,东街门口那个花店,兰花经常是供不应求的,光是靠卖花,就可以养活一大批人,后来这个花店在西街、南街都开了分店,啧……”确实,落瑶第一次去段府给他做衣服,就听百合说过他喜欢这两种花。
落瑶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几株兰花,看着珍珠一脸花痴的模样,心道,你也为花店的扩张出了一份力吧。
珍珠继续说道:“第二个是章仇氏的章仇沫,他年纪虽然轻,但是城府深似海,经营赌坊、青楼、茶楼几大产业,行踪不定,喜欢穿墨色的丝绸衣服,大家叫他墨冰公子。在我们倾玉城,一直有“东段西章,段官章商”之说,倾玉城近几年的风调雨顺与发展迅猛,与他们两位的功劳是分不开的。”
冬冬也听得入神,适时地给珍珠递来一杯水,珍珠接过来润了润喉,对冬冬说了句:“乖。”
落瑶揉了揉冬冬的头,示意她:“继续说。”
珍珠又喝了一大口,看了落瑶半晌:“……刚才说到哪了?”
“……说完两个了。”
“哦,第三位……第三位是绯青公子,真名慕楠。”
“绯青公子可是我们平民的偶像,虽然家世贫寒,听说很早就没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但是从小好学,不为功名,逢年过节经常替老百姓免费写对联,因为他喜欢穿青色的布衫,故而得此名。”珍珠似乎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好像是绯青公子十八岁的时候吧,在五年一次的灯会上,他一个人对出了十里长街九九八十一个灯谜,得到段侯爷的器重,段侯爷本想推荐他去京城做官,谁知道他不愿意,拒绝了。”
落瑶点点头,这个绯青公子听起来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角色,她感兴趣地问:“不是四公子吗,那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人称玫霜公子,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玫字。传说他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个是钱,一个是章仇沫。”珍珠说完才反应过来用词有点不妥,讪笑了一声,道,“诚然,章仇沫公子不能称之为东西,不过你不觉得吗,这墨冰公子和玫霜公子光是名字就很般配啊,一个含冰,一个带霜。”
落瑶咋舌:“这两人莫非有……龙阳癖?”
珍珠瞪了她一眼,“什么啊,玫霜公子是女的好不好。”
落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古有对女子叫先生以示尊称,想来“公子”之称也是一样的吧?不知怎么的,落瑶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初遇章仇沫时,在茶楼的厢房里匆匆一瞥的那个女子。
珍珠喜鹊一样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瑶姐,明天的拍卖会,你陪我一起去啊,我都已经跟林婶请半天的假了,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看到这四公子同时出现呢。”
落瑶本来不想去,可是转念一想,六王爷也许会去呢,她想了想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了。
两人东拉西扯又说了许多,落瑶发现这几位公子除了那个玫霜公子席玫,其余三个在倾玉城的姑娘们心中简直就像神仙般罩着一圈圈光环,珍珠把他们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简直就是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
古往今来,不论戏里戏外,待嫁姑娘们的梦中情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俊美朗目样貌绝色,温柔多情风流倜傥,红粉知己无数,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保持着一段似近非近的距离。那个绯青公子落瑶没见过,但是段询和章仇沫,直觉告诉她,这两人显然符合了所有的特征。
说了这么多,珍珠的兴致显然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她又喝了口水,附送了一段关于段侯爷的小故事。
据珍珠说,曾经有个地方官员想讨好段询,送了一对珍藏的白玉酒杯到他府上,段询委婉地拒绝:“府里没人与我对饮,你且将杯子收回去。”那人是个爽快人,见侯爷不收,二话不说果真拿着白玉酒杯离开了。
可谁知,过了几天,那个官员又来了,还带了一个美姬,又把那对杯子拿出来,笑着说道:“上次是下官考虑不周,这下有人与侯爷对饮了吧。”还得意地看着段询。
段询抚了抚额:“杯子我不缺,女人我也不感兴趣,”看见那人脸色微妙了一下,段询连忙又道,“男人更不感兴趣,你再胡闹下去,我给你安排去旁边的骆河县做个县知府如何?”
那人顿时灰溜溜收拾起东西和美人跑了。
所有人都知道,骆河县什么都没有,但是盛产蝗虫,虫灾一年四季不断。
段询这才落了个清静。
从此,段询不受美人不受钱财的名号渐渐传了出去,这个事情落到别的蠢蠢欲动的官老爷耳中,则是个个搔首挠耳愁眉不展,苦苦思索着是不是该去段老夫人那儿曲线救国。而这事情落到各家名媛耳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们非但不觉得段询是个不近人情的官,反而赞他长得如此清俊又洁身自好,众人对他的好感度顿时嗖嗖倍增,那段风头鼎盛的时间,甚至还压过了章仇沫一大截。
落瑶唏嘘了一阵,这传闻不知道有多少真多少假,但是段询在这么多女子心中,简直就像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坛上,就差跪下来膜拜了吧。
☆、第56章 浮生悠悠轻若梦,蓦然回首颜如画
早春的白昼总是来得比较晚。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落瑶就被珍珠摇醒,只见珍珠左手拿了两包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