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小仙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白眉老者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道:“天君一向清心寡欲不问红尘,不知怎的,对这位芙丘国的公主倒是很上心,连这娶亲的路线都做得如此费尽心思,啧啧。”
黄衣仙者望着芙丘国的方向,说道:“这位仙僚说的是,小仙曾有幸在芙丘国见过落瑶公主,确是一位妙人,能歌善舞,容貌倾城,不过为何独对这位公主如此钟情,想必你们并不清楚。”
绿袍小仙颇有兴趣地问:“难道仙者竟知晓其中缘由?”
黄衣仙者学白眉老者摸了摸胡须,小声道:“据说,天君和天后娘娘早就有一个私生子,就在望月山让弗止神君领养着。”
众仙张大了嘴巴,一幅雷劈状。
四百六十一里外的芙丘国。
落瑶突然打了个喷嚏,辛辛担忧地看着落瑶道:“公主莫不是昨夜踢被子踢狠了受了凉,这几日可要仔细些,若是在大婚之日得了风寒,一天的流程下来,恐怕身体吃不消。”
落瑶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眼睛看着远处一个虚空的点:“无妨,我只是觉得鼻子痒,也许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都说芙丘国仙风豁达,不拘泥礼节,这一点梵谷深有体会。
天族的神仙本就容色出众,芙丘国这样的小地方平日里见不到清亁天的神仙,迎亲队伍甫一进入芙丘国国境,就有几个胆大的女仙腼腆着往几个年轻的神仙手里塞鲜花,然后又一溜烟躲开,但不走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们。
男神仙里,除了没人敢给祁远送花以外,属梵谷收到的最多。这一路娶亲队伍行至公主府时,梵谷的手上腰上袖子里已经塞满了鲜花,就差和红麒麟一样嘴里再叼一支。
梵谷瞧了瞧走在最前面似乎对后面的情况毫无所知的祁远一眼,嘴角一阵抽搐,总不能在天君纳妃的时候也娶几个妾回去吧?若是让那妒火心极强的祁远知道他今天抢了他的风头,回去定会生生扒去一层皮。
梵谷背上一阵哆嗦,连忙把花一股脑儿团成一团像丢一个烫山芋一样塞到一个路人手中,正打算甩甩袖子扬手而去,却见捧着一团花的大婶咧着嘴对着他暧昧笑,脚下一个踉跄,终于在大婶热情的眼神中落荒而逃。后来,同样跟随在迎亲队伍里的思蘅每次回想起这副景象,总少不了喝几口飞醋。
在芙丘国国君府稍呆了片刻,祁远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落瑶告辞。
流水一样的筵席从耀清宫一直摆到南天门,后来实在摆不下,有两桌被迫摆在了门外。
两人回天宫之时,月下老人穿着一身玫红色,笑眯眯地候在耀清宫门口。月老向天君行了一礼,叩拜过后,交予一对新人每人一根红绳,一人牵一头,由喜娘缓缓引领他们步入正堂行礼。
祁远一身白色婚服,一尘不染,大红色玛瑙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周身淡淡神光环绕,永远那么出俗脱尘。落瑶穿着配套的白色婚裙,腰间一抹透明色红纱,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头上一枝玛瑙红的步摇,与祁远的玉冠遥相呼应。
落瑶轻抿着,肌肤白皙得似是要渗出水来,祁远轻轻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有点神思恍然,一向自制力不错的天君气息开始急促,只想着要快点结束这场礼制繁杂的婚礼。
老天君老天后坐在主位,神情和穆,虽然两人的名字前面贯了个“老”字以示区分,但宁仁风流倜傥,万殊妙目里光华闪闪,一点也没有老态。
虽然宁仁一直偏心蔓蝶,希望蔓蝶成为自己的儿媳,但万殊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她才不管宁仁以前对南宫氏的许诺,相比起这些来,儿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夫妻俩为了这事少不了口角,但宁仁一直以疼爱老婆出名,见不得她落泪的样子,她一掉眼泪,他就心底里发慌,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宁仁一声长叹,率先败下阵来,之后对这件事再不坚持。
礼官刚准备开口宣拜礼词,门外响起一声脆生生的“慢着”。
底气十足的两个字让众仙都心里一惊,难道今天要上演一场抢婚大戏?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只有梵谷轻轻蹙了蹙眉头。
随着声音望去,穿了一身大红衣裳的南宫蔓蝶信步而来。
按天上的祖制,天君天后的婚服都是纯洁华贵的白,所以来参加婚礼的神仙都低调地穿了浅色调,避免太过扎眼,这蔓蝶却偏偏挑了个大红色来抢风头。
众人都知道蔓蝶从小和祁远一起长大,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也知道蔓蝶喜欢祁远,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后来蔓蝶还要死要活地逼着祁远娶她,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再荒唐也要有个度,毕竟今天是天君的婚礼,且落瑶是祁远亲自选的天后,闹僵了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宁仁和万殊的脸色有点难看。
程誉第一个反应过来,白着脸急忙过去拦她,蔓蝶看也不看他,在离这对新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她看着站在正中间的落瑶,冷笑道:“有些人真是不知好歹,明明身上污秽不堪,还妄想着天后的宝座。”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交头接耳,各种意味复杂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蔓蝶和落瑶身上扫来扫去。
祁远冷眼看着蔓蝶。
落瑶脊背挺直,任他们打量着,敛目低头。
祁远环着手臂,轻轻捏了捏落瑶的肩膀,一如既往的温暖和信任。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拨正落瑶有点歪的步摇,闲散的动作间,却用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
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祁远看了看南宫蔓蝶,眉头轻蹙,冷冷地说道:“不在你的灵霞宫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话语间不露声色地上前一步,把落瑶护在后面。
这个动作被南宫蔓蝶看在眼里,心头痛了一痛,说话间更不留情面:“天君,今天我若不过来,你们怕都要被这狐媚子给骗了。”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来,定力不好的一个小仙差点被刮了出去,还好被旁边热心的神仙拉了一下,小仙忙不迭连连道谢。
落瑶有点错愕地看着南宫蔓蝶,其实除了上次选妃大赛,她没怎么见过蔓蝶,她和蔓蝶虽然有点不对盘,但总归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蔓蝶总要在众仙面前当众羞辱她。羞辱她便罢了,还连带着天君一起难堪,她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有点冒火,手指握成拳,指甲差点嵌进皮肉里。
一股温暖的感觉传到手里,不用看也知道是祁远握着她,落瑶站在他斜后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冷峻的脸庞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落瑶心里一阵温暖,痴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
祁远似是觉察到她在看他,虽然没有回头,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时,坐在上座的老天君打破了这种异样的气氛:“蔓蝶,本君知道你平日里虽爱玩闹但无伤大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纵得你这般胡闹,今日是祁远的好日子,你跑过来说这些话到底所为什么?”
南宫蔓蝶一扫方才的怒气,上前几步向老天君行了一礼,似乎胸有成竹地说:“蔓蝶自有蔓蝶的理由,我有证据证明芙丘国的叶落瑶早已是有夫之妇。”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炸开了锅,殿上一阵哗然。
众仙震惊于蔓蝶竟如此挑战天族的威严,若这是事实,那可是清乾天一大丑闻,若不当真,蔓蝶郡主今日难逃重罚,但这些都是众仙心里的揣测,没人敢在两位天君面前交头接耳,于是都低着头屏着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耳朵却是支着听殿上的动静。
又是一阵狂风从殿上扫过,祁远黑着脸说:“你最好能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诛仙台。”
蔓蝶脸上闪过一丝惶恐,随着又强自镇定下来,说道:“天君,我手上的往生镜是上古神物,只需滴一滴血,即可看到血的主人的一生经历,不知落瑶公主敢不敢试上一试?”说完,挑衅地看着她。
未等落瑶回答,祁远没有温度的声音不悦地传来:“为何要试这无聊的把戏?她是天后,岂是你想试便试。”
蔓蝶咬着唇:“这不是还没拜堂吗?她还不是天后。”
蔓蝶此人就是太心高气傲,得理不饶人,她以为祁远会因此而厌恶落瑶,却偏偏没想到反而会把祁远越推越远。
祁远果真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倒提醒我了,的确还未礼成,那我们继续,不要误了时辰。”说完用力拉着落瑶面朝天地,准备完成方才未完成的动作。
司仪仙官已经完全傻了眼,忘记喊口令。
蔓蝶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胸膛快速起伏,似是有一头小兽在她心里奔走着叫嚣着。
落瑶叹了口气,凑到祁远耳边温言道:“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今日之事若没有个说法,只怕我们成不了亲,就让我试一试吧。”
祁远此刻正因为蔓蝶一番话怒意难平,这个蔓蝶本就是冲着落瑶而来,他没法安慰她,却让她反过来安慰自己,祁远更是觉得对不起她,一双倜傥的丹凤眼此刻泛着浓浓的怜惜,深深看着她。
落瑶对祁远笑笑,其实她非常理解蔓蝶的心情,像这种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是受不了被夺去所爱的痛苦的,嫉恨已经让她迷失了方向,她反而觉得蔓蝶很可怜。
老天君看了看蔓蝶,又看了看落瑶,心里有了个谱,轻咳了一声,他突然觉得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对了,以前年轻的时候,他的几个妃子之间也会时不时上演几出这样的戏码,而祁远还未成亲,对这样的场面显然没有经验。
宁仁有意在祁远面前做个示范,于是道:“既然这样,那为了公平起见,委屈瑶儿先试上一试。若是蔓蝶所言虚假,本君自会替你做主,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若是像蔓蝶那样说的,呃,确有其事,那本君自然要求叶夏极给我天家一个说法。”
一声“瑶儿”叫得落瑶和祁远一时有点恍惚,在祁远的印象里,他的父君从来不会叫别人昵称,今日在大殿上如此称呼落瑶,自然是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他是很在意这位未来儿媳的。
宁仁一段话说得面面俱到,既给了落瑶台阶下,又顾了蔓蝶的颜面,还把祁远置身事外,想来是平日里打发妃嫔争风吃醋的好手。
南宫蔓蝶恭恭敬敬地向宁仁和宁祁远各行了一礼,抬起头时眼中划过一丝得意,还瞥了落瑶一眼,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银镜,踩着小碎步走到落瑶面前,道:“落瑶公主,这是我刚从瑶池取来的往生镜,只需滴一滴心头血,便可以看见你的今生。”说到这里,南宫蔓蝶故意顿了一顿,随后补了一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愿想起来。”
这番话说得落瑶极难堪,让人觉得落瑶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的事情,祁远的隐忍终于到了极限,脚下一动,手已经掐上南宫蔓蝶的喉咙,往生镜摔到了地上。
落瑶冷冷看着南宫蔓蝶,她并不想让祁远为难,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不做点什么反而会让众人落下口舌,何况自己问心无愧。
原来天后也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当的呢,她撇撇嘴,走过去捡起镜子,毫不犹豫地咬破中指,往镜面上滴了一滴血,众仙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瞬间都紧张得不敢呼吸,只剩下满殿的阴风阵阵。
祁远发觉到不对劲,松开了南宫蔓蝶,几步来到落瑶面前,抓起她的手指给她注入灵力,伤口瞬间合拢,他心疼地看着她,嘴里喃喃道:“对不起,瑶瑶,让你如此委屈,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认定的妻子。”
落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没怕,只不过滴了一滴血而已。”祁远看着她,说不出话。
当时的他们并不明白,若是这世间所谓的承诺都能兑现,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而当时的落瑶亦没有察觉,这面往生镜会是她今后一切灾难的开始。
血慢慢渗透到镜中,镜中顿时光芒万丈,半空中出现了一幅画面,落瑶想起来,似乎是二哥叶轶风带她去落云山学艺的时候。
☆、第30章 前尘过往红颜乱,谁拿浮生渡往昔1
落云山不同于芙丘国的山,少了几分傲然险峻,多了几分秀雅灵动,漫山遍野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山下有条落云河,夏荷浮在水面上,大片大片的荷花一眼望不到头。
落瑶依稀记得,那是她刚满五百岁的时候,爹爹说,落云山上有个法力通天的仙,辅佐凡间帝王守护人间。
这位神仙名叫容淮。他每一千年收一个徒弟,若是能拜在他门下学艺,以后定当前途无量。
传闻这位神君不止法力无边,形容也极其俊朗,落瑶当时还小,不大懂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只知道有几位女仙专门做了一个美男排行榜,这位神君位列第二。至于这第一么,当属天族的太子祁远,梵谷和弗止位列第三。
天族的仙术与容貌是成正比的,法术越高,容貌越美,加神君仙本就生得俊雅绝艳,可想而知美得怎样让人发指。
容淮座下已有十一个弟子,弟子都已经开始收徒弟,那一年说是容淮准备收个关门弟子,听闻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五湖四海的年轻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美丽的事物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众人都想一睹他的风采却苦于无门,唯一的办法便是上山拜师,然这位神君收徒标准非常苛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变态。凡是想上山拜师求艺的必须与他座下弟子比试,打赢了方有资格入他的眼,若打不过,只能拜到其弟子门下,还要看那十一位座下弟子愿不愿意收。
容淮行事虽然诡异,但考虑事情非常周密,他料想着当面拒绝求学者可能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更严重者会产生心理扭曲从而堕入魔道。
于是,落云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觉得此人根骨不错,他愿意收为徒弟的,就送一样贴身饰品正式收徒,若是觉得资质欠佳有待磨砺的,就送一包落云山金疮药以示婉拒。
需知,容淮研制的金疮药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疗伤圣品,于是即便是输了,输的人也毫无怨言。
这样看来,要论仙术,这十一个弟子里面,后来者居上,经过每轮比试,到最小的徒弟反而是最厉害的,有几个女仙仰慕容淮已久,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蠢蠢欲动借着去落云山学艺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不能做容淮的徒弟,那当他的徒孙也未尝不可。
谁料到他的弟子们都不敢收女仙,有几个胆大的女仙巴巴跑到几个看着憨厚的弟子面前问缘由,然,落云山的弟子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实,嘴巴一个比一个紧,直到女仙门欣赏完两次落云山的日出日落,终于问到了一星半点大致原因,原来落云山从没有收女仙的这个先例,要收也必须由容淮点头,众女仙带着这个疑似答案又不是答案的答案黯然神伤地回去了。
说到学艺,孟芙蓉在家里也时常教她一些法术,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女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学了几年也没什么进展,和夏极商量着要送她出去正儿八经拜个师。本想把落瑶送去弗止那儿学艺,弗止本来就是她师兄,同源的仙术练着比较容易,可夏极认为女孩子也要多出去见见世面,不要总是在芙丘国与望月山之间做井底蛙,于是,夏极把目标锁在相距甚远的落云山。
叶夏极还说,若拜不成容淮为师也没什么关系,容淮座下的十一个弟子都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认哪个为师都受用无穷。
孟芙蓉面上妥协着,心里却打着小九九,去就去吧,去了也不一定有这个本事拜师,她对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