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没有半点事可做,主子的事她没资格插手,奴才的事情轮不到她做,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闲转,倒落个逍遥自在。
豆黄抽空按照府规给西跨院的窗子上贴了的大红色喜鹊登枝和吉祥如意等窗花,却让长生想起了她在家里住的房间,格子窗棂上糊是的白麻纸,和谢府的鲛绡纱无法相比,却一样贴了玉生巧手剪就的窗花。
外面也不时响起性急的孩子提前放响的爆竹,却无法让长生添几分新年的喜悦,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好想要回家过年的感觉。
年关将到,家里一定杀猪宰羊十分热闹,娘一定也领着闺女和媳妇们忙着准备年货吧?侄子侄女们是不是兴奋地跑前跑后?他们有没有想起在别人家里过年的她?
虽然那个简陋的家连谢府教书先生住的房间也比不上,她也承受了许多委屈和难堪,但是家里却有着最实实在在的温暖,宫里和谢府都无法相比的温暖。没能陪娘亲过了年再走,成了她此行最大的遗憾。
直到豆黄送来午饭,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忽然明白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让你操心吃饭。”
豆黄扑噗一声笑了:“姑娘在粗活上也许没用处,但是识文断字这些大事却是我们比不上的,不过今天呀,姑娘的可要受委屈了。”
长生等到她布好菜,才明白她说的受委屈是什么意思。桌上的午饭由二荦二素变成一碗素汤面和两个北方家常小菜:溜白菜和菠菜炒粉条。
她略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宫里也是这样,过年前两天,无论主子和太监宫奴,不但菜色减半,还全部食素,为得就是过年时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感觉,以此预示下一年的好光景,没想到侯府也讲究这个。
与豆黄说笑间,长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侯府过年这么讲究,大小姐年三十晚上是不是也要去老夫人屋里守岁,大年初一也要去拜年和祭祖?我能不能躲在一边看看她?”
这么小的女孩应该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和喜恶,如果躲在一边暗中观察,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多少也算是对她有些了解吧?
豆黄看着长生双目炯炯的样子,佩服地说:“姑娘心思虽好,却不容易办到。大小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是熟人也不行,年三十晚上她不去老夫人屋里守岁,也不参加祭祖,只由陆奶娘在她屋里上柱香,哄她磕个头应事。大年初一早上倒是会带她去给老夫人拜年,却是从屋门口坐轿子一直到老夫人的屋阶下,磕了头领了红包就回去,从不多留,老夫人怕吓了她,只留很少几个人服侍,所以不容易见到。”
长生愕然,这保护得也太好了吧?怕见生人能理解,见熟人也这样?是她果真内向到这种地步,还是陆奶娘刻意为之?如果是刻意,她有什么目的?
“那你见过大小姐吗?”
“总共见过两次,都是远远的看不真切,但得看得出大小姐比较瘦弱。姑娘若想见,我倒有一个主意,保准陆奶娘拦不住你。大小姐对三公子也比较亲近,今年大公子不在,三公子一定会陪她守岁的,不如让三公子想个法子。”
长生一愣,进府这几天,只关心锦姝的事情,倒忘了这位三公子,想起一路上两人别别扭扭的,不由得嘴角翘起。明净真心疼爱小锦姝,也明白大老远带她的目的,他哪会放任自己白拿薪水不干事?就是自己不说,等他闲下来也会想办法让自己提前和小锦姝接触的。
“好,这几天不容易见到三公子,你抽空告诉墨儿,看三公子到时怎么安排。”
豆黄爽快地应了:“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三公子是个细心人,这几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吴姨娘,可能早就过来看动静了。”
“吴姨娘?哦,听墨儿说过,她是三公子的生母,听说三公子对她很孝敬。”长生对孩子气的明净忽生出几分同情来,生母为姨娘,且不说自己庶出的种种不甘与委屈,光是眼看着生母一辈子在嫡母面前唯唯诺诺谦卑恭敬,心里也不好受吧。
“是的,老夫人也是通过吴姨娘才能控制住三公子,别看三公子表面待老夫人极亲热孝敬,其实不过为了吴姨娘的日子能好过些,吴姨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攥着。大少奶奶在世时,行事作派与旁人不同,对待吴姨娘和大公子的生母莫姨娘,与对待老夫人一般亲热敬重,老夫人虽挑不出她的错处,却也不喜她。但是有得必有失,却因此换来了大公子的真心相待,就连三公子也很敬重她,还问她还有没有与自己一般大的妹妹可嫁。大少奶奶就开玩笑说曾有一个妹妹与他差不多大,可惜走丢了。”
长生对这位早逝的大少奶奶越发同情和好奇,她果真很特别,若是她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成了这样,会有多么难过和不甘?
想起豆黄说她常给女儿做些稀奇古怪的玩艺,陆奶娘防备的那么严,想问出都是什么怕是不容易,不如让豆黄找一些碎布头,参照前世熟悉的毛绒玩具做一个试试。
本想做一只可爱的布娃娃,又想起这个时代特别忌讳布偶和木偶之类的东西,因为常常有人用这个实施巫咒之术,长生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
想起前世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的那只非常可爱的非人非兽的小兔子,是她最心爱的玩具,不如就照那个做,这些年在宫里做司寝学得一手好针线也能派上用场。
就让豆黄抽空找一些鲜艳柔和的边角碎料来,没有毛绒,只好用这个代替了,反正实在闲得无事,全当打发时间,说不定小锦姝会喜欢。
第二卷 此去谢府 第57章、抢占先机
长生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回忆着她前世最心爱的玩具,照着原样给小锦姝也做了一个,那是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小兔子,是她过十二岁生日时妈妈送她的,然后她就意外离世了,成为母爱最后的回忆。
条件有限,只能粉红色的锦缎缝制,荷叶边的小背带裙,软软的长耳朵,黑线勾出的长睫毛似乎会闪动,头上还有一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虽然比毛绒的差远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十分粉嫩可爱,在这个玩具极为贫乏的时代已经很难得了,希望小锦姝能够喜欢。
忽又想起豆黄说过小锦姝的亲娘也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觉得她的性格行事实在不象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比如亲自喂养照顾女儿,这在富贵人家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偏偏她要这么做。
比如行事作派与旁人不同,对待卑贱的姨娘与尊贵的正室夫人一般的亲热敬重,倒有些象现代人众生平等的观念。
比如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裁不了衣服绣不了花,即使嫡母苛待也不可能不让她学大家闺秀最基本的功课。
比如身为千金小姐居然特别喜欢做饭,许多做法和菜品见都没见过,还老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女儿当玩具。
还有就是,明澈娶她之前还有一名通房丫头李氏,娶她之后不知何故又纳了卢氏,却全都成了摆设,白梅也是她离世后收的房,大概只有穿越女才如此地坚决要求自己的男人忠诚吧?
长生被自己的怀疑惊呆了,难道小锦姝的亲娘也和自己一样的来历,不知何故流落到这陌生如斯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无可奈何地忍受着生活上的处处不适和心灵深处**蚀骨的孤独寂寞?那么她穿越前什么身份?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比自己早还是比自己晚?
难怪明澈曾说自己与他的亡妻气韵颇为相象,若是真的,她们同样在现代文明中浸染多年,又有同样孤独寂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又怎能不象?
一时激动得恨不得立即问个究竟,整整八年,一步步经历着恐惧、痛苦、紧张、无助和寂寞,一点点地适应和融入全然陌生的世界,经历和身世深深压在心底从不敢流露半分,每次回忆起前世和姐姐都痛得无法言说,却找不到半个人可以分担,就是待她亲厚如周王氏,也不敢让她察觉分毫。
只可惜,或许锦姝的生母穿越过来的身体太过孱弱,或许她根本不能适应穿越后的生活,短短几年就抛下丈夫和女儿,如同昙花一现般很快离去,一切皆成谜。
而自己的猜测永远无法证实,大唐风气开放,对女子的禁锢不严,说不定也有特立独行才华出众的女子,谁也不能确实她一定是穿越人。
不过,如果能见到她给锦姝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或者看看她的遗物,说不定就能断定她的真实来历,长生对此充满了期待。
大年三十早上,吃过简单素净的“等年饭”,豆黄忽然领着墨儿来了,长生满心欢喜地拉他坐下问东问西,在谢府她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
墨儿拿出一个红包,笑嘻嘻地递给她:“长生姐姐,这是三公子给你的,他说你是大公子聘下的,府里不一定会准备你的赏银,大公子又不在,只能由他破费了,还说万一府里的赏银也有你的份,就算你走运。”
长生掂了掂,大约有五两,算是很丰厚了,心里暗嗤,肯定是爱女心切的明澈早就安排好的,她才不信明净会那么大方。不过谁还嫌银子烧手?又不是坑蒙拐骗来的,她刚进府第三天,为了收买下人和探听消息,就已经花不少,这银子拿得不亏。
她拆开取出二两,让豆黄分开用红纸包好,给他们一人一个,笑着说:“过年不仅主子要给我们红包,我这个做姐姐也要给弟妹们发压岁钱,晚上事多顾不上,提前给你们,你们若认我这个姐姐,就不要推辞了。”
这不仅仅是一两银子的事,长生是个平民,又是府里聘的教养姑姑,身份要比家生子墨儿和豆黄高许多,能主动降低身份做他们的姐姐,两人自是极为感动。
“三公子还说姐姐进府以后,一直在为大小姐的事情费心,他会记下的。腊月二十八那日公子过来看望大小姐,本想过来看看姐姐住得可好,又怕给你带来麻烦,他说让你先安下心,等年后他会安排的。”
长生面上很感激地点头谢过,暗地却奇怪怎么明净公子进了府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难道他一路都是装的?不过她再信任豆黄和墨儿,也明白他俩毕竟是明净的人,有些话还是留在心里好,免得传到小气公子明净的耳朵里。
不过她一定要抢在陆奶娘安排的时间之前先见小锦姝一次,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替我谢过三公子了,为锦姝小姐费心本就是我的职责,虽然陆奶娘怕吓着锦姝小姐,让我过段时间再见她,但是老吃闲饭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早点做事心安些。想必豆黄也对三公子说了我的意思,他晚上陪大小姐守岁时能不能想方让我先见大小姐一面,心里也好有个数?”
她直觉陆奶娘会在她与锦姝见面的事情上做手脚,比如提前给小锦姝洗脑,让锦姝还未见到自己就以为是个狼外婆之类的坏人,等正式见面之时,若表现的极为排斥或是恐惧,那么自己的下场就和前几位教养姑姑一样,吃了几天闲饭之后落荒而逃。至于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怕别人抢了她的位置还是另有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希望是前者,起码她会真心对锦姝好,若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可她也只是怀疑而已。若说出来,别说明净,就连明澈都未必会信。毕竟自从生母离世后,锦姝的衣食住行都是陆奶娘在陪伴照料,已经一天也离不天她,精神和生活上都极为依赖,长生相信,无论陆奶娘是不是真心对小锦姝好,如果突然失去了,小锦姝会再次受到严重的打击。
所以只能先压下自己的怀疑,走一步看一步,等小锦姝愿意接受她之后再慢慢弄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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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此去谢府 第58章、夜半设局
天将黑前,大年夜到了,爆竹声此起彼伏,谢府酒肉飘香、红灯高挂,空气中迷漫着爆竹的烟气,长生想着晚上见小锦姝的事情,倒也冲淡了一些离家之愁。
墨儿过来说三公子同意了长生的要求,年夜饭后他就会过来,让长生吃过饭做好准备等着他,然后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
看看事情已经准备妥当,长生催墨儿快去吃饭,今夜奴才们也有备下的酒席。墨儿却满面为难,扭怩了一会才小声说:“三公子说了,他带你去总得有个身份才行,要不然会吓到大小姐,让你扮做他的侍墨丫头,大小姐喜欢听人唱童谣,就说专门找来会唱童谣的丫头,这样大小姐就不害怕了。”
长生扑噗一声笑了,真不弄清谢明净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为了报她当年拒绝做他侍墨丫头之仇?还以为他回家后变得老成懂事,谁知还是不改小孩心性,一点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都记着。
扮丫头就扮丫头,又不损失什么,有些事还要依靠谢明净,满足一下他的恶作剧心理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弄不清小锦姝的具体情况,还怕她见了自己真的会吓着,看样子她还不排斥三叔明净,如果说自己是明净的丫头,她是不是就容易接受些?
至于唱童谣,长生心里一动,如果锦姝的母亲真是穿越人,一定会给她唱现代那些简单活泼的童谣,自己等会也试试,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反正前世的大街上和商场公园里,凡是小孩集中的地方,天天都播放着听两三遍就能学会的童谣,她还隐隐记得一些小时候学的,应该能应付过去。
“还好,童谣我还懂一些,就依公子所说,让豆黄给我借一身丫头衣服,我扮做丫头随他去好了。”
墨儿犹记第一次在晋阳对长生提起做明净的侍墨丫头,被她严斥一顿的情景,本以为今天要两头受气,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应了,顿时长舒一口气,赶紧笑嘻嘻地应了。
晚上的年夜饭,主子和奴才的酒席长生都没法参加,幸好府里按照惯例派人送来丰盛的肉菜果子和水酒,倒也满满摆了一桌,晚上没人约束,长生就拉了豆黄陪她一起吃了年夜饭,饭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府特供的茶和酒虽不是顶好,但也不差,吃得杯盘狼藉之后,长生特意喝了几杯酒,弄得肤色酡红娇艳又不至于有醉意,然后又把头发弄散了些,往身上洒了些酒,直到把谢府赏的酒差不多给糟踏光了,这才装作晕沉沉的样子躺****,让豆黄按照她的吩咐做。
豆黄出西跨院后直奔锦姝院的小厨房,不但空着手,还做出一幅张狂的样子,张口就让厨娘给周姑娘准备醒酒汤。大年夜厨娘还不得歇息,本就满肚子不快,又知道老夫人和陆奶娘有怠慢长生之意,见豆黄不给任何赏钱还极为自大,所以不但不理会,还出言讥讽。
豆黄装作被气哭的样子去找陆奶娘告状,说是周姑娘大年三十想家了,不听人劝喝闷酒,直喝得人事不醒,她特意让厨娘做醒酒汤,却被骂了。
表面上的事情陆奶娘不敢怠慢,她去小厨房训了厨娘几句,让快速做了一盅醒酒汤,亲自带着豆黄给长生送去。
来到西跨院正房,满屋子的酒气,桌上杯盘狼藉,酒壶也翻在一边,长生头发蓬乱、面色潮红地歪在床上,满身的酒气,嘴里还胡言乱语着,仿佛醉得不成样子。
陆奶娘虽然处处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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