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泓哑然,他还真不知道对方的口才也会这般好,但有些事情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被外物所动摇,他攥紧了衣袖,面上浮现些挣扎之色,又咬了咬牙决绝道:“先前提和离,便是为了全两个人的面子。若是子珏同意了,我自然不会让外力影响到你的声誉。若是不肯松口,微臣可以休妻。”
太叔澜的声调便冷了几分:“凭着孤的身份,即使是兰珉被休,孤也有那个本事让整个裴府都身败名裂。若是裴爱卿真休妻,裴家孤怕也是保不住。”
裴清泓的脸色并不好看,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对方又缓和下语气:“但是我并不想如此,我不愿与沐之和离。只要裴家安安分分,沐之在一天,孤向你保证不会动裴家。裴延也能在他活着的时候继续看着裴家的富贵荣华。”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裴清泓听得出来,对方这是话里有话。
“沐之对缙云十二城的地形了解,就不知道沐之对这缙云十二城被这么快攻下的原因了不了解?”
裴清泓回忆了一番自己研读过的大岚国史,然后道:“唐家世代忠烈,反贼唐明威原本是这这守城的官员的一位老大哥,对有些人更是有不小的恩情。”
“沐之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人就凭着那么点交情,去做叛国的大事,沐之真当他们是老糊涂了不成?”
裴清泓不语,他起初也不理解,但他对朝堂的了解远不如太叔澜的多,对这些官员的品行也并不清楚,有过命交情的将领倒确实是有可能为了恩情做出这种糊涂的事情。而且缙云十二城中,也不是每个守城的官员都是不加抵抗就直接让叛军入城的。
太叔澜一句话就这么砸下来:“这次的叛逆自然是有前朝余孽在后头推动。而在离开大岚京都到这缙云十二城来,有人给孤送了一封信、这信里头说,裴家的三子裴清麟乃是前朝遗孤。”
“这不可能!父亲他”裴清泓辩解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来先前裴延的失态,还有对方含含糊糊的说的那些话。
他这一迟疑,太叔澜便趁热打铁:“沐之曾对孤说过莫要说谎,孤也能分的清楚,这裴相做的错事与沐之无关。只是叛国何等大事,若是沐之绝了和离的念头,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孤会忘了那封信,也会把事情压下来。毕竟兰家也在裴家的九族之列。”
裴清泓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到双腿也发麻,他原本是低垂着头看着地面,现在又抬起头来,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着这张教他觉得熟悉又万分陌生的面孔,他的喉珠滚动,张着嘴半晌,喉咙发出短促的嗬嗬的声音,他终究是极其艰涩的开了口:“陛下说的极是,微臣会好好想想,想清楚再给予陛下答复。”
裴清泓心绪复杂的出了门,他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的沉重。亲自捧着茶来的常秀刚好与他撞上,对方非常恭敬的行礼与他问好:“裴大人好。”
裴清泓心事重重,极其勉强的勾了勾嘴角便甩袖离开,今儿个他受到的冲击太大,走路都像是在云上飘。但这飘忽并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站得太高,一不留神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能够为这战争出的力也基本是在后勤上,比如说在救助受伤的兵士时提一些改进的意见,免得兵士伤风感染,他还能够做的就是绘制那些地形图,但图纸已经由他交由了太叔澜,剩下的他就只有根据战机出谋划策,然后他要做的就是,守在城中接应。
到战场上去厮杀,一座座的把那些城池夺回来,诛杀反贼唐明威,那都是太上皇和那些高级将领的事情,便是为那些兵士的性命着想,这里的人也不会需要他亲自带兵到前线上去战斗。这些日子足够让他好好想着的。
常秀因为是伺候太叔澜惯了,太上皇出征也不能像其他将军那般随意。这保不准哪里就出个什么埋伏的反贼,所以一路来太上皇贴身事务都是由他亲手打理,便是烧个水也是用的从宫中带出来的茶具,他在那里守着,还让人验过毒才把这水给待过来给太叔澜。
当着对方的面,他又再一次用银针验过一边毒,给对方倒了一杯茶。等着茶水冷了些,才小心翼翼地捧过来递给太叔澜:“这儿条件艰苦,只能委屈陛下了。”
太叔澜接过那茶水一口饮下,先前为三军将士助威,他说了不少的话,和裴清泓讲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十分难受了。常秀又用了大些的杯子给太叔澜倒水,等对方饮完第三杯水,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声:“奴才先前在门口遇见裴大人了,看他的脸色,是极其不好,奴才斗胆问一句,裴公子他”
“孤与他摊牌了。”太叔澜利落的来了这么一句,见常秀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他又十分耐心的把先前两人的对话长话短说的复述了一遍。
结果听完他的描述,常秀脸色就变了,狠狠地一拍大腿:“陛下糊涂啊!”
青年当下便冷了脸:“孤怎么糊涂了?”
常秀耷拉着一张老脸:“陛下先前还说要服软,今儿个您这么做,不是明着把裴公子和您越推越远吗?”
太叔澜皱起眉头:“孤怎么是把他越推越远了?他铁了心思要孤和离,孤要是不下一剂猛药”
“反贼要造反,而反贼的小主人裴清麟却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京城,甚至是连自个真实的身份都不曾知晓。裴大人又不傻,这不明摆着那位前朝遗孤已经成了弃子。”连他常秀能看懂的东西,只要裴清泓回去和裴延一对峙。依着裴清泓的聪慧,又怎么可能看不懂。
虽然说收留前朝余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但那位前朝余孽根本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裴家说真的要做了,那也就是收留了个不知打哪来的婴儿。说实话,在裴家没有真正作出危害大岚的事情时,这种罪名可大可小。
要是裴延说自个对此事不知,只是因为友人之托加上对怕妻子因为三子收到打击才收留了这个孩子,并不知晓此事的身份,周围人也只会觉得裴家真心倒霉,若太上皇对裴家赶尽杀绝,只会让天下人寒心。是把前朝余孽杀了,革了裴延官职,还是把裴府的九族尽数诛伏全靠上位者一念之间。
九族之内是包括了学生的,裴延作为左相,收到学生可谓不少,真的按叛国罪论处,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动一动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裴家也不是那种会毫不反抗就束手就擒的存在,叶氏手里握着的那些财富足以让他们能够全身而退,舍了在岚国的名誉带着巨额的家产到别国去,和岚国敌对实力也相当的国家想必也会十分乐意的接受这样一笔大的财富。
所以即使是太叔澜真的想动裴家,也是会再三的考量,这罪名也是难定。
太叔澜对着常秀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好言好语:“孤若是真的想动裴家,早就趁裴家不备把裴府控制起来,叶氏手里的那些财富一律充入国库,哪里会在这里拖延时间,还给他选择。沐之比你聪慧,这一点他也应该很清楚。”
“是很清楚没有错,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裴大人不是陛下的敌人,又怎么能这样算计!”常秀叹了口气,“陛下先前和奴才说过,您是要服软的。可是这么一来,即使裴大人不和陛下和离了又能怎样?陛下要的难道是个整日戴着面具与您斡旋的相公吗?”
整天对着太上皇谄媚的人多了去了,把话说的比裴清泓好听多了的也是大有人在,太叔澜自然摇头:“孤当然不要。”那样就算是裴清泓不与他和离了,可终日虚与委蛇的,那又有什么意思。
常秀突然就觉得自个的肩膀上负了一个十分沉重的担子,偏偏要是主子的感解决不好,他也照样不会有好日子过,他一脸的苦大仇深,声音却是十分的铿锵有力:“那陛下今儿个就和奴才好好谈谈,您到底想让裴公子怎样?咱们也不要花太多的时间,谈完了,奴才再给您好好出主意!”( 。)
86 八十六()
“你问孤想要什么?”太叔澜重复了一遍。
常秀点了点头:“陛下对着裴公子的时候太心急了,这一心急就容易乱了本末,所以奴才想问问陛下,您非得让裴公子放弃和您的打算,究竟是想得到什么?”他自然很清楚裴清泓在自个的主子心里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同时他也是看太上皇变化最清楚的那一个,先前跟在裴清泓身边的影卫带着监视的成分居多,等到了后来那些影卫接到的命令就只有保护。裴清泓的影卫换了一批又一批,从他的主子以兰珉的身份嫁入裴府到现在,太上皇花了多少心思在裴清泓身上他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两个人要分开这一出,他是早有预料,可真来了这么一遭,他又希望自己主子能够尽快的和对方和好。太上皇是绝对不可能会允许裴清泓身边有别的男人或者女人的出现,让那位裴大人孤单一辈子也太不近人情。至于太上皇,即使分开了,他也不能找到个像裴清泓那样的,享受了全心全意的感情之后,没有人愿意选择不纯粹的更差劲的心意。
“孤”二太叔澜沉默半晌,才道,“孤自然是想恢复成原先的样子。”虽然在战场和朝堂上他杀伐果断,但对待感情的处理上他就没了那种果决,甚至还可以说的上有些拖沓。
当然这和他处的位置很做过的事有很大关系,若是裴清泓对他撒了这样的谎,欺瞒在先,他做得说不定会比裴清泓更狠更绝。
“陛下说的恢复成原先的样子,该不会只是让裴大人消了和离的念头吧。就算他不与陛下和离了,可他也有另外纳妾的权力。”兰珉作为裴清泓的妻子,如果丈夫非要纳妾,他是没有任何权力去干涉的。
裴清泓就算做到了一辈子只娶兰珉这一个妻子但要是一直相敬如宾、貌合神离,太叔澜也不见得会高兴。
太叔澜的声音拔高几度:“他敢!要是他再纳个男妾,我就把那个男妾给阉了!”
说到阉了的时候,作为宦官多年的常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男妾那处也用不着啊,再说了,裴大人要拜拜为什么是娶女子呢。陛下是男子,裴大人也是男子,陛下总归是无法让裴大人以男儿之身生孩子的。”
常秀对自家主子和裴清泓之间具体发生到了哪一步并不俗很清楚,虽然外界都觉得肯定是作为妻子的兰珉雌伏在裴清泓的身下,不过一想到堂堂太上皇雌伏在裴清泓身下婉转呻吟,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他不敢想象。二,他说话之间也肯定不会流露太叔澜是伏在下位的意思的,但男妾就不一样了,裴大人娶个男妾来总不会是愿意被压的。
提到子嗣的时候,太叔澜面上神色就变了变,这一次他没有开口说要把人阉了,而是有几分迟疑的道:“可沐之说他对女子没有兴趣。”这个是裴清泓亲口说的,没道理他还要装作贤良大方来给裴清泓纳一个小妾。没生孩子,那小妾就是两个人的眼中刺,若是真生了孩子,他不得怄死。
太叔澜瞧着常秀的眼神就多了几分鄙夷和不满:“孤还没有大方到要把自己的东西和旁人分享的地步。”别说是让小妾进门了,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恶心。
“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孤说要和先前一样,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他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裴清泓对他和先前一般的好,而且一辈子也不要有和离的念头。
常秀额头浮现隐隐青筋,不过他是来为主子排忧解难的,而不是来给主子脸色的,因此在心力憔悴的情况下还只是十分为难道:“陛下先前也说了,人和物品不一样,是有感情的,奴才也不是神仙,这裴公子的记忆是属于他自己的,奴才也不能随便干涉不是么。”
觉着话题越扯越远,太叔澜总算是把话题撤回正道上来:“别和孤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先前和孤出主意,直接讲便是,孤恕你无罪。”他不觉得常秀有那个胆子把今儿个的对话讲出去。
有了那句恕你无罪,常秀这才定了定心神,也不再旁敲侧击地去掂量裴清泓在这位爷心中具体的位置,斟酌了语句道:“陛下的心思,奴才差不多也了解了。只是裴大人和旁人不一样,这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那些文武百官敬着陛下,是为了求名求利亦或是求财,但裴大人不是。裴大人名利已经求得了,即使是陛下把他的职撤了也不能改变他在百姓中的地位,而叶氏为裴家挣下的产业足够让裴大人不需要向陛下求财。”
太叔澜叹了口气:“若是这些身外之物可以讨他的欢心,孤又哪里用的着这么为难。”在身份被揭穿之后,裴清泓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大到让他出乎意料。他一开始想的就是在其他方面做白补偿来让裴清泓高兴。可惜想了半天却发现,依着裴清泓的现状,对方可以说是无欲无求。
在裴清泓身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发现自家夫君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没有野心的,即便是有,也只是在扬名方面,比如说像裴清逸想靠编纂史书扬名立万,裴清泓的野心大概也就是位极人臣,做个青史留名的人物。
这样的野心对他对大岚而言都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且先前无论是他给裴清泓升职或者是封侯,对方虽然欢喜,但情绪上未曾出现过太大的波动,甚至还没有那日他与对方“交代”下药之事时激动。
他完全不觉得自个还能在权势上给对方什么大的惊喜来转移裴清泓注意力的,在工部,裴清泓作为工部尚书已经升到了头,裴清泓同时还是皇帝太叔越的太傅,于此同时他身上还有爵位。但看着情况,即使是他破格将对方封了异姓王裴清泓也不见得就不和他计较了。
至于说金银财宝,叶氏每年缴纳上来的税收就抵了国库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他赏赐下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和珍奇古玩,裴清泓也是只掠过一眼便悉数放入库房,那库房的钥匙还由他保管着呢,要用这种身外之物来打动裴清泓,简直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原本他想着,他做的补偿多了,裴清泓气没那么大了,那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的谈,他相信凭着自个的能力总能把人给哄回来。他们之间的时间还有那么长,只要有希望,他的耐心就还是有的。可他现在是补偿无从下手,裴清泓油盐不进,态度坚决冷硬,还一心想着要与他和离,他才按捺不住,一时冲动就出了狠招。
常秀又接着道:“其实陛下真要裴公子恢复成先前一般,对您真心实意的好。说难倒也并不难。”他顿了顿,也不敢拖长音吊太上皇的胃口,就伸出两根手指道,“这方法啊,其实就两个字!一个是毁!一个是让。”
他冷了一张面孔,神色带了几分阴郁:“裴公子什么都有,若是将他的一切都毁了,陛下再施以援手,他自然会全心全意的听陛下的。别说是回到从前了,陛到时候怕是陛下想要什么他就会老老实实的给什么,绝对的真心实意,没有半句怨言。”
太叔澜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那让如何让?”
有些惊讶于他否决毁的速度,常秀疑道:“这让可比毁要难许多,也更让陛下为难,陛下真不考虑毁?”
“你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按孤的要求讲就够了。”他要真舍得毁,早就动手毁了,何必在这里与裴清泓拉扯不下,真的按照常秀的法子毁掉了再由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人也就不是他所喜爱的裴清泓了。
而且依着裴清泓的性子,这一毁可能人就没了,他舍不得,也更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