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速如此安静。韩庚开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在交押金的时候,韩庚不得已翻了这位帅哥的钱夹,里面的现钞已经让人头晕目眩,何况红红绿绿的银行卡。抢花店?我看他是抢银行的还差不多。
心脏不好吗?看起来那么健康的样子。韩庚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似乎睡的很不安稳——这样明亮无瑕的容颜如果安宁温柔的睡着,一定很动人吧。可是他却一直蹙着眉,很不舒服的样子,偶尔嘴角轻微抽动。
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韩庚犹豫了一下,索性在床边的椅子里闭上了眼,等明天早上如果他没事再走吧。
然而,没过多少时间,韩庚却被床上的动静惊醒,睁眼看到床上的人正在很不舒服的挣扎——难道是作恶梦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梦见可怕的东西?韩庚怔怔地看着他,可是谁说大人就不会作恶梦,自己不也经常被梦中的景象惊醒吗……那个疯狂血腥的夜晚。
床上的人脸上露出惊恐痛楚的神情,韩庚俯身过去,把他拉起来,“喂,醒一醒……醒醒……”然而那人却在拼命抗拒的推开他的手,压抑的声音模糊不清地说着:
“不要……放开我……不要……”
到底是怎样的恶梦?让这样高大坚强的男孩子如此软弱惊惧。韩庚用力地抱住他:“醒醒,快,只是做梦而已……”
“你……不要……让我走……不要在医院……”
“我是韩庚……你醒醒……别害怕……”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假若他还记得,他曾经到花店里来买过花。
怀里的人终于逐渐安静下来,肩膀还在轻轻颤动,韩庚拥抱着他,轻抚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只是做梦而已……别害怕……”
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抬起头,韩庚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汗湿的几绺头发,没由来的有些心疼,伸手去抚开,却是冰凉凉的感觉。
那人盯着韩庚,看了许久。
“好些了吗?”韩庚柔声地询问,想要放下自己的手臂。
对方却忽然用力拥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肩之间,紧紧贴在他身上,“让我抱一会儿。”低沉的声音说。
于是韩庚继续轻抚着他的后背,也许这样可以让人安心吧。每个人都有些难以对外人道的痛苦。
“韩庚,我想对你说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不要告诉别人……但是你会听吗?”
“嗯。”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许他是不想让自己看见,韩庚温柔地回答。“我不会告诉别人。”
“小时候我心脏就不好,所以经常要住院,那时候父亲安排我总是住在同一家大医院,我自己单独住一个大房间,还有一些特护专门照顾我,还有……还有一个心脏病专业医生,他们说他是那个医院最好的专家……他大概四十岁,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人人都说他不仅是专业领域的人才,最高水准的医生,而且还是个……非常和蔼非常令人尊敬的前辈……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他……在很多晚上,我都被他惊醒……他……”怀里的人再次开始不可抑止的颤动,韩庚紧紧地抱着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他解开我的衣服,他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他不让我出声……他……”
“别怕,那都是过去的事,”韩庚打断他绝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崔始源……”
“始源,始源,别担心,那已经过去了。”韩庚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以后一定不会有人再欺侮你……”
似乎平静了一些,“我跟父亲说,我不要住院了,我要回家。父亲却说我听不话,不好好治病……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觉得很可怕又没办法说出口,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于是我晚上就跑出去,躲起来……后来他们说我太顽皮,就在晚上把门锁上,可我知道他还会进来……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从窗户上爬下去,摔在地上……终于有个心理医生对父亲说,我可能有医院恐惧症,我才可以回到家……父亲请了一位另一位私人医生……可是我晚上总是作恶梦……总是这样……”
“始源,”说出这名字,心中微微的疼,自从这天起以后,每次说出这名字,都会疼。“都已经过去了,忘了吧,生命中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在睡的时候想想那些快乐的时光好吗?从现在起,试一试吧?”
“我们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不想呆在医院,任何一间医院。
“可是医生说明天早上还要给你做个检查再说——始源,要真正的放开过去,就要面对它。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相信你能做到。”
崔始源没有再反抗,顺从地在床上躺下,闻到被子的消毒水味道还是皱了下眉。在家里,就算中了枪伤,就算鲜血在突突地往外冒,就算子弹还留在骨头里,他也会凌厉地瞪着手下的人,让他们带自己离开医院——抓个医生去回家处理,因为他受不了医院的味道,因为那味道总是让人想起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去。
可是他温柔的话语,却使崔始源安静地躺在充满医院味道的床上。
但仍是不放心地抓着他的手,喃喃地说:“别走……”
“放心,我就在这里。”
前所未用的安眠,安宁放心地直到天亮。
(十二)
清晨醒来的时候,崔始源看见的是韩庚微笑的脸正在俯身看着自己,恍惚间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崔始源低了一下头,很快调整了表情,再次抬起:“谢谢。”客气地说。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不过从你身上拿了点钱,交给了医院。”韩庚依然微笑着,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把钱夹放在他手上,“感觉好些了吗?”
“嗯,还好。”崔始源坐起来,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朐口,昨天那不可遏制的疼痛已经不在。
“那就好,一会儿可能医生还要给你检查一下。”把他的手机也放在他身边,“要给你的家人或朋友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那么我先走了,这个时间该工作了,你一个人行吗?”
忽然之间,那么想留住他,别离开我。但是崔始源还是说:“谢谢,我一个人可以。”习惯如此吗,说着违背心意的话,只为了维持自己表面的强硬和冷酷。
“那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韩庚鬼使神差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好象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看见他没有抬头,韩庚转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关闭。崔始源才缓缓抬起头,什么时候起开始绻恋这么安心这么温暖。
在下楼的时候,韩庚与一个人擦肩而过,心里惦记着花店没有在意,匆匆跑下楼梯,却不知道站在楼梯上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花店门口时,早晨的阳光正斜斜地射下来,韩庚看见金在中愣愣地站在街边,手中提着公文包。
“怎么了,在中?”韩庚一边问一边开锁。
“哦,没什么……”金在中回过神来,看着韩庚,“刚刚路过,发现没开门,觉得奇怪……平时这个时间你都是已经开了门的啊,大概是习惯了看到开了门外面摆着花的情景……”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习惯。习惯了吗?就像当年一样。
“所以突然看到紧闭着门,感觉很奇怪……”他继续说着。“没有什么事吧?”
“噢,没什么事,”韩庚打开了门,然后开始像往常一样,把一些花搬到门外,“有个朋友生病了,昨天晚上照顾他,所以今天早上回来了晚了。”
“没什么事就好……”他迟疑地看着韩庚,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那……我先走了。”
韩庚一时僵住,正往台阶上摆花盆的手停止在半空中,正要转身离开的金在中也愣住了,我说了什么吗?
韩庚终于将花盆放下,没有抬头,“走吧,不要迟到了。”
金在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为什么,看见他,总觉得想要和他说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永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金在中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究竟曾是我的谁。
韩庚站直身子却仍低头看着阳光下骄傲的花朵,“没什么事就好……我先走了”,是谁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时间和空间。
他不愿想,不愿听,不愿看,可是一切真实地发生在他面前。最后一次。金在中的最后一次。郑允浩的最后一次。一年以前。那时候韩庚曾想,何时是他们三人挣扎在黑与白这间最后的交锋,他以为遥远无期,可事实上,这最后一次很快到来,然而,这就是他的噩梦,至今未醒的迷梦……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到处都是血迹。昏黄的灯在头顶摇晃,破碎的玻璃在墙壁上画出离奇的裂纹。桌子上,翻到在地上的椅子上,沙发上,窗帘上,甚至壁橱上、花瓶上,皆是或深或浅的暗红色。天空如墨,雷声隐隐,不见一点星光,空气中浮游着血腥的味道。
疯狂的夜晚。疯狂的韩庚,疯狂的俊秀,面对这疯狂的景象。浑身上下满是粘粘的血迹,到处都是皮开肉绽的伤口,紫红色和青黑色,斑痕累累,金在中被关在壁橱里,眼睛上凝固的血块和肿起,嘴角破裂,血肉模糊,头发被干结的血粘连在一起。韩庚以为他死了。郑允浩的手机在地板上,液晶屏已经破碎,人却不知去向。
无人知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失踪的郑允浩和失忆的金在中。
韩庚不只一次地想:我希望,失忆的人是我。
韩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离开金在中之后,真的不再爱他了。但是他还是努力着,希望在中能有所改变。而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或者允浩,似乎都无法使金在中改变一点,却使他更加变本加厉。奇怪的是,韩庚偶尔会有一种感觉,允浩似乎默认金在中这种选择和态度,尽管在自己的请求下,他也会去劝说金在中,但是允浩的想法和自己的并不一样。韩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确实,很温柔地对待自己。
清晨有阳光的时候,韩庚总是想起,允浩颓废的神情,但却温柔的眼神。这些日子,谁用这样的目光在看着谁……
(十三)
银色的跑车再次嚣张地停在门前。韩庚迟疑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崔始源,好象完全好了呢,就仿佛他从未生过病一样,挺拔的身材,高高的个子,整洁的西装,完美的面容。
看着站在桔色灯光下的韩庚平和宁静的脸庞,周围有绿色的植物,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花香,屋子里传来轻柔的钢琴曲,崔始源忽然想,如果这是在家里有多好。
其实他很少想到家,因为家这个词和其他词比如酒店、夜总会、公司、办事处没有什么其他分别,没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可是此刻他却想到了,家就应该是这样温暖宁静的地方吧,有一个温暖宁静的人陪伴的地方。
“好些了?”韩庚微笑着问。
“很好了。”崔始源回答,本来想伪装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丢失了,不由觉地也回复了同样温柔的微笑。
“那就好。”韩庚继续说。
“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忽然又想抚摸他的头发,可惜,他的个子好象比自己还高呢,韩庚下意识地微仰着头看看他的头发。
一瞬间,崔始源也想起了那天他指间的温度。
就在两人同时出神时,韩庚感觉背后一热,然后腰上又传来熟悉的感觉。“韩庚啊,你的朋友吗?”李特态度不明的笑容。
“哥,这位是崔始源。”韩庚介绍着,朋友?算的上吗?不过,他还真的对自己说了那些从未对旁人说起过的秘密,也许是那天需要倾诉吧,正被自己赶上了而已。
“你好。”崔始源彬彬有礼地微一欠身。
“你好,我是李特——”这小子,还真要劫个色吗,否则刚才干嘛盯着韩庚出神?李特自动忽略韩庚也同时在盯着人家的部分,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有迷人的本钱啊,可惜的是,对于韩庚来说所谓外表的魅力恐怕没什么意义。“我是这里的老板,我想,你是来找韩庚吗?他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哦。”
韩庚莫明其妙地瞥了一眼李特的侧脸,他这是怎么了,平时从来没跟我计较过什么工作时间啊,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差不多泡在这花店里差点没把自己泡烂了,还跟我讲究工作时间?
“噢,我知道——我是想找韩庚聊聊,你看能不能……?”崔始源依然非常有礼貌。
“你们是朋友嘛,聊聊当然是应该通融的……只不过,”李特故作为难地看了一眼花店前摆放的鲜花们,“这个时候通常是最忙的啊……”
“嗯,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搬到这里,房子里还需要一些装饰……”崔始源心领神会地摸出钱夹,非常熟练而萧洒地签好一张支票,递过去,“这些够不够呢?明天我叫人来取这些花……”
在李特接过支票的同时,韩庚往上面瞟了一眼。
“欢迎搬来我们这里,这可是个非常美非常浪漫的地方,希望你能住的愉快!”李特笑容灿烂地接过支票。“韩庚啊,今天晚上我来照顾花店吧,你的朋友刚刚搬来,看看需要什么帮忙的……”
这个家伙,分明占了人家便宜,还要卖乖。韩庚无可奈何地想。
“你住在这里?”韩庚惊讶地看看花园。
“哦,刚刚搬过来。”崔始源回答,只有花园的地灯亮着,不远处的房子则一片漆黑。
“一个人住吗?”太浪费了吧,有钱人就是这样,不浪费他心里不舒服吧。
“有时候还有其他一些人。”崔始源没有隐瞒,但他知道韩庚可能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也许可以称为兄弟,但自己也不能确定,能有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大部分只能说是手下或打手,追随着身后,只是为了金钱或得以横行无忌的资本。
“住这么大的地方,会寂寞的吧。”韩庚摇摇头,“我倒喜欢小一点的房子呢,没有太多的空旷。”
“你说的是。”崔始源也纳闷,好象自己从来也不这样直接了当温和顺从地赞同别人呢。这房子是有点夸张,谁让他们租这么大一座公馆的?他一时间忘了,以前他每天一个地方都住着比这里还有豪华的别墅。
“咦,那里不错啊?”韩庚忽然说,崔始源正在用不够熟悉的钥匙比划着大门上的锁,回头看看他,顺他的目光看向花园里某个地方。
“别开了。”韩庚看出他费劲的样子,忽然伸手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来。然后径直走进花园。
花园一侧的一小片草坪空地上,有一个秋千,上面有白色的木板,正在静静地停在微风中。
“等一下。”崔始源拉住他,伸出手去用手帕擦拭了一下。
韩庚笑着看着他,等他弄完,然后不客气地坐上去,示意在他坐在旁边,然后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