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all 庚]- 第4部分

　　　“允浩，这三年你过得好吗？”韩庚想转移话题，“你还走吗？”

　　　“还好，就是有些孤独。”允浩再转过脸来，是看上去的云淡风轻，温柔笑容。“暂时不会走了。你想我了吗，韩庚。”

　　　“当然了，我们都很想你。”

　　　“那好，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经常见面——只要你们不躲着我。”

　　　“好啊，怎么会？”


　　　允浩研究似的看着韩庚，看得韩庚有些莫明其妙的紧张起来，才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现在是做什么的吗？”

　　　“嗯？做什么？”韩庚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好奇地看着允浩。

　　　“我是警察。”允浩从衣服里拿出证件伸到韩庚面前。


　　　韩庚怔住。看着上面郑允浩帅气的照片。反黑组。警员。郑允浩。


　　　“韩庚，如果有一天，我和金在中势不两立，你会站在哪一边。”


　　　那天晚上，这是郑允浩的最后一个问题。但是韩庚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之间，夜色很黑，可是这世界还有比夜色更黑的东西。


　　　它会让心变得迷茫，不知道该遵循哪个方向。


　　　郑允浩并没有追问下去，他走过来，一只手搂着韩庚的肩膀，另一只手拂开他额上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累了吧？睡吧……”韩庚闭上眼睛。


　　　郑允浩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你的心太正直太善良，有谁忍心让你身上沾染血腥的味道。


　　　　韩庚弄不清，或者是不想弄清，这倒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是警察，为什么会是反黑组的警察，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区的警察，为什么正是当年街头小混混的郑允浩。而另一个，恰恰是黑社会，而且是越来越黑——正在步步高升的黑社会成员，正是言行冷漠却原本善良的金在中。


　　　两人见面时当然没有剑拔弩张，就象昔日一样，拥抱着，好象能给彼此增添力量。说笑间，调侃着旧日的往事，声调语气都一如当初的少年。


　　　允浩说，晚上一起到楼顶喝酒吧，韩庚也想，是不是？

　　　韩庚笑笑，那是当然。

　　　金在中却看看他们两，然后说：改天吧，今天晚上我有事。


　　　郑允浩微微一笑：那就改天。

　　　韩庚没有说话。他向来不会强求别人做什么。

　　　金在中低头看看手机上刚刚收到的短信：晚上定在九点，老大叫咱们多带几个人，准备好家伙。恩赫。


　　　第二天下午，韩庚看到躺在床上的金在中，虽然这种情形不是头一次，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变了苍白的脸色。照旧一言不发地拿过药酒，坐在旁边，俯身去涂抹那腰侧上淤青的伤痕。金在中躺在那儿，安静地看着韩庚的侧影，然后抬起手去抚摸他的头发耳朵脸颊，感觉到他手上涂着药酒在自己肌肤上摩擦出的热度，忽然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向自己带过来。


　　　韩庚挣扎了一下，金在中叹了口气：“别乱动，我会疼。”

　　　韩庚不再挣扎任由他勾着脖子带过去，俯在他身上，又是纠缠不清的深吻，韩庚还不得不保持着那只拿在手中的药瓶的姿式，以免把药酒洒的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韩庚气喘着，这姿式实在不舒服，坐起来。金在中忽然问了一句：“你进来的时候锁门了吗？”

　　　“锁了啊。”韩庚莫明其妙。

　　　“嗯，以后不要忘记。”金在中郑重地看着他。

　　　“有危险吗？”韩庚终于可以把手中的药瓶放到床后的桌子上。

　　　“是的，有危险——”金在中好笑地想，笨蛋，如果有你想像的那种危险，岂是一道上锁的门可以抵挡的？“有被恩赫突然撞进来的危险。”忽然坐起身，抓住韩庚的胳膊猛然带到怀里。

　　　“嗯……我要去洗……”韩庚张着那只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手说，但是再次被带倒在床上，未说完的话已被淹没。


　　　傍晚时分，韩庚准时回到饭馆，正是开始上客的时候，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对着柜台后收钱的女孩说他今天不太舒服，能不能……，还没说完，那女孩已经非常情愿地让他代劳收款，而自己去当跑堂。韩庚有时候很觉得对不住这小女孩，自己只不过偶然在胡搅蛮缠的客人前替她解了两次围，她却好象非常感激似的，一旦哪天他说“不舒服”，她就会让他坐在柜台后收款，而自己去端盘子跑来跑去。越觉得过意不去，就在平时越多加照顾——毕竟大家都在社会底层艰难地生活着。


　　　坐在柜台后不经意地抬头，看见郑允浩走进饭馆门口，目光敏锐而迅速地扫过整个饭厅，身后跟随着两个同样年轻目光犀利的身影。
　

（八）


　　　旁边一桌上以恩赫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刚才还在大声呼赫说笑，看到进来的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于是整个餐厅一时间突然变得很静，周围其他的客人也明显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惶惶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


　　　郑允浩微微一笑，带着他的人坐在角落的一桌，然后招呼着小妹开始点菜。


　　　似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恢复了原状。恩赫有些不满，不过是个警察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见过警察。就算自己在附近横行霸道多年，也没收到这种效果，他一个新来的警察凭什么会这样？


　　　“郑警官，没想到你刚来就这么大威信，一进门，吓得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大气都不敢出了。”恩赫挑畔地说。

　　　“过奖，警察没什么可怕的，除非是心里有鬼的人。”郑允浩平心静气地说。

　　　“我们可都是守法公民，而且我还按时纳税——养活你们这些耀武扬威的人。”

　　　“所以我们更应该秉公执法、勤奋工作。”允浩旁边的年轻警官说。

　　　“恩赫，你真的照章纳税吗？怎么我听说前不久你们有一笔大买卖赚了不少，想必也及时申报了吧？”郑允浩微笑着说。

　　　“那似乎不是你郑警官的管辖范畴吧？郑警官平时也很忙吧，我看不该管的事还是不管的好，有那工夫不如休息休息享受享受。”

　　　“说的也是，偷税漏税不是我的业务范围，我最好不要忘了自己是反黑组的警员。”


　　　韩庚拦住小妹，从她手中接过盘子端过去，放在郑允浩等人的桌上。郑允浩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人说：“快吃，还有很多事要做。”


　　　晚上，恩赫和金在中坐在一辆汽车上，脏话连篇，无非这个小警察怎么那么嚣张，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开始时金在中一言不发，后来听烦了，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一个小警察而已，至于激动成这样吗？成天说想做大事，做大事的人有你这么小心眼吗？你能不能给我想点更重要的事？”


　　　恩赫摸摸脑袋，虽然挨了训，但他还不得不承认金在中是比他冷静的多，比他更分的清轻重缓急，所以才被老大器重，所以他才是能干大事的人。自己心里虽然想，但是却老是控制不住自己，唉，看来只好跟着他往上爬，好在他不是个不顾兄弟的人。


　　　从现在起，就有可能做起真正的大事了吧。恩赫充满期待地想，今天晚上就要去见崔老大——这可是以前他想都没想过的事，那是大人物啊，他们这些小喽罗哪指望能见到这种人，动辄上亿的买卖，而他恩赫的梦想只不过是一百万！


　　　恩赫知道这次又是沾了金在中的光，老大说了上头需要人手，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就算不用说，人人也都知道身手最敏捷动作最利索心态最冷静遇事最果断的那个，在这里，就是金在中。迟早有一天，他会超过所有的人而高高在上，恩赫确信这一点，他也深知自己的毛病，反正性格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要想过点好日子，也许跟着他是个不错的主意。


　　　而金在中在走出电梯时，看着眼前的玻璃门后灯火灿烂的豪华大厅，犹豫了一下。他想，这一步迈出去，是不是再也无法回头。


　　　警察局小会议室。反黑组组长斜靠在前面的桌子旁，看着手中的资料：“最近我们确信崔氏集团可能有一笔不小的交易正在暗中进行，但是由于我们的消息不够及时，很难掌握第一手情报。现在我们仍要密切关注对方的动向，上次在闪电行动中虽然对崔氏构成了一次士意义上的打击，但是相对于他们庞大的网络和生意场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上面希望我们能有更大的进展。”打开幻灯，“这些是他们最新加入的成员，很可能会参加到新的交易当中——这个人名叫江盛东……，来自ＸＸ区……这个，金在中，他……”


　　　郑允浩坐在下面不动声色地翻着资料。


　　　午夜时分。金在中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跃上楼顶，看见郑允浩站在边沿。

　　　“找我有事？”金在中问。

　　　郑允浩转过头来，在不够明亮的月光下看着金在中，这冷冷的月光倒是很适合这张面孔，一样清冷一样美丽。“你确定你要这样下去？”

　　　“事已至此。”

　　　“你会越陷越深。”

　　　“我已经越陷越深。”

　　　“我想——你并不情愿。”

　　　“那有什么区别？”情愿或不情愿，已经走到这一步。


　　　“你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有必要吗？”

　　　“你觉得——”允浩微微皱起眉，“你觉得你自己真的了无牵挂？”

　　　金在中嘴唇颤动了一下，了无牵挂，原来以为是的，反正自己也没有父母家人。可是，这样就了无牵挂吗？

　　　“韩庚怎么办？”允浩直载了当地问。“你爱他吗？”

　　　依然沉默。

　　　“你愿意让他成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你知道他是个很简单的人，就算每天只能吃咸菜白饭，他也能过的平静而快乐，而不是我们这种生活。血腥，死亡，伤痕累累，毒品，军火，阴暗的生活，躲闪随时飞过来的子弹？”

　　　“你认为——我还有的选择吗？”

　　　“正因为你别无选择，所以更应该为他考虑——如果你有些事不想做，或者做错了，他们会怎么样？他将是别人的法码，你的软肋，他们不会放过他，也许会折磨他，也许会有枪指着他的脑袋，虽然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但他必然遭受很多伤害——你了解那些人，他们不择手段，如果你有在乎的人，那么他们就有控制你的手段。”


　　　沉默许久。金在中缓缓转过头，“你是想告诉我，要保护他，就要放弃他，是吗？”

　　　郑允浩眉毛一动，点了点头。


　　　“好象，我还是别无选择。”金在中看着楼下街灯昏暗的街道。

　　　“不，你有选择，你正在选择。”

　　　“你会照顾他吗？”

　　　“会。”

　　　

　　　远处的钟声敲响子夜。

　　　“那还有什么可说。”金在中转身要走。

　　　“在中。”郑允浩叫住他，“我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金在中停下脚步。

　　　“首先说吧，你让他离开你，他就会离开吗？他不会的。”

　　　“你有什么办法？”金在中看着他。

　　　“你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放手。想让他放手，也除非是为了保护你。”


　　　好吧好吧。让我们都别无选择。
　

（九）


　　　　“在中，”恩赫坐在窗前，“你以前认识郑允浩？”

　　　金在中愣了一下，“嗯。”这事是瞒不住的，这些人早晚会知道。“以前在一所学校里读过书。”

　　　“呵呵，”恩赫的态度让金在中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想更多的解释，有时候解释越多越令人起疑。过了一会儿，恩赫忽然说，“他那个搭档，叫金俊秀的，以前也是我的同学呢——真是有意思啊。”

　　　“那又怎么样。”金在中恍然，原来是这样。

　　　“不怎么样，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们拿着枪指彼此着的脑袋。”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怎么做。”金在中问。

　　　“这世界上不是胜者为王吗。”恩赫笑着说。


　　　可是，怎样才算是胜者。得到你并不渴望的东西，却失去你曾最珍贵的一切，算是胜者吗。


　　　其实韩庚知道郑允浩迟早会跟他说这些，而且，郑允浩也几乎知道他所说的话在自己面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就好象这事不得不做一样。郑允浩必须说，而他也必须听着。允浩知道这些说了是白说，也知道韩庚会怎么回答。就算是个形式吧，也不得不走这过场。


　　　允浩穿着白色的背心，裸露着结实有力的手臂，风吹起他额上的头发，他仍没有放弃：“韩庚，离开他，不只是为你着想。你知道，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可是如果他不肯听话，那些人会把他怎么样？他们会拿你来要胁他的，他们会折磨你，直到他听话为止。”


　　　韩庚神色有些黯然，“我可以死，但是我不想离开他。”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这么久，允浩都已经感到词穷。为什么一定要如此？他突然转过身，直接走到韩庚面前，几乎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彼此的气息呼吸可闻。韩庚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允浩则毫不放松地跟上一步：“韩庚，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允浩……”韩庚睁大眼睛。

　　　“为什么你宁愿跟在中过生死边缘的日子，也不肯听我一句话？如果他的一个眼神，可以让你为他去死，那么我呢？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是吗？你知道我看着你们这样濒临绝境、这样危在旦夕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我没办法让他摆脱，可我至少能挽救你——为什么这样也不可以？”

　　　“允浩……对不起。”韩庚喃喃地说。


　　　“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我们——曾经是兄弟是吗，如果我不能救两个人，那么让我至少救一个吧。”允浩瞪着他，“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陷入深渊而置之不理？”

　　　“如果能救在中，那就救他吧——如果不能，我愿意跟他一起，无论结果怎样……”

　　　允浩死死地盯着他，“韩庚。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是吗？”

　　　“允浩，你是我的朋友、兄弟。”

　　　允浩看到那双雾湿的眼睛，朦胧的泪光。“如果，三年前，我没有离开，那么今天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韩庚闭上眼睛。三年前，你们对我都一样，是我最亲的人最好的兄弟，只是三年时间，足以让我习惯上留在身边的他，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不是瞬间形成，也不会瞬间改变。


　　　允浩后退了一步，放松了两人的距离。“他杀过人，你知道吗。他的手上有别人的血腥气息。”

　　　“允浩，你不可以在我面前这样说在中。他是你的兄弟。”韩庚抬起头。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只不想那种血腥沾染到你身上。”允浩面无表情地说。“被他开枪打死的人，也许他根本不认识，也许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别人的命，也许那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他，也许他也只不过是像当初的我们一起艰难地混在社会底层挣扎着生活，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