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师爷见张睿呆愣在路中间,不由得推了他胳膊一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完这句话,眼皮才正常了。
孔生四下看了,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张睿身份特殊,他的眼皮跳动,就意味着真可能发生大事。
“先别忙,咱们回去从长计议。”孔生又折回孙府敲门。
开门的是燕赤霞,他奇怪:“你们怎么回来了?”
“进去说吧。”孔生推着他走到花厅,李天师果然还没有离开,雾气缥缈的茶盏已经换了一盅。
“怎么,在门口闻到我的好茶了?”李天师抱着他手掌大小的玉壶,见到张睿等人进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把壶收起来,还是大大方方地拿出来。
“得了,收起来吧。我们又不是喜茶爱茶的人。”张睿拉开他下首的狐狸,直接坐了上去:“天师,我问你个事,你会周易吗?”
李天师嘿嘿一笑,竟然真的将玉壶收到怀里。他听张睿说完,定睛敲了张睿几眼,说道:“你如今还真是犯了流年。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地回来吧。”
会算就好。张睿把门口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李天师嘲笑他:“虽然说修真者能够预测吉凶,可你如今法力甚是低微,做不得准的。估计是你人类的思想在作祟了,总想些有的没的……”
“难道果真是我们小题大做了?”张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就连狐族天劫那一回,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虽然李天师的话有些道理,张睿却依旧觉得心里空洞洞的没有着落。
“不如你给他正经算一下吧,省得他晚上都睡不着觉。”燕赤霞果然善解人意。
李天师不好推脱,正要将手探上张睿的脉门……
“大人,不好了,宁府那边又来人催了,说他家夫人眼见着要难产了。”小王顾不得见礼,进来就朝孔生吼道。
“什么!”张睿把手抽回来,他走到小王跟前问他:“怎么说的,谁找你说的?你跟我一起去瞧瞧。”说着,他就朝孔生等人说道:“事情紧急,我先和他走了,你们小心行事。”
张睿跟着小王一路疾行,这时候已经路面结冰,难以纵马了,因此他们只能飞奔起来,尽可能地抓紧时间。
宁家倒真是土豪。当日从兰若寺下来,逃出生天的宁家众人雇好了舟车准备回家过年。谁知道宁夫人一路上还好,上了船就开始吐个不停,难以安生。宁老夫人当机立断,孙子要紧,就雷厉风行地在翠湖边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还请了喜娘月嫂及早准备伺候着。
这宅子钟灵毓秀、美轮美奂,怎么看都好,就只有一点,远离城嚣,也就是地处偏僻,从县城过去特别远。张睿往日里独来独往,飞檐走壁倒是轻松。今日却跟着小王,他倒不好怎么施展了。
沿着湖堤上山,雪树山间绕,莹山郭外斜,只能听见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张睿走了几步,他心提起来,小心翼翼地收拢步子,真气提到手心……
路是那条路,于是张睿提心吊胆地继续走。
山林间分出一条踩出来的泥路,这时候已经被雪覆盖,张睿只凭借记忆踏雪无痕。
远远地,已经能够望见宁府小院的青色板砖,张睿有些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
他走着,身后的小王也亦步亦趋。他使出真气凌波微步,他身后的小王也和他保持着一致的距离。
宁府的门上,有一道七彩的宝盘,远远地就能看到其上流光溢彩。可惜,那不是温和的彩光。
张睿知道,不能再进了。
“轰!”张睿直接上手雷电。
小王机敏地感受到危险,灵巧地矮下身子,在雪地上滚了一圈,顺利躲过张睿的袭击。
“你到底是谁?”张睿手里的紫雷已经噼里啪啦闪烁着。
小王呵呵两声,慢慢站起身子。张睿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另一个人——老实笨拙、其貌不扬的小王,脸上的五官移位、血肉填充,骨骼和躯干都明显地拉升开了。
“没想到是个熟人。”张睿收回紫雷,他和太公、娇娜都有几分交情,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小王扭了扭身子,伸着脖子问道:“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小王我虽然没有深交,却很清楚,衙门里的差役都是普通人,会点拳脚功夫顶天了,哪里有什么卧虎藏龙的人物——踏雪无痕、身轻如燕这都是顶级高手才会的法门。况且,你在我后头无声无息,比一般的高手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呢。”
张睿知道胡逡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也就愿意跟他解释清楚。这一路九曲十八弯,胡逡若真是心存恶意,老早就该发难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是我棋差一招。”说着,他就化成狐狸模样窜走了。
张睿满脑子黑线,难道就为了吓唬我?
想不明白,张睿快步走到宁府。
“咚咚。”
“张公子,快请进来。我们老夫人等你许久啦。”新买的小丫鬟探出头来,看到是张睿才把门打开。
“你们家老夫人等我做什么?”张睿帮着她把门板插上。宁老夫人会挑人,水灵灵的小丫鬟,一举一动都是大力士的模样。
“我家夫人要生了,她在房里叫了好久……”小丫鬟叹气。
“什么!小环,你先去看看你家夫人,我自己去找老夫人。”张睿不敢耽搁,没想到胡逡找的理由倒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却是收人所托,还是一直关注着宁府。
老夫人却不在她的屋子里,张睿扑了个空。
满院子乱糟糟的,丫鬟仆妇来回穿梭,捧着热水、盆壶,张睿好几次差点被撞到。
“张公子,总算找到你了,你走得太快啦,我还没有跟你说,老夫人在夫人那边等着呢。她说了,您要是过来了,请直接去那边说话。”小环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这……不方便吧。”
小环不理他,一根筋地执行宁母的吩咐,推着张睿往宁夫人的屋子去了。
隔得老远,张睿已经听到宁夫人嘶吼着、惨叫着,是不是还有痛哭的声音。他本就五感敏锐,此时更加难熬。
“张公子,快来给我媳妇看看,她已经进去许久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明大夫和稳婆都说胎位极正的呀。”宁老夫人一看到张睿就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我也不懂呀。”张睿一脑门子汗。
宁母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解释道:“你一个小伙子哪里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不过你和燕公子不是有法术嘛,我总觉得兰若寺不详,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上山的时候带了什么下来,您给我媳妇看看吧。”
原来如此。
“张公子,姐姐在兰若寺的时候就不太好,如今只怕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个有些眼熟的娇美女子站在宁母身后,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珠,张睿认了许久,才看出来这是那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王氏。
可怎么看,这个王氏都有些不一样了。
张睿深感责任重大,可事情紧急,也不容他推脱。他没有符箓技能,也只能啃老本行了。
张睿凝聚真气……
“啊!”
第八十二章 阿宝()
第八十二章阿宝
一道尖叫,打断张睿的法术。
张睿看向王氏,她满脸惊恐,指着王氏屋子上空的黑雾浑身颤抖。
“妖孽,妖孽!”王氏拉着宁母的手不住尖叫。
端着水盆和热水的仆妇们,都不知所措地望着宁母。
宁母稳重一些,撇开她的手呵道:“混叫什么,天黑了看不清楚,你别自己吓自己。你们还不快进去,若是夫人顺利产下小少爷,你们都重重有赏。”
仆妇们这才有些笑意。
张睿没有感受到这里的妖气,却实实在在地看到天空中张牙舞爪地黑云。不过,主家想要息事宁人,他更不可能触这个眉头。
他如今依旧穿着棉袄布鞋,在雪地里一踩一个大坑。不过奇怪的是,他的鞋子从来不会脱了脚。
张睿不消宁母再说,自行在宁夫人屋外头的四周走了一遍,并且用真气在外围布了一层薄薄地灵力球。这是张睿第一次尝试。
“哎哟!”一个粗壮的婆子抱着木盆,抬着脚步就要走进产房。
一阵珠光闪过,她被反弹到地上。
张睿捂住眼睛,看来是成功了。只是,挡住了这些人,谁去接生。
他只好一个个放过去,虽然是本办法,倒将进去的人一个个都检查了一遍。
宁母领着贴身的仆妇站在门口,她身后就是软座,还有烧红的炭炉和热茶。可她焦急地站在那里,揪着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宁夫人的房间,片刻都不愿意停下来。
“老夫人,都这么久了,姐姐怎么还没有生出来?”王氏扶着宁母站着,她以前总是沉默地跟在宁采臣身后,张睿难得见她数次出头。
宁母倒不记得刚才如何挥开她的手,听她的话,终于露出笑意。她牵着王氏的手说道:“这妇人生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头胎。我生臣儿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他那时候哇地一声中气十足,我却当时就昏了过去……哈哈,你们呀,福气在后头。”
王氏羞涩地别过脸,宁母正巧看到张睿站回来了,便把他招呼过来:“张公子,你看我这里可有什么不妥帖的。王氏虽然说得急,可她的话却不错。我家媳妇自从那回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真是一只脚……”似乎感觉不详,她自己住了嘴。
张睿宽慰她,然后问道:“宁兄哪里去了,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呀,如今找了个地方求学,白日里冒着风雪进城了。他如今是要做爹的人了,考个功名也好光耀门楣。”宁母朗声笑道,这是真正的觉得骄傲。
她想要走两步,可她似乎站久了,血脉有些不通畅,差点子绊倒。王氏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老夫人,既然不在这一时半会,您就先坐坐。咱们府上只有您能坐镇,您得保重自己才是。”
她半推着宁母坐下,自己乖巧地站到身边。
宁母显得莫可奈何。她坐下后朝张睿笑道:“她总是这样贴心。张公子,你快请坐。还是要你在这里我才放心。”
张睿也知道妇人生孩子可要不少时间,他当时也是激动又心焦地等了一夜,等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自己倒第一个昏倒了。想到这里,他一点不迟疑地坐过去。
拢共就摆了两张靠椅,张睿坐了,王氏就真的只能立规矩了。
产房里的嘶吼声不绝于耳,风雪也一点不心疼人,见着天色将晚,呼哧呼哧越来越紧。
“这会儿宁兄也该回来了。我过来的时候,山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不好走得很。是不是要派人去接一接?”总不能干等着,张睿却又和宁母没什么共同话题。
宁母道:“真是辛苦你了。这冰天雪地里还要你这样走一趟。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她忽然挨近张睿,低声问道:“张公子,你有法术,你帮我看看,这天上胡乱飘舞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她并非不在意。
王氏的眼睛瞬间亮晶晶地盯着张睿,竖起耳朵想要听个分明。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张睿斟酌着语句,他自己就是这样来的,自然不希望后来人被人嫌弃。
可是古人又不是傻子,若是吹得天花乱坠,也肯定被人怀疑。但不说清楚,只怕这黑黢黢的样子难免叫人想到黑山老妖和黑影王,要是因此叫人膈应就不好了。
“往日里我们说,人死之后就会归入轮回,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张睿端起茶盏碰了碰,抿一口继续说道:“可是还有一些魂魄,尘缘难料,寿数未尽,就会带着尘缘和气数转世……”
宁母眼神闪烁,问道:“这样的孩子,还算是我家的吗?”
张睿早知她会有此一问,这也是最敏感的问题。若是他父母知道他的来路,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疑虑呢?
好在事情都过去了,他如今就是地地道道的张松溪。
“宁老夫人,子嗣血脉都是因缘,他注定来你家,自然是你家的人。人与人相处,贵在诚心,只要心诚,哪里会有什么障碍。”张睿站在自己的角度说道。
宁母哦了一声,却低着头沉思起来。
王氏问道:“你说的尘缘,是善缘还是恶缘呢?”
这话就十分不客气了。刚出世的孩子,怎么能接受这样戾气的评价。
然而,宁母刷地抬起头来。
今儿这事儿一定得掰扯清楚了。
张睿心里一沉,他眸光扫过纤毫毕现的根根银针,眼中也有精光闪过。
他将茶杯放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坐得端正起来。
“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户人家欠了邻人400两银子。邻人催款不成,后来身故了。你们猜猜后来这人怎么样了?”
王氏摇头不语,宁母仿佛有些触动,嗫嚅着不说话。
“后来这户人家的妻子怀孕了,还生了个儿子。这可是极大的喜事,毕竟他家一直没有孩子。然而,这个儿子从小不学无术,让夫妻两个操碎了心。夫妻两个都说这个孩子就是来讨债的。”
宁母眼皮一跳,她说:“难道这个孩子……”
张睿却不理她,继续说道:“后来,那个儿子死了,夫妻两个记了一笔账,加上丧葬费,这个儿子结结实实花了他家400银,一分不多,一点不少。”
“怎么会这样!”王氏惊讶地捂住嘴,她心里有些惊惧。
宁母倒没有被张睿吓到,虽然她先前心存芥蒂,然而张睿后头的话让她稍稍解开心结——人家讨债都是有定数的,不多不少。她家虽然不是什么积善之家,却也从来不做恶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不到她家来。
仿佛是回应张睿的故事般,一声响亮的哭声响起,宁母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了产房门口,翘首期盼。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产婆抱着小娃娃在门口喊了一声,却没有出来。
张睿抬头看,不知何时,已经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疾风朔雪,张睿听到风中急促的呼吸声了。他直愣愣地朝那个方向看去,正是宁采臣裹着大毛斗篷跑了过来。
这极不寻常。宁采臣不同于殷士儋,这样如少年一般兴冲冲的样子是张睿第一次见到。
“儿子,生了,生了,是个儿子。”宁母搓着手,拉着宁采臣两个,透过拉开一点的缝隙看产婆怀里的婴儿,口中乐呵呵的。
张睿早就见到了,他知道母子均安也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仆妇们就收拾好了另一处暖屋,将婴儿和奶娘都叫过去。张睿等人烤暖了身子,也有机会进去看看初生的小婴儿。
“他怎么不哭了?”王氏挽着宁采臣的胳膊,伸着脖子看奶娘怀里的小娃娃。
“是呀,儿子,我是你爹,快哭给爹看看。”宁采臣喜不自胜,用手指就要戳他。
宁母啪一下将他的魔爪拍下来,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只许远远地看着,不准招他。小孩子刚出生特别娇嫩,他哭坏了嗓子你们不心疼?”
宁采臣悻悻地垂手站到一边。
宁母满意了,自己抱了一会,才把张睿叫过去:“张公子,你给这孩子祁个福呗,要不是你他怎么能够这么顺利地生下来。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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