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得跟我好好说说,芍药昨天带回来的男子。”
“那有什么好说的,偷偷摸摸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的。我看你很好,比那男子好。”
第六章 山中佛法(画壁)()
原来这小女孩叫牡丹,也不知这小小少女,怎么叫了个这么老气横秋的名字。牡丹同芍药皆是花妖,这里的女妖也都是花妖。
牡丹不谙世事,说不出什么秘事。只说这里的金甲使者很是厉害,但凡这里藏有凡人,都会被捉去,让张睿切切小心。好在金甲使者也是每三日的日暮十分才过来,听说昨夜已经来过,他还有些时间。
“我知道了,”张睿颔首,“那芍药带来的男子,不是也会被捉去吗?难道她们有办法躲过金甲使者?”
牡丹翻了翻手中的草蛐蛐,又挑挑拣拣,拿了一只大螃蟹,每一种都很喜欢,难以取舍。她分神道,“能有什么主意,不过先藏着罢了。”
“也罢了。你们为什么被困在这里,那金甲使者又是谁派来的,怎么如此厉害?”张睿也看到小姑娘的心思,一边去了竹篾片和迎春、紫薇数种花藤,编了个精巧的花篮。
小姑娘拿到花篮,哪里还顾及其他,笑嘻嘻地将张睿编的物什统统收拢在花篮里,道,“你果然比蝴蝶好玩些,我要让芍药她们看看。”
张睿跟着她穿栏杆、绕楼阁,一路上有女妖看到她们,却也不阻拦,只偷偷掩唇而笑,十分纵容。
一路上到五楼,清一色的朱红门扉,并不做什么区分。牡丹却对这里了如指掌,她走到左手第三间房门口,抬手敲门,道,“芍药,芍药,快开门,我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屋里头细细索索的一阵声音,随后才听到有人开门,却是一个姿容秀美,眉眼有些风流韵味的少妇。
“你总是咋咋呼呼,有什么好东西,我看看。”少妇就是芍药了,该与牡丹差不多年纪,面容稚嫩,身姿怯弱,如何却成了妇人?
芍药打开门,牡丹就往里头冲。芍药抬头,才看到一直站在牡丹身后的张睿,惊呼,“你作死!怎么带了外人过来。”
“张大叔并不是什么坏人,我的宝贝就是他给我做的。”牡丹在屋里头答道,“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吧。让你看看好东西。”
于是张睿被让进屋里,就见这里虽然看着不大,却是内有乾坤。外间的屋子定然是客厅,条桌案椅临窗而设,此时窗户半开,可以看到青草池塘处处蛙。
案上却有一局残局,黑子果决,大开大合,白子温吞,内有方圆,都是高手!
“屋里有人,怎么不请出来想见?我有张大叔,定然不抢你的人。”牡丹故作老成道。
张睿哭笑不得,这孩子有点让人想捶她。
芍药踯躅片刻,也爽朗一笑,道,“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怕冲撞了你。既然你这样说,便请他来相见吧。”于是芍药过了屏风,往内室走去。不多时,她便带了个身材微丰的男人出来。
“果然是你!”张睿原就有这猜测,见了朱举人也不觉得出乎意料。
朱举人却大惊,道,“松溪怎么也在此?”
张睿将缘由如此这般地说了,朱举人才道,“果然是壁画的问题。我当日见一少女执花而笑,再醒来也到了这里。”他看了芍药一眼,“一睁眼就见到了当日执花的少女,好在芍药收留,不然我都不知该往何处去。”
芍药闻言,羞涩地笑了,道,“我自然是愿意郎君长长久久在这里的。”
张睿道,“后日不就有金甲使者到来吗,难道芍药姑娘有办法躲过他们搜查?”
芍药面有难色,复又坚定道,“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朱举人有些丧气,两人便凄凄切切地拥在一起,缠缠绵绵地诉起衷肠。
张睿打手捂住牡丹的眼耳,道,“你们怎么也不注意些,在小孩子面前就如此拉拉扯扯,别教坏了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芍药和我一样大,她都已经是妇人了,我怎么还是小孩子。”牡丹嘟喃。
正说着话呢,门口突然传来嬉笑声音,等芍药开了门,原来是七八个少女打扮的女妖,个个容貌艳丽,顿时让这小屋蓬荜生辉。
“姐妹们怎么过来了?可是听说我有了好玩意?”牡丹举着一只肥肥的蚱蜢对战一只铁翅秋蝉,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个鹅黄披帛、柳绿衣裙的圆脸少女摆摆手,道,“谁稀罕你那些小孩子的东西。我们啊,可是听说了芍药的喜事呢。”她捂着嘴吃吃的笑着。
另一个鸢尾紫色衣裙,头簪着一只蓝宝石凤钗的少女沉静道,“我们听说了芍药妹妹的喜事,特来庆贺。”说着拿出一只锦盒,打开来却是两柄玉如意。
见此,众人纷纷拿出准备的礼物。虽然是女妖,拿出来的也不外乎珠宝玉石,奇特些的也有丹药符箓,张睿大长见识。
“姐姐们你们贺什么喜,怎么不叫上我。”牡丹手下那只肥肥的蚱蜢输了,便将两样东西又收回篮子里,这才注意到大家都拿出了贺礼。
圆脸少女是个爱笑的,她眉眼弯弯,局促道,“你看芍药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牡丹恍然,道,“原来成为妇人是有礼物收的,那我也得努力了。”说着看看张睿,张睿忙道,“你年纪还小,等到了年纪,叔叔给你介绍英俊少年。”
众人看牡丹依旧懵懂,也不解释。推着芍药去了内室,嘻嘻闹闹着要给她梳妆打扮。
于是内室就剩了朱举人和张睿二人。
“朱兄是什么打算?难道是想要留在这里和芍药姑娘拜堂成亲不成?”二人一室,你不言我就得语。张睿捡了个话题道。
“难道松溪看不起女妖?她们本就可怜,青春年华,却被禁锢在这壁画中不得外出,还时时有金甲使者来敲打。”朱举人似乎知道些内情,对女妖很是怜惜。
“并不是。”张睿想了想,他这个城隍,是要管理不服管教的作乱的妖魔鬼怪,这画壁里的花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不是他的任务。于是道,“妖魔鬼怪,只要不在人间为祸,我便待他们如常人。”
第七章 山中佛法(画壁)(改)()
众人让芍药同朱举人换了喜服,将芍药的客厅收拾成喜堂模样,又有人点了两根儿臂粗的龙凤烛,就要二位新人拜天地。张睿和众花妖做了见证。
这二人进了洞房,他们就退了出来。张睿见此机会,拦了圆脸和鸢尾两位花妖,想要了解一下如何出去。
“都拜堂了,怎么还想着出去,你们这些凡人,莫不是想戏耍我们?”圆脸女妖是桃花妖,性格有些侠义,好打抱不平。
张睿失笑,“朱兄和芍药姑娘拜堂了,我却是要离去的。家中还有父母兄弟,岂能不顾孝悌。”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桃花道,“我们这些花妖常年在里面,也不曾出去过。你问我们却是问错了。”
“怎么会这样呢?即便是妖怪,也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怎会有人把你们特意困在这里?”张睿顿了顿,道,“那金甲使者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定期来这里巡视呢?你们既然是不出去的,那自然是来看外面的人了。为什么要看外面的人呢,这其中有何牵扯呢?”
张睿说着说着,就成了自言自语。
鸢尾见此,沉吟一会才道,“虽然我们不曾外出过,却听说曾有下界人进来。听说那人被金甲使者抓了去,不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鸢尾姐姐博学多才,她说的必然不会错。”桃花道。
“看来朱兄也不是安全的。”张睿叹气,不知朱兄有没有思考过和花妖的未来,既然这里常有金甲使者来清查,他便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的。
鸢尾听得张睿之言,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只是简单道,“菩提本无树,心事明镜台。公子勿要自扰之!”
说着,她和桃花便袅袅娜娜的走了,只剩下仿若被霹雳镇住的张睿。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处惹尘埃?”喃喃数遍,牡丹在身边焦急地看他身影越来越淡,却毫无办法。
“大师,您想办法救一救朱兄和松溪吧,我亲眼看到松溪进了这壁画里。这是您的屋子,您肯定有办法的。”孟龙潭拉着主持了空的袖子,恳求他想办法救人。
那日张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着实让众人紧张了许久。本打算请了上清观的道士来降妖,没想到在山脚下碰到了只身一人慢悠悠走着的了空,于是才有了这一幕。
了空和尚容色不若了凡秀丽,却慈眉善目,气质淡泊。他没有拂开孟龙潭的手,而是神秘莫测地道,“施主不必着急,张施主正在回来的路上哩!”
“你瞧,他不是回来了吗?”了空和尚指了指张睿消失的地方,果然眨眼间张睿就出现了。
张睿定了定神,这才看到眼前众人。他朝孟龙潭安抚一笑,又朝众人欠身,道,“失礼了,未曾想到会突然消失,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胖和尚开口笑道,“施主,我看你与佛有缘呐。”
“这是了空主持。”孟龙潭开口指点,又道,“大师莫要开他玩笑了。我松溪兄弟是个读书人,如今已经授了官职。”
了空定睛瞧了瞧张睿,转了转佛珠,道,“观他命格,也是个屡试不第的面相。”见孟龙潭怒目而视,又道,“不过他另有机遇。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张睿闻言大惊,这了空和尚果真有几分本事。于是拱手道,“大师佛法无边,晚生叹服。”
“不必,不必,你且跟我说说,这里头有什么。”了空和尚说起话来,有些小顽童的样子。
“难道大师不知道?”
“这是一处试炼,我们佛心纯净,自然看不到。”了空阿弥陀佛了一下,“孟龙潭心性纯良,也是个与佛有缘的。”
“阿弥陀佛,大师您过誉了。我也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还满脑子都是烧饼馒头的,实在没有佛性。”孟龙潭一听要出家,脑袋都大了,忙推辞。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心性欠佳。”张睿自我反省,又说起画壁中的事情来。“那里头真真是人间仙境,就跟我们眼前的壁画一样,亭台楼阁无一不精美,花草树木无一不繁茂,里头的花妖也个个貌若神仙妃子。”
“还有这种地方,松溪你可有看吃食如何?”孟龙潭闻言问道。
张睿摇摇头,“我却是未曾见她们用膳的,只怕这些花妖餐风露宿,不需要进食吧。”
“那有什么趣味!”孟龙潭瞬时没了兴趣。
“难道里头就只有这些?”问话的是了空,“师父说这里是佛祖的一处秘宝,特特为修行人试炼的场所,怎么会没有写神通法宝呢?”
“大师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个典故。”张睿想起自己是如何出了画壁的,“佛祖拈花,迦叶一笑。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试炼吗?”
“怎么想到这里了?”了空不解。
“大师可记得这画中女子,是何姿态模样?”张睿也是想起朱举人所说,见一女子拈花而笑,于是回来后立即看了壁画,果然女子神态大多如此,只除了扑蝴蝶的牡丹。
“果然是佛家真言。”了凡抚掌而笑,他笑起来眉心的胭脂痣也流光溢彩。
“那你是如何出来的?”了空也很快明白了,问道。
“这就不得不说我和朱举人相逢了。”张睿也将如何遇到朱举人,朱举人和芍药如何成亲,他如何询问桃花而人,鸢尾如何指点他等等一一说出。
“原来如此,这就解释通了。”了凡道,“我观你本就是从心所欲的人,想来进入画壁也没有非分之想。听到佛家真言,自然心如止水,符合了拈花一笑的奥义。原来如此!我佛慈悲。”
张睿也隐隐有所感,如今在了凡大师这里证实了,便有些担忧朱举人,“我也问过朱兄,他是甘愿与花妖成百年之好的。如此一来,他如何放得下,如何看得空……”
“也并非没有办法,只要……”了空和尚突然说道。
第八章 (山中佛法)画壁()
张睿按照了空和尚的计划,再一次穿过壁画,进入到牡丹扑蝶的花园。
“张大叔,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牡丹将乌龟螃蟹扔到一边,朝张睿扑了过来。
原来自从张睿消失了,牡丹就拿着一篮子玩具,在张睿消失的地方等着,终于等到了他。
“想大叔了吗,牡丹今天做了什么?朱兄和芍药如今在哪里?”张睿是休息了一天才过来的,因此,画壁里也过了一天。
“哇……”牡丹突然大哭。
“这是怎么了?”张睿忙细心拍打她后背,防着她打嗝。
“这里好无聊,牡丹整天扑蝴蝶,每天醒来都在扑蝴蝶,一点都不好玩……”
张睿叹息,这些女孩年纪和他女儿仿佛,过的人生却截然不同。
于是,他把从小僧从山下带回来的泥人木马一股脑递给她。看她在回廊找了个地方,垂头摆弄,张睿蹑手蹑脚地走了。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画壁里没有时光流逝,没有人事变迁,院子里的花被牡丹折了,过了两天来看,那一处又开出一朵一样的花。
草长莺飞,缓哥曼舞,芍药桃粉色的纱裙和嫩绿披帛,在百花中旋转、绽放。墨色长发梳起高髻,左右簪一只盛放的芍药,巴掌大小的桃心脸一片绯红,眼波流转,眉目含情。
她的歌声清丽澄澈,唱到激越之处,越见明亮高亢,沉吟时,也有亲密呢喃之柔情。她的歌为一人唱,舞为一人跳,眼波和情意都为了一个人。
张睿第二次叹息了。
朱举人盘腿坐在青葱草地上,腿上架着一架桐木古琴,琴声铮铮。曲风一转,却成了“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芍药会心一笑,一个回眸,就袅袅娜娜地换了舞姿。
这两人真是情意绵绵,旁若无人,一点没有注意到,双手交叠在脑后,百无聊赖地望天的张睿。
“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来啦!”
远远地有人尖叫。
“他们来了……”
“我害怕……”
一时间,静谧的园子一阵鸡飞狗跳。
“芍药,芍药,你怎么啦?”
张睿正诧异,突然间听到朱举人焦急地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张睿也大步走过去。
“芍药,芍药,别怕……别怕……”朱举人搂着她,用棉帕细细擦拭她脸上的汗水。手在背后托着她,一边轻轻拍打她肩膀。
张睿看芍药仿佛失了魂魄,心里也有些慌张。
这可怎么办!这金甲使者是什么来头尚且不清楚,若是芍药被发现失踪了或者偷偷成亲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快和我一起,找个地方藏起来。”鸢尾匆匆跑来,看了一眼芍药,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鸢尾,你来得正好,芍药好像患了失心之症。”张睿急忙说。
鸢尾掀起芍药的眼皮,点点头,道,“没有大碍,就是气急攻心了。”又对朱生说道,“你且将她放下,我让海棠妹妹来照顾她。”
说着,一声细若蚊吟的哨声,不多时,就见一个双环少女提着银壶穿花拂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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