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了。
黄鱼们甩动鱼尾,有时吹出一串串水泡泡,有时翻腾起来,来一个空中转体。张睿盯着的,正是这个机会。
一个黄鱼蹦起来,欢快地在空中,一圈,两圈,正要转第三圈的时候,一只魔爪已经在一边等候多时了。
张睿手眼沉稳迅捷,已经欺上了鱼肚,一手就要握严实了。
谁知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黄鱼并不是无齿,反而牙口尖利,动作灵活。张睿根本没有想到这肥鱼还有反抗之力,于是傻傻的被咬个正着。
嘶,流血了。肥鱼舔了舔血液,似乎感到满意。此时二人的攻守换了个个,黄鱼虎视眈眈起来。
两条小黄鱼似乎在嘀嘀咕咕,水面浮起一串细细的泡泡。它们似乎商议出了对策,张睿慎得发慌,感觉到两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他。
他的预感很准,两条鱼也有兵法谋略,不仅前后夹击,还懂得兵贵神速,张睿只感到眼前唰唰的亮光,之后就看到身上多了血糊糊的伤口……
即便张睿用真气将全身裹住,依旧无法躲过黄鱼的利齿;即便张睿将真气汇集脚底,也躲不过黄鱼们虚影一般迅捷的身姿……
力量的悬殊,张睿只能被动挨打。
于是他开始进攻,用真气拍打起涛浪,将黄鱼们冲开,他如今无法困住黄鱼,只是想要同态复仇。
“松溪这是在做什么?”朱举人和桃花面面相觑。多大仇多大恨呀,都好几天了,张睿还和这两条鱼纠缠在一起。
“松溪,别打了,鸢尾在哪里?你找到她了吗?”桃花想要冲上前拉开张睿,却被小狮子死死咬住裙角无法动弹。
“桃花……”鸢尾的声音空洞凄婉,“我在这里,你往上看,我在洞窟里。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上来陪我一会吧。”
桃花没感觉到不妥,望了一眼洞窟和湖水之间的距离,在岸边化出了一株细弱的桃树。桃树叶子仿佛一张张张开的嘴,疯狂地吸收着空气中的灵气,变成挺拔小树、变成如盖大树,最后成了一个粗壮的枝叶繁茂的古木,枝干舒展,就可以一点点攀上洞窟。
桃花在柔软的叶伞上行走,像超级玛丽一样往上跳跃,只是她似乎耗尽了体力,连怀里的小狮子都抱得不稳当。
鸢尾等她到了洞穴,将她引进去说话。
一阵狂乱的波涛和暴虐的撕咬之后,张睿和黄鱼们两败俱伤,都倒在沙滩上不动弹了。
“朱兄……”张睿朝他招手。
朱举人走了过来,侧耳倾听。张睿将黄鱼的来历告知朱举人,并说明想要以此报答白马寺。朱举人大为赞同,对趁人之危的负罪感,都被他强压下来。
因为张睿跟他说过,这黄鱼十分凶悍,朱举人便处处小心谨慎。用衣衫包裹了双手,权当防具了。
没想到小黄鱼这次却没有露出尖牙利齿,虽然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太过反抗。
这是歧视吗?
为什么我费了千辛万苦,却似乎和胖鱼结下了深仇,朱举人不过抬手,就幸运地捕获了宝鱼?
“这是佛家至宝,自然能够感受到恶意。你现在对它们嫌隙很深,还是少接触为妙……另外,它们偏爱有修为的人的血液。朱举人虽然是人中龙凤,能成大器,却不合它口味了……”
不知何时同桃花说完话的鸢尾,站在阴影处一直看着这里的动静。
鸢尾竟然懂得望气之术。
“如此,朱兄你就帮忙拎着它们吧。”张睿说着,用衣料做了绳结递给他。这里草木干枯凋敝,不适合用来栓鱼。
朱举人将绳结接过去,果真就要穿鱼嘴拴住它们。然而,此时一直装死的小黄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用闪着利光的鱼尾拍打朱举人的手背。
好家伙,只是两下,他手背就通红了。
“看来这办法也不可行。”朱举人皱眉。
原来这肥鱼抓起来这么麻烦。难怪大汉对张睿说出那句,只要你能抓住它们。
张睿本就没有势在必行,此刻只是有些失望,基于对宿敌的敌意,他无奈地围着肥鱼转了两圈,成功吸引了肥鱼对朱举人的攻击。
“这警昏宝鱼倒是有本事。”银杏树这时候也到了河边,落下一片金黄。“我曾经听说,它们祖辈因佛经受感化,它们血脉中的神奇之处,只怕就是来源于这佛经了。你不妨试试这个办法。”
张睿正好对《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烂熟于心,于是找了一处有些细碎草屑,但整体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
只是他心有执念,难以平复,便久久没有效用。两条小黄鱼虽然乖顺些,人一碰也会露出利齿。张睿反复了三四遍。
看来这警昏宝鱼和白马寺、和张睿都没有缘分了。
“菩萨摩诃萨虽见众生诸恶过咎,终不说之。何以故?恐生烦恼。若生烦恼,则堕恶趣。如是菩萨,若见众生有少善事,则赞叹之。云何为善?所谓佛性,赞佛性故,令诸众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摘自大涅槃经)
小黄鱼翻了个身子,白白的鱼腹朝上,渐渐平静。有过一次惊艳的张睿,却不敢就这样去触碰它们。
鸢尾站在昏暗的窑洞边,斜射的阳光投在桃花艳丽的红裙上,极静极动,两般模样。
“去吧。”鸢尾念完经书,低声却沉稳地说道。
桀骜不驯、善用武力的小黄鱼,双双直立其身子,恭顺地朝她躬身,弯成一个拉满的弓,旋即投到了张睿的肩上——因为他见到黄鱼的架势,赶忙将手捂好了。
“这……”
“鸢尾悟了。”小狮子难得正经地说道。“悟了什么?”张睿下意识接口问道。然而他茫然间似乎也知道些什么了……
鸢尾念了一卷不知名的经书,然后警昏宝鱼归服。鸢尾见到佛,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这一切都那么奇怪,有那么自然而然——鸢尾如同大汉说的那样,终于步入了佛教徒的行列……
“你……”张睿还要再问。鸢尾却说:“你们这就离开吧,此处本是修炼胜地,不该让你们扰乱了此地的清静。”
这话有些难听。
“你不用激我们,我知道你的意思和你的安排……只是,你想好了吗?为了他值得吗?”桃花似乎很激动,脸胀的通红,质问道。她不是普通的生气,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桃花,你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的。我如今有了机缘,从此青云直上,难道不好吗?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鸢尾一字一句肯定地说,桃花不为所动,她终于说了一句:“也许,我还想问个原因吧……”
这一声很轻,飘忽,张睿却听得清楚。她虽然悟了佛道,似乎仍旧放不开过往。
“盈袖、桃花,姐妹们就劳你们安顿照料了。你们只要教会她们生活的基本技能就好,若有时间能偶尔照拂,那我感激不尽。松溪,你本是不相干的,我们已经牵连你了……”鸢尾的话突然断了,又说:“我是个自私的人,你们会做得比我好的……”
鸢尾没有等人回复,一步一步走回了洞窟,只听得砰的一声,烟尘扬起,洞窟落下一道石门。
“鸢尾……”
第二十九章 (山中佛法)画壁()
“咯咯咯……”
长长的鸡鸣将水边的静谧唤醒,平静无澜的湖面,燃起了一豆灯火,刺破长空的号角声稀稀拉拉地想起来……
水边的这一户人家,最近出了一桩了不得的事情,诶哟喂,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喜事哦。
你没听说?就是那个城隍老爷,对,叫张老三的那个……跟你说那可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这不,十来个仙女儿似的女孩儿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都见过爹娘了,虽然无名无份,可跟着城隍老爷,享不尽的清福哟……
张睿在一群大老爷们的八卦中醒过来,他实在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睁开眼竟然已经到了日出时分。
坐在船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男人们,看到张睿走过来,笑嘻嘻地问他那些女人是谁?都是漂亮的媳妇呢。
两湖人家是古之蛮夷,速来泼辣直肠子,有啥说啥。张睿也是才回来,听说他姆妈将牡丹等人带回来过一次,就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
“说啥子呢?别坏了姑娘的清誉,都是我学友的岳家姐妹,你们若是喜欢,给儿子讨了也可以。只是她们是娇客,若是看不上你们的儿子,可不管我的事……”
听说他那学友是举人出身,正准备进京赶考,嬉笑着想要占个嘴上便宜的人都住了嘴。
张睿乐得清闲。他嫂子赶早割了二两猪肉给他做肉哨子粉,熬得浓浓的肉汤,将自家磨的米粉浸透,加上两把香菜碎和一勺子剁辣椒,那滋味,赛神仙呐。
“小叔,你一会去白马寺?”大嫂拿着鸡毛掸子轻扫灰尘,见张睿衣着是见客外出的齐整衣衫,就知道他要出去。
“是呀,朱兄已经禀明爹娘,大师也给算了日子,说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我想着拢共没有十天了,的看看那边还有什么要搭把手的没有。”
张睿呼哧呼哧嗦着米粉,一个面盆大的钵子,他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把飘着辣椒和香菜的半碗汤水喝了。之后顺手把碗筷洗干净收好。
大嫂也将鸡毛掸子插在竹篓子里,拍了拍衣裳,说:“娘在山上待了几天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我带些鸡蛋鱼虾去看看她,也看看牡丹她们。”
说着,转身回屋里拿了一个粗布包裹着的物什,打开一看,是一些女孩子家爱的头绳绢花什么的,都是碎布头扎的,却十分精致。
带着大嫂,张睿也是一路飞檐走壁,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到了寺里面。
大嫂拎着东西去侧边厢房找张母,这厢房是了凡和尚安排的,只住了姑娘们和张母,周遭有小和尚在修炼,不准闲人进入。
张睿自顾自去找朱举人和孟龙潭。这一路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张睿还要问,人早已经叫着闹着走远了。
他觉得奇怪,却也没有什么闲事也管,毕竟他精力有限,只能处理些紧要的事物。若是凡事都要插一脚,不但力有不逮难面面周全,还容易叫人失去主见,凡事求人。
“朱兄,恭喜你洞房花烛夜。这可是个好兆头,芍药是富贵之花,想来金榜题名也指日可待了。”
朱举人原先眉宇间有些晦涩,是好事多磨之像,如今云销雨霁,看着和往日不同,张睿替他高兴。
“你如今倒是像个街头的算命半仙了,没准的事儿说得头头是道。”爽利的声音,一听就是芍药。朱举人笑得矜持含蓄,却十分志得意满,想来是高兴的。
张睿于是放心了,这一对没什么差池,鸢尾的嘱托他算完成了一部分。芍药成亲后,自然就能够照顾起姐妹们来。
孟龙潭不在此处,出门给新人布置装饰的彩布去了。原来朱举人家中亲族单薄,出了五服才有些瓜葛不深的亲戚。于是,虽然他父母亲至,却没有兄弟帮着操持婚事。
孟龙潭和他一起是亲兄弟也不为过。张睿还怕孟龙潭对芍药依旧有心结,如今一看,确实他自己多虑了。
张睿领了选定菜肴糕点的差事,也拜见了朱父朱母,就告辞准备去看看娘和牡丹她们。
小沙弥尽职尽责,虽然闭着眼睛敲木鱼,却在张睿到门口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十分警惕。
“原来是张仙人,您请进。”张睿这回办了件大事,不仅将朱举人和这些姑娘们救了出来,还给寺里带来了两份珍宝——警昏宝鱼和大涅槃经。
不说警昏宝鱼的神奇效用,大涅槃经就更加珍贵了。小沙弥只是听说过这部经书,连他师傅也说不清这部经书流落何处,却不想张睿将它带回来了。有了这部经书,他们对佛教经义将有更深的理解,裨益难以言述。
于是寺里的每一个和尚,都知道了张睿,他们不叫他施主,也不叫城隍,反倒别出心裁地去了个张仙人的称号,也不是道号,倒真像芍药说的街头算命的半仙。
张睿笑笑:“我来看看她们。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小沙弥老早就被关照过,张睿等人是可以直接进入的,因此小沙弥也不阻止,目送张睿离开,又盘腿诵经。
院子里倒不是很安静,张母哈哈的笑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还有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张睿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原来张母在给她们讲穆桂英的故事。张母目不识丁,所知道的故事不是张睿跟她说的,就是街头巷尾听邻里八卦的,尤其是后者,她说起来头头是道,精彩纷呈。
张睿看她从杨家将讲到佘太君,再讲到杨门女将,花妖姑娘们随着她的故事,一惊一乍,抽气声此起彼伏,牡丹更是拿着一个烧火棍子哼哼哈哈练起手脚来。
“大娘,再讲一个吧,今天才听了一个故事呢。我们想听崔莺莺的故事,您给我们讲讲这个吧。或者讲讲月宫里的嫦娥和吴刚吧……”姑娘们听得起劲,张母却歇了,于是纷纷软语求道。
“好好好,我的一把老骨头哟,你们悠着点。”张母也是得意,她的故事这么受欢迎,想来八卦功力又精进了,有机会再跟隔壁的姐妹们叨叨。
“诶哟,儿子,你来了。我看看,没瘦,你嫂子肯定给你私下开小灶了。”
张母正给她们讲红娘如何骗崔莺莺去私会,义愤填膺处,抬头就看到张睿倚着栏杆,器宇轩昂,于是对儿子和大儿媳妇都很满意。
张睿也走过去,牡丹她们也不听爱情故事了,围着张睿,问他在画壁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桃花和朱举人已经被她们问了好多遍。
张睿耐心细致的像讲故事一样,给她们讲经过。他另一半心也放下来了。张母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也不会绣精致的女工,可是她是个地道的乡野妇人,有着最经济的生存智慧。她们不大讲虚无缥缈的爱情或者其他,关注的始终是当下的柴米油盐。这,确实是一个比鸢尾好太多的老师了。
张睿能够明显感受到,这些从来没有和这么多外人接触过的姑娘们,并没有特别紧张或者不安,她们对外物宝有一种谨慎的好奇,这正是张母交给她们的。
有了这样的心态和基本的社会常识,张睿相信,即便离开这里,离开张睿和朱举人,她们也能自己生活得很好。只是为了安心,他还特意搜集了不少行业的资料,给她们做个参考,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人若是想自由,第一要务就是财务自由。
第三十章 娇娜(柏拉图)()
白马寺的事情告一段落,朱举人成亲日前,又还有些闲暇。张睿最不耐烦苦等,于是离开云溪,往东面走。走了几日,在渡口遇到一个来投奔挚友的书生。
那书生形容相貌皆是上品,尤其谈吐不凡,言之有物,也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张睿好感顿生,和他交谈,每每有新收获。即便是张睿时不时就出来溜一圈的惊人言论,他也笑着听完。若觉得合心意,就赞美。若觉得不能接受,也不会武断地进行批判。
聊到尽兴处,张睿问他来历和来此的因由。书生自言姓孔,是孔子的五十八代传人,名雪笠。来此是为了寻一位挚友。
张睿听他说,那挚友如今在君山做县令。于是很惊奇,忙问他挚友姓甚名谁?和他认识的县令是不是同一人?可惜的是,他说出来的名字,张睿确实听过,那人曾经也确实是县令,只是如今却不在了……
张睿不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