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高家的这个小女儿还跟着她爹爹读书,学的都是乡学里教的东西,要求严得很。这完全是把她当男孩养了,但她一直那么听话,庄里就没人见她吵闹过。
庄里的一些长辈让自家女儿找乔安玩,心想着,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学学这性子。
乔安一般是万事不理的,她知道小孩子的耐性有限,她只要多拒绝几次,他们就绝不会再来找她了。
但高母与她想的不同,她觉得小孩子怎么可以没有一两个玩伴,天天埋头“苦学”虽是好事,但整日里闷在家里别憋出病来。
于是,很多时候,在乔安还没发表意见的时候,高母就已经在用眼神催促着她出去走走了。
她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乔安心说,与这些“同龄人”玩耍,还不如她一个人在家里玩泥巴有趣。
说是玩泥巴,其实并没有说错。
她很早前就觉得自己的窗前太过单调素净,看上去寡然无趣,就想着栽点花花草草装点一下。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在日常生活中多留了几分心思。有时在阡陌旁遇见几株或野趣、或雅致的小巧植株,她就会记下它生长的位置,闲暇时再把它挖出来带回高家,小心地移栽在她推开窗就能看到的位置。
每天清晨,吹进室内的风都带上了少许植物特有的青涩芬芳,令人神清气爽。
说来也奇怪,乔安发现自己栽植花草的成活率高到不正常。
她也说不准这是因为她移栽的手法正确,还是纯粹的运气好,凑巧了,又或者是土地公在帮她。
高母正在缝制着鞋子,针线来回穿梭,她抬头又看了看乔安,见她坐在胡床上不动,只能无奈地道:“算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既然你在这里,先过来给我剪块料子。”
翠兰要换新鞋,大女儿香兰生下的那小子和翠兰差不多大,给他做鞋时也要往大里做上一点。叫她说,都是现在日子好了,再加上小孩子的脚嫩,她才会耗那些好料子做布鞋,前些年的时候她和高父都是直接穿麻鞋的,而如今,高父连上好的乌皮靴都有了。
乔安听到高母的吩咐,就靠过来帮她剪布料。
“这样剪行吗?”
“这样就行,先放一边吧。”高母看了一眼先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又带着些感慨的说,“香兰、玉兰在你这么大时,拿剪子没你这么稳。别看你二姐现在是个慢性子,但她小时候可淘了,她小时候拿剪子我从来都不放心,结果长大后反而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而你大姐,小时候更是让人发愁,天天没个消停。”
她那个时候还在想着,要是她还能有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小时候一定要文静一些,可现在真如她愿了,她又操起另外的心了。
乔安哪知道高母这复杂的内心。
她不出去玩,单纯是因为她和这些还未具有成年人心智的孩童有着心理上的隔阂。真论起玩来,整个高老庄的人加起来,大概还没有她一个人知道的消遣方法多。
她很少因为他人的想法改变已经认定了的想法。
高母缝了一会儿鞋子,就把针线布料收了起来。
她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趁着你爹爹这几天忙得很,你不用跟着你爹爹学读书,我先带你去把镯子给买回来。”
乔安疑惑道:“镯子?”
“在阿荣把你让他做的犁带过来的那天,你爹不是让我给你买副银镯子吗?”之前几个月,家里把钱都用来打造新犁了,尽管还有些余钱,然而她总不能都拿出来给翠兰买镯子。最近不仅回了本,还赚了一笔,就不需要再多做顾忌了。
听高母这样一说,才记起了这件事。她以为那只是高父在兴奋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假如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她大概会很欣喜于能从父母手中得到新首饰,但是她不是。以高家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她感觉还没有到了能够随意购买这类昂贵的非生活必需品的地步。
于是,她有些认真地说:“娘,我不想要银镯子。”
高母笑了笑,问:“你是想要簪子?可你已经有一根了,还要再买吗?”
乔安解释道:“我不想要首饰了,娘,你带我出去逛逛吧,我想看看爹爹以前买纸的地方。”
高母不太明白翠兰为什么这么说,但女儿既然这样提要求了,她就同意了。
因为高父要教读书写字,即使乔安大部分时间都是直接拿着沙盘写字,但仍止不住耗纸量增多。那天,她听闻高母说,最近纸价又涨了,让高父省着点用。
正史上的这个时候,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目前除了朝鲜半岛掌握其技术,还未曾大面积外传,这个局面起码能维持到八世纪中期。不过在《西游记》中,造纸术外传的时间被早早提前了。
但是对于隶属于乌斯藏国的高老庄来说,纸张的价位虽然还到不了奢侈品的行列,但也没有太廉价。
所以乔安准备再一次拿出那句堪称万金油的老话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191。西游记()
“造纸”这个念头; 不是乔安的心血来潮。
早在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 她就隐隐有过这个想法。
事实上,但凡是能够改善目前生活环境的方法; 她都或深或浅、或粗或细的考虑过。
乔安的看法从最初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高家现在的生活质量是真的很成问题。
也不能责怪高家人不努力奋斗,问题的根源完全不在高家人身上。
乔安不是没有在古代生活过,她的古代生活经历甚至占据了她整个穿越人生的二分之一。但“古代”这个时间范畴实在太大了,《西游记》的故事背景放在了唐太宗时期,但她以往生活的“古代”还要在这基础上; 再往后推个几百年到一千年不等呢。
那个时候的市场经济与现在相比是何其发达,乃至于资本主义都悄悄萌芽。这百千年以来,光是从海外、西域引进的瓜果蔬菜的品种; 就不知比现在丰富了多少。
可现在; 乔安才刚刚把曲辕犁在高老庄推广开; 仅仅靠售卖曲辕犁得了一笔微薄的钱财; 要想真正享受到曲辕犁给整个高家带来的改变; 少说也要再等上小半年,等到下一次播种期来临的时候了。
同样是没电没网的古代; 差距就是那么大。
高母带着乔安来到了镇子上; 虽然翠兰说她不要镯子,只想看看高父以前买纸的地方; 再在镇上逛一逛。
但高母哪能真的就什么都不买; 让两人空手而来; 再空手而回?
她一边感慨; 翠兰长大了,知道帮家里省钱了,一边还是狠下心给翠兰买了个首饰,不过不是镯子,而是一副银锁。
那银锁下缀流苏,尾悬铃铛,锁身绘有卷云莲花纹,玲珑精致,但它是空芯的,价格比起银镯子要便宜一些。
乔安之前还真没佩戴过这种饰品。她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新奇。
严格来说的话,她所知的历史里,唐朝时还不该有形状发展的如此“成熟”的吉祥锁,这时候的人们,脖子上戴的那叫璎珞。但谁让《西游记》的作者不是唐朝人,她所掌握的很多历史也就拿不得准了。
俗话说“庄稼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家的好”,高母看着自家姑娘脖子上挂着别致漂亮的吉祥锁,趁着脸蛋上都多了几分福气,那真是越看越让人心生欢喜。
高母心中满意极了。
然后她拉着小女儿,用剩下的银子,去各个店家那购置了一些家居用品。
乔安亦步亦趋的跟在高母身边,她把所到之处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高母领着她来到高父惯常裁纸的地方,她扫视一圈店内的纸,在掌柜的允许下,还亲自上手摸了摸。
她对当前年代的造纸水平又多了解了一分,心里有了成算,便象征性的买了半刀纸,然后就同高母离开了此处。
造纸技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不过到了明朝,就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详尽的步骤写入《天工开物》中了。
即使各家造纸坊都有自家的秘方配比以作不传之秘,然而乔安本身有着二十一世纪的知识见解,对土法造纸的窍门却是知之甚详的。
麦秸、稻杆、树皮、竹穰等都可以作为造纸的原材料。
这几样在高老庄是样样不缺。
想原著中猪八戒在高家“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说白了,这高老庄就是一季种水稻,一季种麦子。
然而如今还未到收割粮食的季节,没有麦秸、稻杆供她挥霍,她就把目光放在了后两者身上。
高老庄两面邻山,山上植株茂密,想要树皮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庄南侧临近的山脚下,生长着一片清翠挺拔的修竹。每日清晨薄雾迷蒙至极,那玉似的叶片染上几分湿气,真真正正的苍翠欲滴,清风拂过时竹影婆娑,飒飒作响。
然而为了造纸,说不定就要牺牲一下这如画景致了。
乔安随高母回到家中时,正巧高父也外出归来。
高父看着自家翠兰颈戴吉祥长命锁,他这小女儿日常说话行事有条有理,今日被这喜气洋洋的银锁一压,倒显示出几分平日未有的天真稚气。
这些时日因着那曲辕犁家里多了点进项,连他在高家庄里说话的分量都比往常更重了几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高父这些天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他一高兴,直接把小女儿一把抱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高母忙说:“你等会儿要是没劲了摔着她,我非得跟你急。”翠兰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家伙了,别看她人长得不胖,但好歹是个大活人,这分量再轻又能轻到哪里去。
高父对乔安说:“你瞧你娘小心的。”他嘴里这样说着,但还是把乔安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询问她今天去镇上感觉怎么样。
寻常高家庄的孩童去镇上这么一趟,看外面的人与事自然是满眼的新鲜,在这种兴奋之下,能把今日去了哪些店铺、买了些什么东西一个不落的复述出来就不错了。
乔安观察事物的角度不同,反而借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向高父询问了一下一些这个年代的“常识”。
说来也是好笑,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本地的衙门在哪。
别看她穿越到高老庄的时间不短了,哪怕她熟记《西游记》原著的内容,又有着高翠兰的记忆,很多事情她仍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甚至都找不到话茬主动询问。
这个世界虽以唐朝为基础,但在各方面上其实早与她记忆中的唐朝有着或大或小的差异了。
那种刚一穿越,就有小丫鬟或是老爷爷一脸惊喜地扑过来,说什么“姑娘你终于醒了”,然后就把朝局实事、民间野闻都一股脑说出来,并将如今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制度都事无巨细的介绍清楚的好事,她是从没遇见过的。
幸而她性子稳重,也经验丰富,安全不心急。
高翠兰的年龄不大,正处于对很多事情半知半解的年纪。如今离开高老庄,去了一趟镇子上,看见那么多新奇的事物,回来后多问些“为什么”十分的合情合理。
就怕高父高母来句“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乖啊,自己到一边玩去”,真要这样她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高父想着,翠兰可是要招赘婿的,这以后要当家做主的人,自然要什么都懂一点,这样才显得更厉害些。于是但凡乔安所闻,高父都回答得极其耐心。
乔安哪晓得高父这异常有“远见”的心路历程,她把今日的零碎琐事都说了出来,其间夹杂着不少问题,最后说道:“爹爹,我见家中的纸快用完了,就又买了半刀回来用。”
高父点了点头,“的确该补一下家中的纸了。”
提到纸,高父就顺嘴问了高母一句:“我听人说纸涨价了?”
高母说:“贵了三文。”
乔安听高父高母提到纸价的问题,她就知道时机到了。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对父母吐露了出来——如今纸这么贵,我们还是试着自己造纸吧。
造纸的过程绝对不是什么小动静,乔安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件事向高父高母隐瞒的想法,当然也隐瞒不过去。
高父听到后没放在心上,只当小孩子的童言趣语。
想他读书识字时,也曾异想天开的想过,要是自己会造纸就好了。他还为此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现在回想一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起自己回家时,捎了几两肉回来,就对乔安说:“你去和玉兰把我挂在外面的那块肉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乔安闻言,就应了一声去找二姐了。
她原本就没指望父母立马相信她的话,她这样说出来权当是来做一下报备。这几天要是见她忙里忙外,可千万别惊讶,她那是在忙着造纸。
她是个行动极强的人,当她将心底的计划仔细补充完整好以后,就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化为实际行动。
古法造纸主要利用的是植物纤维,然而不同的植物造纸的难度乃至纸张的质量都会有所不同。
乔安在选择原料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利用竹子,原因无他,她就是觉得若是要是用树皮造纸的话,她更想用楮皮、檀皮,然而高老庄附近没有她想要的树种,与此同时,她对于用那些杂七杂八的树皮造纸又兴致缺缺。
于是乔安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竹子,竹纸能在宋元明清时成为主流,又怎么会一无是处,难度虽比树皮纸大,但还不足为惧。
砍竹子是个体力活,以她现在的体力值,估计砍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了。
于是高才再次被她抓了壮丁。
高才不知道翠兰又要做些什么,思及高太公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他认命的在乔安的拜托下去给她砍了一根粗细适宜的新竹回来。
一根竹子,其实造不了多少纸。
乔安的想法很简单,就像当初的曲辕犁一样,只要能造出一张纸来,能让高父高母相信她的确是会造纸的,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如顺水推舟。
甚至于,她连自己懂得这么多的理由都找好了。
192。西游记()
就四个字——神仙入梦。
在别的世界里; 她如果拿出这样的借口; 说不准就要被人认为是失心疯了。
然而这个世界不同,这世上不仅有仙人; 还有“不是人”; 妖怪嘛。
隔壁庄的谁谁谁曾经在砍柴时遇到妖怪,又有某某某家老祖宗半夜托梦,这种种不知真假的传闻乔安都已经在高老庄里听了不少了,她如今再来个神仙入梦,也没有过分到哪里去。
乔安打算把高老庄本地的土地爷拉出来背一下锅——这些都是土地公公传授给她的。
至于土地爷主动跳出来揭穿她这种可能性; 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在整个《西游记》的神仙系统中,土地神无疑属于真·基层·芝麻官了。
由于神力地微,多是一副老实性子; 被那些法力高强的妖怪搓圆捏扁。想那原著中; 红孩儿把他“领地”内的众土地神欺负得形如穷神; 衣衫褴褛。因为上不起供; 这一群委委屈屈的土地神都被逼得去捉山獐、野鹿当贡品了。
好不容易来个选择站在妖怪那一边助纣为虐的土地爷; 却不过是被妖怪的一句“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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