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酥软的感觉象过电一样,他几乎无法站直身体,要不是雷炎有力的手臂把他揽在怀里,他一定会当场瘫软在地上,尽管雷炎用力到差点把他的腰勒断,他还是很投入地沉浸在热吻中。
要是时间停止就好了……
要是这么宽广温暖的怀抱永远属于自己就好了……
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见了外间护士小姐的声音:“十点到!我们要对医嘱啦!”一惊之下,才醒悟自己在干什么,羞恼交加地推开了雷炎。
雷炎猝不及防地往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慕秋慌慌张张地拿起病历就要出门。
“小慕。”雷炎很肯定地说:“这不是什么错误,我爱上你了,就是这样。”
慕秋惊讶地回头,他继续用肯定的语气说,“而你,也爱上了我。”
***************
入夜了,外科病房里照例一片寂静,除了两个办公室亮着灯之外,都沉浸在夜色中。
慕秋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握着的笔戳在洁白的稿纸上,笔尖洇出的墨水已经在纸上湿了很大一个圈子。他睡着了,在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嘴唇不时翕动着。
忽然,他惊慌地晃动着头,含糊不清地嗫嚅着:“不……不是……不要……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睁开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发现还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抬手抹掉头上的冷汗,喃喃地说:“原来是梦……”
“不错,是个梦。”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又吓得他浑身一抖,惊愕地望向门口,雷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斜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嘴边叼着烟。
最初的惊慌和不知所措过去后,慕秋冷冷地说:“你在这干什么?”
“看你呀。”雷炎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径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个人值班怪无聊的吧,你怎么不早点睡?”
“我还有事。”慕秋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潜台词就是:你很烦!可不可以走开了!
无奈雷炎这样的人显然是听不懂的,他丝毫不为所动地耸耸肩:“你还有事……哦,我还以为你睡不着呢。不过也是啊,你值班的时候不会害怕吗?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慕秋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刚才的噩梦还在心里盘旋不去,他竭力回避着雷炎的视线,呐呐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做亏心事……”话一出口他才警觉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地抬头,正迎上雷炎锐利的目光。
“我……”慕秋狠狠地别过头去,又上了他的当。
“喔,你没有做亏心事啊。”雷炎有意慢慢地说,“真是不得了的事,能够这样坦诚地对待自己也不容易呢,是啊是啊,你也辛苦了。”
他讥讽的语气彻底惹恼了慕秋,干脆把手上的文件狠狠一摔,正视着他的脸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好了,如果你除了嘲笑我还有别的要说的话!”
雷炎竟然微笑了,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觉得很有趣似的微笑了:“我是在关心你,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嘲讽你呢?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我的人,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你不利呢?我亲爱的小慕,有防卫心固然很好,但是随时摆出刺猬的样子就不讨人喜欢了。你刚才做了噩梦了吧?现在心里还在害怕对不对?老实说出来就好了嘛,坐在这里陪你或者到床上去陪你我都心甘情愿,只要有我在,什么冤魂也近不了你的身。”
慕秋脸色灰白地看着他,微弱地说:“你不要自做聪明了,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同时我也不信什么冤魂,这里是医院,不是教会什么的,也许你们相信冤魂报仇的说法,因为你们平时作恶太多,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鬼魂。”
“你不相信吗?”雷炎有趣地看着他:“你说话的底气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小慕,也许世界上是没有鬼魂,但是,你自己做没做亏心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真的以为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每夜都可以安然入睡吗?”
慕秋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呼吸都不能,他实在无法忍受地转过身去,不让雷炎看见他眼中的泪水,只有瘦弱的肩膀轻微地抽动着,表示出他心中的激动。
雷炎并没有过来抱他,而是用一贯吊儿郎当的口气说:“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副害怕的样子,真让人有忍不住抱你的冲动,好象吓坏了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又可爱,不过小慕,我是说真的,害怕的话,我来陪你。”
慕秋的指甲深深地恰入掌心,他摇摇头:“不必……请你回病房去。这里是医生办公室,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样啊,我这就走。”雷炎伸了个懒腰,“能在床上放心地睡一觉也是难得的福气呢,我想一个人权力再大,钱赚得再多,如果连睡觉都不能放心的话,也实在没有活着的意思了,对不对?”
慕秋没有回答他,雷炎突然握住他的肩膀,令他全身僵硬,还好他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举动,只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然后,他松开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慕秋费了好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没有倒下来,双手按在桌上,心在跳个不停。
是的,他梦见了家威,和活着时一样的家威,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鬼魂,是家威,和活着一样的家威。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那样的眼睛看着自己,信赖的,询问的,渴望活下去的眼睛,少年清澈的眼睛……
家威只想问为什么吧?问为什么连真话都不敢讲的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的自己,没有用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正受着最大的良心的谴责,这也就是,最大的噩梦吧,雷炎说得没错,做了这样的事,以后每夜还可以安然入睡吗?他的梦境将永远是家威的眼睛,就那么注视着他的眼睛……
慕秋疲累地合上眼睛,坐倒在椅子上,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走廊的远端,一点火星若明若暗地闪动着,映出雷炎的侧脸,他也保持着倚在墙上的姿势,就这么看着室内的慕秋。
**************
早上查完房之后,本该回家休息的慕秋因为要交报告而留了下来,他眨着困倦的双眼,把写完的报告夹在文件夹里,刚要走开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主任。
“关于事故的报告写好了吗?”主任问着,眼光瞟向他手中的文件夹,一旁的主治也帮腔道:“这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你用心写了没有?”
慕秋默默地点头,把手中的文件夹交了出去,主任急不可待地一把抓过,匆匆浏览过一遍以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唔……认识非常深刻……年轻人犯点错误是不可避免的嘛,改正了就好,再说,我们领导在这方面也有失察的地方……李医生,你看,这个月的奖金我就不要拿了吧,我们要做到赏罚分明嘛。”
“是是是。”主治在一边陪着笑。
慕秋木然地牵牵嘴角,接过文件夹。主任大力地拍在他肩膀上:“好好去承认错误吧,年轻人,回来再好好干!”
说完他习惯地捋了一把油亮的头发,昂然而出。
慕秋举步走向电梯,彩绮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在院部楼下慕秋碰见了可伊,她正满身大汗地在水泥地上玩着三步上篮,看见他时打了个招呼:“终于来了?”
“是。”慕秋不想多说,比起穿着运动T恤和短裤,尽情运动后一脸汗水,散发着逼人青春气息的可伊来,他觉得自己简直象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浑身都是市侩与懦弱。
“一定经过主任审核了吧。”可伊似笑非笑地上下抛弄着篮球,“也许是他口授你书写?”
“学姐!”慕秋涨红了脸。
“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可伊声明道:“反正人各有志,我的观点不一定适合你,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只要你自己认为正确就行。”
她抬起手向刚从楼里走出来的一个女孩打招呼:“安淇!怎么样?”
“说是如果诬告就请我回家吃自己呢。”叫做安淇的女孩不在乎地耸耸肩,“呸,总比再看着他那张嘴脸强。”
慕秋的心突然跳了起来,跳得快极了,脸慢慢地涨红着。
可伊一笑:“来一局?一对一?”
“谁怕谁呀,”安淇甩下白外套:“如果赌晚上西墅渔村的海鲜自助餐的话……”
“加上落雪冷饮的酸奶全套冰点?”
“赌了!”安淇豪气万丈地说,“放马过来!”
她们两个笑着跑向篮球场,可伊回头似乎不经意地看了慕秋一眼:“学弟,祝你好运了。”
慕秋呆呆地看着她,心里的那些顾虑,那些关于自己和自己未来的种种考虑,那些得罪了主任会怎么样的猜测,象雪崩一样融化在她阳光般的笑容里,什么崭新的感觉悄悄地涌出来,使得他彻夜未眠的困倦都一扫而空,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大步走向院部办公室。
装饰简单大方,却总是透着一股神秘气息的院部办公室里,一群头头脑脑们正等待着他的到来,刻意调整的光线使得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来人,但来人却看不清他们。
“殷医生?”其中的一个人问。
慕秋点点头,手心里沁出的汗把文件夹都湿透了,他嗓子干哑,心咚咚跳,不是害怕,而是期待,终于能开口的期待。
“我们正等待着你的说明。”那个声音继续说,“也许你手中的文件就是你将要向我们说明的一切?请放到这边来。”
“不。”慕秋泛出一个微笑,那使得他的脸看上去光彩照人,几乎有了一种迷人的魅力,他更紧地抓住手中的文件夹,清晰又响亮地说:“我要说明的只有一句话,我的手术方案决无问题。”
他听见几声惊讶的抽气声,于是更加大声地说:“这个方案虽然不是我思考出来的,但是我事先做过详细的调查研究,不但可行,而且还减少了传统方案的风险,所以,我坚持认为手术方案决无问题。”
“那么,你对手术的失败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虽然没有上台,但是,我认为,手术的失败和主刀医师有很大关系。”慕秋手心的汗越出越多,他的声音却毫无动摇,“无论如何,手术中死于腹主动脉破裂的不可能以手术意外来解释。”
“我们明白了。”一个身影不胜困扰地点点头:“殷医生,谢谢你简短的说明,你可以走了。”
慕秋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几分钟的死寂过后,最早说话的声音开口了:“你怎么看,沈?”
一直站在窗前,动都没动过地方的男人依旧没有转换姿势,还是看着窗外,缓慢地说:“什么怎么看?”
“又来了个推翻原结论的证人。真不好收场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男子英俊的面容带着沧桑,头发也半白了,但是还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到他身上卓绝出众的气质,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视线,不在意地说:“是真的,那手术方案没有问题。”
“容我善意地提醒你,你根本就没看过到底是什么方案。”声音里听不出有多少善意的成分在。
说话的时候始终在看着窗外的男子仍然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用看。”
“唔?为什么?”
“那方案是我告诉他的。”
****************
慕秋走出小楼的时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阳光的空气,心情不知不觉地好了起来,脚步也越来越轻快,连日来盘旋不去的阴影终于消散了。
他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竟然停下脚步,主动地对两个拼抢了半天,正在气喘吁吁地休息的女孩打招呼:“嗨。”
“嗯?”可伊扬起眉毛。安淇也好奇地打量着他。
慕秋一笑:“我说出来了。”
以可伊的聪明,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唇角慢慢漾起微笑:“滋味怎么样?”
慕秋舒了一口气:“好极了,从来……没这么好过。”
他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学姐。”
“不用谢我什么啦。”可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样?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安淇输了晚饭,再叫彩绮也来。”
“死可伊!”安淇气呼呼地用球丢她,“看我下次不砍死你!”
慕秋微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下次吧。”
“真的?别跟学姐客气喔。”
“我真的有事。”慕秋摆摆手,转身向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该去见那个人了,很奇怪的,当自己说出事实的真相,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之后,想见的,居然是他……
想见到他,想告诉他一切……
心情是如此迫不及待……
很奇怪啊……
就在刚才,就在可伊的笑容里,惊觉了一个事实,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了什么,就这么爱上了他……
虽然是刚刚发现,但是,自己已经爱了他很久了吧……
所以是如此急切地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做的事,他会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也许,还会紧紧地把自己抱进怀里……
我是如此的期待着你啊……
慕秋不理会护士们好奇的目光,急匆匆地穿过走廊,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409门前。
他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不禁失笑:这个雷炎,大概又躲起来抽烟了,也只有彩绮,才治得了他。
“谁?!”门里传来雷炎没好气的声音。
“是我。”慕秋唇边依然挂着笑,急着见到他。
门开了一条缝,雷炎粗鲁地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了进去,又飞快地闩上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的手臂紧挨着慕秋的身体,慕秋有一种被他抱着的错觉,他的心又开始跳了,小小地抱怨着:“什么事这么怕人,你又躲起来抽烟了?”
“没有。”雷炎的样子不同寻常,阴沉着脸,头发也乱糟糟的,不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有事要告诉你。”慕秋脸微红,小声地说。
“别说话!”雷炎严厉地喝止了他,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笑容从慕秋脸上消失了,他不安地问:“出了什么事?”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幸好是你,帮我一个忙,小慕。”
他抓着慕秋的手臂走到帘子后面,慕秋差点叫出声来:地上散乱地丢着染血的衬衫之类的布片,床上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大腿上包裹着还在往外渗血的布条的高个男子,看见他,撩开长长的头发,线条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们又见面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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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慕秋的脑子乱得无法思考,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阿雷。”床上的男人笑着对雷炎说,“看来我吓着他了呢,他不是医生吗?怎么也怕见血的。”
雷炎烦躁地抓抓头发:“铁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样下去你就是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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