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月牡丹遍帝城,万紫千红百朵开。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于洛阳举行,白马寺外空地搭起一个巨大擂台,台下摆着近三百围斋菜,坐满前来参加大会的武林人士。
日照西墙,台上的比武己经渐入佳境,各家名宿跃跃欲试,气氛喧哗热闹,就在此时,两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驾入。
辚辚车声,吸引了各方注意,第一辆马车停下,走下四名俏丽婢女,她们走到后面,把第二辆马车的车门打开。
下车的依然是女人,两名绝色美人。
左边那一个头上梳着坠马髻,身穿绯红薄纱衣,露出大半雪白酥胸,芙蓉脸上生就一双桃花媚眼,神色艳丽;右边那个把满头青丝梳成大大小小的辫子,结以七色彩带,穿着彩衣,神色娇憨,笑靥如花,散发出一种纯真的魅惑。
两名各有独特风情的绝色俪人甫出现,就惹来不少放肆的目光话语,负责迎宾的白马寺副主持慧心大师心思剔透,瞧着两名俪人半晌,已猜到姗姗来迟的宾客到底是谁。
他立刻领着几名武林中人迎上马车,对着半开的车门合十,说:「小侯爷终于到了,难得难得!」
此言一出,旁人才知道,来者竟是子阳府小侯爷,外号「五绝公子」的子阳云傲,登时,哗声四起。
「见笑!只望慧心大师别嫌晚辈迟到了!要知道晚辈本来不会迟到的,都怪八宝楼的酒菜实在太香了。」
随着一声放诞轻笑,马车门再次被推开。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马车上,谁都想看一看车上那位出身王侯,名满江湖的风流公子的真风采。
一位年轻公子缓缓步下马车。
他头戴银丝珍珠冠,身穿长袍有如轻云,袍摆还用银线绣着几朵牡丹,腰缠珍珠衣带,脚踏银头白缎六合靴。脸如冠玉,眉若刀裁,眼带春风,唇薄而朱,左唇角旁的一颗朱红色的小痣,为俊秀英挺的五官平添几分邪气。
「小侯爷……」他带来的美人就仿佛醉了一样,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子阳云傲笑着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们的手,跟随慧心大师,大步前行。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对艳羡的眼光都胶着在他身上。
子阳云傲的曾祖父子阳寒衣本来是平西将军,因为护驾有功,死后被赐封为平西侯,子孙世世袭爵。祖父子阳润生在封侯前已官至一品,为六部尚书之一。祖母凤太君是五十多年前名满江湖的第一美人,一手腾云刀法要出神入化,嫁入子阳家后,为子阳家产下嫡长子子阳屏,子阳屏虽不涉官场,但长袖善舞,令子阳家成为南方十大巨富之一,可惜他英年早逝,二十二岁已撒手人寰,留下独生爱子,以四岁稚龄世袭侯爵,正是子阳云傲。
子阳云傲的家世固然令人倾慕,但他本身也是个绝顶的人物。年少英俊,风流倜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江湖人称「五绝公子」,最后一绝指的是他的「笑」。
江湖流传,只要是女人,都抵挡不住他的微微一笑,而拜倒在他的脚下。
子阳云傲从来没有过出手,但是江湖之中也没有人敢招惹他,理由很简单,在他初出道时,曾经有人当面辱骂过他,当时子阳云傲一笑置之,但在一天后,那人家中上下一百六十四口,连同庄外的鸡犬马匹,全都死光死绝。
从此以后,江湖中再没有人与子阳云傲起过争执,这固然因为子阳云傲本身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更重要是每人人都明白到,这位小侯爷绝非如他表现出来的如此无害。
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中,子阳云傲脸带潇洒微笑,犹如闲庭信步地穿过人墙,走到主家的棚子前。
上届武林盟主,「关中大侠」卓震东一看见他,就笑逐颜开地站起来。「小傲,你总算到了!」
卓震东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更是子阳云傲祖母的结义兄长,在他跟前子阳云傲不敢有失礼数,立刻把两名美人推开,恭恭敬敬地抱拳作揖。
「晚辈拜见卓伯伯。」
卓震东高兴极了,右手把雪白的胡子捋了一遍又一遍,左手用力拍着他的肩背,道:「我还以为你只顾着在温柔乡里销魂,把我这个伯伯都给忘记了!」
他年纪已近七十,依然身强力健,大手使劲拍下,声如洪钟,把子阳云傲的肩膀和耳膜都震得发痛,他苦笑着摸一摸耳朵,说:「今天的主角是卓伯伯和卓大哥,小傲怎敢不来?卓大哥呢?」
「不凡刚上擂台,你看!」
子阳云傲抬头看去,果见卓不凡就站在擂台上面。
卓不凡乃卓震东的侄子,与子阳云傲同年,外号「逍遥郎君」,长相堪比潘安,这时,他伫立台上,身长玉立,俊眉修目,一身蓝衫随风翩翩而动,刹是好看。
他的对手是崆峒派的三代弟子林宗悟,在江湖中薄有名声,一把金刀耍得虎虎生威,招招迫命,卓不凡把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握着判官笔,挥洒随意。
两人相斗将近百招,卓不凡露出一个破绽,林宗悟大喜,想也不想金刀疾砍而出,卓不凡露齿一笑,脚步交错,笔尖巧妙地自空隙间钻了进去,在林宗悟左肩上轻轻一点。
内力吐动,林宗悟「哎呀」,脸朝天地仰倒台上,卓不凡当即上前把他扶起,并抱拳致歉。
见他不单止武功出众,更是气度不凡,台下剎时掌声雷动。
「好!」见他赢得漂亮,子阳云傲并忍不住喝采一声,卓震东脸上滔光,笑得更加开怀,高声对他说:「哈哈!小傲,技痒了没有?要不要上去和他切磋一下?」
子阳云傲摇头,笑说:「我这种三脚猫功夫,怎敢和卓大哥交手?卓伯伯别要我在人前出丑。」
说罢,他便搂着两名美人坐下,却见卓震东的副手「神算子」朴天算双眉深锁地坐在座位上,连瞧见他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子阳云傲没有主动问他,反而朴天算见他坐下,半晌后,忍不住开口。
「小侯爷认得蜀中富商贾老实吗?」
「一面之缘。」子阳云傲点点头,淡淡地说:「他的名字老实,做生意却不太老实。」
「因为他在武林中总算有头有面,所以今次武林大会也邀请了他,问题是带来的同伴……」「哦?他带来什么人?」子阳云傲这才有点兴趣,抬起头,左右张望。「就在那里。」
顺着朴天算的指头看去,果然在左后方看见贾老实的棚子,贾老实就站在棚子一角,身边还坐着几个人。
坐在正中央的人正在倒酒,他身穿黑衣,脸色枯黄,表情木然得可怕,身形异常高大壮硕,坐着的姿势也足足比旁边的贾老实高上一个头。
那人彷佛感应到正被人窥看一样,忽然转过头来,眼神越过无数人头,精准地对上子阳云傲。
其貌虽木然平板,但漆黑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眼神却极是凶悍,就像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瞧着那个男人,子阳云傲倏忽怔仲。
朴天算在他耳边说:「小侯爷,你看见左边的那两人没有?」
子阳云傲这才看见坐在左侧的另两个男人,两人的脸孔都如那个黑衣男人一样枯黄木然,一人穿着浅黄|色的文士袍子,手拿纸扇,扇上绘着浮萍随波图,另一人穿着棕色长衫,左袖长至及地,右袖短不及手肘,右前臂与五指全都用白布缠绕。
「小侯爷,你看他俩的打扮像不像魔教左右使『妖魅暗影』夏飘萍和『腐心邪剎』秋愁雨?」
「我从未见过秋愁雨和夏飘萍,实在认不出来。」子阳云傲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拿起茶盅,边喝,边说,「江湖中这样打扮的人或者不多,但也不少,总不能因为别人这样打扮就说他们是魔教左右使。」
卓震东听见他的话,把视线从擂台上转过来,说:「天算,我就说是你太杞人忧天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魔教的宵小纵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此!」
瞧着他骄傲自信的样子,朴天算的唇瓣蠕动几下,欲言又止,子阳云傲借着茶盖的掩护打量一下他的神色,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两圈,说:「既然朴先生如此担忧,那不如由我前去打探一下吧。」
朴天算大喜,连忙道:「正有此意,劳驾小侯爷了!」子阳云傲的身份与旁人不同,纵是魔教中人也绝不敢轻易加害。
子阳云傲笑了笑,站起来,两名美人起身相随,子阳云傲本来想她们留下,但回心一想,忽然就改变主意,牵起两名美人的玉手,有影成双向贾老实的棚子走去。
他的棚子在左边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子阳云傲缓缓而行,路上不少人都上来和他攀关系,他淡淡应之,眼角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向棚子中的黑衣男人看去。
好不容易才走近目的地,还未进棚,守在棚子四周的几个慓悍男人已经聚集起来,凶神恶煞地挡在子阳云傲面前。
「这里不欢迎外人,走!」
子阳云傲冷冷地勾起唇角,还未说话,本来坐在棚子的贾老实已经匆匆地走出来。
「小侯爷,久违了!」贾老实长得肥头大耳,圆滚滚的脸总是堆满笑容,是个仿佛很可信的人。
子阳云傲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
'小侯爷这样说,我怎担当得起。」贾老实连忙陪笑,接着,转过头对着几个手下骂道:「你们这群混帐东西,也不睁大双眼看看来的是谁!子阳小侯爷也是你们这班王八蛋可以赶的吗?」
几名手下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子阳云傲懒得看他们作戏,挥挥手,打断贾老实的话柄。
「够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是的是的!」贾老实连连弯身陪笑,一双眼向子阳云傲身边的一双美人飘过去,满脸艳羡地说:「小侯爷真是艳福不浅,无论何时何地身边总是有佳人相陪,未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他想子阳云傲是个风流浪子,带在身边的多半是青楼女子,是以眼神份外放肆,不住地在两美的胸脯上游移。
「放肆!」艳丽美人冷哼一声,右手不知怎样一挥,一把柳叶小刀便泪射而出。
贾老实吓了一跳,腰肢竭力向后拱去,柳叶小刀险险在他的鼻头擦过,正要抹一把冷汗,一阵冷风忽然从右边袭来。
半尺袖剑就抵在鼻尖,顺着剑锋看去,拿剑的正是那名一脸娇憨的宫装少女,她依然笑得纯真无邪,眼里闪动着杀意。
剑尖轻轻送前,一滴血珠从鼻头滑下,贾老实吓得脸色刷白,颤着唇向子阳云傲求救。
「小……小侯爷……」
「这就是你不对了,两位小姐也是你可以打量的吗?」
子阳云傲幸灾乐祸地摇摇头,指着两个名美人,笑说:「你知道她们是谁吗?左边这位是『金刀柳家』的柳二小姐,右边这位是『金陵世家』的楚小姐。」
听得两人原来都是江湖世家之女,贾老实的脸色倏然更加苍白,连忙赔礼说:「是小人有眼无珠,还请两位小姐原谅。」
楚楚冷笑,柔夷一翻,就要把剑尖再次送前。
「楚楚,算了吧!」子阳云傲轻笑一声,执起她软如凝脂的手,轻亲一口,说:「他不敢了,妳就原谅他吧。」
他的神情虽然轻佻放肆,却不见丝毫下流之色,唇轻轻勾起,似笑非笑,唇角小痣散发出一种令人倾倒的风流气度,楚楚瞧着他,粉脸瞬间飞红,拿剑的手也不由得软下来。
见他俩亲近,柳如眉不甘示弱,立刻软着嗓子说:「小侯爷说什么,如眉都一定听从。」
「如眉果然温柔大方。」子阳云傲一笑,神色充满魅力,柳如眉登时浑身酥软地偎在他身上,楚楚见此,既妒又气,银牙不自觉地把下唇咬得发白。
从眼角看见她的表情,子阳云傲把唇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楚楚更是宽宏大量。」
楚楚立刻转怒为喜,含羞答答地让他牵着。
瞧着他的风流手段,惊魂刚定的贾老实也不由得暗暗赞佩起来,心想:若自己有他一半好看,也不知道会迷死多少闺女,还需要花银两去找姑娘吗?
看着为他倾倒的两女,子阳云傲得意地勾起薄唇,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回过头,对贾老实说:「我站得累了,请我进去坐坐吧!」
贾老实还未反应过来,子阳云傲已迈步前行。
贾老实忙不迭伸手拦阻,说:「小侯爷,今天不太方便。」
从他身旁越过,子阳云傲笑着嘲道:「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不方便?」
「小侯爷,请别要我为难吧!」跨步,贾老实再次挡在他的身前。
「你越为难,我就越高兴!」高傲地挑起眼角斜睨他一眼,子阳云傲随手把他推开。
大步踏进棚子,棚子里坐着的三个人各有不同的反应,袖子一长一短的男人匆匆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瞧着自己的指尖,黑衣男人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唯有拿着扇子的男人,向子阳云傲摆摆手,叫了一声:「小侯爷!」
他的声音与脸皮截然不同,非常地清扬动听,子阳云傲笑着向他点点头,迳自拉开椅子,坐在黑衣男人的右侧。
他拉动椅子时,刻意发出刺耳的声音,但黑衣男人就彷佛是个聋子,连眉头也没有耸动一下,就像根本不知道有人走了进来,更不知道有人坐在他身边一样。
子阳云傲也不着急,随手拿起他的酒杯,自酌自饮起来。
酒刚沾唇,好看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什么烂酒?淡得像水一样,只有那些穷光蛋才会饮。」
子阳云傲不屑地「呸」了一声,把酒吐出,柳如眉递上丝巾,细心地为他拭抹唇角。
待她抹好,子阳云傲又说:「这里怎么有股怪味?」
站在一旁的贾老实连忙说:「一定是小侯爷闻错了。」
子阳云傲白了他一眼,说:「废话!我说有就有!一定是从哪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贾老实早瞧出他在存心找麻烦,只得噤声,一双眼却不自觉地向黑衣男人飘过去,见他依然沉默,心中稍定,但回心一想,平静过后的风浪只怕更大,斗大的冷汗便不由自主地源着额头滑下。
斜眼看向黑衣男人,见他始终不瞅不睬,子阳云傲挑眉,正要再次挑衅,忽然,黑衣人开口说:「滚出去!」
低沉厚实的嗓子回响棚内,子阳云傲一怔,半晌后,才察觉原来黑衣男人的说话对象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两美。
柳如眉和楚楚都是世家之女,当然有高门大户小姐的傲气,只因倾心子阳云傲才在他面前千依百顺,小鸟依人,此时听得这貌不惊人的男人如此无礼,脸色都是一黑。
未及出言驳斥,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再次逐客。
「滚!」
一言未落,一股吸力倏然出现,柳如眉与楚楚不约而同被吸前半步,两人急忙运起内力抗衡,却见男人冷哼一声,举在半空的五指化为鹰抓之状,向后用力猛拉。
柳如眉和楚楚就像被人提着衣服用力向前拉扯的孩子一样,双足离地,猛地「飞」出棚子。「你──!」子阳云傲脸色铁青,猛然拍台而起。
「你是不是存心要我不高兴?」右指指尖正戟黑衣人的鼻尖,正要发难,眼角却不经意地看见远处正急步前来的卓震东和朴天算等人。
子阳云傲登时清醒过来,压下声音说:「我会记住你的!」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棚子,扶起两名女伴,匆匆离去。
卓震东满脸担忧地迎上他,问:「小傲,发生什么事?有没有吃亏?」
子阳云傲摇摇头说:「没有什么特别,卓伯伯不必担心。」
卓震东立时放宽了心,但朴天算却没有卓震东那么容易打发,追问,「敢问小侯爷刚才因何动手?」
子阳云傲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在言语间有点不合而已。」
「他们武功如何?那两人可是魔教左右使?」
见朴天算始终将目标放在夏飘萍和秋愁雨身上,子阳云傲心想:枉你外号叫神算子,难道就看不见他们身边有个更加可怕的人物在吗?
他在心中暗暗好笑,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道:「我不知道魔教左右使是怎样的,但如果魔教左右使只有他们这种程度的能耐,只怕魔教早就灭了!」
听到他的话,朴天算沉吟起来,想:这也对,那两人若真是夏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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