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的合上双眼,或许他真的哭了。说不清苦涩的泪水,一滴滴轻轻落进湛蓝的眼底。像落入深海的泪,看不见,摸不到。缓缓融入浩瀚的海洋,只有心底真切的感受。淡淡的哀愁带着愤恨,一生恩恩怨怨都即将离去了。
他猛然抬起眼帘,无光无亮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暗。微微敛起蓝眼睛,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轻声缓道“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低垂下目光,气馁无奈道“你已经不能再开车了……”他眉峰紧蹙满怀心痛“你的眼睛会间歇性失明,会越来越频繁……”
一个长久被仇恨掩埋,被绝望淹没的人,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劝慰的。
罗秋慎如冰般寒烈的双眼阴郁的注视着男人,咬牙愤恨,压抑道“我是问,我还能活多久!”
“一年,半载吧——但是你立即接受治疗的话,也许病情可以稳定——”男人胸中情潮波动,递去手中检查报告。失落的垂下目光,最长还能有一年半年的时间。现实总是残酷无情的,谁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不想说,却不得不说“你脑中残留的弹片刺激了颅脑细胞,造成脑组织细胞变异……现在,已经是脑癌末期了……”
末期了,没时间了吗……
他轻声默念,抬手不自知的抚摸上颈后的刺青,在这片黑暗下掩盖的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心痛。他原本有个温暖的家庭,有个可爱的妹妹,有个刚正执法的父亲。难道警察抓贼错了吗!为何让他一家鸡犬不留!
他无声仰天长啸,五年了,整整五年了。留下性命就要失去眼睛,留下眼睛这一刻早晚都会来临。他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做好准备,用这条命换回一个天理。快了,他不贪心,再给他一两个月就好,只要一两月。他在这世上早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了,还有什么好不舍的。可能他还有些害怕,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吧。
笑望人生路,爱恨最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为最爱的人洒尽一腔颅血,身受地狱苦难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洪志天推上法庭,继续他父亲未完成的心愿,一切都值得了!
“浩良。”男人轻唤,还未开口被他挥手止住。
“高Sir,官贼不两立,你不必叫的这么亲热。”罗秋慎扬手,略显轻佻,玩世不恭的调侃道“况且,罗浩良早就死了。现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个街头混混,咱们各有所图,只是恰巧目的相同罢了。”他淡漠的扫过他一眼,伸手拿出张磁碟,道“这张磁片是东胜私底下的部分暗账——”蓝眼睛审视的观望着男人“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他垂首若有所思。
这张磁碟加上单正做人证足可把宏志天定罪了,但他要他下半生都待在铁窗里过,这些东西还不够。
“我是怕你等不及,坏了我的好事——”罗秋慎勾唇笑了笑,有恃无恐的对视着男人渐见阴沉的双眼,嘲弄道“这东西迟早都是你的,高Sir何必同个将死之人争半日长短呢。”他一手拿着磁片轻轻敲打在桌边,深暗的眼眸阴阴的回视男人。
洪志天是个老狐狸身边的人都防着,若是轻易去动,一击不中很有可能让他洗脱的干干净净。他本想拿到传说中新义岸遗失的那张磁碟,让洪志天得势大意起来。可他当日去到兰妮家,屋子都翻了个遍,根本没见到什么夹在旧唱片里的磁碟,或许他晚到一步那碟片已经被新义岸抢先拿回了。
他没有再多的五年从头来过,只能孤注一掷了。绑了纪雪蔓就算匡文龙冤有头债有主,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会迁怒洪志天。洪志天生性多疑一定会有顾虑,高枕无忧的唯一方法就是除之而后快。他是在逼他尽早动手,如果没猜错,他在缅甸的交易上必然会加快脚步。一局定生死,这一把就押在缅甸的交易上了。
“你应该相信我,我比你更想将他们绳之以法,不仅是为了你逝世的父亲,而是为了更多无辜牺牲的人。”高诚恳的解释,深深望向他。
“或许吧——”罗秋慎稍显无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不满道“你叫那个姓夏的女警察别总是跟着我碍手碍脚的,我没这么多时间去应付她——”
气氛好像缓和下来了,男人垂首撑在额前,轻轻的回应道“我会尽量将她调开,不过你也要收敛一点。”他板着脸训道“因为这次事,你知道给警署带来多大压力吗,犯案率一周就增长了100%,而且多为帮内寻仇厮杀——”他轻叹,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很急切,可是还要有些分寸才行。”
罗秋慎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然的摸了摸脑袋,径自安排道“洪志天做事谨慎,不易露出马脚。他和缅甸那点事特意避着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动静。你们最好还是盯紧匡文龙,估计这一两个月差不多了……”
“没这么容易。”高烦心的摇了摇头,叹道“新义岸活动前已经把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了,除非可以监听到他们的行程安排。可现在连门都进不去,室外根本接收不到信息。”
“呵,你们不是挺有办法的,随便装个修电梯到垃圾的不都能混进去……”罗秋慎扯唇嘲弄,心里有点发恨,没有准确的交易地点时间一切都等于白费。就算明明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还是需要证据。
“有办法,但是需要人将东西带进去。”高审视的目光寻至。
“你想让单芷薇把窃听器捎进去?”罗秋慎微微眯起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不禁哼笑,嘲道“别做梦了,别说她不肯,就算愿意,这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到时侯他们起了警觉更难应付,我可不想冒这么大风险。”
“不是窃听器。”高压低声音反驳道“只是一小块金属箔片,可以反射两百尺内音频信息,这样我们在室外就可以通过它反射的信息进行监听。”
“——”罗秋慎不语,似乎有些心动,但好像还有顾虑,他在顾虑什么。
自从纪雪蔓走后这里变得安静多了,没有人也没有那么吵了。
我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出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带着这么邪恶可怕的目的留住我,至今还在欺骗隐瞒我。我真的很单纯,太幼稚了。他可以伤害我甚至抛弃,但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爸爸妈妈到底怎么样了,我度过的每一分秒都像在至寒至烈中煎熬着。
门被打开了——
罗秋慎无声的推门进来,蓝眼睛淡然的看了看我,扬唇一笑,调侃道“看你情绪不是很高,不想回去可以留下,我求之不得——”他走到床边,倾身凑近,笑道“怎么样?回去了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我可没有精力再去把你绑回来,考虑清楚了——”
我避开他面对面的戏弄,不禁自嘲唇角牵动却笑不出来。心底说不出的委屈不堪,还以为自己要永远留在这里不会再有人在意了。我还有什么用处?他为什么还要接我回去?难道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吗!
“走吧,不错了——”他安抚的拍了拍我肩头,轻声笑道“你一个人就值整座敦煌,比我十个罗秋慎都值钱。”他皱着眉头审视我,不解念道“我还真没想到,敦煌他都舍得拿出来,也算是放足血了。”他顿了顿,轻佻的笑道“呵,这次我可赚着了——”
那真该恭喜你了。没想我还有这么大的价值,我随他一起离开了这里,或许我可以一直留下会更好。
无阳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凄凉的冷风阵阵拂面。又到雨季了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阴雨不停,但今年似乎特别悲泣。灰蒙蒙的长空好像总是罩着一片惨淡的愁云,哀切的让人心升倦痛。
“你们先去等我,我自己载她过去——”罗秋慎只手扶在车门前,简单的吩咐。可还未上车,却被人唤住脚步。
“慎哥——”又见那少年笑呵呵的,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悠悠的走了过来。
罗秋慎蹙眉,阴冷的注视着William,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了这里没你的事吗!”
他眼底掠过一抹皎洁,不急不缓的笑道“洪哥让我过来帮帮手,他怕您一人忙不过来吃了亏。”他说着钻进车里,道“开车这种小事我来就行了——”他发动引擎,对我喝道“还不上车。”
罗秋慎脸色阴郁,沉声不语。片刻,稍一侧身,对另辆车的人吩咐道“你们跟车过去,人送到了给我打声招呼。”说罢,他转身离去,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凄凉的长空细雨下。
车子在漫漫雨雾中飞驶,阴阴沉沉的天,毛毛弱弱的雨,覆盖下的泥泞布满了遥遥长路。
这条路,似乎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毕经之路。
爱吗?恨吗?似乎都变的不重要了。我只期盼亲人无恙快乐的生活,给我一次机会,弥补自己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