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景天精神大振,不停地试演、教授,和花楹一起学会了《东华土隐》仙术书中记载的“飞沙走石”和“石化”两项法术。同时,他们两人的土系境界,也很快越过了一阶“厚土”,达到了二阶“崩石”。
说起来,小花楹作为天生灵兽,确实灵思聪颖;不过因为不识字,还是影响了她对法术的理解和领悟。于是,热心肠的景天,决定好人做到底,又去跟蜀山派的师兄们讨来纸墨笔砚,自告奋勇地教起花楹学习写字来。
于是,乐道亭外,桃花林边,景天在遍地绿茵中寻得几块方整的山石,便当成教字的书案;铺排开雪版之纸,盛满砚池之泉,研得松烟之墨,拈起紫兔之毫,景天便从《千字文》最简单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教起。
景天教得用心,花楹也学得认真。纵然初学时写字犹如春蚓秋蛇,但小女娃那样粉腮凝重、玉腕轻悬的姿态,本身便值得赞美。
而仙山玄奇,更增意境。景天帮花楹把腕学书之时,常有白云飘来,绕身氤氲;云绕笔管,蔓延纸面,让新写的墨渍更增润泽。山风又常送花片飞来,或黏于少女鬓上、肩上、裙上,或落于石上、砚上、纸上,片片轻盈香馥,缤纷可人。
本来纸光如雪,砚墨黝然,只是黑白分明;现在粉红花片点缀其中,便多了几分绚烂和绮丽,正可谓“云浸石案,冰纷笔上之花”了。
面对此情此景,景天却最是心情激荡。
“没想到我景天也有今天……”
这样教人写字,对别人来说,也许没什么;但对景天来说,意义可大不一样!这年月,读书人最受人尊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作为一个经常只能在私塾外偷听的穷苦少年,那威严无比的教书先生就跟天人一样。而现在他居然当上了教人写字的老师!虽然学生只有一个,也让他激动莫名!这可是实现了他从来没敢想过的梦想!景天认为,他现在几乎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而他这位女学生,实际只相当于七八岁的年纪。这种年纪的小小少女,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十分真挚到位。她没有什么大姑娘的矜持和羞臊,显得格外天然至纯,原汁原味。字学得慢而自卑时,她毫不掩饰地蹙眉皱鼻;字写错被斥责而悲伤时,又肆无忌惮地满面泪流;而好不容易被哥哥夸奖字写得“正经”时,便放开心怀地捧腹欢笑。同时,出身山野,不谙世事,只相当于人类七八岁小女孩儿的灵智,又让聪明的小花楹,有一种天然的呆气。
这样毫无掩饰的天真童稚,也感染了努力装成教书先生的景天。他忽然觉得,与小妹妹的这般相处,也十分温馨快乐。清幽的山景中,耐心教授小女娃,则所谓人间至乐,也不过如此吧……
清风徐来,桃花飞舞,景天与花楹二人和谐相处,便构成一幅难得的平和画图。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这时,在那桃花林的幽深处,正有一个白袍男子,眼神复杂地死死盯着这处……
第五十一章 轻言贾祸,小觑豪侠之心
这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俊美,现在正站在桃花林的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朝景天和花楹这边看。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个女子,身穿淡青道袍,也大约二十岁的样子,模样还算秀美。
这样窥视一阵,白袍男子忽然回过头来,看了旁边那个女子一眼,脸上露出颇有魅力的笑容,说道:“碧雯妹妹,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个叫碧雯的女子,早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不过听俊美男子发问,她还是连忙摆出一副最甜美的笑容,妖妖娆娆地回答:“张怒眉师兄,师妹什么都没看出来呢……不过,是不是那小女孩有点儿问题?”
“不错,不错。”这个叫张怒眉的年轻道人,轻轻鼓了鼓掌,说道,“果然不愧是昆仑山琼华派的高徒,纵然没有我们罗浮上清宫的望气秘术,也能看出这小女娃不对头。”
“师兄见笑了,小妹哪及得了您?”望着男子俊美的脸庞,这个琼华派的碧雯露出一副痴迷的神情。
原来这个白袍俊美男子乃是罗浮山上清宫的弟子,旁边女子则是昆仑山琼华派的弟子。罗浮山号称天下第七洞天,昆仑山更是著名的仙山,传说中通天之所。张怒眉与碧雯都是各自门派的翘楚弟子,两三天前抵达蜀山派,代表本门参加蜀山拜剑大会的竞逐。之前在山下历练中二人就有一面之缘,互相颇为倾慕。怎奈当时行色匆匆,各自回山后,也不知劳了多少思念。现在有幸从各自门中脱颖而出,在蜀山会面,倒是意外惊喜了。
刚才,张怒眉便是和碧雯避开同门师长,约在这僻静的桃花林见面。不过很显然,张怒眉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
如果不是他掩饰自己的功力过人,刚才琼华派的女弟子碧雯,一定能看出来自己的心上人已被对面那个小少女吸引,甚至近乎痴迷!张怒眉痴痴窥看时,到最后只在心中呐喊一句话:“哪来的钟灵毓秀天生尤物!我要得到她,我要得到她!”
当然这样的想法暂时不便与旁人说,尤其是这个对自己痴缠的女子。至于怎么得到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少女,张怒眉心中早有定计。便听他跟碧雯说道:“师妹应知,不同凶吉、不同人物,头顶或者身旁都会有不同形状的云气。配合此时日月星辰的方位和映射,便能查探出某些真相,这便是望气。雯妹,你猜我刚才从那个小女孩儿的头顶,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呀?怒眉师兄——”女孩儿故意拉长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汁来!
“呃……”张怒眉原来挺受用她这一套的,现在不知道怎么一听就有些腻烦。不过此时还得强忍着,他微笑回答,“我在她头顶,看出云气如枯树蜿蜒,气色外青而内赤。这说明,她是地道的妖邪!”
“呀!那怎么行!”碧雯顿时惊叫起来,“这妖物好能矫饰,竟敢在蜀山派腹地大摇大摆地出现!”
“嗯,此事自不寻常。”张怒眉一派正义凛然、勇于任事的样子,“不过我道门子弟,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乃是分内之事。苟利天下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自会将这妖物擒拿回罗浮山,用本门秘术渐渐消弭其戾气。”
“嗯!怒眉师兄好伟大……”碧雯的甜腻话语又能拧得出水来!
其实,琼华派的小师妹并不知道,她对面这个一脸正气的爱侣说谎了。按照上清宫的望气之术,现在明明看到的花楹云气乃成灵芝玉珥之形,气色如雪敷白玉,正说明乃是世间难得的祥瑞灵兽。张怒眉如此说,怀的心思正是要以此为借口,从那个少年手中将灵兽攫夺过来。按照他的想法,如此灵异之物,自然有主。很显然,那个少年就是它的主人了。
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张怒眉便大义凛然地说道:“事不宜迟!雯妹你就和我去跟那个少年说明,定要他把这个妖物交给我。”
“好哦!”
片刻之后,张怒眉与碧雯已经站在景天二人面前。
“在下是罗浮山上清宫弟子张怒眉。”张怒眉也不怕影响景天的正常授课,向前稽首,彬彬有礼地说道,“这位是昆仑山琼华派的碧雯师妹,请问您是蜀山派的哪位师弟?”
“小弟景天,暂时还未入蜀山派中。不知您有何见教?”见张怒眉风度翩翩,景天倒是颇有好感。
“哦……不是蜀山派弟子啊。”张怒眉心中更加笃定,说话更加直接,“请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小女娃儿,实是妖怪?”发问之时,张怒眉心中已开始盘算:“嗯,这么媚丽可爱的小妖怪,正合给自己做个小妖宠,那真是又拉风,又可人心意!”
正美滋滋想着,却不防景天一愣之后,很快便答道:“这位师兄,其实这是小弟的妖宠,不算作恶的妖怪。”
张怒眉闻言,也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语气已隐然不善:“什么妖宠?没听说过。师弟,咱们修道之人,可不能如此花言狡辩啊!”
“那你要怎的?”景天也变得有些生气。
“哈,修道之人心怀清净,师弟你何必动怒。”望着这个小后生,张怒眉一副居高临下的神色,故作大度地说道,“你小小年纪,被妖怪矫形蒙骗,也不能算是你的过错。这样吧,只要你把它交给我,我带回上清宫拘禁,便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若是我不给呢?”景天已是双眉倒竖。此时小花楹也惊恐地躲到他身后。
“哦,有一事我忘了说给你听。”张怒眉冷冷说道,“我张怒眉擅长道门灵符,已得本派掌门亲传。那一套上清秘技‘太乙奔星镇邪符’,已使得出神入化。而这位琼华派的姑娘,也深通师门绝技,什么‘化相真如剑’‘千方残光剑’‘九幽淬寒剑’,还有威力绝大的‘望舒冰舞’,也都精熟。她的剑技境界,已达到五阶‘剑魂’。你嘛……我之前从旁观看,你二人修习土系,才不过二阶‘崩石’吧,哈……”
张怒眉语出威胁之时,和他并肩而立的碧雯也面若寒霜,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双眸直直逼视景天。当然,张师兄刚才所说她的剑技,不免说得夸大,但碧雯也丝毫不以为意,欣然领受了。
“这样啊……”
听张怒眉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景天喃喃自语,一副思考斟酌的模样。花楹躲在他身后,紧紧握着小拳,心情十分紧张。她生怕哥哥一个害怕,就把她交给这些恶人了。正担心间,她这小天哥哥忽然笑了。
只见景天十分谦卑地跟张怒眉和碧雯作了个揖,笑嘻嘻地说道:“张师兄所言甚是。不过两位师兄师姐容禀,小子和这小妖怪相处时日不短,一旦分离,也是舍不得。要不你们再宽限一天,明天再约于此地交割?”
“哈哈!好!”张怒眉拊掌大笑,赞道,“师弟果然还是秉持正道,不错,不错。”
他看着景天,煞有介事地打量一番,说道:“本师兄看你资质尚佳,但成就如此,应该是之前没什么好机缘。不过今天就是你的福缘来了,你等明天把这妖怪交给我,我教你两手绝招!”
“谢谢师兄!”诚声谢过,景天不动声色,拉着花楹便走了。
看着景天和花楹离去的背影,碧雯有些担心地说道:“师兄,你不怕这小子耍赖逃走吗?”
“哈哈,怕这个作甚?”张怒眉成竹在胸,“像他这样法力低微之人,何敢在我面前耍花样?如果真要弄鬼,我让他尝尝上清宫的伏魔手段!”
这张怒眉,果然自大。其实对每个人来说,年纪越小越无知的时候,越觉得世界都是围绕着自己转。什么日月星辰、房屋河流,还有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而存在。不过当渐渐成长,慢慢大了,长了见识,经了磨砺,才知道世界完全不是这样。不过,也有极少数人,或因为天赋过人,或因为天生贵胄,一直顺风顺水,便可能一直保持这样幼稚的看法。在他们眼里,其他人都是因为自己才存在。
很不幸,张怒眉恰好便是这样的人。他从小生长富贵之家,很小时候便显露出卓绝天赋,被罗浮山上清宫的前辈真人选中,收入师门修真。到得罗浮山,张怒眉果然不负众望,任何经文法技,一望而通。上清宫的长辈真人们,向来以严苛著称,但对张怒眉,他们却众口一词,赞誉他的才华“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
正因为这缘故,张怒眉在上清宫中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师长宠爱,小辈崇拜,这十年来张怒眉觉得,所有这天地山川、人文物事,都是因为他才存在。如果说他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是一部话本小说,则自己一定是其中的主角。什么“卓异”“天骄”“俊杰”“人中之龙”等词语,也不过是为他创造出来的罢了。
所以,也难怪这位张怒眉仁兄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这个叫“景天”的卑微弱小的少年,绝不敢阳奉阴违搞什么花样!
只是,自信满满的上清宫弟子并不知道,当这天中午小少女泪眼盈盈地问景天,是不是真要把她送给别人时,这个先前一口应承的少年,却哈哈哈地大笑了!
第五十二章 何处狂徒?一剑云山动色
面对花楹小妹妹诚惶诚恐的发问,景天哈哈大笑,手抚她松软顺滑的青丝,说道:“怎么可能呢?你这么信任我,叫我哥哥,还愿意做我的学生,我怎会恩将仇报,将你送出呢?”
“真的吗?小天哥哥不要骗我,呜呜……花楹不想离开你们!”
“放心吧!我从不骗小孩子——”景天顿了顿,“不过偶尔会骗大人。”
“咦?”花楹一脸不可思议,“花楹以前在乡间游荡,看见那些妈妈教育小孩子,不都是说不能骗人的吗?小天哥哥,你怎么也骗人啊?”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骗人?花楹,这你就不懂了。”景天振振有词地说道,“哥哥以前在渝州城外一个寺庙里,跟那个小和尚聊天,他跟我说,佛门里有句话叫‘方便妄语’,就是说,有时候为了做好事,可以不拘小节,说点儿谎话的。”
“是吗……好难懂哎……”花楹还是迷迷糊糊。
“好吧,花楹妹妹,那我问你,你愿意跟那个哥哥去罗浮山吗?”
“当然不愿意!我不乐意离开雪见姐姐和你们!”
“那就好。哥哥会阻止他的。你相信哥哥吗?”
“当然相信!”
“那就行了。这下没有问题了吧!”
“嗯,好像没问题了……”这一通问答,花楹倒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只好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不过,过了一小会儿,小花楹却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小天哥哥,你不拿花楹给他们的话,他们一定生气的。他们要跟我们打怎么办?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没事,哥哥有办法的。”
“要不要告诉雪见姐姐她们?”
“不用!”景天一挥手,毫不在乎地说道,“一点儿鸡毛蒜皮之事,两个闲杂人等,我就能解决!”他拍了拍胸脯,跟花楹打包票,“你小天哥哥,乃是骨骼精奇的景大侠,如果这点儿小事都不能解决,以后还怎么保护你们啊!”
“嗯!哥哥真好!嘻嘻……”有了小天哥哥的保证,小花楹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刚才所有的纠结情绪一扫而空。现在她这个小小的心眼儿里,已满是幸福和感动……
于是,这一天里,景天和唐雪见、龙葵等人相处时,谈笑自若,丝毫看不出心中有事。只有花楹,和他心照不宣,在他傍晚跑去看蜀山诸峰间的云海霞涛时,坚持在一旁相陪。
这一天,残阳如血,那西坠的夕阳尤为鲜红。当它下坠,便照得鲜霞满天,杂彩斑斓。
景天立于蜀山绝顶之巅,举目四顾,只见得天外青山无数,尽在霞波中浮沉。漫天的云霞,或作胭脂赤色,或如锦缎金紫,五彩纷呈,变幻莫测。而高处清寒,天风从四面飒然吹来;风中景天青衫磊落,花楹裙带飘摇,二人偶然回首,便见天悬玉盘,淡霞环绕,原已是明月升焉。
“莫笑清风谈夜月,方知流水演真空。”立于蜀山之巅,景天就这样从落日西斜,一直看到明月东升,其间始终一言不发。待皓月悬空,青光万里,他便牵着花楹的小手,一起回返蜀山派客房中。
再说张怒眉,这一夜他也不知做了多少美梦。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急不可耐地跑去那片冷僻的桃花林,在那边等待逡巡。这次他只是孤身一人前来,因为怕那个琼华派的小师妹回过味儿来吃醋,万一坏事就糟了。
只是,张怒眉好不容易挨到日上三竿,看样子快到约定的时间,却还是没见半个人影。
“难道这小子真敢诓我?”张怒眉焦急地搓手,开始胡思乱想。
正在瞎琢磨之时,他偶然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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