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多涛浪,沉浮一念间。人去千山远,今夕共月明。有那么一个地方,无论我们走得多远,迷失多久,陷得多深,都会将你我等待。那时候便是归巢的倦鸟,守着一座安稳的旧宅。不与春风诉说离别的衷肠,只和一扇轩窗,静看闲庭的花落花开。这个地方,便是心灵的菩提。
伶人入戏,不分台上和台下。而禅者入世,亦分不出尘内和尘外。因为他们都已经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早已不受外界的风云惊扰。任何时候,都是主角,也都不是主角。他们有足够的定力,守着那座属于自己的城,无须承诺,无须誓言,就可以地老天荒。
人世间的生灭故事,起落情感,与大自然的荣枯原本相通。王国维词中有这么一句:“君看今年树上花,不是去年枝上朵。”我们以为花落了,还会再开。竟不知,花开了千百次,却再不是从前的朵儿。一棵树的一生,如同人的一世。树是春繁秋萎,而人则是盛年一过,不可重来。
所有的执著,都只是一时的妄念,走过去了,幻灭尽消,便永不复起。走不过去,当为劫数,红尘路上另有一番周折。只有在心中种一株菩提,自性自悟,顿悟顿修,将无常当寻常,将有相当无相,方能真的解脱,似流云来去自由,纵横尽兴。
没有谁知道禅的境界到底是什么,亦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修炼。一个人,只要心存善念,少有欲求,自可减去尘劳,明心见性。《六祖坛经》云:“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佛缘到了,便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那时候,草木即佛,山石即佛,凡夫即佛,俗子即佛,万物众生皆是佛。
花落无言,流水不语。在清明简净的日子里,当淡了心性,坐幽篁阵里,品潋滟茶汤。看那白衣胜雪的女子,眉目清澈,不施粉黛,抚一把七弦绿绮,唱一曲云水禅心。任萧萧竹叶,悠悠白云,来来去去,聚聚离离。
云水禅心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
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一切有情皆过往
很多年前,以为佛该是无情的。因为出家之人,要放下执念,了断尘缘,方能幽居山林古刹,不问世事。他们与外界不复往来,偶有伶仃香客,也只是结下浅淡的佛缘。所以,他们只能在自然万物中汲取天地灵气,在时光更替中感知冷暖世情。于是,他们将云崖上的一棵老松引为知己,和古井上一株青草作了莫逆,与石阶上一只蝼蚁成了忘年。
之后才明白,佛是深情的,他以身试劫,才有了水天佛国的莲花净土。佛施爱于众生,让陷落尘网的你我,多了一份良善的选择,在悲悯中得到了宁静的解脱。而佛,从不贪恋烟火繁华,一直清淡自持,静坐云台之上,平和安详。
为什么佛可以放下个人情怨,大爱于人间,而世人却沉浸在自己小小的情爱里,总是落入无法自拔的境地,是修为不够,还是命定要历尽尘劫,才能够免去因果轮回?生生世世,岁月的忘川,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匆匆往来。
人生有情,所以有挂碍,有烦恼。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所谓缘定三生,一些遇见仿佛都是前世注定,故有今生不了之情。佛让众生要懂得惜缘,尊重情感,却也规劝我们不要情迷双目,在岁月无涯的旅途中,丢失真实的自己。
《华严经》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无法从容自若,是因为不能忘情。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有情是苦海,无情是岸。大千世界,万般皆苦,而世外之人,把诸苦,看做一切诸乐;把有情,当做无情。所以他们总能于喧嚣中,求得宁静;于大悲里,获得欢喜。
在放下之前,都有一个执著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不是凤凰涅槃,却也要经历无数次沧海桑田。佛陀阿难出家前,在道上邂逅一美貌少女,只这么一次,从此就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阿难回答:“愿化身为青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那少女从桥上走过。”
这般情深,于当下只能算是个神话。有多少爱,经得起地老天荒?莫说是五百年,纵然是三年五载也难以持久。爱的时候,甘愿舍弃前世今生的修行,只为一个人存在。不爱的那一天,则希望删去所有相关的记忆,洁净一身。
也许很多人都想知道,阿难归依佛门后,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誓约。等到那个美貌少女成为一个沧桑老妪时,他是否依旧情深不改?他也许可以为她化作石桥,化作碧水青山,化身千百亿,他亦可以清净无一物。倘若阿难与这位少女成就一段姻缘,又是否可以把一朝一夕的平淡日子,操守得情深意长?
没有假如,就像我们无法从一个预言中得到确切的结果。在失去爱情的日子里,流年依然无恙,岁月寂静如初。可那些以为可以遗忘的往事,却一件也没能忘记,但又无力计较,只好顺应自然。世事纷繁,你把一出戏做了真,那么一切就成了真。你把生活当了假,那么一切就真的是假。
每个人对待人生的态度不同,对待感情的方式亦是各有千秋。佛叫人不要对爱有太多的执念。可佛却对众生施予更多的爱,又不图任何回报。这世上总有一些人,非要等到千帆过尽,才开始知道回头;要等到流离失所,才开始懂得珍惜;等到物是人非,才会开始怀念。
在遥远的布达拉宫,曾经住过那么一位情僧,他叫仓央嘉措,受万民膜拜。尽管禅心清澈,却不能为情感做主。他当年写下过那样刻骨铭心的诗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就是这样一位端坐于莲台、普度众生的佛,心中却忘不了红妆男女的幸福生活。
在西藏,那个随手就可以摘取云朵的神秘之处,关于他的传说,就像情歌一样,遍及至每一个有草木、有湖泊的地方。许多人跋山涉水去寻找,去膜拜,不仅是为了一份信仰,更多的是因为这位浪漫情僧,给那里带来的梦幻般的神奇和美丽,让世人相信,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遍植情花。那里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青山、每一只牛羊,都被超度。
后来又有一位情僧,他是红尘中的一只孤雁,飘零半世,尝尽情味。这个被批过宿命的僧者,叫苏曼殊。他的一生,几次遁入佛门,却又始终不能忘记世缘。在他离开人间的时候,留下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可他真的顿悟了,放下了吗?活着的时候,他辜负了诸多红颜,每次闯下祸,便转身逃离。并非是他无情,而是真的无力承担。
一定还有许多我们知道的,以及不知道的情僧,他们有着莲花的品性,是佛前的一粒芥子,又是情海的一朵浪花。这些人无论是坐禅于佛前,还是奔走于尘世,他们所修行的,皆是情字。跪于蒲团,用千百年光阴,几世轮回,换取一世姻缘,一次相逢。待有一天得偿所愿,便可以彻底了断执念,心似琉璃,清澈如水。
佛曰:“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在修炼的过程中,不是一意孤行让自己与繁复的世事划清界限,而是处身缭绕的烟火中,依旧可以清凉似雪。踏遍苍茫河山,昌盛的万物,各安其因缘天性,谁也无法将谁取代。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如同滔滔江水,不可逆转。
你到底还在执著什么?明知道,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微尘,有一天都会不知所往。佛陀阿难纵是化身为青石桥,受尽千百年的风吹日晒,又岂知那位少女是否禁得起岁月的轮回?也许她在某一世就化作粉尘,灰飞烟灭,无魂无魄。也许她在某一世幻化成莲,在佛前修成正果,再也无须转世。
一切有情,皆为过往。在烟云弥漫的路口,什么话都不必多说。告别之后,再也不要回头。转身的刹那,请一定忘记,我们曾经重叠过的那剪时光。
菩提花落又花开
都说人间是剧场,那些穿行在凡尘的众生,每日在忙碌地编排一场叫做生活的戏。走过许多座桥,看过无数流云,经过千百次聚散,有一天,是否需要摘下人生的道具,做回纯粹洁净的自己。在菩提树下淡然修行,看青山遮日,绿水无波。
四时流转,那些经历了千万年的岩石草木,同样抵不过光阴的轮回。其实,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每一个渡口都是自己甘愿停留,因果从不曾亏欠你我什么,我们没有理由去抱怨。修行是一味药,一味可以让愚者变得聪慧,让醉者换来清醒,让痴者早日觉悟的药。所以众生应当割舍尘缘,了断宿债,轻装上路,去寻找梦里曾见过的菩提花开。
昨日一切已是往事青梅,卸下与流年相关的装饰,从浮世里从容走出,心灵纯如水色。此后,渔笛唱晚,弄月放舟,任凭芦花似雪,烟霏云敛。菩提树下,蒲草如往,这是一个慈悲的道场,世间万物生灵都可以在此修行,不分彼此。曾经模糊不清的世事,开始明澈;曾经迷离恍惚的情感,已然放下。
修行,是一种自由而洒脱的出离。所谓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就是修禅的境界。让原本逶迤起伏的生命路程,在自然山水中找寻到简约的大美。真正的彻悟,不仅是在浮躁中获取安宁,也是从寂寞里得到解脱。不仅是将热忱得以释放,也是让冷落能够平缓。我们要做的,不是让自己如何勤心修炼,学会深邃,而是要删繁留简,从容相待。
当年六祖惠能有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六祖在点化众生,世间一切物象皆是空幻。有人说,如何修行才可以彻底忘记前尘种种,安然活在当下。既不是消极逃遁,又不是艰难抉择,就能够干净地和过往一笔勾销。
喝一碗孟婆汤吧,那样是否就真的可以删去所有记忆,连同爱恨悲喜都一起遗忘。也许孟婆汤的本意并非是要让一个人如此决绝地了断过去,而是希望每个人可以洗净铅华。从此告别红尘的浮花浪蕊,在菩提树下获得重生。就那样摆渡而去,离开瘦水小桥,碧云烟柳,在江天彼岸,寻找那朵纯洁的菩提花。
那些曾经说好了,在人间同生共死的人,最后也只是一笑作别,江湖相忘。也许某一天在求佛的路上,会再度重逢,但早已忘记昨天的水誓山盟,各自安好。菩提树下,多少冥顽不灵的生命,都可以得到顿悟。他们开始尊重每一种生灵,开始相信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天成,没有丝毫造作。
背上禅的行囊,从最深的凡尘里走出,青山作幕,流水为台。江雪独钓的是我,伐薪南山的是我,云中往来的是我,头枕石块的是我。只有与自然同行,才可以不问光年,任凭白驹过隙,内心古井无波。倘若迷失荒野,醉倒枫林,只要找到一株菩提,就寻得归宿。守着一片纯净的天空,感知自然,看日落风清,山河寂静。
渡,水是路,莲为舟。那些与你同船共渡的人,没有谁能够陪你走到终点。一些人半途道别,一些人擦肩而过,一些人不明下落。但我们应该相信,无论路程多少遥远,他们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道岸。所以,永远不要去质疑一个人的善良,因为在绝境面前,众生早已情不自禁地学会了原谅与宽恕。
世间所有缘分,原本都是寻常的、平淡的。是因为有些故事流转了千年,有些等待辗转了几世,才令人觉得今生的遇见,是多么不易。我们所看到的幸福与灾难,在同一条河流里漂浮,到最后都分辨不出彼此的意义。时光不语,曾经真实相处过的人事,渐次地遥远而渺茫。只有那朵菩提花不会老去,岁月无法将之磨损半分。依旧修炼在红尘里,依旧明净着,清朗着,安稳喜乐,平静祥和。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任何时候,都要做简洁的自我,宽容对待生活,珍爱自己与身边的每一个人。唯有如此,才可以拥有一颗干净的琉璃心。纵是不经意覆满时光尘埃,也泾渭分明。三千世界,掠影浮光,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粒微尘、一瓢秋水、一弯清月。
做一个像水一样洁净的梦,梦里已不知几度菩提花开。在万佛悠悠的禅境中,千年也不过刹那,而刹那即是永远。总以为这世上没有不可消解的恩怨,没有不能打动的人心,那些风月往事、前缘宿债,都可以在明净的光阴里释怀。
都说人生是一出永不凋谢的戏,所以任凭江山换主、沧海桑田,只当做是自然规律。落叶空山,苍苔小径,无论曾经以何种方式道别,总会不期而遇。待岁月的浮尘都被过滤,就把每一天当做是吉日良辰,把每个人当做是生命里的初见,把每朵花都唤作姹紫嫣红。
后来,才知道有这么一首歌,叫《菩提花》。清澈的声音婉转地唱彻千年情事,让人忘记修行,不由自主地随之动了尘念。但也只是短暂的凝神,动人的旋律结束后,我们都要放下。任何留恋都将坠入光阴的轮回,多年修炼则会前功尽弃。修禅的境界,不是静水深流,而是随缘则安。
菩提花
我是菩提树上菩提花,冷眼看人世千年尘沙,你流连树下,回眸那一刹,天地间只剩你眉眼如画。
湖面照你衣白似雪傍荷葭,尘念一动红豆为谁发,湖面照你眸光似水傍月华,从此铭记成一生牵挂。
我忘却千年修行轮回凡人家。
只为找寻红尘中一个他,徒步走天涯。
回忆绣我窗纱,清静身影落落谁迎迓。
茫茫人海中桑田变幻又一夏,我已是脚步蹒跚白了发。
昔日菩提下,谁在空自嗟呀,湖面依稀一朵菩提花。
我是菩提树上菩提花,冷眼看人世千年尘沙。
你流连树下,回眸那一刹,天地间只剩你眉眼如画。
长亭十里忆你风袖迎晨霞,清酒一壶醉里弄琴琶。
长亭十里忆你薄衫牵骏马,梅雨一帘多少相思话。
我忘却千年修行找寻一个他,
堕入红尘就从不曾放下,宣纸凭墨洒。
五月的山水下,眉眼如画白衣傍荷葭。
茫茫人海中容颜老去白了发,望断来世尘缘中谁是他。
青瓷一碗茶,沏入了前生卦,菩提树前已无菩提花。
多少情深如许的红绿男女,成了人间陌路。多少地老天荒的誓言,成了风中飞絮。不重要了,在悲悯的佛前,这些红尘琐事早已微不足道。来日方长,如果有缘,愿世间你我,可以相聚在菩提树下。喝几碗禅茶,读几章经文,看一场菩提花落,又花开。
做一株佛前的青莲
也许我们都知道,万物之中被众生认为最有佛性的,是佛前的青莲。做一株佛前的青莲,于净水中悠然生长,不仅是信徒的梦想,更是众生的心愿。
仿佛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只要做了佛前的那株青莲,就可以把种种过往留在那座叫前世的城里。亦不论曾经饮尝了多少人间烟火,都可以在刹那回归纯净。众生痴迷了莲的风骨,爱上那一抹遗世独立的清凉。
多年前,佛与莲做了莫逆之交。灵山胜境,万佛端坐在莲台之上,俯瞰众生。他们对世间游走的万物,施予慈爱,不择微贱。为了万物众生少受煎熬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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