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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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静好 现世安稳-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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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品味一盏酒的过程,往事已经过了十年。酒中的岁月没有锋芒,它不会将你追赶,你从日出的清晨,坐到月明之夜,喝到意兴阑珊,也会有一盏灯,是为你亮着。当你看到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人,误以为是孔乙己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醒时自己的故事已经结束,醉时别人的故事却刚刚开始。

假如你是远方来客,禁不住水乡古韵的蒸腾,说不定会迷失在某个青烟的巷口,记不清来路。或者被微风遗忘在某座不知名的桥上,不知归程。此时,你只要寻找水流的地方,在某个停留的渡口,那些戴着乌毡帽摇着乌篷船的船夫,会带你去任何与绍兴相关的地方。

每一座古桥都是人生的驿站,每一个渡口都是命运的起程,你将擦肩的路人定格在临水窗前,又将游走的风景寄存在浮云天边。你以为远离了水,就可以脚踩大地,风雨兼程,谁曾知道,辗转又回到乌篷船上。在这里,水乡是河流,你要抵达彼岸,就必定要用流水的方式完成。智性之人,会明白从善如流、柔可克刚的真理,再宽大的胸怀,也抵不过水的辽阔。

顺流而下,不去丈量河流的长度,让已经开启的历史沉落水底,让不曾翻读的故事漂在水面。在一段结局中寻求新的起点,告诉清风,你要去沈园,寻觅一个宋朝伤情的旧梦。告诉白云,你要去乡间,静看一场年华老去的社戏。

短暂的别离是为了另一段相逢的惊喜,永远的别离是人生一种无言的美丽。你曾经将水乡深深追忆,有一天,水乡也会淡淡记起昨天的你。

相逢沈园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宋陆游《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宋唐婉《钗头凤》

没有一个人走进沈园,会觉得像是风雨归来,尽管,这里的景致与故事,早已在你的梦里重复了千百次。可你终究只是一片游荡的云彩,你或许可以认得出沈园当年有过的情怀,却没有一草一木是将你等待。如果说是来追忆,追的也只是陆游的记忆;如果说是来寻梦,寻的也只是唐婉的梦境。沈园就像一湖如镜的春水,能够清晰地照见往事的背影,可你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那一位可以走进镜中的人。

纵然只是沈园时光里一粒飘忽的尘埃,可因为那一段千古绝唱,依旧有如流的过客在园中徘徊。当然,沈园那道曾经关闭的重门,已向所有的人从容敞开。沈园,本是一座江南的沈氏园林,尽管浸润了宋时明月,又流淌过明清水云,还漂染着今时烟雨,可这里的光阴却始终停留在一首叫《钗头凤》的词中。

是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也是陆游和唐婉的沈园。他们被酷冷的现实主宰了命运,做了封建礼教的囚徒,而沈园却给他们制造了另一种命运,让离别得以伤感的重逢,让破碎得以残缺的圆满。纵然一生不得相依,可他们却成为沈园里一道不离不弃的风景,沈园也因为他们的故事,而滋养得这般耐人寻味。

倘若你不想做一个流俗的人,来到沈园,就不要携带悲情的色彩,不要含有伤怀的叹息,亦不要心存酸楚的失落。因为这儿有过动人的相逢,有过清澈的别离,还有过美好的追忆。任何一种无端的纠缠,都是莫名的惊扰,这儿的风景,这儿的故事,不会让谁无意地错过,也同样不会为谁刻意地停留。沿着往事依稀的痕迹,在沈园风雨旧梦里行走,你可以感动,却不能悲痛;你可以沉醉,却不能迷离。

当年的沈园,其实早已湮没在时光的风烟里,是怀古的后人为了寻梦,将历史残留的遗迹重新修饰,让世人在可以触摸的风物中看到当年的情景。没有人会计较眼前的沈园是否真实如昨,因为你闭着眼,可以闻到花香,可以听到雨声,还有微风在园中悄然踱步,这一切都在告诉你,是真的,如梦境一样真,又真的如梦境。

步入诗境园,只是“诗境”两个字,就已然让你忘记刚才真假模糊的思绪。峭然独立的太湖石,被岁月擦亮,镀上了光阴的色彩,它用诗意的姿态,告诉你有一个叫陆游的诗人,曾经在此将唐婉寂寞地等待。沧桑的太湖石记载了流逝的过往,尽管被年轮雕琢得千疮百孔,却因为一段动人的故事,依旧诗情画意地与每一双迷蒙的目光对望。

一缕幽淡的梅香,飘过历史迢遥的山水缓缓行来。问梅槛是一座仿宋的水榭楼台,因为那位爱梅诗人,沈园的风景画廊流溢着寒梅的香迹。倘若你在梅开的时候循香而来,那语笑嫣然的花朵会与你优雅交集。纵然你在别的季节来到沈园,依然可以神往于她清绝冷傲的风采。一声问梅,牵引出千丝万缕的情意,那位宛若梅花的佳人,曾经飘逸在你的寒窗下,如今,又被谁,折去天涯?

陆游说: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时光苍绿,陌上春色如许,陆游独倚栏杆,将芳菲看尽,却不见唐婉的倩影香踪。只有那满园的寒梅,用她一怀端雅风骨,几许幽香绝俗,在红尘葱茏的岸上,独自清逸。追忆只是当时的迷惘,便纵有惊世高才,雅量襟怀,也只能在春意如丝的沈园,无声地叩问一株梅花芳华的过往。

行走在沈园古朴的石桥上,才知道,桥的名字叫“伤心”。杏花烟雨,杨柳石桥,本是江南最温婉的意境,如今在这清新自然的景致里,又多了几分湿润的记忆。陆游在白发风霜之时重游沈园,伫立于桥畔,那些沉淀了多年不敢触碰的情思再度涌出,流淌成河,在心底跌宕回旋。他凄切地吟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正是陆游对前缘旧事的回首,在沈园的石桥留下难言的感伤。梦里惊鸿照影,红颜依旧,醒来沈园擦亮蒙眬的双目,她已消失在尘世的光影中。

其实,伤心的不是石桥,不是桥下的春波,而是那位孤独的高士。这样明净的天空,诗意的沈园,这样墨绿的春风,清润的石桥,却给不了他温柔的牵绊。你只需在桥上停留片会儿,就可以感受他曾经清醒的寂寥。那位白首诗人是如何在沈园的石桥,刻骨地怀想当年镜中的佳人,清寒地等待那缕远去的香魂。

就像孤鹤,守着冷暖不同的四季,守着日月更替的光阴,不肯离去。当你走进孤鹤轩,就知道,定要有这样一座格调清幽的庭轩,才可以栖息高士那孤傲的灵魂。世间风云变幻,这里临水照花,那位旷达又悲凉的爱国诗人,身在江湖,心系河山,情归沈园。

他是孤鹤,被历史的硝烟烧灼,被酷冷的命运摆弄,只有回归沈园,才能洗彻一身的疲惫风尘,遥望红颜的背影,在庭中独自抚琴,吟咏千古绝唱。你是孤鹤轩的过客,在流淌的弦音中,在生动的诗韵里,或许可以明了他的情怀,却永远不能知晓他的寒凉。

当你来到那块刻着《钗头凤》的石碑前,会在蓦然间不由自主地惆怅。那消瘦的诗行,掩藏了太多的往事悠悠;那千古的遗憾,流经了太多的风雨春秋。他们用十余载的离别换来短暂的相逢,又用短暂的相逢,换来一生的别离。

多年来,听过他们故事的人,都以为这样的换取是值得的,还有故事中的人物,他们无悔于这样的换取。如今只剩两阕瘦词在寂寥的碑廊上深情对望,一位是红袖添香的佳人,一位是叱咤风云的诗客,他们在尘世拭泪强颜,在词中尽情伤叹。来过的人,会觉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沈园,都刻着一首《钗头凤》,词中酿造的情怀让你久久地沉浸,却又都无关自己。

在无关自己的情境中离去,没有一片风景会将你挽留。而离去的人,又是否真的可以轻松自若、飘逸洒脱?来此之前,你或许在担忧自己会坠落沈园的故事里,不知能不能走出来。

可一踏进这道门槛,就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沈园的尘埃,纵然你将这里的风景看尽,到最后,终究也不过是在门外徘徊。因为,这是陆游的沈园,是唐婉的沈园,从宋朝那满城春色的一天开始,从那场感伤的相逢开始,从一首《钗头凤》开始,直到今朝,直至永远,都将是他们的。

无论你以怎样的方式离去,都不重要,你带得走沈园春天的风采,却带不走沈园微雨的情怀。那么,就在沈园湿润的春风中淡淡离开,无须辞别,不要回眸,让沉睡的继续沉睡,让清醒的依旧清醒。

行走故土

有这么一个地方,本是初次相逢,却让你觉得是久别多年的故土,一次短暂的邂逅,便再也无法相忘。这就是绍兴水乡,它像一幅遥挂在江南墙上的古画,装帧着来往路人的梦想,任凭年轮留下多少痕迹,也不会更改初时的模样。水乡是画,你便是那流淌的点点墨迹,在静止的风景里行走一阕词的韵脚,用自己的风情漂染水乡,又在水乡的韵致里生动自己。

藤蔓攀附着老旧的青砖古墙,炊烟从老屋的黛瓦上弥漫,空气中飘散着梅干菜的陈香,眼前的景致,是一张尘封在时光深处的老照片,偶然抖落在眼前,让你深深陷入怀旧的情结,已经不能自拔。无论你来自哪里,是否与这里有过命定的缘分,你都会以为自己是从远方归来的隐者,有古老的小桥将你执著等待,有清澈的流水为你洗去风尘,有质朴的乌篷船载着你去生命向往的地方。卸下沉重的行囊,有一个声音告诉你,这不仅是鲁迅的故乡,不仅是历史上那许多风云人物的故乡,也是你的故乡,此后灵魂在这里留宿,再也不会生出身为过客的迷惘。

这儿的石板路也赋予了江南的灵气,你无须言语,它都会明白你想要去哪里。每个人踩上去,都误以为这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然,为何会有一种熟悉的暖意,还有一种久违的清凉拂过心间。那迎面而来的少年,戴着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见了生人怕羞的模样,分明就是那个叫闰土的少年。

听说他后来也老了,再后来因为不堪生活所迫,病死了。可为何,他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那乌黑明亮的眼眸一如当年的清澈与明净。透过闪烁的目光,仿佛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他手持一柄钢叉,一匹猹从他胯下逃走的情景。

时光是这样的有情有义,它将这个机智勇敢的少年定格在鲁迅的笔下,让每一个来到绍兴的旅人,都可以重新翻开那册被岁月封藏的古书。它给你足够的时间回忆,而后悄悄将你带离,你还来不及惆怅,又会有新的景象将你的思绪填满。

这时的阳光很清淡,它睁开稀疏的双眼,视所有人为粉尘。你只能透过光和影的缝隙,去寻找云水往事遗落在这儿的美丽。寻找百草园,是为了给心灵荒漠镶嵌一片葱绿,让沾着露水的青草拂去沉积在心底的尘埃。

走进鲁迅故居,一种岁月的陈香和书卷的灵气扑面而来,古旧的桌椅,老式的花瓶,清凉的地板,雕花的窗格,分明刻满时光的旧痕,却又是这样洁净无尘。在这个连空气都弥漫着繁华的年代,怀旧似乎成了一种清新的向往,若不是时光追逐,谁又舍得在这充满温情又古旧的梦中醒来。

穿过廊道,就是百草园,逼人的绿意将刚才旧色的心情浩然洗净,生命里充盈着草木芬芳,鸟语虫鸣。脑中浮现出几个孩童在此玩耍的情景,泛白的记忆由远而近,从模糊到清晰。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座百草园,在背井离乡之前,将纯朴的童真寄存于此,待到多年后再来回味,依旧散发着稚真的气息。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只是走过一座石桥的距离,短暂的过程,已让时光回流,往事重现。阳光可以将美丽过滤,却不能将其蒸发;清风可以将旧梦拂醒,却不能将其湮没。人生有百味,爱恨情仇、离合悲欢皆于百味之中,品过方知真意。书中有三味,则为经、史、诸子百家味,读过方知深蕴。

一入门槛,抬眉与堂前“三味书屋”的牌匾相遇,那古旧清凉的味道,似故友重逢,只在刹那间,便摄住你柔软的心魄,想要逃离,已然太迟。让你明了,人生许多缘分,都是在不经意间觉察到的,看似平淡的凝眸,却意味深长。

这是鲁迅的三味书屋,还记得旧时私塾的古韵给了新时代孩童无尽幻想,还记得课桌上一个“早”字令莘莘学子相继效仿,风靡一时。如今得以真切地守望梦中情景,看着犹存的旧迹,又增添了一份对先人的怀想。时光就像一面明镜,过往是镜中的影子,它真实地存在,却又无法触摸,将怀旧的人永远锁在回忆中。

都说过往有情,可有情的究竟是过往,还是追寻过往的人?路过咸亨酒店,门口那穿着破旧长衫,对着一小碟茴香豆的孔乙己,脸上似乎带着几许淡淡的笑意。温暖的阳光将寒冷的昨天融化,来过的人都走了,只有他坚守着古老店铺里陈旧的美丽,是等着过往的路人来心痛吗?心痛他落魄迂回的命运,心痛他醒醉模糊的人生。抑或是因为他欠下十九钱而不能离开?

真的不知道,这些走进店中的过客看到悬挂在牌子上写着“孔乙己,欠十九钱,三月六日”这些大字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是几时,孔乙己欠下的债务成了世人追忆曾经的道具?不然,为何要将一个穷酸之人一生无法还清的债务供来往路人观赏?分明是在提醒什么,或是昭示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是,这样的风景,看过的人都忘了。这世间又是否会有一种没有相欠的人生?正因为相欠,才会有无法割舍的缘分。无须再去品尝一杯岁月的醇酿,在黑白的光阴里静坐片刻,你就已经醉了。

醉过才知真味,醒来方觉意浓。在春风沉醉的黄昏里,摇一艘乌篷船去看一场社戏,是每个来到水乡的人不可缺失的旅程。就这样顺流而去,将落日抛在身后,赶赴一场溶溶月色编织的戏宴。无论是戏的开幕,还是戏的散场,甚至只能在薄暮中看一座空荡的戏台,都要一往情深地循迹而来。

拂去岁月落下的尘埃,临水的戏台在月光下闪烁着戏曲纷呈的光影,一艘艘停泊在水中的乌篷船,是否也懂得品尝戏里悲喜离合的味道。而台上的戏子,看惯了客往客来,再也不会为谁悄然等待。只有看戏的人,不小心落入这万千景象里,固执地不肯离开。水给你营造一种幻境,你想要走出幻境,就必须划破平静的水面,在凌乱的涟漪里抽身而去,留下月光支离的碎片,为后来者重新组合另一种梦境。

在懦弱中追寻旷达的勇敢,于沉醉里觅求颖悟的清醒,这样的人生,算不算残缺的完美?黑暗中追逐真正的光明,必须点燃心灵的火焰,亮丽的归程不会遥远。水上的乌篷船曾经被晨露浸润,又被霞光装点,如今披星戴月,在每一个渡口短暂停留,而后继续在命运的河道往来。当你从终点又回到起点,光和影的流转,生命却不再如当初年轻。在回忆中醒来,面对一份充实的怅惘,你又还会有什么虚妄的期待?

如果灿烂的相逢,注定会是转身而过的离散,你是否会后悔这样一次拥有?如果生命的怒放,换来灵魂的寂寞,你又是否能平静地享受这份清凉?倘若可以,你便找到了追寻的理由。在这墨色的江南,你从简单里悟出深刻,于黑暗中看到明亮,就是人生的希望。

那写着结局的巷陌,有一条通往开始的路径。来的时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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