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们学校组织去外地旅游,晚上要在那儿住一宿,大伙吃完饭后就在一起聊天,我们组的汪俊——前面说过:他有一个“促狭鬼”的名声,那天他喝多了,号称他会看手相,大伙就闹着让他给看手相。轮到给梁艳看时,汪俊一脸的坏笑,看看我,又看看她,半认真地说她肯定大学里有过男朋友,后来被人家给甩了。
我对于汪俊这家伙的风格早已习惯了,正想找个别的话题冲淡一些气氛。殊不知梁艳硬邦邦地回了汪俊一句:“你这个人真无聊。”
我说:“唉,开玩笑嘛……”
她正转过脸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走。
我觉得要跟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应该学会适应这种环境,偶尔开一个玩笑不算什么,所以我劝她改改她的性格,要她多与人交往,平常多与同事走动走动,可是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这一篇人生教导是多么苍白乏力。我有些不安,自从那天她递给我一个幽怨的眼神起,我就开始有些胡思乱想,她是不是看不起我?
结婚不足3个月,我就开始审视自己的婚姻了,这实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我们刚结婚大概半年多时间没吵闹过一次,没红过一次脸,不过,我发现她也没有很高兴的时候。那时,我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去上课,为了多挣些钱,我不仅带了本校的3个班,还到另一所中学做兼职,带了4节课,学校不允许老师在外兼职,我就偷偷地去。我们学校我所教的课安排在每周的一、三、四、五,兼职的课是每周一和三。周三时上午在我们学校上完课就得骑自行车赶去那个学校上课,非常辛苦,我必须边骑自行车边吃馒头,午饭只能这样解决,要不然就赶不上时间,到那边要迟到。
我一直很忙,白天上课,晚上做讲义。周末我们也很少一起出去玩,就连散步都很少,一来是我没有时间,二来她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周末要怎么样过。她周末要么看书,要么提前备课。
后来,我在外兼职的事不知怎么的被学校知道了,那段时间学校正在整顿纪律,严禁本校教师在外校兼职,我正好在风口上被抓,于是便被当成典型批评教育了,除了受处分外,又免去了3个月奖金,损失很大。我们学校的工资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基本工资,一部分是奖金,我当时的基本工资是800元,奖金每月高达1000~1200元。我主要的收入在奖金上,奖金没了等于辛辛苦苦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兼职全白做了,自从有了梁艳之后,我对钱非常在乎。我心里那个窝火呀,正好又赶上教师节学校聚餐,我多喝了几杯(我戒酒戒了好长时间),半疯半真地说了很多风凉话,我一个劲地向同事们劝酒,说:“来,喝喝!好久没有喝过不要钱的酒了!难得呀!”“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咱们这个穷单位,只能招待大家几杯薄酒,别的都谈不上……”学校领导过来敬酒,我也装疯弄痴,领导们敬酒时,我就是不碰杯,弄得那几个头头很尴尬,马老师一个劲悄悄拽我,我就是不理这个茬。
那天酒席上,我可能说了更多的浑话,邻桌的学校领导都坐不住了,干脆提前撤席了。同事们见势不好,把梁艳叫来劝我。
人在疯狂状态是六亲不认的,梁艳吩咐把所有的酒全撤了,我急眼了,拼命地喝酒。她不让,我稀里糊涂地跟她回了家。
在完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我做了许多动作。
醉梦中,我梦见一个女孩子在荒原上哭喊:“妈妈——妈妈——”这声音是飘忽的,柔弱的,似远却近。
如今,我知道了,这是在我的狂暴殴打后她在黑暗中的哭喊。
很悲哀的是,事隔多年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咽气前也喊了一声“妈妈”。
第二天,她眼圈红肿,我小心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动手打了她,她凄凉一笑,什么也不说。
可是,枕巾上的血和她浮肿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催问下,她说,她只是因为上火流了一点鼻血而已。
试想一下,这一切多么可怕。她的灵魂跟我的灵魂是那么疏远,如果说她指责我声讨我,我心里还好受一点(要指望她对我撒娇那更是奢望了)。这一切说明,她的灵魂,根本无暇顾及我,她内心渴望的,我不能给她。
说起来你都不相信,我清醒地意识到我那天晚上动手打了她,是在我第二次对她动手的那一瞬间。我的拳脚落在她身上的质感……让我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一切。
接着,发生了另一件事。
有天早晨,她上课去了,我正躺着,忽然电话响了,一听是催交上月的电话费的,话费总共120元,比上个月高出很多,我有些纳闷。我们两个都是老师,除了亲戚朋友其他就没什么可以联系的了,话费一般都在70~80元左右,怎么一下子会这么多?那天我就去查了一下电话费,我以为是电话局打单子时弄错了。
在通话记录单上,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连着打过4天,通话虽有间断,但时间很长,而且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号码不是她家的,区号显示是湖北的。平时我们说起她的同学,她都是一提而过,提起过的几个都不在湖北,也没听她说起过还有湖北籍的同学,我当时就想她为什么要往湖北打电话?思前想后,我觉得可能是她在大学时的男朋友。我偷偷地拨了这个号码过去,接通以后,电话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主人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我当然不会留下录音。
可是,“嘀”一声后,那淡淡的背景音乐却使我的血涌上了头顶。
这旋律正是梁艳初来时弹奏的那首《故土》的主题曲!
我不敢多想。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拿着电话清单问梁艳的时候,她很爽快地承认那是打给以前男友的电话。她甚至都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这使我感觉自己像个可怜虫。
那天晚饭时我试探着说:“梁艳,这个月电话费很高。”
她边吃边说:“可能电话有点多。”
显然,她没放在心上,我当时就恼火了,其实,她一直是这副态度,总是很冷漠,但我那晚真的很恼火,“你湖北有亲戚?”
她停了一下,接着说:“那是打给我原来大学男朋友的。”
“有什么事需要一连打4天电话?”我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她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只是问了一些过去同学的事情,我追问她是什么事情,她只说不是我想像中那样,别的都不再多说了。我知道梁艳就是这个性格,不爱多解释什么,但是当时我满脑子都在想她说的是骗人的,没感情能让她一连打4天的电话吗?而且还要背着我打。
我越想越气,她到底想要什么?我这么爱她,玩命挣钱,怕她累着有时还自己洗衣服做饭,这次我也是为了多挣点钱才出去做兼职,被批评了,还扣钱,辛苦全都白费了,她也没什么暖心的话。
我心里有一些地方崩溃了,爱她的同时,我感觉自己开始隐约地怨恨她,恨她对待我的态度,她对待我的方式,没有激情,甚至没有爱意,她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是该那样做,而不是她愿意那样做,就连她平常难得一见的笑容我想来都觉得是她做给别人看的。这是最可怕最致命的。
张克越说越快,呼吸非常急促。他的悲愤与悔恨毫无保留地从他交叉紧握的双手传达出来。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正前方的地面,好像我是个不存在的人。我很满意他的状态,可以让我更加真实地体会到他的内心,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很懊悔将这个备受折磨的男人重新推回到不堪回首的岁月中。我能做的只有面带忧色地看着他,牢牢记住他每一个刻骨铭心的回忆。
那时她已经怀孕了,自从她怀孕后,我们一直没有过房事。那晚,我要和她行房事时,她照例不肯。以前我总是顺着她的意思,她不想时我就不做,但那晚我坚持要做,我想看看到底她心里有没有我,想用这种方式证明她是我的。我强暴了她。就是开始说的那个场面。
正如你知道的那样,她打了我一个耳光,用大哭来表示她的极端愤怒。我没有太责怪她,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占了便宜的卑鄙的快乐,我俩半裸着身子,我在高潮来临无力地抽搐的同时,对自己也充满了憎恶。灰心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既然嫁给了我,为什么又要与原来的朋友藕断丝连?如果还想着原来的朋友,何必又要跟我结婚?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学校有些老师背着妻子与别的女人来往,赌博、喝酒,挣的钱全自己花了,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做过。我认为可以算做一位很好的丈夫了。
我那段时间特别不顺,那次喝酒放浪形骸以后,领导明显对我很不满。梁艳比往常更加冷淡,我回家看到她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感觉一刻也不能在家多待了。
我无处可去,可我爱面子。在朋友同事面前我不能表露什么,他们都以为我很幸福,他们从来没见过我们吵闹。人们总以为两口子不吵不闹就算是最幸福的,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但愿我们能吵一架,最起码那样子像是一对夫妻,可她从不和我吵,不高兴时就不说话,这是最折磨人的。
我感到百事不顺,甚至有点厌烦这种生活了,但是我仍然爱她,盼望着她能对我好一点。我有同事为了求证丈夫是不是有外遇,在电话里装窃听器,电话的事情发生后,我也曾想过在电话里装窃听器,但最后我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再也没有给湖北那边打过电话,没有装窃听器的必要了。
但从那以后,我开始时时留意她的行动。
夫妻生活上,她对我的态度让我感到有点绝望。每晚好像只有通过强迫的方式才能使她接受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一看到她冷漠的样子就无名火起,只有强迫她我才感觉到她顺从了我。
这样的生活很难熬,我琢磨着有什么娱乐活动能改善改善气氛。学校附近有个舞厅,同事们经常去那里玩。一天晚饭后,有几个同事叫我们去跳舞,我很想去,也想趁机弥补她一下,于是就答应了同事。她却说第二天一大早还有课,不能去。我觉得她是有意当着外人面给我难堪。同事走后,我问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去,她说身体不舒服,我劝她怀孕期多锻炼一下,对身体有好处,她毫不领情,一言不发地回房间了。我的气愤你可想而知,我觉得她一下子把我在外面辛苦维持的“幸福”光环给击碎了。那天晚上我几乎是报复性地跟她行房,她的肉身是别扭的,暖烘烘中我感到一种塌陷的死寂,没有生趣,只有橡皮般的柔轻感。我有点惊惶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目光是闪避的、茫然的。
半夜,她呻吟不已,开始流血。
我慌了,把她送到了医院。送到医院时,医生说她已经小产了。我又心疼又后悔,一拳把妇产科候诊的长椅砸了一个洞。
张克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我注意上他的指骨上有一片淡淡的疤痕。他说是让长椅的木头给刮的。我很难想像当时的场景,这样一个精瘦的男人一拳把候诊的长椅砸烂了。
那次梁艳小产之后,我知道她一定会恨我的。有一段时间我不再强迫她了,一想起她倒在血泊里我的心就发寒。我不想失去她,有意讨好她,她的反应是淡淡的。
梁艳把精力全部投在了教书上,她向学校申请多带几个班,甚至申请做班主任,每天晚上她不是批改学生作业便是提前做讲义,忙到很晚还不休息。我感觉她在借工作远离我,我无计可施。
那段时间,她的教学成绩在学校一直很突出,经常受到表扬和奖励,从市级模范老师,一直评到省级模范老师。而我却越来越糟糕,我对上课不再有兴趣。学校领导批评过我几次,后来他们将我调到初中部教数学,那个时候我好像不在乎这些了,随便他们怎么都行。
现在,你唾弃我吧
梁艳一直那样冷淡,我以为她想跟我离婚,于是我主动跟她说如果要离,随时都可以,只要她将离婚协议书拿来,我就可以在上面签字,绝不会跟她多说什么的,但是,她却说不想离。这使我多少感到有点欣慰,她不想跟我离婚,也许她对我还有感情,我又想努力一下,重新把生活过好。
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没有改观,不离婚归不离婚,她过日子还是那个德行,我却不
是杨过。于是我便不想再做努力。那段时间,我一直喝酒,酒量徒增,男同事们怕了,没人敢和我一起喝。我就一个人到外面喝。
我们之间的性事越来越少,那一次,我要行房她死活不肯,我们就在房间里扭打了起来。我要制服她,她是我老婆,我要她尽义务,可平时我们就像陌生人,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感觉到自己拥有她。你说我这样一个男人是不是窝囊?我只是想过夫妻间正常的生活,最后还得通过暴力才能实现。
我从不知道她力气那么大,我几乎不能将她按倒。我们扭打到客厅,她将我的衣服撕烂了,在我胳膊上狠抓了一把,抓出几条长长的血印,我当时火了起来,将她的胳膊用力扭转了过去,狠狠推搡了她一把,她倒在沙发上,我低头一看,手指上居然还有一节断掉的指甲,这下我什么兴趣都没了,暗暗寒心她的绝情,摔门就走了。
第二天,我没上课,在外面喝酒了,正喝着,同事叫我到教务处去一下。我很不情愿,到那儿时,学校的几位领导都在。校长很生气,他说他们都已知道关于我和梁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一听这话我就来气,凭什么管我跟我老婆的事,这是我们自己的私事。家丑不外扬,我心里也对梁艳很怨恨。我梗着脖子说这事用不着学校操心,他们说我不能打人,有事应该商量着处理,我说我们之间商量不成,几位女老师说自己商量不成可以找别人帮忙啊。后来,他们说了很多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局外人怎么能明白发生的事情呢,有些事情不是凭说理就能说得过去的。看我没有悔改的意思,最后一个女老师说她人在医院,她怀孕了。
一听梁艳怀孕了,我的心就紧了一下,一年前就是我弄得她小产。我去了医院。我看见梁艳躺在床上,脸色很灰白。她叫我坐在她床边,我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吃着吃着她就哭了,我也哭了,我抓着她的手哭得无比委屈。
我为她哭,也为自己哭。那次的哭,是难得的幸福的哭,因为,凭着我的敏感我知道,她那颗一度在乌有之地飞翔的心在回收,她至少是认命了。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还算稳定。我们原来的中学是一所普通实验中学,市教育局要将她调到重点中学带课,那所中学也在竭力争取她,同时我也将调去那所学校。我希望能换个环境工作,她就答应了。学校给我们分了一套房子,她的工作一直很优秀,经常被请去外出讲课,没办法常常照料孩子家务。我们商量着将我父母接来住了,他们在家可以帮我们照顾孩子,有时还可以做做饭。
我的课没她上得好,我并不怎么介意,但是不会挣钱可不行。学校有几位老师在炒股,我也跟着他们一起炒,那时,女儿已经6岁大了。刚开始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加上运气还不错,赚了一些钱。但没过多久就不行了,买的股总在跌,赚的钱全都贴进去了不说,还动用了家里的存款。我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同事说这样很正常,父母劝我罢手,梁艳也不安起来,劝我别炒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我们学校一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