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薪闻及此言,如同五雷轰顶般的在头上炸响。巨鹿十县之地不会超过七、八万户,大贤良师竟然要在一月之内聚集起二十万大军,那不是上到七旬老翁,下到十岁的少年全部都要征召入军么?
有那么多的粮食么?有那么多的兵械么?有……大贤良师这是想以人海之法强抗汉室的平叛大军啊?
付薪不竟茫然了,这还是自已所幻想中的大慈大仁的大贤良师么?怎么比之在自已眼中万恶的汉室来说,更加的穷凶极恶,更加不择手段了?不,这不是真的,必然是人公将军误会了大贤良师的意思,对,必定是这般的。
付薪正欲开口直劝,不想陶升说道:“人公将军,付薪无论如何都是那奸贼唐周之徒,为了以防万一,却不可让他留在赵国了,不如把他押往巨鹿看管,如何?”
张梁点头道:“也好,我观付薪好歹也是一名人才,但毕竟入我太平道的时日尚短,未能很好的领会我教圣典《太平要术》之精髓。反正他还年轻,就让他去巨鹿的山中好生的读书吧,待日后天下太平之时,再度出来为我教做事。”
付薪听后只得住口不言了,张梁毫无主见,偏听偏信陶升之言,说之不通,只能是前往巨鹿郡找大贤良师了,只不知,他是否能够说得通?
成章出列向张梁拱手行礼说道:“师尊,反正弟子留在赵国也帮不了大忙,不如弟子也去巨鹿的山中读书吧。”
张梁点头说道:“也好,也好,想当年我兄弟三人在巨鹿山中精研《太平要术》经年,终于有所成就,开创了太平道一教。成章你现在是为师唯一仅存的弟子,付薪你也尚且年青,你们二人可多多校仿我三兄弟才是,日后天下太平之时,大贤良师与我还需你二人出大力呢。”
成章屈身应道:“是,师尊,弟子遵命。”
第二日一早,付薪与成章在十名黄巾力士的押解下前往巨鹿,虽说是押解,更多的是护送。付薪的价值就在于手中的上万大军,军权一旦被夺,其实在张梁与陶升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价值,若非成章在之前一力劝说张梁,付薪有大才,现在不可用,不等于日后不可用,这才保住了付薪一命。
付薪神情郁郁的来到巨鹿郡,却见到满眼都是狂暴的黄巾义军,他们在郡中四处游荡着。强拉壮丁,烧毁官府、杀害吏士、扫荡各地豪强士族的坞堡,并且四处劫掠百姓,可说无恶不作。似乎除了黄巾义军本身之外,天下无人不可劫掠,天下无人不可杀害。
付薪曾拉住一队黄巾义军问询,为何要劫掠普通的百姓,那黄巾义军头目对付薪说道:“大贤良师有言,‘我黄巾义军起事已有一月之久,凡是信我太平道者,愿随我太平道‘致太平’者,都已聚集在了黄巾义军的大旗之下。剩下的不过是汉室的顺民,为汉室提供兵员,提供钱粮的顺民。其对彼为顺,对我为逆,既然为逆,当迫之,诛之。’”
付薪听后呆呆的看着那队黄巾义军离去,原来在大贤良师的志向中,是带领着太平道教“致太平”,并非是带领天下间所有的百姓“致太平”。天下百姓对于大贤良师来说,与汉室的看法一致,全都是些贱民,无用的贱民。
付薪心中的盼想不禁开始崩塌,于脑海中不禁来起一首歌谣来:“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
当行到平乡时,远远的见到一队被义军捉征而来的壮丁,百余人中只有二十来个青壮男丁,其他大都是五六十岁以人的老人,和十数岁的少年,还有几个稍稍健壮的妇人,带着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也混在其中。想是小孩尚不足岁,于是拿着母亲与孩子,两人当一人来算。
他们一路上被长草绳所绑,踉踉跄跄,走不动的就是一皮鞭击去。比之在腐朽的汉室治下所征发的劳役,还要更加的残酷。
只见一个不过才五六岁的小孩子在人群中突的摔出,不等他爬起,亦不等旁边的大人扶起,只见一柄长矛飞刺而来,瞬间就把他钉死在地。一个黄巾义军拨出混着鲜血与尘土的长矛,不满的说道:“吃了这么多的饭食,连五十里的路程都走不了,还要你何用。”
小孩的母亲一声凄厉的惨呼,朝着地上的小孩扑去。那黄巾义军骂道:“起来起来,速行,不然老子照杀不误。”
母亲发出骇人的低吼,血红的眼珠如同食人的凶兽,猛的朝他扑去,不想却被草绳所止,带翻了好几人,一时被惊住的黄巾义军勃然大怒,反手提矛将之一同刺死。
付薪目呆呆的望着这一切,胃中的酸水直涌而出,呕吐不止。这便是自已最初认为能带领天下百姓“致太平”的太贤良师麾下义军?付薪一声惨笑,错了,错了,全错了。转身疯狂的打马而走。
第十二章 召陵之议()
光和七年三月,汝南郡中黄巾贼渠帅提前被郡守赵谦擒杀,因之起义之黄巾贼众乱如散沙,各自攻略的目标不一,成不了大势。
但是太平道于汝南的信众颇多,几达一呼百应之态,每县都有数千之众。虽然目标不一,但也颇为难剿,在数座县城被打破之后,逐渐汇聚成数股较大的贼群,大都聚集在汝南郡的西部与北部,已占汝南郡的半壁江山。
召凌县县长龚彰因处制得当,境内的各乡、镇、村、闾、里的太平道贼首、骨干提前被擒杀,因此县中还算安定。可是召陵地近颖川郡,颖川郡中的太平道已成大势,在渠帅波才的指挥下,横行无忌,颖川郡大部城镇被破。
近日更听闻,颖川郡郡治阳翟,已被波才部的十万黄巾贼团团围住,不日即下。颖川定陵、郾县的黄巾贼,也有蠢蠢跨境前来攻打召陵的意思。
在汉帝下诏,准许各州郡县视贼情任意召募兵卒义勇的诏书后,龚彰随即出榜招募义兵,又立即召集县中的豪、士各族长商议助钱助粮之事。
龚彰坐于县衙中堂,方一提及助钱助粮之事,二十余位豪族、士族的族长立时鸦鹊无声,浑没了刚入县衙时的热络与客套,一个个的闭目养神,稳坐钓鱼台。
龚彰不悦的说道:“若非本官当日的果断决议,召陵还不知会有多少黄巾蛾贼涌现而出。现在县中的贼情稍安,你等便一个个的事不关已,太令本官失望了。”
见各族族长还是低头不肯答话,龚彰不禁怒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管了,除了县城的防护以外,县中的其他各处乡、镇、村、闾、里全部弃之不管。任由黄巾蛾贼肆虐也罢。”
各族族长一惊,纷纷告饶,“县君,万万不可啊……”
龚彰此时左手抚须,双目紧闭,学着先前各族族长的作态,也开始养起神来。召陵最大的士族杜氏族长杜会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各族族长立时收声,静听杜会的言语。
杜会拱手说道:“啊呀县君,先前县君所言助钱资粮之事,非是我等故意不应,而是我等各家中确实有些难处。县君您也知晓,自正月起各地就有黄巾蛾贼作乱,召陵虽有县君坐镇而能平安一时,但蛾贼势大,县君亦不能保证平安一世。所以自二月初以来,各家四处召集良善,在山间丘岭偏僻之地建筑坞堡,募集私兵,以作乱时的各族藏身之所。现在坞堡已成,前两年又经了瘟病、水旱之灾,历年所集的钱粮,除必须的家用之外,大都已尽,实在拿不出多少钱粮来了。所以……”
龚彰睁目拍案喝骂道:“国家只是暂时有乱,你等就迫不急待的四处建筑坞堡,准备安渡乱世之想,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真的是大逆不道之及。”
杜会老脸一红,说道:“这只是各族欲保存自家所用的平常手段罢了,若无这份警惕之心,我等各个家族哪里能够平安的渡过秦末、楚汉与两汉之交的乱世。”
龚彰初来汝南召陵赴任便就知晓了,汝南与其他地处中原的郡县豪族士族,对与乱世的嗅觉极为敏锐,十之七八的人都能够感觉出汉室天下这是要陷入大乱的节奏。
所以黄巾蛾贼一起,不到两月,县中就布满了二十余座坞堡。座座坞堡小而坚固,没有上万大军,与数月时间的围攻,休想轻易的攻破任何一座。
不过大乱毕竟才刚刚开始,各族之间也没有作好万全的准备,至少在屯粮、兵械方面就做的不够好,还挡不住黄巾蛾贼的进攻,若是县兵不管他们,他们无粮无兵械,终究是死路一条。
龚彰冷哼一声,说道:“本官早就劝过你们,大乱之时阻敌于县境之外,才是用兵之法的上策,你等个个都喜当乌龟,也不管前两年经历了瘟病与水旱之灾,一意蛮目的修建坞堡。现在好了,无钱无粮的,又如何能护得本县境上下的安危?”
各族族长呐呐不敢言,杜会试探的说道:“这个,县君,召陵不是还有两家人嘛,他们两家人丁稀少,又安居于县城之中,用不着修建坞堡,想来家中还有不少的钱粮吧。”
龚彰气道:“你们还好意思提那两家,朱、邱两家虽是商贾出身,但他们的觉悟比起你们高了不知多少。黄巾蛾贼初乱之时,他们每家便募集了一百万钱与一千石粮食送来给本官。若非如此,县中的这一千兵卒又从何而来?一千石粮食,要知他们两家可没有半亩的田地,这些粮食全都是从你们这些混帐的手中双倍购来的,你们以为本官不知?”
各族族长相视强笑了一下,有人说道:“商贾向为贱籍,每逢战乱商贾与犯罪官吏、赘婿、亡人、佣奴皆是服劳役或守戍的对象。他们能主动的送钱资粮也是应有之举嘛。”
龚彰喝问道:“他们是应有之举,那你们呢?你们这些国家之栋梁之士又当如何?”
杜会迟疑的问道:“我等各族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粮,不知县君可有他法代替?”
龚彰抚须说道:“有是有,只怕你们不应。”
杜会说道:“只要县君说得在理,我等又岂有不应之理。”
龚彰这才点头说道:“昨日一早,本官就曾找过朱、邱两家,这两家有三个条件,只要你等同意,他们两家愿意倾尽家资帮助本县。”
各族族长又惊又疑,不想朱、邱两家竟有如此大的气魄。朱氏传闻是先秦时的陶朱之后,不过想来多为粉饰已身的虚言。邱氏是汉中南郑出身的马商,在两世前才定居召陵的。这两家都是当地的巨富商贾,两家的家产合在一起,怕是不下亿万钱。能让两家倾家而为的,那三个条件只怕不易。
杜会出言问道:“不知他们两家是何条件?”
龚彰说道:“第一,他们两家倾尽家资后,县中官府与你们各家不得再视他们为商贾,要对他们平等对待,同样视作豪族。”
各族族长交头接耳的商谈了一会,朱、邱两家想将身份从低贱的商贾转变成可以为官的豪族,这在平时,不亚于登天的难度。若非召陵各族为建坞堡,的确是将钱粮差不多用尽,他们两家即使再倾家向求,亦是不可能的。在这等时候,为了能有钱粮保证县中的安全,也只得掐着鼻子点头同意道:“可以。”
龚彰又道:“第二,他们两家各要县中的两千亩地,以作后世子孙的传家之业,需要从你们二十余家之中拿出。”
各族族长又是一顿商谈,既为豪族,没有土地如何能成,土地就是豪族的身份象征。若是家中再有人能成为一郡太守这等食二千石的高官,那便可以称得上士族了。欲求土地,这也算是应有之意。
召陵共有耕地二十五万亩,其中在各族手中的大约有十五万亩之多,算来每家需要各出一百余亩左右的土地,并不算多。二千亩地的豪族,只是召陵土地最少的豪族,倒也可以接受。
最终杜会说道:“可以,不过需要他们两家按市价购买。”
龚彰点点头道:“第三,县中所新召之义勇兵卒大致在千二百人左右,而朱氏的嫡子朱勉与邱氏的嫡子邱瑞虽然年青,却都是豪勇绝伦之辈,主将么就由他们两家中人挑一人出任……”
杜会断然喝道:“不行,义勇兵卒的主将当由我杜氏中人出任才是。”
龚彰不悦的说道:“他们两家能倾家募兵保卫本县,本官自然要重赏他们,你杜氏一铢钱不出,却想要义勇兵卒主将之位,天下哪有这般轻易之事。”
杜会老脸一红,却也坚定的说道:“主将不说由我杜氏中人出任,可也不能让朱、邱两家中人出任,他们两家虽然倾家卫县,可是二千亩地加上豪族的身份,已经可以酬得这两家之功了。再要的话,那便是不知进退了,莫非他朱、邱两家认为豪族的身份如此不值一提么。”
龚彰微微点头,却又认真的说道:“杜族长的意思,本官明白。杜氏是本县唯一士族,想要保证自身在县中的权势,欲要争得义勇兵卒之军权,本官也能理解。但是有些话,本官念及与令儿杜节相处愉快,所以不得不预先提醒杜族长一二。你杜氏长年占着县中的功曹之职,若是再得义勇兵卒主将之职,哼哼,这权势却是有些过犹不及了。本官于召陵长之职,再过半年时间便已到期,将要调往他处,倒还无所谓。但新至的召陵长若是认为你杜氏的权势过大,杜族长你认为这对你杜氏有利么?。”
杜会一凛,笑道:“哈哈,县君过虑了,杜某只是认为朱、邱两家的嫡子太过年幼,虽然勇武不凡,却不可为主将,并非是为我杜氏争得这主将一职。”
第十三章 各自如愿()
龚彰点点头道:“杜族长能够明白过犹不及,事缓则圆的道理,也不枉本官与杜节上下相交一场了。”
杜会拱手拜谢道:“多谢县君的提点,杜某感激不尽。只是杜某还是觉得,朱、邱两家的嫡子太过年幼,还是换上他家的子弟为主将得好。比如刘氏、王氏、田氏皆可啊。”
几名被点到的族长喜不自禁,忙向龚彰拱手示意。龚彰指着尚自强争的几族族长大叹道:
“你们呐,你们,按朝庭规制,每县超过万户的县,准许有县兵五百,不足万户的,只准有县兵三百。现在本县之兵早已经超过一倍之数,若非是因为黄巾蛾贼之故,这都是不许的。而新招的这千二百义勇兵卒,能存留多久还是个未知之数,他们所食所用皆是由朱、邱两家出资供养,你们凭什么为主将?即使当了主将又如何,兵卒们食用谁家的,还不是听谁家之令,你们愿出钱粮么?本官欢迎之至。”
各族族长一时皆哑然无语,龚彰又道:“一千二百义勇兵卒,每人日食两餐,每餐如按两斤算,每月所食用的就要一千二百石粮食,战时更要超过两千石。每兵每月至少给予募钱万钱,一月便是一千余万钱。加上所持的刀剑矛弓,即使是不着片甲,亦要数千万钱。朱、邱两家的亿万家财,最多也只能支持半年左右的时间。你们有谁愿意支援这一千二百义勇兵卒的钱粮,本官感激不尽。”
各族族长呵呵笑道:“既然只有半年的时间,让与他们也无妨,无妨。”
杜会也陪笑道:“这个,县君,不知半年后,这义勇兵卒在解散之时,他们所用之兵械,可否卖给我等各族?”
龚彰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好算计,到时你自去与朱、邱两家商议便是。”说完,起身挥袖离去。
众人恭送龚彰离去后,亦纷纷离K县衙散去。
龚彰来到后院,有一个黑衣老仆在静静的等候着,见着龚彰,忙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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