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棍得意洋洋转过身,却见乌代口冒血沫,瘫软在地。急忙上前一抓对方手腕,透入一缕真气,瞬间色变。
妈蛋,这厮真是个狠人!一发现不敌,立刻震裂了心脏自杀。
如果马上用灵晶去缝补救治,还存在一线生机。可珍贵无比的能量,怎么能浪费在他身上?他指使手下杀了孙休,自己压根就没打算饶恕的。此刻,威逼利诱显然不起作用了,得赶快搜魂。尽管对一个垂死人搜魂,效果肯定不好,那也没办法。
数息之后,楚凡有了决断,目中神光闪烁。
乌代眼眸黯淡,嘲弄地看着他,有气无力道:
“不要对快死的人搜魂……脑海里记忆万千,模糊混淆,真假纠缠,没那么容易找出有用东西。可能一缕神识才钻进脑海,对方就死翘翘了。那它回不来,只能陪葬,也不能告诉你见到了什么……哈哈哈,想不到我乌代,临死前还摆了大修士一道……”
楚凡恼怒地松开手腕,从对方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揭盖一看,赫然是一柄银色小剑。剑身才中指长,明亮如镜,光明流转。
楚凡丢掉匣子,站起身掀开自己衣摆,把剑往右腰小剑鞘一插,严丝合缝。
乌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哆哆嗦嗦指着他道:
“你,你,你,怎么不用剑匣温养飞剑……哈哈哈,我知道了,定是怕暴露身份,故意套一个剑鞘……不对,你的剑呢?”
见到了与孙忌一模一样的飞剑,楚凡确认所谓的“月食朝廷”就是南海教派。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了乌代眼前。
那是一块晶莹透亮的玉牌,刻着一位老者骑鹿立于云中,左掌托起一朵芙蓉花,正要飘升而去。
“芙蓉令,你怎么会有芙蓉令?你是谁?到底是谁……”
乌代眼珠子鼓凸,声嘶力竭叫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出。
楚凡敏捷地收起牌子,闪到一旁,不作声。
乌代喘了一阵粗气后,眼睛略微明亮了些,似乎回光返照,道:
“管你什么掌门令,芙蓉令,管你是哪位长老派来的……老子既然敢做,就不怕死……不对,玉海花记得你名字楚凡,那么你应该不是南海圣教的人……算了,管那么多干嘛。我知道你是来救她的,索性成全你们吧。本来,我是想带她逃离这里的。
“有一点你大可放心,南海掌门妙罗真人身为女子,最痛恨淫邪欺凌之事。所以历次战斗中俘虏的女子,连打骂都没有承受过。玉海花媚骨天成,依旧玉洁冰清,无人敢碰。我只希望,你今后能够好好待她。
“木排简陋,经不起风浪。但你偷偷潜入,想必另有离开办法。得不停地向西北漂去,才能遇到神州大陆。如果漂向东北,极可能一头撞上罗浮岛。千万不要漂流南方,那里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听说极南之处有冰原,覆压陆地几千丈。
“你们踏入神州后,隐身埋名躲避追捕,最好隔绝人世。她被剜魂,昔日记忆丧失。如果重归熟悉环境,可能唤醒一部分。但又将和眼下记忆混淆,彻底疯掉。还不如,让她干干净净忘掉昔日一切。
“我修道三十年,镇守玉笥囚岛一年。半个月前遇见玉海花,才知道过往日子统统算白活了。此念一生,天下再无容身之地。且不说靠木排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此后南海派要杀我,神州修士要杀我,连玉海花本人都要杀我……可是,我不后悔。”
第四十七章 原来如此()
原来,玉笥岛岂止是监狱,还是一个试验场。
岛上囚犯相当于医学试验室里的小白鼠,由南海派从俘虏里挑选出来。
对这件事挺不好评判的,要看站立在什么角度。
杀了俘虏,实属平常。但用俘虏做试验,则属于伤天害理。
况且俘虏被剜魂之后,失去过去记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了。到底算死去,还是活着?
癫道人作为天下第一人,震古烁今的大宗师,自己修行很行,教徒弟很不行。无上真人没继承多少衣钵,也没能飞升。
但作为第一个以神识修炼为主的教派,在底层江湖争斗中还是很厉害的。于是创教两百年后,终于跨海一统南蛮之地,成立了姬国。可惜偏居海隅,往北被十万大山所阻,往西被厉国拦住,始终壮大不了。
神州正统视姬人为蛮夷,许多修士不承认南海派的祖师是癫道人,觉得扯虎皮拉大旗,纯属自吹法螺。
教祖无上真人悟出“剜魂”之术后,过了三百多年,上上上代掌门又悟出“种魂”之术,却苦于找不到练手之物。突发奇想,把大批待决囚徒运送到荒岛,先实施“剜魂”,再进行“种魂”。
从科学角度而言,就是先清除过去记忆,再种植全新记忆。
癫道人在神魂理论中,提到了“剜魂”与“种魂”的可能。但认为太伤天和,没有留下任何操作法门,没想到被后人摸索出了。
囚犯成批成批死亡,法术逐渐完善,南海弟子也得到了充足训练。
神魂法术的练习不比舞刀弄剑,不能够经常在师兄弟之间进行。像那惊神刺一旦发出,无论施者还是受者,均被损伤。而剜魂与种魂,属于不可恢复的破坏手段,更不可能在自家人中练习。当有囚犯练手,就方便多了。
楚凡觉得,排除“人道、伦理”讨论,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比“白玉京”尝试过的意识传授与精神移植还厉害!
被种下的不仅仅是记忆,还可以是知识、技能、情绪……潜意识,甚至任何东西。
比方说,玉笥岛活生生例子。杀猪佬摇身变成了大夫,居然真的能开出药方子。
在一百多年的实践中,试验管理与步骤逐渐完善。
先构建出一个虚拟背景——月食王朝,以纪念教祖无上真人,当初国破的月食王子。
必须震慑囚徒逃跑的想法,近几年造出一个“云飞血洗全岛”的大梦,以前则是其它故事。
官兵由南海弟子假扮,诊病就是练习神魂法术,对囚犯的意识进行检查与调整。
非常像程序员微调游戏程序,又像一幕宏大戏剧中,作家对细节进行修改。
当然,也会真的诊病救治。
食物的投放经过精确计算,不至于让囚犯饿死,也不能让他们有太多力气造船逃跑。
大树被砍伐,后来就简单了,小树根本长不大。岛上人会早早砍了,打家具造房子,生怕别人抢先。
为分化瓦解,不让囚犯们团结,又植入了盗匪这一角色。等于往粮食里面,掺入沙子。
这座疯癫监狱的唯一牢头,唯一的清醒者,即盗匪头子,由南海弟子轮流扮演,每三个月换一次。表面上他们被云飞斩首,事实上却离开了。
毕竟,这不是一个美差。
无论谁长年累月生活在虚假社会,与一帮煞有介事的神经病为伍,不发疯才怪。
岛极大,逢下雨积存了淡水,养活一千人不成问题。方方正正,两头翘起,特像装菜的竹篮子,故名“玉笥”。
它偏离了罗浮岛及吕宋群岛链与神州大陆的航线,孤零零向南伸入茫茫大洋,根本没有人来。
即使是南海派,一百多年前从掌管文牍的燕子楼里翻到祖师癫道人只言片语,以为遗留了法宝法术,派船队搜寻了几年才发现。
近十年,妖族圣后在“旷世之战”把人类顶级大修士杀得七零八落,形成真空。即将踏入雷劫八重的妙罗真人地位越来越高,又出了南星这个亘古不遇的天才,南海派隐隐有冲击一流教派趋势,开始重视江湖声誉。
玉笥岛一旦暴露,绝对被天下唾骂,招致围攻。高层争论多时,弃岛呼声逐渐占据上风。
但弃不弃是一个问题,如何弃也是一个问题。
有的认为屠尽全岛最省事,反正那些囚犯早就该死,平白多活一段时间算便宜了他们。有的认为让他们自生自灭最好,即使被人发现,也查不出什么把柄。
随着掌门妙罗真人闭关,事情耽搁下来。
变数终于出现。
一年前,乌代出任“牢头”,发现贫瘠海岛居然孕育了一件天材地宝,即将成型。于是摆出舍己为人模样,拒绝“离岗”。师兄弟们巴不得如此,人人感激。
延长了整整一年后,在他“任期”的最后三个月,又发生变数。
新上岛的囚犯里,有一位天妃般的女子——玉海花。
乌代意乱情迷,道心大乱。顿时觉得荣华富贵,长生不老,统统都是他娘的扯蛋。
牢头在岛上并不能胡作非为,也要遵守游戏规则。比方说不得使用法术,不得做与扮演角色不符合之事……
否则下次“官兵巡岛”,一查验众人神魂,啥也藏不住。
乌代决定拼了,铤而走险造筏子,准备携带玉海花与宝物扬帆出海。
谁曾想,岛上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青年。
……
沙丘隆起,两条人影消失不见。
众匪急了,肖平提刀便欲往里冲。
王虎张开双臂拦住,挤了挤眼睛,道:“乌大当家在里面单挑呢,说过谁敢踏进沙线,就得死。”
肖平一怔停下,众匪也停下。
谁都不蠢。
乌代如果能杀对方,上前帮忙便削了他面子,必死。
楚凡如果杀了乌代,上前便是送肉上砧板,送死。
嗯,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安全。
反正,无论他们谁杀了谁,出来的人便是海岛之主。
遥遥望见楚凡消失于沙丘,玉海花飞快从台子爬下,跪倒林四娘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迅速提起裙摆,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径直朝悬崖奔去,面孔冷肃决然。
玉玲珑跟在后面跑,大喊,姐姐等我。
林四娘一把没扯住女儿,健妇们被玉玲珑扒拉,踉跄散开。几个青年却手抓石块,呼喊着追上两姐妹,老里正喝也喝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惶恐无依,有的呼唤,有的朝前涌,有的七嘴八舌,有的附身去捡石头,有的把孩子拢在怀里,一脸麻木悲戚。
第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招魂老道士越众而出,对焦急的里正说道:
“少侠乃天降神人,小道吃他看一眼后,神智竟然恢复了一线清明,记起几个小法术。虽然杀不得人,也聊胜于无。就由小道前往,里正带领妇孺避入山中……”
唉,去你一个人顶什么用,罢了!
里正一声叹息,跺了跺脚,人老却不糊涂。
他担心楚凡和乌代两败俱伤,匪徒趁势围攻。到时候就算乌代死了,楚凡也未必能够幸免,只怕又出现第二个山大王。
连咳数声后,里正颤巍巍张开双臂挡住了群情汹汹的众人,指点几十条壮汉,命令道:“你们,回村子操家伙。”又一指几十个妇人,“你们,快些带老人小孩躲进山里……剩下的随小老儿……”
“女儿呀,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好团聚!”
突然爆发出震天般嚎哭,林四娘披头散发朝前冲,几个健妇抱腰拽手也拉不住。
“俺们也去……要死一起死!”
这一回,却是几个家里跑掉了青年的在乱哄哄叫喊。
“对,要死一起死!”
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了怒吼。
在荒岛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今日不是玉碎,便是瓦全!
瞧着激动喧腾的人群,里正脸色苍白,继而老人斑焕发出红光,手指弹琵琶一样乱点,嘶哑嗓子喊道:
“好,好,好,那就一起去!你,你,还有你们……统统给老子回去,快点操家伙赶来!”
老人说完,挺腰跺脚,仿佛年轻了许多岁,转过身高昂花白的头颅,率先前行。
数百人的怒吼浩荡澎湃,如火山爆发。
匪徒虽然听不太真切,却都打了一个寒颤,忐忑不安地望望海湾,又低头瞅沙滩。
距离一里多,年轻人脚程快,饮一杯热茶的工夫就小跑到了。
“直娘贼,活得不耐烦了?快点给老子滚开!”
赵六向空中虚劈了几刀,带领四名匪徒踏上前,侧旁六人也抓紧棒子靠拢。他们是乌代的亲信,特意留守这边防止众人生变。
玉海花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似乎要裂帛而出。距离三丈远,她慢慢停下来,目光越过一干匪徒望向沙丘,饱含忧色。
地面突然震颤。
赵六不由得回头看,只见高耸的沙丘垮塌了。
玉海花、玉玲珑惊叫着,与几名青年一起往前冲。
赵六急忙举刀乱晃,厉声喝道:“退不退?再不退,老子就开杀戒了!”
同样是囚犯,匪徒们一瞧这帮细皮嫩肉的贵胄之后就来气。现在没有了朝廷压制,心中那股邪火泼喇喇蹿起来。
玉海花冷静停步,伸出双臂挡住妹妹和众青年。
他们对峙之际,一大堆人从海湾处疾步走来。两个老头子顶在最前面,花白胡子被风吹得猎猎飘飞。
这批人同青年会合,足有一百五六十个,无语怒视前方。
赵六端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身后提刀执棍的匪徒也口唇发干,面孔苍白。
从来只有狼吃羊,何曾见过沉默的羊群对峙群狼?
肖平望向那边不作声,心道,奶奶的,打呀,死光才好!
他的亲信聚集坡下,海边的是乌代嫡系。孟广被楚凡打残了,这次只派几个人守在坡顶。
震颤停止,沙滩重新恢复平静。
在两帮人沉默对峙中,老道士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紧残破的青铜引魂铃,慢慢向众匪逼近。
他闭着眼睛,斜举铜铃摇晃。脚下一跬一步,如蛇行,似鹤舞。口中若低吟,又似叹息。姿势很滑稽,神情却分外庄严。
昏沉慵懒的气息随着禹步低吟,从铜铃上一圈圈扩散开来,众匪的瞳孔渐渐涣散。
叮铃,叮铃……
赵六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手臂越来越沉重,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沉重……
扑通,一名匪徒倒下了。
赵六一咬舌尖清醒,抬脚踹翻了老道。
众人惊叫着涌向前,赵六喝道:“驱散他们!”
手下闻言立即挥动大棒,凶狠上前扑打,场面一片混乱。
岛民虽然人多,基本上是老幼妇孺。吃十几条壮汉排头大棍打下,顿时头破血流,如割麦子一般纷纷倒地。但是他们用头撞,用牙咬,前仆后继,硬是不后退。
看来,不杀几个人不行了!
赵六狞笑着磕飞了一块石头,钢刀斜举,带领四个匪徒杀气腾腾踏进混乱人群。以前同岛民争斗,只要亮刀见血,就没有不畏缩求饶。像玉树那样死磕的傻子,毕竟不多。
这时,雄浑声音从远处传来。铿锵高亢,如金铁互击,穿云裂空。
人群停止打斗,分开成了两堆,呆呆眺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七八十个青壮年手提棍棒、火钳、铁钎、锄头、柴刀等简陋兵器,从海湾拐出,在陈书生带领下排列成方阵,大踏步向前。尘灰腾起,被海风呼啦啦一卷,如神兵天将腾云驾雾。
众匪面色铁青,腿肚子发抖。
妇人坐在地上不起,抹眼泪嚎啕痛哭。沉默老者搀扶起更老的,吐唾沫按住流血的伤口……
风紧,扯呼!
赵六狼狈地带领众匪弃阵逃离,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心道,直娘贼,等老大出来,再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正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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