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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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长生-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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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窜一阵子后,觉察脊背窸窸窣窣,有什么鬼东西爬上去抱住了背鳍。

    嗷,要命!

    本大爷漂亮拉风的旗帜,眼睁睁要被拆得稀巴烂,变成一团糟兮兮粉丝!

    “海蛙”穷凶极恶,大白晓得打不过,也摆脱不了。急中生智,悄悄地、自然地,在前冲过程中把身子侧偏,肚皮朝天飘浮出海面。并且翻出了小小的白眼,尖嘴巴也故意傻呵呵半张着。

    嗯,装死是一个技术活,细节很重要!

    有“方脑壳”的前鱼之鉴,它可不希望完美流线型身躯冒出一排排丑陋小窟窿。

    那个人从背部翻上肚皮,舒服地颠了颠屁股,仰天长吸一口气,自言自语。

    “小样,学会装死,只怕开启了灵智,相当于几岁的小孩子。本公子以前不相信什么万物皆有灵性,现在信了。小时候在家乡翻画册,最喜欢大白鲨了。孤独、神秘、强大、自由、冷酷……你丫这副样子,很让老子失望呀。起来起来,别他妈的装!”

    大白光滑的肚皮被海蛙手掌拍得一颤一颤,剧烈颤抖不可阻挡地透过皮肤脂肪肌肉传入,令内脏差点痉挛。于是努力睁大小眼睛回收下尖颌,模仿见过的人类表情,挤出了一个类似点头微笑。

    “我勒个去……你丫这么大个子,还卖萌呀!”

    一听这句话,大白心酸得眼泪差点掉出来。你奶奶的,世道艰难,大爷我这么大个子卖萌容易么?

    待大白翻过身慢慢地游,“海蛙”重新爬上背,道:

    “哥哥我叫楚凡,看你年龄差不多,也没爹没妈,就收做小弟了。今天两手空空,下回补礼品。去海底一个古洞,肯定把你进化的时间大大缩短。以后要是谁敢欺负,就报上哥哥的大名……那个,阿凡,楚凡,肖尧克……”

    “海蛙”眺望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大海,一时间气馁。吭吭哧哧一番后,说道:

    “算了,名字报出去也不管用,哥哥好像不太有名……先给你打上一个神魂烙印,别过几天就不认识了。”

    大白顿觉脑海一阵刺痛,浑身抽搐,差点一个筋斗掉下海。

    楚凡连忙拍拍它的背,歉意道:

    “今天是第一次试用,手法不太熟练,请多包涵。”

    癫道人的记叙中,理论基础同小窍门并不完整。他结合了前生所学及后来了解,加以推衍完善,对实践效果还是有点忐忑的。

    魂印属于惊神刺与搜魂大法的结合,先把自己神魂分裂一丝投射,再缠绕对方灵识融为一体。

    这个小法术顶多加强主体与客体的联系,辅助其灵智成长,受到外来攻击时帮助反击。在威力上,逊色于惊神刺的霸道摧毁,搜魂大法的无情控制。然而在层级上,却又比两者细腻繁琐。如同繁荣一座城池,总比摧毁或者控制难度大多了。一个不小心,对方要不变成白痴,要不变成癫子。

    楚凡毛手毛脚,好在大白的灵识也才开启不久,本体意识并不强烈。突然感觉脑海里多了一点不明不白东西,同背上那个人产生了亲近和若有若无的联系。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宝者,佛法僧。从今天起你就叫大白,加上海底的小黑小灰,是我的吉祥三宝。不过那两个家伙老是东躲西藏,以后再去收服。记住,我们是兄弟,不是奴才同主子。

    “大白呀,说一句不中听的。你的种族是几千万年进化奇迹,达到了顶峰,迟早灭亡。最可怕的敌人是人类,眼中的你们就是一堆白花花银子,修炼药材。瞧瞧,浩瀚海洋,大白鲨只剩几万头了,多孤独。

    “即使躲过了人类罗网,虎鲸见到你们也会无情围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在海洋中,排除掉精怪,你们是唯一能够制造威胁的存在。虎鲸比你们还聪明,从来不单兵作战,渐渐产生了群体智慧,注定成为今后的海洋霸主。

    “大白,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兄弟姐妹全部死光,也不要悲伤。该来的终究会来,要走的留也留不住。

    “有时候,我喜欢你们没有复杂心思,又觉得这样的生命状态太原始。天真未凿,于他人很可爱,于自己则很危险。在紫府里做了一个梦,癫道人不停地追问‘你是谁’。其实不是他问,是我自己的内心在追问。

    “这些问题,根本不是我眼下可以思考的,会耗掉一生精力还得不出答案。诸如‘我是谁’,‘命中注定’,‘长生’,等等等……我想证长生,可又不相信长生。宇宙中的熵只加不减,不应该存在绝对意义的长生。

    “比方说‘天地同寿,日月齐光’,并不是长生。天地终究腐朽,太阳五十亿后膨胀成红巨星,吞噬星系里的一切。可因为光阴漫长,在凡人的眼中就成为了长生……我要的,其实不是这个。

    “呵呵,想多了。大白呀,你没有这么多烦恼,吃饱了就很快活……”

    听到这里,大白扭了几扭,鼻孔里喷出长长水柱。

    啥意思?不厚道。这不摆明了讲我很蠢呗!本大爷只是没有人类那么多花花肠子,哪里又蠢了?

    楚凡感应到它的不满,嘴角一咧乐了。手掌按压脊背渡入一股真气后,那货马上安静。

    十多里外是一个岛屿,方方正正,两头翘起,像一个装饭菜的竹篮。

    偈语云“要想上天先下海,篮子破了三万三”,意思即这个岛屿的下方三万三千尺有一处洞天,开启天宫后门的钥匙藏在里面。

    楚凡扭头望向“竹篮岛”,继续说道:

    “万一飞升,走还是不走?栀子会哭的,若菲、婉儿……都会哭的。我走了,谁保护楚园?不沾因果曰佛子,不染尘埃是道胎。佛道两家的修行路数不同,却都讲究斩断尘缘,是有深刻道理的。

    “对人类的情感作冷酷剖析,我越来越糊涂。把微观放大到极致,将发现微粒之间的空隙是如此之大。电子围绕原子核旋转,中间是遥远的虚无。继续深入,虚无越来越大……直至,空无一物。那么,情感藏在哪里?

    “用基因复制解释父母对孩子的爱,用荷尔蒙性冲动解释男女相恋,用种族延续解释利他主义……确实,能够解释大部分生物行为,可依然无法解释——爱。

    “与云溪谷的千年僵尸大战时,我进入过自己识海。证实道藏里的神识是显意识,幽海是潜意识,但并非灵魂的全部。还有更本源东西在里面,却看不见,摸不着。比方说,自我,情感……

    “生存是残酷的,强者才能不被吃掉。我只撕下虎鲨一块肉,它马上就受不了。可它吃掉了多少鱼?即使海洋中最温驯的蓝鲸,成吨成吨吞下的磷虾难道就没有痛苦?

    “众生皆苦,因苦生情……算了,不讲了。乱七八糟听下去,你丫会变成一条哲学大白鲨,不吃肉改吃草……”

    楚凡住口,任大白自由地徜徉。一炷香后,又道:

    “刚刚听到岛上发生了一件血案,明天匪徒要抢亲。既然碰到了,好歹管一管再走。这里人非常古怪,口口声声“月食,朝廷”。南蛮的月食小国早就消亡五百年,啥时候变成朝廷了?我在紫府岩石上刻下二十三条线,证明只过了二十三天,总不至于乱穿到五百年前。”

    言毕,右掌往大白背脊处一拍,朝左一推。

    大白会意,立刻向左边游去。那里飘浮着一堆杂乱的灌木藤条和小树枝叶,最近从岛上抛下特别多。

    楚凡捞起来看了看,疑惑地自语。

    “开什么玩笑,难道岛上的人准备扎一个木筏子漂洋过海?外界灵气稀薄,试一试丹田气漩的威力吧。”

    将杂物一丢,雄赳赳在大白背上站立起来。他微眯眼睛,双手摊开,白净皮肤在霞光辉映下呈现红铜之色,垂至脖颈的乱发随风飘拂。

    面孔却庄严肃穆,流露出一股神圣意味。似乎无限之时间,无涯之空间,尽在掌中。

    数息后,微风绕体。

    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涌出海面,随即破裂。

    白雾遽起,笼罩住数十丈方圆。

第三十七章 诡异海岛() 
“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玉海花微微一挑眉,停下了手里的刺绣,抬起光洁脖颈望过去。只见黑瘦矮小的陈书生精赤两只大脚,手提渔篓,拘束站立于竹篱外。

    “读书人,今儿个是不是又捉到什么大鱼了,这么高兴!”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陈书生直瞪瞪望向玉海花似嗔还笑的一张俏脸,不觉痴了。口中只顾喃喃念叨,一条小鱼“毕剥”从竹篓里蹦出,也不知晓。

    “呸,越说越没个正经!”

    玉海花啐了一声,纤腰一拧如弱柳扶风,收起针线款款走进里屋,全不管身后的陈书生惶恐呼喊。

    “唉唉唉……海花妹子。我打了好些胖头鱼,新鲜得很。你将就熬汤,补补身子,千万不要嫌弃呀……”

    竹篓倾倒,院子里响起了鱼儿弹跳的“毕拨”声,此起彼伏。

    玉海花停了停,依旧没回头。

    是谁说过,女儿家在嫁人前是一颗明珠,嫁人后渐渐失去光泽,生出异味,竟然变成了鱼眼睛。

    海岛上总共才三百多人口,一两百户人家,搬着指头算,还是有几个相当出色的青年男子。比方说刚才的陈书生,尽管人不健壮,却聪明,还饱读了诗书。

    但玉海花就是不想嫁人,不想变成鱼眼睛。

    午夜梦回,身旁的妹妹翻身呓语,帘外另一张床上的母亲在磨牙,厢房里大哥扯鼾如雷,厨房内老鼠窸窸窣窣,窗外啾啾虫鸣……

    她常静静听着,怔怔望着蚊帐顶,直到天明。

    梦中的人物幻影一般飞驰,抓也抓不住;呼唤的声音或亲切,或冷淡,或焦急……却完全陌生。

    芦苇在风中摇曳,柳条下垂如美人秀发,碧波荡漾,胡杨依依……

    这是哪里?

    仙人立于云端,雷霆轰击大地,逃难的人一个个倒下……

    这是仙罚,还是屠杀?

    当所有支离破碎的景象与喧闹沉入黑暗,一张俊秀面容却浮现脑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里结结巴巴嘟囔:“我勒个去,仙女姐姐?”

    那眼神,真干净!

    他,是谁?

    玉海花发现,在梦醒之初一遍遍回忆梦境,就可以牢牢记住。否则稍微走一下神,梦境的内容便迅速消逝,再也无法追忆。

    通过这种方式,更多内容浮现了。

    那个人把手拢成喇叭状,对天空呼唤:“喂,玉仙子,玉海花,你快点下来……”

    噫,他为什么要对天空呼唤,难道自己在天上吗?

    这怎么可能!

    还有更多的梦境,最后全忘却。只有这个书生被记住了——楚凡。回想得越多,形象便越饱满清晰,跟真的一样。

    大贤曾经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翩飞翔花丛中,醒来后却变成了一个人。那么,到底是贤人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贤人?

    玉海花不愿意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宁愿一觉不醒……甚至大白天时,手里正干着活,人就恍恍惚惚了。

    虽然梦中也有痛苦,也有绝望,却有自由,有希望。不像眼下囚禁于孤岛,每天过的都是同样日子,慢慢衰老,慢慢等死。

    渐渐地,她喜欢上了从梦境里幻想出来的书生。

    她觉得,那一定是前世情人。

    “女儿呀,你莫不是看上了飞龙将军?”林四娘很着急,常悄悄地问。

    飞龙将军云飞,是海岛上年轻女子的梦。她们向天祈祷,只为飞龙将军视察时,能够多看自己几眼。

    “不是!”

    “可怜我的乖女,生得这般颜色,却被流放到荒岛受苦。早个几十年,保不准能够入宫,做王妃呢。”

    “不想。”

    “哎呀乖女,你怕不是要仙人来娶你呀!”

    岛上都是有罪之人。

    月食王仁慈,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而是流放到偏远海岛。

    在父亲以谋逆大罪被处极刑后,玉海花同母亲林四娘,哥哥玉树,妹妹玉玲珑被押送上岛,时间才过去半个月。

    爷爷是赫赫有名的镇远侯,但玉海花却没有一丁点印象了。似乎早在出生之前,爷爷就和一批打天下的公侯名将解甲归田,郁郁而终。

    奇怪的是,玉海花竟然对父亲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光她,在经历过严酷黑暗的牢狱之灾后,所有岛上的人都比较健忘。

    很多过往事情,常常要别人提醒才能想起。记忆中那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全是道听途说。说的人全语气淡定,仿佛讲画本里故事,遥不可及。

    陈书生更惨,全家被杀得只剩下他一个,比玉海花早半年来岛。他叔叔是王国祭酒,半年前被贬到岛上后又很快故去,遗留下几箱书。

    这些书养成了陈书生的呆病,曰:可以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书。反正,玉海花一见到他背钓杆挎渔篓,赤着脚,一高一低挽着裤脚吟诗的样子,就想笑。

    不过老祭酒的书没保存多久,慢慢被引火、糊墙、做鞋样用去了。据说他弥留之际,满嘴胡话。人人都以为将听到一些“经国大计”,不料却是一张菜谱:红烧海螺、一品熊掌、水晶肴蹄、红煨鱼翅、冰糖莲藕……

    害得在场的人,集体胃酸了好几天。

    同玉海花一家同时被押送上岛的,还有一位匪徒王虎。他独来独往,离群索居。大家都惧怕,敬而远之。

    云飞是朝廷器重的青年将领,镇守海疆,管辖囚岛。隔三个月便亲自巡查一次,押送人犯。

    云飞的到来,对岛上男女而言是头等大事。

    首先,他除了清点人数查看情况,给病人治病,还会留下一些生活必需品,如布匹,药材,器皿等等。

    其次,他的到来也意味着裁决。胆敢在囚岛作奸犯科之人,根据情节轻重领受惩罚,重罪者将被就地处死。

    但从一年前起,这种太平无事状况发生了变化,岛上人人自危。

第三十八章 叛乱() 
云飞艺高人胆大,弃战船而不用,每次只押运三艘商船来岛。一艘满载兵丁,一艘载着大夫、药材、布匹、茶叶等,还有一艘装满蔬菜和粮食,偶尔捎带几坛美酒。

    和往常一样,大船在日上两竿时靠近海岛。

    不等高亢嘹亮的铜角军号吹响,早有人远远望见了,大呼小叫。里长燃起狼烟,击鼓鸣锣。等到大船靠岸,岛上的人全跑去了海滩。泊船的海湾前有好大一片沙滩,五百多人按村落、家庭排列整齐,一目了然。

    兵丁们照例先抬出一箱箱熏制肉食、茶叶、布匹等,妇女们惊喜地发现还有丝绸、胭脂、针线,好一阵窃窃低语。

    里长上前,向飞龙将军介绍三个月内发生情况,不外乎某某病故,某某斗殴,某某偷窃……若殴伤人命逃入山里不来的,待这里事情忙过后,兵丁们立刻搜山擒来,就地正法。

    三十顶帐篷排列成好一长溜,每顶前面站立一名军士,里面两名大夫坐诊。

    军中文书在石滩上摆开一张桌子,高声念名字,人们依次进入帐篷诊治,出来后再按照人头领取物品。若有人病故或失踪,多出的份额就奖励给表现良好之人。

    云飞按剑而立,海风掀起猩红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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