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飞腾于宇宙之间,潜伏于波涛之内……
渐渐,一条虚幻的龙影绕体盘旋,越来越凝实。虽然细节没有呈现,头颅、躯干、尾巴、爪子等部位却显山露水了。
确实是一条龙,不可能误会成一条蛇了。
楚凡慢慢睁开眼睛,神光璀璨。
金身九转的第一转,凝龙魂,终于完成第一个阶段,默念观想出一条完整的龙了。
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又得到增幅,尤其以天目为最。
天目一旦开启,肉眼见不到的魑魅魍魉,元气灵气真气阴气煞气等等,均无所遁形。
凝龙魂属于炼神,遵循着道藏佛典里记载的神通前行。
第一阶段开启天目。
双手劈开仙凡路,偶开天眼觑红尘。
第二阶段开启内视。
剪除凡尘事,内境瞻视来。五脏如悬磬,毛孔收刹海。
第三阶段开启神游。
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万古虚空,一念倏忽。
楚凡本身已开启了天目,第一阶段便完成得特别快。
两世为人,精神力量本就强大。尤其吸收了孟代与南海剑修缠斗了二十年的念力打下基础,又吸收五鬼阴魂、尖尖山厉鬼、雷公电母……突飞猛进,一路狂奔。
桃花坞里,琼华送出的五百年桃花露有易经洗髓之效,让身体愈发强健敏捷。
绿萼送出的丹丸更加神奇。
身处幻境之中,宛如做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吞下那颗丹丸后,因开弓射箭而疲乏的神思立刻清晰,眼睛看人物楼台也虚幻起来,记忆开始苏醒……
那颗丹丸不仅在当时补充了精神之力,还在后来令吸收雷公电母的魂力过程由生涩变熟练,速度极快……
记得绿萼掏出红色珠子时,琼花面色一惊,差点阻止。
真不知道,两位漂亮的花仙子在玩什么游戏。
他最近老想起绿萼,却记不清音容相貌了。
修炼如逆水行舟,炼气难,炼神更难。
当楚凡的龙魂彻底凝聚之日,便是开启神游之时。
虽万里之遥,如目亲见,如身亲至。
到了这一阶段,便可以俯瞰人间修士了。
然而,一山还比一山高。对比高妙境界,依旧只算才起步。
仙佛一念生而星辰灭,才真正厉害。
可对比起一个传说来,又变成了小小尘埃之如须弥山,不可相提并论。
传说,整个宇宙,不过是大神梵天做的一场梦。
这才是终极!
那个梦,毫无疑问,是亘古第一大梦!
糟糕的是,恐怖的是,据说,梵天他他他……他老人家快要醒了……
我勒个去!
他要是醒了,宇宙又去哪儿?还存在不?
大千世界,浩瀚星河,还有亿万生灵,岂非灰飞烟灭?
不对,连灰飞烟灭都赶不上,那好歹还有点儿痕迹……
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如果传说成真,毫无疑问,这才是亘古第一大噩梦,没有之一!
……
窗户纸透入微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楚凡伸了一个大懒腰,神采奕奕。
凝聚一个时辰的龙魂,相当于小半天睡眠。呵呵,“睡”过头了……
丹田破碎,不能聚气,导致法力不强。即使由灵晶转化成真气,也只能支撑片刻。
所以,楚凡难以施展出强大法术。
唯独神魂法术不一样,全看精神力量的强大与否。念力一生,瞬息便至,比飞剑快得多。
这一晚没白费,初步得窥魂印、惊神刺、搜魂大法的门径。
可惜,最霸道的法术离魂引,楚某人连边都没有摸着。
癫道人对离魂引略微提了几句。
逾弱冠,未而立,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时候,施展离魂引需要借助太古遗音。那是一张月琴,两肩圆鼓合成满月形状,颜色褐红,通体蛇腹龙鳞断纹。
这是他飞升前提到的唯一一件人间法器,细节详尽。神弓不算,那玩意就是一缕来自天宫的残念。
月琴通常由女子演奏,拿在天下第一人手里,画风怎么都不协调。楚凡怀疑,里面莫非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不成?否则,大半辈子过去,怎还记得年轻时的一张琴。
年少轻狂,谁的青春没有故事?修行之人也不例外。
太古遗音拨响,可以将人的灵魂活生生剥离躯体。到了壮年,癫道人功力登峰造极,施展法术不需要借助法器了,徒手便能将魂魄撕扯出肉体。到了晚年,达到匪夷所思地步,一念生而魂飞。
这个法术太伤天和,他没有传授给唯一的徒弟。
一件五百多年前的法器,一张连主人都没有提起下落的月琴,估计连渣都不剩了。
楚神棍扼腕叹息。
忖道,眼下的这处大宅院,也不简单。蹊跷的是,没听石猛说出过什么大人物。既然成了自己产业,掘地三尺也不会有人管,今日好歹探一探。
曙光初露,燕乙早起来了,正指挥几个女子洒清水,打扫前坪。
昨日摆了露天酒席,临近天黑才结束。草草扫过后,还是有不少遗漏。
见“老爷”楚凡走出宅院大门,几名女子停止手里活计,恭敬地垂首称呼“公子”。她们带着孩子漂泊流浪,受白眼欺凌,挨寒冷饥饿,进了楚园如登仙界,无不感激涕零。
酒席上,楚凡坚决不让称“老爷”,大家也不敢喊“小郎”,最后统一成了“公子”。反正楚园里就他一个青年男子,不至于误会。
楚大神棍有点不自在,想她们初到拘谨,以后就能放松了。便笑一笑致意,快步走过。
燕乙赶紧跟上,嘟嘟嘟汇报下一步安排。
楚凡根本不想听,只说随便你怎么弄都行,决断不了事的就去问李素、石猛、绣娘。
但他毕竟砍柴多年,对乡村比商贾燕乙熟悉,指着田野道:
“已经过了霜降,一个月左右会下雪。趁这几天暖和,赶紧把塘里的鱼捉了,腌制,风干,烟熏。塘面露出荷梗,泥里肯定有藕,等半个多月再挖。莲藕出水太早,不容易保鲜……”
好不容易摆脱燕乙,楚凡走到山脚。
被树木遮挡的一处房屋坪地上,十名守卫正在练功。
姑娘矫健身姿隐没在一团白光中,十数息后擎刀而立,脸不红气不喘,英姿飒爽,正是柳十。
啪啪啪……
楚凡拍起了巴掌。
十人停下,过来见礼,目光恭敬至极。
楚凡笑道:
“这几天要忙一点,等安定后,你们轮流去接亲眷。需要房间或者物资,直接对燕管家讲。”
众守卫也不矫情,整齐称诺。
楚凡进了山林,发现小动物真不少。
啄木鸟梆梆梆凿树,一只松鼠正储藏过冬的坚果,灰野兔警惕地瞪着,一闪就不见了……
一炷香后,他登上不足百丈高的山顶。
清风徐来,山背面是一条小溪,清澈得近乎透明。溪水那边,是连绵的小山丘。
回望楚园阡陌纵横,炊烟袅袅,楚凡很是满意。
第六章 为何有去无回()
一日三餐,是楚凡订下的新规矩。
天光才亮,一群女人就洗漱完毕,升起炊烟弄早食。她们感觉很新奇,又忐忑不安。这样敞开肚皮吃,会比一般人家多消耗三成粮食。
人们顶多吃两餐,没有早餐概念。
日出而作,太阳出来先干一阵活,大约九点钟左右吃昨天的剩饭剩菜,叫饔。日落而息,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吃晚饭,叫飧。
晚上饿得肚子咕咕叫,那也没办法,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有钱人无所谓,想吃就吃。也只是零食,不算正餐。
楚凡十六年记忆里,最深切印象只有一个字,饿!但体内出现变异后,自动将天地元气转化,再也没有饥饿感觉。
他偶尔吃东西,更多是出于习惯,并非靠此摄取能量。食物的色香滋味,饱满充盈的享受,挺舒服。
等楚凡溜溜达达下山,早餐早弄好了,送进每处院子专门辟出的饭厅。
楚凡进了“金楼玉阙”院子,给绣娘请安。
楚灵有青草陪伴,不像以前粘他了,眉飞色舞咕哝养小鸡小鸭小羊小兔子……
楚凡宠溺地揉了揉她脑瓜,说了句“吃饭别讲话”,又去其它院落。
石泰一看,唏哩呼噜喝完粥,跟着跑,燕婉儿扯也扯不住。
先去了流人们居住的“通真达灵”院子。
那些女人和孩子望见他,停下了筷子起身见礼。楚凡笑笑,不咸不淡说了句“慢慢吃”。知道她们不自在,赶紧离开。
再去了李素的“依光日月”院子。
几名娟秀女子吓一跳,连忙拢着孩子站起。楚凡问“还习惯不”,和她们一同坐下。
李素抿嘴微笑,端上一碗米汤。盈盈摇摇摆摆过来,熟练地爬上膝盖。
楚凡简单讲了几句办蒙学事宜,喝掉米汤告辞。
小石头则留下,和几个孩子玩耍。
守卫们的“驭凤骖鹤”院子,他没有进去。早晨才见过面,没必要再打招呼。
吉土住的“曳履星辰”院子,远远传出鲁花的骂骂咧咧,“清汤寡水,可叫人怎么吃”。
他皱了皱眉,不敢进去。
忖道,今天的早食没啥准备,稀粥馒头就咸菜,对孕妇而言确实没营养。燕乙是个精细人,下一步该区别对待了。
他这么逛一圈,并非土财主巡视地盘。
昨天在燕乙陪同下,用天眼扫视了宅院。今天初凝龙魂,再扫一遍。
一是老宅年深日久,可别隐藏了邪魅阴魂;二是寻找大修士留下的宝物。
依旧没啥发现。
天目虽然厉害,却无法透视,见不到砖墙梁柱里藏些什么。难道把偌大院落翻个底朝天?当然不行,只能徐徐图之。
突然记起燕乙说,老宅杂物被清理堆到几间大厢房了,又屁颠屁颠跑过去。
在一堆破烂家具破旧书籍中,还真被他淘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本小折子手稿,虫蛀水浸,字迹模糊,勉强分辨得清。可惜只剩下三页,后半截残缺了。
楚凡扫了扫裸露的后页,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准备随手丢掉的,起首一段话却引起了注意。
“觉有人在耳旁絮絮叨叨,睁眼则无所见。”
嘿嘿,楚凡马上判断这货出现了幻听,离精神分裂不太遥远。
再往下看,是讲一个癫道人修炼经历。
咦,这么巧?
据折子上说,癫道人初有小成,便“觉身遽轻,手快脚健……”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楚凡打开首页,看了几行,简直不敢置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残破不堪的小折子,竟然是宅院第一代主人书写。
这个人的家族不旺,到他这辈时只剩下自己一屋人了,生活困顿。
一天,“海客忽至”,问祖上是否有一个疯疯癫癫道人。
他这才记起,曾祖父那一辈的确出过一疯子,会点小法术,十里八乡挺有名。
这位曾祖又懒又邋遢又疯癫,一直被村民家人嫌弃。也不是正经道士,不知从哪里翻了件道袍常年穿着。特喜欢瞎逛,越逛越远。十八九岁离开,再没回来,大家猜测死外边了。
几位海客听他讲完,商议一番,说应该是这里了。暂且住他家,赠送了白银百两作为日常用度。开始大肆购买田地,在村里风水最好的位置盖一处大院落。
村民们几乎不种庄稼了,一多半被雇佣帮工。雕刻好的大石料,珍稀木材全从山外运来。地砖、奇花异草、能工巧匠源源不断,令人咋舌。
本村地痞勾结外村泼汉阻工,狠狠打了一次秋风,从此销声匿迹。海客说,他们拿了一大笔钱,去花花世界逍遥了。
亲眷告发,官衙派人看了看,屁都没放一个。
一年后,宅院拔地而起。
海客当众宣布,为报祖上恩情,赠宅予他。问是哪位先祖,什么恩情,却笑而不语。
展开文契看,上面早就写好了他的名字。
这人稀里糊涂捡了一场富贵,心里不免嘀咕,莫非疯疯癫癫的曾祖成仙了?
仔细一检视,果然有发现。
每处院落的门斗两旁,立着两尊八尺高抱鼓石,基座雕刻祥云仙鹤奇花。本该福禄寿三星的位置,赫然是一位长相怪异,穿道袍的老者骑黑鲸立于云中。左掌托起一朵盛开莲花,飘升而去。
他倒吸一口凉气。
老道前额鼓凸,胡子拉碴,是见过的。
十几年前,雕像上的老道突然现身村子里,到处乱转,嘴巴里念念有词……他们都去哪里了,为何有去无回?为何只剩下一个,还不是他……
老道穿得又邋遢又破烂,大伙刚开始以为是叫花子,后来觉得更像疯子。他不停地念叨,连小孩子也学会了,跟在身后瞎起哄。他们都去哪里了,为何有去无回……
最后,老道停在他门前,目光清澈,又像一个正常人了。
没钱施舍,他端上一碗水。
老道一饮而尽,大笑而去,口里唱:“想要上天先下海,篮子破了三万三……”
简简单单的事情,现在一回想,竟然大不同。
自那日起,家中再也没有人生病,热天里连蚊子苍蝇都不飞进一只。可惜,过几年后碗被打破,蚊蝇重新出现,家人也开始偶染小恙了。
海客建完宅院就走了,再没出现。
他把这些,连同听过的癫曾祖轶事记录下来……
楚凡草草看完三页折子,急忙在杂物堆里翻,找不到残页。把折子朝怀里一插,匆忙跑出去查看抱鼓石。
果然,五处院子,整整十尊石鼓,基座图案里全有一位老道骑鲸飞升。
开启天目,放大了再看。
黑鲸细节毕现,居然是一条虎鲸。而老道袖口的小黑点不是污痕,竟然是一条章鱼探出半边身子。
神仙风姿高雅,要不骑鹤骑鹿,甚至骑龙骑凤,没听说谁骑鲸鱼袖章鱼。
基座上雕刻的,不是虚无缥缈神仙,而是一位活生生的人间大修士。
癫道人!
天下第一人!
楚凡推测,事情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六百年前,癫道人出生于这里。少年离乡,在尖尖山洞腹修炼了一段时间。六百年前阳武县还归属云梦国,与尖尖山距离只有五百里,迈腿过去挺方便。
他第二次飞升前,遍访故地,回家乡看了看。
亲戚全不在了,剩下一门曾孙辈。癫道人没有遗留法宝护佑,只改造了那个喝水的碗,让全家人百病不侵。
此后,徒弟无上真人创立了南海教派,派人帮师父了断尘缘。
这户人家一夜暴富,却无底蕴,人丁又稀少。早就衰落了,宅院也易主几次。但地处偏僻,保存完整。
楚凡事先看过了癫道人在桃花坞石壁留下的文字,理解“他们都去哪里了,为何有去无回”这句话,很容易。
指天宫成了坟墓,飞升之人消失,有去无回。
至于后一句,为何只剩下一个,还不是他?就难以理解了。
如果接前面句式,应该指飞升之人有一个回来,结果变得不是原先的人了。不是他,那又是什么?还是不是人?
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癫道人离开时唱,想要上天先下海,篮子破了三万三。
这句偈语似乎暗示飞升的正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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