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鲁伯不醒,鲁方理事。况且泥胚境第二重难得,阿凡浑身冒血仰倒都看到。于是听黄堂一番劝说后就放过了阿彪,由侍卫贬为角斗奴隶。
见六人走向擂台,奴隶们犹豫了一下,陆续有人跟上。
最后,八百个奴隶推搡开侍卫,水泄不通地将行刑台包围,沉默守护。
众侍卫一则被楚凡的威势吓破胆,二则人群里有自家亲戚,并没有霸蛮阻拦。反正拦也拦不住,敌众我寡。
白雾升腾,将木台遮盖得严严实实。
“反了,反了!”
鲁伯胡乱猛拍栏杆,用眼角余光瞟正带领自己儿子鲁圆从楼台右侧走过来的林长老。
鲁老货忒精明,不命令侍卫砍杀手无寸铁的奴隶。无济于事不说,倘若把奴隶砍光了,谁来耕田?
他越想,越感觉把家财奉献给茅山太值了。不仅让鲁方进内门,自家换得三颗仙丹续命,还借它之手铲除心腹大患。
林圃走到门楼正中下视。
小鼎被收起,他面孔轻松了不少,却犹带疑惑。
见到天边虹起,本以为来了个强劲对手,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怎不早点走?
后来觉察对方体外无法力波动,又以为来了一尊金刚。
到了近前,察觉那人体内也无真气澎湃,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无真气吧,方才明明又施展出武道的凌空摄物。
说无法力吧,又明明施展了起雾术,闪过一阵微弱的法力波动涟漪。还好,顶多只是一个凝罡境界法师,仗着身躯强横而已,不足为虑。
虽然这厮不是冲茅山来的,却撞到了自己在这里,活该倒霉。
不灭了他,茅山道的脸往哪儿搁去?
第六十三章 龙卷()
可对方没逃跑,又施展出一个脆弱小法术遮掩身形,显然没准备好当下一战。林圃作为堂堂修行大派的长老,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对凡人干出偷袭丑事。
谁碾死一只蚂蚁,还要靠偷袭?传出去,委实不太好听。
再说双方的境界差距太大,如果亲自动手宰杀,简直是抬举了!
鲁圆小时候被送入茅山修道,根本不知道阿凡是哪个。看到他奔雷一般杀至,在眼皮子底下劫囚,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惊骇。
一方面因为长老在此,灭掉这只凡狗是板上钉钉的没跑。另一方面他进了内门,一只脚便踏上修仙路,跟尘世再也没有太大关系。即使鲁家堡变成一堆瓦砾,哪又怎么样?反正财物珍宝没几个了,只剩下不值钱的奴隶和田地。
眼下见林圃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心领神会,道:
“跳梁小丑,怎么敢劳动长老的贵手?且让弟子镇压了他。”
林圃点点头,道:“也好!”
鲁圆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印,熟练地合在掌中渡入法力,数息后往空中一抛。
他修行十几年才勉强熬到了灵动上境,哪里有什么厉害宝贝,贴身法器也是大路货。搁在茅山毫不起眼,踏入江湖却属于响当当角色,可以秒杀法师和泥胚境武者。
小印旋转如轮,迎风便长。顷刻变成磨盘大,像流星一般砸向白雾中心,带出凌厉的风声啸鸣……
啊呀……
围住木台的奴隶一片惊叫,乱哄哄仰头看。居然悍不畏死,纷纷向空中伸出了手臂。
想螳臂当车?
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眨眼之间,“磨盘”便没入雾中。
然后……
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听不到惊天动地的炸响,也听不到凄厉的哀嚎,连木台的磕碰声都欠奉。
看上去威风凛凛、神妙莫测的法印,凭空消失了?
白雾依旧,袅袅飘摇,凝而不散。
一息之后,雾里传出嘎嘣脆响,天空却像演双簧似的配合出一声凄厉惨叫。
奴隶们莫名其妙,四处张望,眼光饱含忧色。突然有人跳起来,惊喜叫道:“在上面,在上面……阿凡没事。”
只见门楼上,鲁圆一只手抓紧栏杆,另一只手抚胸,口喷鲜血。
他日夜温养的法器,被硬生生捏爆!
楼下喧哗,楼上却落针可闻。
鲁方傻了,县令连腿肚子都开始哆嗦。
林圃斜睨鲁圆一眼,鼻孔里再次冷哼。觉得此子实在丢茅山的脸,即使进了内门也难有造化。对白袍书生实力的估计略有提升,依旧没有太在意。
捏爆灵动修士的低劣法器,开光仙师轻而易举,连俗世的武道巅峰也办得到。
他在等另外两名茅山弟子过来。
至于鲁家的脸面嘛,给脸就有脸,不给脸就没脸!
鲁伯见到儿子受伤后,林圃迟迟不肯出手,隐约猜出了几分缘故,转身冲远远站立的几个人命令:
“你们全部下去,把木台掀翻,敢阻拦的奴隶一律砍了。”
心道,老子把家财全部奉献茅山,又给你这厮偷偷塞了一颗极品晶石。把场面弄热闹点,你这厮总不好意思拍屁股就走吧。
阿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奴隶崽子,露出了尖利獠牙。今天不灭了他,鲁家将无葬身之地。
远远站立的几个人听到鲁伯下令,赶紧跑下门楼叫其他伙计,呼啦啦冲出了城堡。
这些汉子乃鲁伯的贴身近卫,全是泥胚境第二重以上的凶悍武者,又与堡外奴隶不沾亲带故。镇压鲁家堡全靠他们,而非堡外那些巡逻的守卫。
阿彪一声怒吼,提起刁贵被打穿了一个洞眼的钢刀,挺身迎上。几名老者则带领青壮,抓起地面的碎石沙土击打。
可惜阿彪只是一个人,虽然悍勇,终究难敌潮水般扑来的刀光,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挨了好几刀。
数息之间,三十几名如狼似虎的武者便扑到了最前方的老幼妇孺面前。
呆呆站立的外堡侍卫中,突然有人叫喊:“别杀我娘。娘,你快跑……”边喊边向前冲。
一名武者返身就是一刀,喝道:“连你也杀了!”
那侍卫躲闪不及,被一刀枭首,嘴里兀自喊娘。
首鼠两端的外堡侍卫顿时炸了,十几个人提刀前冲,嚷道:“和他们拼了……”
但武艺不精,如何是凶悍武者的对手?对方只分出六个人,便杀得他们节节败退。
奴隶人多,却没有什么战斗力,吃十几条壮汉钢刀挥下,如同割麦子一般纷纷倒地。
他们以往见了钢刀,要不瑟瑟求饶,要不呆呆等死。偏偏今日像疯了一般,用石头砸,用头撞,用牙咬,前仆后继。
白雾内,正凝神为老苍头和黄堂疗伤的楚凡悚然一惊,睚眦欲裂。一爪钉在了木台上扯出木板,捏碎成木条向外挥去。
尖啸突起,接连不断……
一息之间,十几名凶悍武者均身躯一颤仰倒,前额冒出了半截木茬,宛如独角兽。
见此情形,隔人群远些的十几名武者肝胆欲裂,转身就跑。
可惜没有用……
木条无情飞出……
这些武者的背心纷纷出现窟窿,扑倒在地。在血泊里手脚乱颤挣扎了一阵,不再动弹。
空气顿时凝固。
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凶神恶煞的鲁家堡爪牙,于数息之间烟消云灭!
雾里传出了焦急声音。
“糊涂叔,快点带大家退,退得越远越好……”
糊涂叔就是当初在角斗场带头下跪,哀求留下阿凡全尸的老卒,人称老糊涂。此刻,老糊涂却不糊涂,当机立断喊道:“大家伙快点走,别让阿凡分心照顾了……”
妇人、老人搀扶起伤者,青壮背起死者,还有女子轻拍怀里哭泣的小孩,哽咽哄道:“囝囝,别怕,阿凡叔叔来报仇了……”
将近八百人迅速退出了堡前坪地,走出一百多丈后又不动了,远远观看。
阿彪则带领十几个叛变的侍卫,警惕断后。
雾中,楚凡身躯颤抖,泪流满面,强咬牙关不发出哽咽声。
老苍头和黄堂的上半身皮肤几乎被揭光,血液差不多流干净,内脏碎裂得一塌糊涂……除非能够逆转时光,否则大罗金仙亲至也救不了。
老苍头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眸子越来越黯淡,像看着楚凡,又像没看,喃喃自语:
“大哥,大嫂……你们快睁开眼睛瞧瞧呀,凡哥儿有出息了……”
“你这个臭小子,长本事了啦,翅膀硬了可以飞啦……敢瞒着老叔偷跑,看不老大的爆栗敲你脑壳……”
老人的手颤巍巍抬起,楚凡慌忙低头去凑。
那只手轻轻落在他头顶,再也不动弹了。
另外一边,黄堂呼哧呼哧像扯破风箱一般喘粗气,断断续续呓语。
“凡师,黄堂不是疯狗……今天上午,我就叫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了……”
“凡师,黄堂见不到你白日飞升了……”
“好想有朝一日,你带我上天,立于云海,看星辰明灭……”
……
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彻底消失。
楚凡天目开启。
细小的光点从两具尸身浮现,变幻成稀薄的老苍头与黄堂模样,又迅速黯淡。
楚凡双掌一抬,两具尸体凌空悬浮,“吱呀”一声化为白灰,却凝聚不散。
……
门楼上,林圃疑惑地打量下方仿佛活物一般扭动的雾团。刚才,分明从里面传出了一阵极其强大的神识波动。
一名茅山弟子匆忙走过来,禀告:“师伯,黄鹤备好了。”
听了这句话,鲁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狗日的,吃好喝好,卷走珍宝。老子大难临头,你这厮真准备一拍屁股溜掉呀?
林圃轻蔑扫了鲁伯一眼,指着下面对弟子道:
“灭了妖孽再走!”
鲁伯闻言大喜,腰身弓得更低了,姿态愈发恭敬。
那弟子毫不含糊,拔出了背负的桃木宝剑。
这时,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木台之上,白雾剧烈盘旋,冲天而起,生成一道凌厉龙卷。
飞沙走石,尘土草叶朝龙卷聚集,直飞天空,仿佛一记冲向云霄的硕大拳头。
第六十四章 我欲平山()
十几丈外,一道龙卷冲天而起。
门楼上诸人以袖遮面,诚惶诚恐,那名快步走来的茅山弟子却丝毫不受影响。
听到长老命令,他右手从颈后拔出桃木剑,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快速拂拭而过,齐眉斜举。
桃木本是淡黄颜色,因年深月久变成了浅褐色,此刻瞬间明亮起来,向外吞吐着约半寸许的白芒,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林圃暗暗点头,心道,鲁圆就是个渣,这名融神初品的弟子才勉强像一回事。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茅山名声,才不会宰鸡用牛刀,抬举了对方。
白雾、尘土、草叶盘旋入云天,木台上清晰露出了白袍书生的身形,仰天抱拳道:
“苍叔、黄堂,一路走好。我送你们的骨灰灵魂上云端,从此远离凡尘。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光……”
话未说完,门楼上传出一声清吒,看剑!
那名茅山弟子不愿意听他啰嗦,也不愿意旁人误会自己偷袭,干脆打断了话头后再出剑。
传说剑道修炼到极高境界,剑气凝而成罡,所谓剑罡!
桃木剑吞吐的白芒,正是无坚不摧的剑罡!
比起武道的垃圾罡气,不知凝练到不知哪里去了。
罡者,拆开为四正,指北斗七星的斗柄,又指浩然正气,高空劲风。剑罡是剑气,但只有高手才能把剑气凝而成罡。
那茅山弟子的剑罡吞吐闪烁,斜指苍穹。仿佛活过来一般,一旦撒手就会破空飞去。
桃者,五木之精也,最能压伏邪气。
十个茅山道士,九个背桃木剑。
茅山道门在修行界算不上顶级大派,在世俗间却影响巨大。降妖捉鬼的法师有两成出自茅山,桃木剑是标配法器。
剑光一闪……
一掠七八丈后,方传出“啪”一声脆响,乃击穿空气产生的音爆。这一剑竟然比声音还跑得快,破了音障!
木台上书生的动作也不慢,奇快地扭转身躯,向天空抱拳的双手顺势往下一合,硬生生把剑身夹住了……
这个场面极为震撼,简直出离了想象。
一柄飞剑,居然被双掌夹住?
在修行者的战斗也难得一闻,何况只是面对一个凡人!
即使剑没刺中,无坚不摧的罡气怎么没割断手掌?
除非双方差距巨大,也能做到这点。可差距巨大了,弱的一方不会蠢到用飞剑去刺,那不是找死吗?
门楼上顿时传出整齐的倒吸凉气声音,跌落了一地眼珠子!
书生明显不懂克制飞剑的法门,一味蛮干。被击打得倒飞出木台,落地之后用两只脚后跟猛扣地面,生生犁出了十几丈长的深沟才止住身形。
飞剑失去了速度,就成为一根烧火棍。
桃木剑嗡嗡震颤,像一条离开了水的大黄鱼拼命摇头摆尾,怎么也脱离不了渔夫铁钳一般的双掌。
书生的鞋子被磨掉了,蓬头垢面,却夹着剑仰天狂笑,道:
“哈哈哈,狗屁飞剑……兀那楼上的几个妖道,是哪里来的鸟人,是不是为鲁家撑腰的?”
林圃吐声呵斥。
“茅山道门在此,妖孽还不撒手就擒……”
其言涩滞顿挫,其音苍老重浊,如石碾青苔钢锉锯木。
音浪如波涛汹涌,一浪拍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妖孽……撒手……就擒……
一时间楼台震响,整个城堡和平原都回荡着声音。如仙人立于云端,口吐真言,天地共鸣。
“茅山道?哈哈哈,那你们就不要回去了……爷爷我要推平鲁家堡,一个也别想跑!”
书生轻蔑地撇了撇嘴,将双掌夹剑变成了左手抓住剑尖,右手套在剑身往前一勒。
伴随着一阵滋滋声响,水火不侵坚硬无比的通灵法器立刻变成为了一截黑黜黜的木炭。
门楼上的茅山弟子一声闷哼,瞬间面孔煞白。
白袍书生抖落炭灰,戟指城堡,喝道:
“我欲平山,而山不至,为之奈何?麻辣隔壁的,踏碎它!”
观其行,听其言,林圃再也不敢托大了。急令受伤的鲁圆和融神弟子升鹤应战,自己却飘出了门楼,悬停空中。
书生言毕,身形一晃虚化,平地白光乍现,射向了城堡。
然而,堪堪奔出十几丈,亭子般大一物从天而降。
砰……
地动城摇!
林圃这颗法印的威力巨大,与鲁圆的小印有云泥之别。
地面赫然塌陷出了一个深深大坑,猖狂书生被狠狠砸进了土里,估计变成了肉酱。
门楼上众人大声叫好,就差乱拍巴掌了。
啧啧……
一个个张开嘴巴,都想哇哩哇啦讲几句拍林长老的马屁。可马儿还在空中站着呢,须等他回来再说。
远处的奴隶们好一阵骚动。
老糊涂和阿彪张开双臂,挡住了十几个急吼吼赶去帮忙的青壮。
开玩笑,仙师之间的战斗,凡人岂是能够参与的?到时候反而令阿凡分神,要腾出手来保护大家。
阿凡如果死了,所有奴隶难逃鲁家毒手。至少,老糊涂、阿彪等人必死无疑,其他人则生不如死。
但他们不相信,凡哥儿好不容易归来,就这样没了……
清亮的鹤鸣响起,声震云霄。
四只巨大的黄鹤从城堡内飞出,三只背上骑了人,最大的那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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