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五道金光从石壁钻出套回手指,原来是五枚黄金指套。
她没有返身找楚凡麻烦,也没有怨天尤人,默默思索了一阵后,锦云升起,绕山盘旋。
楚大神棍猝不及防,被苦头陀当成了纯天然肉盾,怒不可遏,又佩服不已。
不是玉海花疏忽,而是苦头陀太厉害了!
秃驴心机了得,只怕见到自己从悬崖冒头时,就计划好了一切。
前面啰嗦一大堆,全是铺垫与打消警惕的屁话。
之后步步为营,层层推进。
时间差、提前量、预判、变化……都精准无比,有如神助。
他能够在劣势局面下翻盘抢走了“神息”,简直匪夷所思,却并非靠碰运气。
玉海花本领高强,可惜经验与智谋差了一筹,输得不冤枉。
不过,楚凡见到伊人沉默地围绕山崖飞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心里特别歉疚,为她感到一阵阵凄凉。
山崖不高,绵延不绝,表面布满了溶洞,还不知道里面是否勾连贯通。秃驴又不可能蠢得立即冒出头,玉海花这么搜寻明显是徒劳的。
伊人在外面战斗稳占上风,但如果冒险追进洞,前景堪忧。
至少速度施展不开,无法飞翔,人家在暗她在明。贴身近战,应该是不占优势的……
唉,好一番劳心费力,最终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盏茶后,锦云冉冉升起。
下方发出朗朗吟诵声。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玉海花知道书生在赞美自己,没有搭理。
他不趁机逃命,反而酸不溜秋吟诗,滞留险境等死,须怪她不得。
见锦云越升越高,眼瞅着要飘扬远去,楚神棍顾不上伪装才子了,跳起脚指向天空,喊道:“喂喂喂,那个谁,你快下来……”
第二十六章 机锋()
被一介凡夫粗鲁呼喊,仙师可能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对方拍成肉酱。
玉海花却不恼怒,啼笑皆非。
想起书生初见到自己飞过时,眼睛瞪得铜铃大,嘴巴里乱嚷,“我勒个去,仙女姐姐”。
那眼神,真干净!
又想起少女垂髫时被合欢宗选中,弟弟拉着自己衣角,仰起面怯怯地问:“姐姐,你会变成仙女吗?”
眼神也是如此,充满惊喜,又不太明白,不敢相信。
她伤感地摇摇头,云彩继续攀升。
楚凡急了,干脆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叫道:
“喂,玉仙子,玉海花……你快点下来,我帮你去抢回那颗珠子!”
什么?
听了这句话,玉海花窈窕的身段猛地一颤。
锦云在天空迟疑地盘旋了一圈,最终还是缓缓降落。
伊人冷冷盯着像猴子一样蹦跳的少年书生,等一个解释。
不过她天生媚体,斥骂也像娇嗔,冷眼也像凝眸,总之令人心摇神动,意乱情迷。
难怪她名声不好,被正人君子唾骂。
楚凡听童金介绍过玉海花,知道是云梦附近最强大的散修之一,早些年从西域过来,独来独往。对于苦头陀,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一尊杀神。
欣赏地望了一眼玉海花,楚凡心中赞叹,迅速收回目光,一边说一边匆匆走向悬崖。
“玉仙子,你在外面守候。我猜应该等不了多久……一旦你见到苦头陀跑出来,就赶快截住。”
楚凡觉得玉海花性子冷清,下手坚决,却不像传说中那般滥杀。她刚才在空中时,还不忘提拎自己一把,生怕摔死。即使她发现“神息”是赝品,十有八九也不会去找云梦麻烦。
苦头陀凶神恶煞,可就说不准了。
眼下的局面,刚好可以同仙女姐姐联手,优势互补。一内一外,一上一下,并肩铲除掉心腹大患。
山风拂动面纱,露出美妙轮廓。
玉海花脑子里面乱哄哄。
她在天上时怀疑听错了,有点没闹明白状况。
落下之后听得清清楚楚,反而愈发糊涂。
她呆呆望着书生高大的背影一耸一耸,滑稽地跳过沟渠,爬过山坡,攀上悬崖,消失在黑黢黢洞口……
思来想去,明眸顾盼。
脸色先是恍然,继而惊恐,最后疑惑……
她御空飞行为避免地面喧哗,使用了障眼法,距离百丈的凡人不可能看见。
书生既然见到了,必定不凡。
可他体内无真气澎湃,体外无法力波动,的的确确又是一个凡人。
如果仅此而已,可以归结为身具某种异能或者神通。比方说阴阳眼,妙手空空,凡人中也存在,只是极少……
但他敢进洞去战苦头陀,言语间视融神中品修士如无物,就没这么简单了。
还有,先前他身前突然冒出了一小团雾气,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眼前竟然是一位少年国师,脱胎境之上的大修士,故意隐瞒了修为?
倘若他是国师,翻手就能把谷中所有人灭杀了,又何必如此麻烦?
难道他在游戏风尘?看自己和苦行僧争斗,就像看耍猴……
玉海花心里翻江倒海。
楚凡知道仙女姐姐怀疑自己的能力,也没空解释了。生怕苦头陀像耗子一样钻山打洞,跑远了没办法抓。
进洞二十多米,拐弯后再无一丝微光,空气越来越潮湿。
楚凡天目开启,见到嵯峨的钟乳石倒悬,水汽浸润表面,在末端凝结成珠,半晌不滴落。
诸般事物均失去了本来颜色,轮廓模糊,只剩下明暗浓淡,如泼墨写意。
脚下坚硬,只有一层薄薄沙土。吱吱呀呀,踩到了细小腐朽的兽骨。
七拐八拐,两侧分出许多小岔洞,地势一直在降低。
潺潺流水声传出,渐渐清晰。
眼前出现了一张密集“蛛网”,由极微极弱仿佛光线一般的细丝构成,横亘整个通道。若非天目,定然无所觉察。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法网”了,苦头陀布下来用以示警,倒没有什么杀伤力。
楚凡无声地笑笑,右手抓紧一块石头,装作看不见法网,蹒跚直撞过去。
再往前走十几米,进入了空旷大厅中。
穹顶极高,水汽扑面。
空气闷闷的,却没有霉腐味道。
岔洞好几个,杂乱分布,水流声正是从其中一个传出。
那僧人没有躲藏,冷冷站立厅中央。
呵呵,秃驴竟然大刺刺站着,欺负我看不见。楚凡觉得好笑,模仿普通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茫然四顾,谨慎探脚。
呔!
呔……呔……呔……
一声声怒吼如惊雷炸开,回响阵阵似海潮拍岸,震得穹顶石壁的灰尘细沙簌簌而落。
书生吓得一屁股跌坐于地,惊恐地转动脖子张望。
苦头陀脸露悲悯,双掌合十,道:
“阿弥陀佛……又一个被玉海花蛊惑迷失了心窍的傻瓜,情愿为她探路送死。可怜可悲呀,可叹……”
书生的脸上露出凶戾之色,悄悄站起,非常可笑地向发声位置蹑手蹑脚摸去。手掌抓紧石块,小臂微曲,保持准备击打的姿势。
等他好不容易摸到厅中央,苦头陀却悄无声息转移至两丈外,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哉,善哉……欲不除,如蛾扑火,焚身乃至;贪未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楚凡觉得有点意思了。
苦头陀迟迟不肯动手,苦口婆心感化迷途的羔羊,到底是忌惮自己被玉海花施了法,怕出手暴露残存实力和眼下位置,还是别有原因。难道真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还是省省吧,丫灭杀一十三个仙师连眼睛都不眨。
苦头陀又道:
“你见她千娇百媚,言听计从,恨不能朝拥夕抱。却不知百年之后,也是白骨一架,黄土一抷。”
书生啐道:
“呸!我管百年之后干嘛,现在喜欢她就行。”
和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沉默了。
这是很厉害的一次机锋对撞。
佛宗认为,凡身体感觉到的都是表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颜迟早变成脓血骷髅。
但在佛宗的时空观里,又觉得过去未来不真实,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即过去过去,未来未来,不如活在当下。
数息后,苦头陀问道:
“施主言辞犀利,奥义深刻,想必被老衲当头棒喝震醒了。但你说的她,到底指玉海花,还是柳若菲?”
楚凡一凛。
我靠,内容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了。
好端端一个和尚怎么突然八卦了起来?口气好像要打抱不平似的。
秃驴在谷中一直自称“贫僧”,突然改口老衲,难道认得柳若菲,想在我面前摆老资格?还真有可能,出城时他不挥手打招呼了嘛。
苦头陀见他不回答,说道:
“上午见到你和若菲公主并肩站立山口目送使团,状态亲密。小丫头冰雪聪明,天生丽质。能够入她法眼者,肯定不是普通的贵族子弟。加上又被派出来暗中护送神息,胆识与机敏肯定过人。老衲猜测你进洞的目地,无非想夺回神息。然而,不是老衲小瞧你。机巧与智谋只能得逞一时,这世界终究要靠实力说话。即使老衲把神息交还,你骗过了玉海花,依旧过不了通天河。”
第二十七章 老衲二十一()
被绕口令一般的“老衲”弄得头晕脑胀,楚凡心中怒骂“关你屁事”。脸上却装出根本不相信的神色,朝发声方向走出两步,仰天打了一个干巴巴哈哈,问道:
“那么神僧抢走神息,意欲何为?”
苦头陀合十道:
“善哉……老衲想为云梦消灾,帮你们把它送往天台山地随子的洞府。”
楚凡冷笑,耸耸肩露出夸张表情,道:
“啊,原来神僧杀了一谷的人,是慈悲为怀,欲拯救云梦苍生?”
苦头陀见他讥诮,目中厉芒一闪,缓缓道:
“那些人不是良善之辈,心怀贪念,身具杀气,当然该死。只要踏进入了这个山谷,就抱定了杀人心思。你不杀他,他便杀你。”
“小子我可是良善之辈,被你提起来挡玉海花,就不怕她杀了?”
“玉仙子要杀你,早就杀了……阿弥陀佛,别扯远了……老衲所言,句句是实,出家人不打诳语。凭你们,就算侥幸过了通天河,也走不到天台山。厉侯肯定不会让你们如愿,何况一路上还有多少修士觊觎,远比玉海花强大。”
“哈哈哈,原来神僧一片苦心,是小子误会了,失礼。”
“施主嘴里讲失礼,口舌却浮夸。右手始终抓住一块石头,左掌还握紧一把石子,想必是不信的……其实王国兴衰,如同花开花谢,没什么特别。出家人脱离俗世,无牵无挂,本不该介怀。但老衲与云梦有旧,若不了断因缘,始终存在心障,难证大道。可惜神通低微,护不住王城沃野,护送一件东西却不困难。”
“你,你,你……看得见我?”
听了这番话,书生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右手“哐当”把石头朝地面一砸,左掌把石子一丢,朝胸襟里插了插,貌似抠了抠痒痒。与此同时,指间挟住的两颗惰性珠悄无声息滑入。
眼下局面,挺难判断和尚说的是真是假,那么最好别动用杀器。既然这货敢让自己贴靠这么近,就不怕制服不了他。
“嘿嘿,小子可是把石头全丢了。看起来神僧和云梦的渊源不浅,说来听听。”
楚凡将巴掌拍得脆响,以示手中空无一物。
苦头陀却犹豫了,冷冷瞅着嘻皮笑脸的书生,不说话。
楚凡见对方没声音了,悄悄用脚尖在地面划,把刚才丢下的石头又拨回,慢慢蹲下抓起,侧转身子遮挡。
呵呵,这货先前在外边把玉海花哄骗得团团转,可不能随便相信。先让他讲,最好不停地讲,迟早露出马脚。
苦头陀冷眼旁观书生的可笑动作,懒得戳穿。思索了一会儿,避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
“把神息献给地随子,顶多保几年平安。献给妙罗真人,也许保几十年平安。可从长远看,云梦国终究是要覆灭的……”
苦头陀目光独到,这些问题楚凡考虑了。
当初云梦王把神息送给姬国,并非昏聩,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撞大运。
柳若菲不愿意苟延残喘,遇到“谪仙”后毅然携带神息折返。估计使团只去姬国虚晃了一枪,否则何至于回转那么快?当然,姬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态度也是摆在脸上,见风使舵。大家配合得非常好,皆大欢喜。
唉,柳丫头真倔强。死心塌地相信自己是谪仙人,还扯出平天下旗号。
呵呵,梦话也能当真?
眼下云梦险恶的局势,如同下象棋被人家不停将军,必须见招拆招,哪里能考虑太长远的事情。好在十里坡这场蒙面盛宴没有搞砸,又多出了三个月缓冲时间。
想到这里,楚凡摇摇头,苦笑不已。
苦头陀顿了顿,话题再转,道:
“……请施主转告玉仙子,继续在外面蹲守,她处境堪忧。云梦乃天下大泽,浩瀚如海,河流湖泊沟塘无数。老衲随洞里的暗河潜出,天知道会从哪儿冒头?无论如何,是难以找到的。如果她御空飞行,不停地搜寻,又极易被其他修士觉察……”
楚凡一怔,心道和尚对环境好熟悉呀。
反正不管他天花乱坠,真真假假,自己都得先把赝息取回。
珠子的秘密没必要保留了。
如果对方是友,护送一颗假神息给地随子,形同送死。如果是敌,至少可以让他不迁怒柳若菲,不返回云梦城继续寻找。况且赝息和惰性珠存在密切联系,一旦落入智慧绝顶的修士手中,难保不被琢磨出个道道。
“请神僧把珠子还给小子吧……魏师当初弄错了,这不是真正的神息。”
苦头陀笑道:
“施主休要诓骗,老衲少年时见过神息,就是这个样子。虽说长大了许多,也有了些微分量。可逍遥子那颗长得更大,分量更重……”
吹牛皮不打底稿,你可知神息面世还不到十六年。楚凡冷笑,问道:
“神僧高寿?”
“啊……惭愧,不高寿……老衲今年二十有一。”
老家伙二十一岁?
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神棍周旋了这么久,终于烦躁了。右手端起石头,语含威胁地喝道:“喂喂喂,你到底给不给?”
苦头陀摇头道:“不能给,给你是害你……”
“给不给?”
“不给!”
苦头陀露出悲悯之色的眼睛陡然睁大,变成了惊恐。
一团漆黑里,他视物不如楚凡清晰,只能瞧出一个大概。见到书生奋臂一扬,手中的石块……竟然诡异消失了。
作为一名融神中品的大仙师,他捕捉不到丝毫轨迹,倾听不到丁点儿风声。
但警兆忽生,寒毛直竖。
空气的爆鸣与尖啸整整迟滞了一弹指,才随后响起。
苦头陀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可是知道有东西正朝自己飞来。
这种感觉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才一丈多的距离,又没有防备,电光石火间根本来不及施展法术,腾挪闪躲了。苦头陀的手掌瞬间焕发出淡淡金光,本能地伸出来竖起,往胸前一挡。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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