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第觉得,眼前的这位估摸着就是。
三百多个山贼被五名仙师像碾蚂蚁一样碾死了,五名仙师又被这位凶神恶煞的道人像宰鸡鸭一样宰了,可是开玩笑的?
他不恐怖,谁恐怖?
即使坡里还有更厉害的,刘大夫也顾不得了,先过了这关再说。
道人如果发怒,后果会很严重!
车子兴望着刘光第一溜小跑爬上缓坡后,先掸衣正冠,不亢不卑面对凉亭作揖,暗暗佩服,如释重负。
诡异的是,仅仅间隔了五丈距离,只见到刘大夫的嘴巴一开一合,众人却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情知道人施展了法术。
半盏茶后,刘光第深深一个长揖,毕恭毕敬倒退了三步才转身下坡。命令队伍全速前进,不要等,稍后他自然会追上。
待车队看不见了,刘光第从双马大车内捧出一个大如拳头的小匣子,小心翼翼送入凉亭,摆放在石桌上。待回转车内,车夫立即打马如飞,一溜烟跑没影了。
道人站立在凉亭顶端,腿不动,身不摇,缓缓地转上了一圈。
山谷寂静,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秋深了,山坡上草木枯黄衰败,只剩一些灌木和桂树、杉树还保留绿色。
青灰崖壁上,苔藓黯淡,露出黑黢黢大大小小的岩洞。
那道人纵身一跃,飞出十几丈远落在道路中央。好似浑然忘记了亭中还有东西,径直朝云梦方向走去,口里欢快地吟唱:
“慧起十方照虚空,灵明一点自惺惺。牢锁心猿参造化,跳出尘网炼真形……”
走出十几步后,偈语唱完了。
道人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步伐缓慢下来。突然间一个侧转,左手探出虚抓,摆放在凉亭石桌上的小匣子“嗖”地飞入了掌中。
匣子一到手,道人毫不迟疑,纵身朝山崖扑去。
这一连串动作又突兀又快捷,任谁也想不到,堪堪过去半息时间。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道人纵身才起,前后皆有厉啸传出。
电光忽闪,一黑一白,交错而过,将他的胸膛生生扎透。
不知道何物,依稀是两柄飞剑。
从两侧山崖飞出杀人后,又飞了回去,端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道人如同中箭的大雁一般扑通坠落,口喷鲜血,努力躬了一下腰身却站不起,干脆半跪半坐于地。
到了此刻,他情知难逃一死,不寻找偷袭的飞剑,也不考虑逃跑了。
左手紧抓住小匣子,大拇指把盒盖顶开,食中二指在盒底一叩。
一颗大如鸽卵的白亮珠子顿时跳出来,静静悬在离地两尺的空中,不起不落,不摇不晃。
道人瞪大了眼睛,胳膊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去抚摸这件害他丢了性命的宝贝。然而眼眸越来越黯淡,数息后手里的匣子吧嗒坠地,身躯歪倒。
山谷依旧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跟随使团车队的小马车正停在第二个山谷的谷外,见不到谷中的情形。但谷内飞剑一出,车厢随即轻轻一颤,两侧骑士的身躯也一凛。
一直跟随着他们的十三名“面具人”刚进入第一个山谷。
这群人对满谷死人毫无兴趣,也停下了,同马车谨慎保持距离,似乎等待前方的决断。
小马车约莫停留了十数息工夫,终于启程。
见到前方那辆马车动了,一十三人相互对视。
为首的说道:“吾等当同进同退,不可三心二意,否则都将没有葬身之地。”
其余人整齐回答:“诺。”
第二十二章 玉海花()
金龟渡镇外,将军百里奚亲自坐镇,率领五百精锐封锁了通往云梦王城的道路。
相熟的富商笑嘻嘻挤过来求见,也被亲卫隔离开,急得踮起脚大喊。
百里奚不理,仰头望向天空。
他是铜胎境高手,耳力极佳,方才似乎听到了哗啦啦的风声响动。
但天空湛蓝,空无一物。
谁也看不见,一位美艳无双的女子足踏一方巨大锦帕,正御空飞行。
进入十里坡丘陵地带,她发现树林中隐藏了几十个凡人,感觉很奇怪。这批人衣饰整齐,行动严明,显然不是乌合之众。难道是去剿匪的官兵,怎么不穿盔甲?
但她甚少关心凡人的事情,毫不停留往前飞。
在十里坡中段的一处向阳山坡上,三个人目瞪口呆望向天际。
一人道:“杀气东来。”
一人道:“来者是一位面罩黑纱足踏锦帕的女子。”
一人惊叫道:“不好,赶快布阵。这女子不是好惹的,恐怕是欲海花。”
一人不解地问:“何谓欲海花?”
一人接话答道:
“合欢宗的女魔头,本名玉海花,传闻踏入了融神中境。据说此女荒淫无度,杀人无数。她既然现身这里,肯定也是冲着神息来的……没听说吗?锦云飞过,寸草不生;欲海滔天,不留活口……”
就在说话之间,三个人祭出了各自法器,一股磅礴气势顿时笼罩山坡。
然而,天空的女子俯冲下来,一掌按下,竟未稍作停留。
轰……
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大坑,那三人踪影皆无。
女子一闪掠过山头,见到山谷中有一列车队亡命狂奔。王旗歪斜,甲胄蒙尘。
她仔细观察了一阵,感觉自己寻找的东西不在其中。于是降低了高度进入谷中,继续向前飞去。
前方一堵悬崖上,一名少年脚踩缝隙,手抓藤蔓,正在费劲攀登。
那少年似乎听到了风声,扭头见到她飞过,顿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里结结巴巴嘟囔:“……我勒个去,仙女姐姐?”
玉海花噗嗤笑出了声。
好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见到的男子目光都充满欲望,要把她揉碎吃了。
当得悉了她身份后,那些人仿佛数九寒冬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眼睛里跳跃的邪火瞬间熄灭,面如死灰。
这少年的眼神,真干净!
楚凡目瞪口呆注视着玉海花飞过,晓得主角登场,蒙面盛宴即将进入高潮。
他反正不着急,快爬到崖顶时找到一处凹槽,舒舒服服蜷缩在里面。一边侧耳倾听隔壁山谷中打得热火朝天,一边自行脑补情节。
赶着小马车的四个人全是开光上境仙师,遭遇了强劲对手,地随子座下的黑白双剑。几声吆喝后,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如疾风暴雨,正用法器抵挡飞剑。
一直跟随小马车的十三个面具人,属于临时组队的开光中下境仙师,跃跃欲试。挺像草原上扎堆的鬣狗,远远围观狮子与野牛厮杀,看呆会儿能不能捡点便宜。
人人都以为自己很聪明!
人人都以为自己运气不会太差!
楚大神棍真没想布下恶毒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首要目的只是让“神息”人间蒸发,云梦城不再招惹修士挂牵。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些人偏偏如同飞蛾扑火,须怪他不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苍鹰盘旋,少年执弓。
他要等这批仙师们打得头破血流,筋疲力尽,等尘埃落定之后才好出去收拾残局。
一十三个面具人进入第二个山谷,集体下马掏出了法器,小心翼翼,蠢蠢欲动。任何一个单独拎出去都是渣渣,但结团组队后,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些杂门小派的弟子、散修,非常清楚此行的危险性,各自打着小算盘。
如果能够抢得神息,即使一十三个人平分好处,也享用不尽。
即使抢不到,大战后满谷遗落的法宝、符箓、晶石、秘籍等等,也相当不错。
可惜他们的功力低微,只知道跟随前方的使团车队,不知道后方有一条幽灵逼近。
苦行僧进入了十里坡,“盛宴”渐入佳境。
一十三个说好同进同退的面具人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大叫“苦头陀”,有人哭喊“神僧饶命”,有人怒吼硬拼,还有人不声不响朝两侧山崖逃跑……
没有用,怎么搞都没有用。
每响起一声洪钟大吕般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必然伴随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整整一十三声连续响起,只够普通人撒一泡长长的尿。
谷口炸群了,谷中激烈的拼斗骤然停止。
这时,破空声忽至。
四名开光上境仙师惊恐大叫“玉海花……”,继而黑白双剑抬出了地随子名头进行威胁。
没有用,怎么搞都没有用。
几声巨大轰隆后,凌厉的破空声又响起。
咒骂声,惨叫声只零星响起几下,便有气无力消逝了。
这几个先前争夺神息的主力,被彻底清扫出场。
山谷短暂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没什么寒暄客套,激烈的冠军争夺赛开始上演。
嗖嗖的破空声,岩石崩裂声,梵唱声,娇咤声,叮当声,哐啷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无可名状。
山谷震动,气浪冲霄。
楚凡抬起头,见到低空一片云彩被硬生生撕裂成千疮百孔。
隔了厚厚的山崖,都能感觉凌厉杀意。
啧啧,乖乖,隆咚呛……
这等声势,比起白无常来,强大得可不止一筹。
仙女姐姐激斗苦行僧,有点像老鹰捕毒蛇。一次次从天空俯冲下去,占尽了上风,却总不能一举奠定胜局。
仙师们的战斗往往很快,瞬间决定生死,不像武者动不动要大战三百回合。
可百息之内,玉海花同苦头陀之间的攻防转化至少进行了上千次,才终于停歇。
山谷重新恢复死一般寂静,偶尔听到马嘶。
谁赢了?
怎么听不到声音,也感应不到杀气了?
难道两个可怕的对手同归于尽?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我怎么一想到漂亮的仙女姐姐可能陨落了,心里面就有点儿难受呢?
楚凡胡思乱想,继续耐心地等待了一阵后,才蹑手蹑脚攀爬上悬崖顶,跑去另外一边偷偷摸摸地窥视。
可他刚一冒头,又急匆匆缩回,暗叫命苦。
我勒个去,这下子暴露了。
敢情比赛还没结束,两位重量级选手毫发无损,正在中场休息呢。
第二十三章 惰性珠()
山谷里狼藉不堪,坑坑洼洼,树木折断,东一个西一个倒伏着二十五个人。
中间道路隆起一个高约两尺方圆约两丈的环形土丘,凹陷至少三尺,形如火山口,坑底有一颗白亮的珠子悬浮。
苦行僧灰头土脸,狼狈站立在距离土丘约十丈远的道路上。本来就挺破烂的衣衫彻底碎裂成布条,脖子上挂着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也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十颗。
他的斜对面,土丘另一侧约十丈距离处,玉海花衣袂飘飘,艳光四射,立在一块大岩石上冷冷地瞅着下方。
场面形成了僵局。
苦头陀靠近不了大坑。
玉海花虽然飞来飞去,倏忽如电,可珠子藏在坑底,并不好弄出。
谁敢去取珠,必遭对方疯狂攻击。
苦头陀瘦得皮包骨,形状有点狰狞,面庞轮廓却极端正,声调极清朗,开口道:
“阿弥陀佛,这样下去不是了局……玉仙子,你我分出胜负很容易,决生死则很难。像这样打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什么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云梦昨日才释放的消息,肯定会有其他大修士正往这边赶……如果我们斗得两败俱伤,岂非让别人捡一个大便宜?何况国师洞彻天机,一旦动心注意了,你我滞留于此便是等死……”
“哼,那你走,要不我们死一个在这里。”
言话的内容很冷淡,玉海花的声音腔调却非常娇媚,蚀骨销魂。
苦头陀摇摇头,苦笑道:
“何必如此……玉仙子道法高妙,贫僧甘拜下风。但如果舍出性命来护住这颗珠子,却不困难……就算你杀了贫僧,也将是惨胜,难抵挡其他人觊觎……修行之路漫漫,机缘无比重要,甚至大过了自身资质与努力。既然我们都不肯错过神息,又不能在这里久战,不如赌一把机缘,省得统统陨落……玉仙子,你觉得如何?”
“你想怎么赌?”
“二十几名仙师陨落在这个山谷,崖顶却有一位少年探出了头,玉仙子不觉得奇怪吗?他体内无真气澎湃,体外无法力波动,确实又是一个凡人。佛云,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贫僧觉得,这个奇怪的少年能够出现这里,实乃身具大气运,天意如此。我们不如罢战,借他之手来决定神息的归属……”
“好,他说给谁就给谁。”
“此言不妥……玉仙子天生媚体,连修士都难以抗拒,何况区区凡人。而贫僧面目可憎,人人厌弃远离。若是由他来决定,肯定毫不犹豫把神息奉献给仙子了。”
“你要怎样?”
“首先,借他之手验明神息真假。倘若我们打生打死,争抢的却是一颗假货,岂不笑掉大牙?论理说云梦国既然敢将它献给地随子,绝对不敢造假。但,倘若魏风当初也弄错了呢?所以验证是一定要进行的,以防万一。可我们俩无论谁来验证,对方都会不放心,只能由那个少年来验。”
“嗯,可以……”
“验完之后,由那少年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你我猜单双,谁赢下则带走神息。此举最公平不过,全凭天意。贫僧可以指禅心发誓,输了定不纠缠,也绝不透露消息……玉仙子如果同意,请指道心发个誓。你我皆是修士,违背誓言则心魔暗生,再难进阶。神息虽然珍贵,但连诸位国师都未参详出奥妙,对修行并无太大帮助。所以,我们何苦拼到陨落地步?不如简单听从天意。”
玉海花沉吟了一阵,说道,好。
两个人发完誓,苦头陀朗声喝道:“山崖上的少年郎,下来吧。”
楚凡顺着藤蔓溜下,遥遥向两人躬身作揖,道:“参见仙师。”
他不亢不卑,没有跪地磕头,也没有对一谷尸体表示惊恐,如何出现在这里更是一桩咄咄怪事。
其实,他准备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一个孤身赶路的穷酸书生嘛,有把子力气。听到山谷里面厮杀,当然要找一个安全地方躲藏……
但苦头陀和玉海花都没有追问。
凡人就是凡人,正如蝼蚁就是蝼蚁。
强壮的蝼蚁也是蝼蚁,清高的蝼蚁也是蝼蚁,胆大的蝼蚁也是蝼蚁,莫名其妙爬上了御案与君王对视的蝼蚁还是蝼蚁……
没有谁会深究一只蝼蚁的来历。
楚凡老老实实听从苦头陀的指挥,从“火山口”里费劲抓出了白亮珠子,站立大坑隆起的边沿轻轻一抛。
白珠静静虚悬齐胸高的空中,不起不落。山风拂过,纹丝不动。
苦头陀咧开了大嘴巴,露出欣喜之色,森森白牙。
玉海花妙目生辉,极小幅度地低头俯身,不失优雅仪态。胸前波澜壮阔,奇峰耸立,风光无限美好。
她立在高处岩石俯视下方,浑身肌肉轻微绷紧,曲线妙不可言。楚凡总觉得,仙女姐姐像一匹漂亮矫健的雌豹,惊喜而警惕地盯住了猎物。
对于珠子嘛,楚大神棍毫无兴趣。
呵呵,这玩意就是他捣鼓出来的山寨版本“神息”。
在跟随柳丫头、童金学习法术,修复法器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奇妙事情。
除了材质损坏或者结构破坏的外,极少数法器不能使用的原因,缘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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