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来了一头僵尸,幸好老夫有玉华镇尸符。”
童金探手入怀,刚刚摸出了一张暗黄色折叠符纸,还没来得及展开,动作先僵滞了。
只见一道高高瘦瘦竹竿子似的白影,头顶白色尖帽,手执哭丧棒,肩不动身不晃,飘浮缀在僵尸的五尺后。
童金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呼吸急促,突然大叫道:“丫头,赶快布阵,来了白无常。”
老仙师飞快把符纸塞回去,一屁股坐下地盘起双腿,掏出一个小盒子郑重摆在身前,揭开盖子拈出一把小剑往左手掌心一划,闭目默念咒语。
数息后,伴随一声轻咤,童金双眼睁开,神光离合,磅礴气势从身体里面迸发出来。
那柄小剑光芒乍现,通体血红,静静悬停在他胸前的空中,嗡嗡蜂鸣震颤不已。似一条蛟龙要挣脱枷锁,直冲九霄。
与此同时,春花秋月一左一右执剑护卫。柳若菲匆忙掏出一颗药丸,迅速碾碎腊封吞下,抱起瑶琴坐在台阶上。
铮……
一声琴鸣,四象诛阴阵再次启动。
山腰响起了桀桀怪笑,白影随笑声一飘而至山顶,举起哭丧棒砸下。
阴气森森,排山倒海。
啪……空气爆鸣。
紧接着,从四角传出法器碎裂声音,刚刚才凝聚的四象诛阴阵被硬生生击破。
柳若菲今晚受了两次反噬,再遭重创,哇一声吐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春花急忙蹲身扶住了她,秋月则高擎宝剑向前冲。
童金早知道柳若菲精通阵法,可惜法力低微,法宝又非上品,四象诛阴阵不可能挡住排山倒海般一击。在哭丧棒拍下之际,厉啸一声“敕”,右手捏成剑指向前一刺。
也只有像他这样惯战的仙师,才能够把握住一线胜机。恰巧在法阵破碎之时,飞剑如同电光一般射到了白无常胸前。
但千算万算,没有实力终究完蛋。
白无常左手一抬便将飞剑抓住,仿佛站立在瓜棚底下悠闲摘黄瓜,毫不费力。
飞剑剧烈颤抖,“啾啾”啸鸣,如一条摇头摆尾垂死挣扎的小鱼。
白无常丝毫不在意,指间数缕黑雾腾起,运劲一捏,飞剑嘎嘣碎裂。
童金口喷鲜血,仰天栽倒。
这是他的本命飞剑,方才更是燃烧了精血以增长威势。却被无情碾碎,等于丢掉了半条性命,功力大跌。
秋月高擎宝剑冲过去,见到童金栽倒,脚下稍微迟疑。
她是武道高手不假,却没有经历生死搏杀,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是先扶起童师好呢,还是挥剑斩杀妖人好。
其实,不管她怎么选择,结局都一样。
白无常只看了一眼。
秋月的脑海像是被冰锥穿过,踉跄前进三步半,宝剑坠地,人“扑通”歪倒。
四个人里面,没有受伤的只剩下春花了。她左手紧紧搀扶柳若菲,右手抓紧剑柄,一颗心惶急乱蹦,不知道如何是好。
柳若菲努力站直,镇定吩咐道:“不要管我,去把他们抱过来。”
春花先看童金,老仙师却蹒跚爬起,咳嗽不已,神情萎顿。
再看秋月昏迷不醒,便抱她到亭子前。
白无常高高瘦瘦,笑脸诡异,尖帽子上写着金光闪闪四个字,“你也来了”。
但破了四象诛阴阵,捏碎了童金的飞剑后,只冷淡扫了众人一眼,就一言不发背过身去,望向山下的道路。
他根本没兴趣对付云梦四人,带来的压力却如同山岳一般沉重。
这是,威压!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童金与柳若菲探询地对视,后者指了指亭子,张开嘴无声吐出四个字,聚煞,谪仙。
童金经验丰富,马上就懂了。
柳若菲早发现这块阴地布置有阵势镇煞,阵眼是山顶的亭子。
但她冰雪聪明,实战却少,所知所晓全来自书本,结果摆了一个大乌龙。到现在才晓得这个阵势不是镇煞,而是聚煞。
然而,无论镇煞聚煞,都不重要了。
白无常拼着一块宝贵的煞地废弃,几百个温养的骷髅尸体被打碎不要,想干什么?也许和他们一样,想弄清楚“谪仙人”的底细。
老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柳若菲本以为连累了莫名其妙上山的书生,此刻猛然醒悟。对方似乎是不可触及的存在,而自己才是那条倒霉的池鱼。
白无常为什么懒得理他们?有点像猎人打老虎,见先来了群兔子,随手扣下。
他们四个人如果挣扎,便是求速死。如果不动,命运便被掌握在下一场决战里,寄希望于谪仙人击败白无常。
新死之人的确新死,衣裳簇新,没有散发出难闻尸气,蹦跳到亭子右后方。
僵尸衣裳腐朽,遍身长满绿毛,站立到了亭子左后方。
童金的喉咙咕隆响,小心翼翼憋出一句,绿毛僵尸,可战武道巅峰。
常言的武道巅峰即铜胎境第三重巅峰,人间武力的最高层次。
这头绿毛僵尸的煞气深重,实力恐怕超越了武道巅峰。
白无常有实体,并非阴魂,必定是鬼修无疑。
听到身后嘀嘀咕咕,白无常笑嘻嘻的长脸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屠夫听到待宰的羊羔咩咩叫却不为所动,死死盯着山脚下。
柳若菲为秋月搭了搭脉,皱眉思索一番后,掏出一枚静心丸塞入她口里含着。
半盏茶后,柳若菲的预感应验了。
山下白光一道。
一个声音兴冲冲高叫着。
“小妹妹,我来了……那些家伙好臭,我打完后去河里洗了个澡……”
从这里到界河有两里多路,灭掉一百多个尸怪再洗澡跑回,这家伙只用了一盏茶工夫。
好强的战力,好快的速度!
第六十六章 什么鬼()
一条小路杂草丛生,从义山的脚下笔直通到山顶,长约五六十丈,宽不到半丈。
坪地周围和林子里的爪子或许想晒一晒月光,跟赶潮螃蟹似的全跑到了道路最后十丈那一段。层层叠叠,钻进爬出。
有的骷髅头被横蛮拖拽了过来,死死咬住一只爪子,眼眶却被深深抠进。
一只老鼠窜出,顷刻便被撕成碎片。除了染红几只爪子外,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场景阴森恐怖,令人见之欲呕,头皮发炸。
赤膊书生如一线白光直射山顶,到了最后十丈处腾空跃起。
那姿势,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好不潇洒出尘。
他背衬着瓦蓝夜空,皎洁明月,纤羽般白云,真的好像……一位光膀子仙人在御风飞行。
“小……”
“小心”才吐出一个字,柳若菲脖颈像被一只铁手扼紧,说不出话。
嗵,泥土飞溅。
“小?一点儿也不小。”
书生在空中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在坪地边沿刚刚落下,便端起两只胳膊与肩膀平齐,曲肘,健硕的肱二头肌立刻凸显。
随即又骚包地扼腕,侧身微蹲,硕大的胸肌刻意跳了几跳。
他确实才洗过澡,裤子还是湿的。
头发上的水珠滚落在赤裸上身,月光下晶莹剔透,更显得肌肤如玉,无一星半点瑕疵,先前被骷髅抓出的血痕彻底消失无踪。
他的肌肉不像岩石雕刻一般夸张粗犷,却饱满结实,线条柔和,极其耐看,令人觉得多一分太壮,少一分偏瘦。
这时代的少女除了洞房花烛夜之外,几乎没机会见到充满雄性气息的赤裸胴体。
柳若菲好一阵眼花气短,又飞快稳住心神。
明眸顾盼,嘴角勾出一抹浅浅微笑,觉得这个又神秘又好看的年轻男子真逗。
春花本来没有受伤,此刻竟也头晕目眩,浑身发热发软,宝剑“当啷”坠地又赶快拾起。
她小脸羞得通红,低垂下脑袋瓜,战战兢兢跟犯了天大的罪一样。
书生龇牙咧嘴,连摆了几个展示健美身材的架势后,才注意到场间多了三个“人”。停下来指向中央,逼问:“喂喂喂,你们是哪里来的?”
白无常不作声,笑嘻嘻的表情无任何变化。
书生搔搔头,大摇大摆往坪中走,边走边道:
“哼,不说我也晓得,你丫肯定是新来的。呵呵,跟一帮老家伙‘斗地主’输惨了吧。戴高帽,算小意思啦。我刚来的时候陪他们玩牌,脸上贴满纸条,裤衩都快输没了……哥们,让我看看你那顶帽子。什么纸张做的?又尖又高又滑,这么挺括。别是从白玉京里偷出来的纳米材料吧,那玩意老贵了……”
啧啧,这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摘无常帽!
柳若菲、童金、春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书生手一伸,白无常瞬间消失,出现在手掌两尺开外。
“呵呵,你丫动作蛮麻溜的嘛。躲什么躲,老子又不会打小报告……”
书生抓一个空,怔了怔,纵身扑上。
白无常冷哼一声,猛地一挥哭丧棒。
书生被凌空打飞,去势如电。
云梦三人色变。
他被轻易击破四象诛阴阵,排山倒海的一棒结结实实打中胸膛,哪里还能够活下去?仅仅那股刚猛霸道的力量,就可以把肉体凡胎打成肉酱。
书生的脊背撞到坪边一棵树干的上部,于电光石火间把身躯一扭手臂一勾,比猿猴还灵活,陀螺似的旋转。
众人只见到一条白影绕树飞旋,木屑朝四方乱溅,滋啦声不绝于耳。
数息后书生终于狼狈降落,脚下一软变成了单膝跪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胸膛一片乌青。
咦,没死?
他背后的那棵树被刨得树皮全无,清洁光溜。
完了……
瞅他副样子,就算没死,也将撑不过哭丧棒的第二击。
童金心里一片冰凉,清楚书生如果完蛋,他们绝对活不成。
柳若菲见到书生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青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感觉他并未受重伤,还处在醉酒状态中。可是,如何才能让他清醒?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弹,肯定会被白无常像碾蚂蚁一般杀了,于事无补。
新死之人与僵尸蹦跳到无皮树下,发出阴沉沉含混的声音。
“你……是……谁……”
柳若菲心中一紧,晓得声音由白无常控制尸体发出。他今晚摆出了这么大阵仗,目的就是要逼问书生来历。
书生似乎忘记了刚才被一棒子打飞,脸色一派茫然,缓缓站起身后,痛苦地用手抓乱了发髻,喃喃自语:
“我,我是谁……这是在哪里……你们在干什么……我,我他妈的好像做了一个梦,来到了一个叫阳武的地方……是你们闯进了我的梦,还是我闯进了你们的梦……”
听了这些话,一阵虚无感袭来,老仙师童金遍体生寒。
谁能经历这样荒唐的事?
荒山野岭,遍地碎骨。旁边站着金枝玉叶的公主,身前站着勾魂的白无常,还有一个疑是谪仙人的家伙口口声声说大家都在梦中。
新死之人如同木偶,继续机械单调地发问。
“鬼差上路,黄泉不归。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书生似乎被提醒了,想了半天又不得要领,颤巍巍伸出手,上前把覆盖在新死之人脸上的黄纸揭掉。一见之下,惊讶得后退几步靠住树干,结结巴巴道:
“什么鬼?老子我好像认得你……你这厮,叫牛丁……”
可他随即又稀里糊涂了,苦恼地用手指“梆梆梆”弹自己脑壳,道:
“牛丁是谁?我又是谁……”
接着又望向那具绿毛僵尸,左看看右看看,狐疑道:
“这货装扮成一只绿毛猴子模样,老子好像也认识……听人讲起过相貌,老长一张鞋拔子脸……叫,叫,胡二。对了,就是叫胡二,死五年了……麻辣隔壁的,死一百年都关老子屁事,可老子怎么会认得这个丑八怪?”
白无常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山岗上回荡着新死人空洞洞的声音。
“你是谁……从哪里来……知道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灭僵尸()
山岗下,距离一里多远的街巷连一盏灯笼也没有亮起,死气沉沉。
照理说,坟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附近人家不可能听不见。
看起来都挺聪明的。
夜半三更,阴森之地发出恐怖声响。
统统吓得关门闭户灭灯,一个个躲进被窝里哆嗦。
没有谁胆大包天,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前来探明究竟。
云梦一行如果指望来一大群人把白无常惊走,还是省省吧。
指望书生?好像也不太靠谱。
人必先自救,然后天救之。
柳若菲左手抚胸,约含痛楚地轻咳了两声。
童金关切地偏头,注意到她下垂的右手有点怪。中指掐在了掌心纹,大拇指又扣住中指,余指翘起,颇像兰花指,其实却是一个捉鬼镇妖的“四山诀”。
见老仙师目光瞟向手诀,柳若菲扣住中指的大拇指向前一压,直抵无名指根下,瞬间又变成了一个“发兵诀”。
再然后四指贴拢,食指伸出,仿佛无意识转动了几下,像画符。
这一连串动作幅度极小,动作极快,又自然而然,连春花都没有感觉异常。
作为柳若菲的半个老师,道门法术基础除了丹方、咒语、阵法外,符箓、步罡、手诀都是他教的,童金略微思索就明白了。
书生懵里懵懂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却渐渐明亮起来,突然怒不可遏吼道:“牛丁,把几个小孩子弄哪里去了?”
言毕直冲上前,五指如勾,抓起新死人往树林一甩。
牛丁毫无反抗之力,重重撞到光溜溜的树干,脑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厮还真牛。
尸体如一摊烂泥瘫倒在地,嘴巴兀自一开一合,有气无力地问:“你……是……谁……”
把死人牛丁再摔死一次后,书生与僵尸胡二噼里啪啦打成了一团,拳拳到肉。
动作越来越快,声响越来越密集。
倏忽之间不见了白绿两道身影,只听到风声凌厉如钢刀剔肉,一条龙卷直冲天空。
龙卷风转移到了道路,白色粉末如泉喷涌,仿佛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骨爪哧溜乱窜,争相逃离,如同招潮蟹感觉海啸来临。
龙卷风转移到林中,地动山摇。
大树咔嚓折断,枝叶灌木花草皆成齑粉,源源不断飞上天,随风飘浮,遮云蔽月。
半盏茶后,声响渐悄。
山下灰影一道。
柳若菲见那人光着膀子,知道书生又赢了,惊喜交加。
武道巅峰贴身近战,连仙师都要退避三舍。那书生却不惧尸气,赤手空拳把堪比武道巅峰的绿毛僵尸硬生生灭了。
这等威势,三尺之内,谁是敌手?
童金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心道,白无常这关怎么也过不了,云梦一行人终究命苦。之所以还能够活到现在,无非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鬼修想利用一下几个人生魂。普通修士碰到鬼修,非杀不可。而鬼修过处,也绝不留下活口泄露踪迹。
除非书生真是一位谪仙,祭出厉害法宝,施展高妙法术,弹指间可以灭了白无常。倘若他有法宝,懂法术,又何必效仿市井莽汉斗拳脚,拼力量?谁又曾听说过仙人走下祭坛,脱下法衣,光膀子厮打得不亦乐乎?贴身近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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