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自从恢复前生意识后,依仗身体、灵能、科学的优势,一路势如破竹,好像少年闯入了幼稚园。对这个世界也是采取俯视的心态,全然没放在眼里。
牛丁今夜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即使没有什么高端战力的社会底层,也可能有恐怖的不可理喻存在埋伏下丝线。
牛丁就是延伸下来的一根线。
迄今为止,楚凡依然不太相信幽冥地府,除非黑白无常跑到眼前大战一场。
然而,牛丁为什么会发出另外一个声音?
用科学解释,无非两种情况。
第一种,他内心隐藏一个自认为冥河摆渡人的第二人格,受到刺激后冒出。
第二种,他内心被外界种下强大意念。一旦触发,就会取代清醒意识。
比方说,军队战士一般都被灌输忠君爱国思想。虽然没有强大到可以压制生命本能的程度,却在你想投降时,形成强烈的精神障碍。
比方说,高明的催眠师在患者脑海种下一把“钥匙”,可以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物件。患者一旦听到那句话,立即清醒。或者在梦中见到那个物件,立即醒来。
许多间谍的脑海里都存在这样“钥匙”,目的是阻止说出机密。有点像潜伏的病毒,一旦被激活,立刻让电脑死机。
用玄学解释,也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高人或者鬼差千里传音,借他之口说话。
但这种,楚凡觉得可能性不大。就算高人或者鬼差恐怖如斯,牛丁脑瓜肯定达不到接收信息的灵敏度,反馈信息的高功率。在精神力量的对抗上,他比自己差远了。
第二种,类似于上面第二个解释。
牛丁脑海被种下神念,一旦外界意志逼迫他说出隐秘,会协助抵抗。发现抵抗不了,便玉石俱焚。
于是牛丁猝死,把秘密带入地下。
楚凡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
只是不知道在牛丁脑海里埋下“定点触发炸弹”的是幽冥鬼差,还是邪魔外道。
无论是谁,目前的他都对抗不了。
楚凡的精神力量不弱。
对方即使控制不住他,但能控制牛丁。那么,控制楚灵、李素、石猛等等的难度就不会太大。
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动明王伏魔咒起了作用,胜负的关键取决于精神力量强弱。
对方埋伏的一缕神念虽然弱,却可以攻击。
楚凡觉得,以后得琢磨出神识攻击与防御手段才行。如同光练力气不练拳脚,上场打架的结局堪忧。
牛丁临死前尖叫,“鬼差上路,黄泉不归。你跑不掉的……”,楚凡绝不认为是恐吓。
不知道在何方,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绝对会寻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阳武县城不能呆了,迟早要出事。
悠闲的生活一下子被打断,局面开始脱离掌控,渐渐散发出危险气息。
楚凡觉得,鲁家堡报仇的事可以放一放,但苍叔一定要先接出来。万一自己不小心挂了,岂不是留下遗憾?
他决定明天就动身,不必等中秋节之后了。
第四十六章 三炷香()
牛丁的屋子肮脏破烂空荡,充斥着霉腐味道,藏不了什么东西。
楚凡推开窗户让月光照入。
诸般物件除了颜色黯淡外,他连细节都可以看清楚,同白天并没有多大区别。
来回检查了三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找到什么可疑之物。
临走前,最后一次环顾卧室,目光落在了柜顶两束香上。
个子矮的人瞧不见柜顶,但对门框高的楚凡不算啥。普普通通的香,还用掉了大半,谁也不会在意。
奇怪,这厮并非信佛居士,要香干嘛?
刚才搜寻了几遍,房间里面并没有香炉,难道插地上?
况且,这两束香摆放在柜顶的中间,就算个子高也要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去够,取出来非常不方便。
把两束香拿下,楚凡就着月光细看,越看越纳闷。
一束满把,另外一束只剩下三根,外面包裹的牛皮纸一模一样。
蹊跷的是,单独三根香精致多了,却嗅不出气味。而满把香粗糙多了,闻得出榆木松柏的清香味道。
咄咄怪事!
不同的香烛用相同牛皮纸包裹,是为了节约纸张,并不稀奇。楚凡在坊市李老爹的香烛铺子见过,不同作坊生产出的香才在外包装进行区分。
香烛主料无非榆木粉、松柏粉,再掺杂香料,用树皮树根熬出的胶粘合。
楚凡砍柴砍了许多年,鼻子又罕见灵敏,木粉气味能够轻易嗅出。
三根香明显属于高级货,怎么能不掺香料,连木粉味都没有。它点燃之后除了冒烟,还散不散发香气?
楚凡百思不得其解,很想把三根香带走研究。斟酌一番后还是塞进墙缝,准备从鲁家堡返回再看。
这栋房子比坟墓还阴森,何况刚死了疑似冥河摆渡人。没弄明白前因后果,贸然拿走任何东西都不吉利。
虽然楚神棍连活着的牛丁都不怕,更不会怕死的。但离开阳武去鲁家堡时,把诡异的三炷香偷偷放进家里陪伴楚灵,心里太膈应。
……
夜里太迟入睡,神思消耗又大,楚凡破例没有早起散步。
窗户纸白透了的时候,他依旧半梦半醒。
鸟儿在树梢啾啾鸣叫,振翅盘旋,最后一排排落在屋檐上,低垂着小脑瓜盯住隔壁石猛家的厨房,那里冒出了香喷喷的烟火气息。
小姑娘盈盈与小男子汉石泰喂鸟儿喂上了瘾,最喜欢吃一半故意洒一半。弄得麻雀燕子们把石猛家的炊烟当成了开餐信号,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石嫂一开始还心痛粮食,见楚凡也笑嘻嘻地跟着两个小家伙胡闹,就不管了。
但楚凡不让盈盈、石泰泼洒太多,蹲在地上像和大人对话似的告诉两个小家伙,喂太多会让野鸟丧失觅食本领,反而害了它们。等到冬天下雪时候,就可能饿死。
西厢房传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准是楚灵又开始数铜钱了。
在鲁家堡身为奴隶时,小丫头梦寐以求的不是漂亮鞋子和花衣裳。如果让她在吃一顿饱饭和拥有一枚铜钱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原因很简单,她毽子踢得可好了。
但包在鸡毛毽子里面的底板用石片磨出,又重又硬又不规则。打得脚丫生痛,还飘不起来,像石头一样往下掉。
穷。
太穷。
她没有铜板。
苍叔曾经给过她两枚,拿回家却被嫂子没收了。
阿凡也没有铜板,便勤快地帮栀子妹妹磨石头。精挑细选最漂亮的,耐心磨成薄薄的圆片。可惜还是太沉重,中间也不能打孔,一打就碎了。
所以小丫头的毽子特别寒碜,就是一块碎布包裹住一块小石片,上面绑扎几根鸡毛。
半个月前,楚凡特意叫石猛兑换一大堆崭新制钱送给她。
从此,楚灵多了一个新习惯,数钱。
高兴时数,不高兴时也数。数着数着,少女就眉开眼笑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好材好料具备,她却再也不做毽子了。明明知道金银元宝比铜板贵重得多,却一点兴趣也没有,送给她也不要。偏偏喜欢黄灿灿圆溜溜的新铜钱,专门用一个小红漆箱子装着,搁在枕头边。
听到楚凡伸懒腰打哈欠,楚灵立刻放下叮叮当当的“玩具”,穿过堂屋走进东厢房,人未到而声先至。
“哥……”
小丫头以前头发枯黄,身材瘦小,肤色黝黑。只经过一个月时间的调养,就像贫瘠土地里干瘪的小草得到养分同雨露滋润,马上蹿高了一截,微瘦却不骨感,头发转青,肌肤细腻如瓷,呈现出几分妖娆之态。
她以前是小黑炭,黄毛丫头,现在都快漂白了。
楚凡自己也白了不少,甚至强过了常年风霜日晒的石猛,常常戏称三人为家中三黑,小黑,大黑,老黑。
照这样趋势发展,小黑会变成小白,大黑会变成大白,老黑嘛,还是老黑。
见楚灵直驱榻前,楚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
“哎呀,丫头。李素老师没有教过你,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吗?”
楚灵无辜地眨巴眼睛,撅起嘴巴,小身子扭来扭去,回答道:
“嗯,老师没有教……再说,你的房门也没有关呀。”
楚凡一愣,心道这世界的女子讲究行不出声,笑不露齿,真可能没有这样要求。自己不关闭房门是担心她夜里害怕,等她再长大一些就不能不讲究了。
“行了,行了……以后记住,房门没关也是可以敲门框的。”
“好嘛,人家晓得。就哥哥规矩多……我帮你去端热水洗脸。”
楚凡爬起来,生怕她瞧见左手掌被燕婉儿咬下的齿痕,一边背对着小丫头整理衣衫,一边说道:
“哥哥好胳膊好腿的,不需要你弄。你先出去,嗯……去帮石嫂烧火吧。”
“老师在灶屋里帮忙呢……哥,告诉你一件大怪事。”
“啊,你还有大怪事?”
“嘻嘻,不是我,是老师。她昨天订的判官衣服同一盒胭脂找不到了,吓得够呛。你又老不回家,我们两个半夜没睡着……”
楚凡心虚地往外走,道:
“啊,这个……找不到了就重新买呗……你还笑!”
楚灵顿了顿脚,蹦蹦跳跳像一块膏药似的粘上,道:
“哥,是真的。昨天根本就没有外人来过,我还亲眼看见裁缝把东西送过来的呢。老师说,今天不能带盈盈去还愿了,要重新订做。石大哥说,以后大家要注意安全,防火防盗……”
“嗯,那是,那是……”
楚凡昨晚把楚灵赶去同李素睡,固然因为小丫头孤零零睡大房子不安全,另外一方面是想减轻她对李素的抵触情绪,没料到两个都没有睡好。
小丫头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哥哥快要被大伙瓜分掉了,对漂亮老师进自家院子充满警惕。连学习都是主动跑过去的,也不嫌两个小孩子吵闹。
嗯,防火防盗……防老师。
“丫头,你不也在山神庙许了愿吗,实现没有?要不要哥帮你,去给山神爷重塑金身,安上胳膊腿儿?”
“才不要你帮忙呢……哥哥真笨,自己许的愿,只能够自己还……”
楚灵翻了一个白眼。
第四十七章 风乍起()
石猛升任大捕头,今日算履新,忙到快正午才回,把午餐早食作一顿吃了。
午后,他与楚凡两个人去云升车马行借了一匹马。
其实楚凡身为白役,石猛帮他调用县衙捕房的马匹也没有关系。但眼下典史阎威像一只乌眼鸡似的盯着,实在没必要占这点小便宜,惹一身骚。
楚凡赶回临水郡山阴县,需要一匹好马代步,两人准备去南区乡下的云溪马场挑选。
地图什么的属于战略物资,一般人无缘得见,阳武县里的几幅又太简单粗糙。楚凡根据大家的讲述,在脑海里拼凑出一副大概地形地貌图。
苍伯当初说,从鲁家堡往南八百里将抵达苍南郡,过苍南郡就抵达与姬国接壤的边关重镇遥平,其实有误。准确地讲,应该是出鲁家堡后往东南走,距离也没有八百里。
楚凡带着小丫头翻山越岭笔直朝南闯,结果来到了青云郡。
青云郡往西北方向六百里,将是李素的家乡——云梦国。
云溪马场位于阳武县南区偏东的方向。
在那里备好马匹,不返回县城而是折往东北,穿过荒无人烟的二十年前战场,将抵达苍南郡与临水郡之间为战争修建的直道。快马加鞭,明天上午就能赶到山阴县。
阳武县南区的乡镇分外残破,萧条。
出城十几里还能看到一个个村落,道路两旁是收割后的稻田。稻茬整整齐齐,笔直挺立,仿佛接受检阅的矮小士兵。
高粱、玉米成熟了,清香四溢。
有时候还能见到一垅垅棉花,卵形的棉果绽放,露出棉絮,白得像小小一团云。
妇人们挟着簸箕,正忙碌采摘。
虽然秋高气爽,极少下雨。可万一不凑巧赶上一场大雨,棉果打湿了极容易发霉,晒都没法晒干。就只能徒呼奈何,自认倒霉了。
棉花要不纺布,要不做成棉袄棉被的内芯。棉布的价格低廉,只有下里巴人穿。而穷人们一穿就好久好久,甚至父传子,子传孙,消耗不大。
因此棉花不可缺少,却种植不多。
其实楚凡最喜欢粗糙的棉布麻布,不喜欢光鲜的绫罗绸缎。那玩意滑腻腻的,好看是好看,贴着身子并不舒服。
两人骑马并行,出城二十里后,便极少见到行人与农人了。
路上,楚凡告诉石猛,牛丁死了。
石猛一惊,张了张嘴却无声。任何问题,原则上只要楚凡不说,他就不问。
楚凡继续道,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可能不是人杀的……
听了这句话,石猛回答:
“这件事,我准备呆会儿再告诉你的。昨天晚上打更的见到判官爷在义山附近出没,上午就有一个泼皮来报官,说牛丁死了。张彪心急火燎赶去勘查,我也去看了看。房屋门窗大开,院子的地面干硬,见不到什么足迹。
“那牛丁全身上下,除了脸被你抽出两记鞭痕,胸口两肋残留张彪拳脚留下的乌青,并无其它伤痕,笑得非常诡异。仵作用银针探喉,没有探出毒。大家沸沸扬扬,说他坏事做绝,魂魄被判官老爷收走了。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挨了你同张彪两顿暴打,旧疾复发而死。
“阎威那厮现在痛恨张彪,反而不怎么痛恨我了,想拿捏案子的病脚,却没有着力之处。因为昨晚牛丁离开县衙时,还是活蹦乱跳的。阎威提出开膛验尸,但张彪与牛丁的姐姐也不蠢,死活不准……”
楚凡笑笑,道:
“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其实开膛验尸也验不出什么名堂,张彪还是挺精明的,怕节外生枝。即使阎威想搞事,头顶还压着一个李文呢。南区归张彪管,死的又是他小舅子,猛哥千万不要插手。义山那块地有点邪门,千万不要再去,从周边路过都不要停留。”
石猛沉默了数息,回了一句,好。
楚凡继续问道:“胡二是谁?”
一听这句话,石猛大惊失色,勒住马破天荒反问:
“小郎,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楚凡家里兄妹二人,按照习俗,该被称呼为大郎才客气。但他一听别人叫“大郎”,就联想起帽子绿莹莹,被美艳老婆潘金莲毒杀的倒霉蛋武大郎,一脸黑线。
因为他年轻,偶尔又被人称呼为“小郎”,感觉跟“小哥”的意思差不多,透着一股子亲昵,便欣然接受了。
见到石猛面孔巨变,楚凡心想,这胡二果然不简单。也勒住马头,望了望阳光灿烂的田野,缓缓道:
“昨晚,我偷偷拿了李素准备还愿的判官服,别告诉她,准备去教训牛丁一顿。那厮见了,果然惊骇,胡言乱语一阵后就死了。死之前问了一句,判官爷,胡二在哪里?”
什么!
身为泥胚境第三重巅峰的武者,刀口舔血的大捕头,石猛惊叫一声,竟然被吓得身躯陡然一颤。目光警惕地左右顾盼,左手下意识按住刀柄,右手则不由自主地拽紧了缰绳,勒得黄骠马团团乱转。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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