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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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长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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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如果折好递回去时张瑞重新打开检查,那就怪不得楚神棍当场发飙。反正电光石火的小动作谁也没瞧见,奴契只要重回张瑞手,就任他宰割。

    楚凡讲完后站起身,凶相毕露,厉声喝叱:

    “呔,尔等有话到牢里去说。楚某今日没带绳子,先打断尔等双腿……”

    乖乖,双腿若断,都不需要秋后问斩了,生不如死!

    张瑞与两泼皮明白,虽然楚白役公正清廉,维护燕乙父女的态度却连傻瓜都看得出。这下子逮着机会,还不往死里整?

    三个人吓得浑身颤抖,年轻的泼皮“扑通”跪倒,磕头道:

    “大人,楚大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只是被雇来搬东西的……大人就把小人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麻辣隔壁的,又碰到一个磕头虫。放屁?老子哪里能够放出这么大一个屁!

    楚凡哭笑不得,赶紧闪开。

    老泼皮见张瑞抖得厉害,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接过奴契端详,突然叫道:

    “楚大人,等等。这张奴契上还有指纹,可以作证。”

    一听他这么讲,张瑞也灵醒了,跟着胡乱嚷。

    楚凡冷笑道:

    “呵呵,指纹?燕一的骨头可以打鼓了,难道有办法把他从坟头里揪出来,按一个新鲜手印做对比?”

    老泼皮到底有经验,急忙道:

    “大人,可以找到燕一以前的手印对比。张家田产全是他购进,经手的事项不少……”

    “对对对……”张瑞连忙搭话,道:“那些契约上都有燕父按下的手印,我见过。虽然田亩又被我转卖出去了,但主家是可以找到的,契约就在他们手里……”

    “是吗……”

    楚凡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俯身看了看,啐道:

    “直娘贼,自己瞪大了招子,瞅清楚。五六十年前的旧东西,淡得只剩下一丁点儿深浅轮廓,连一丝一毫纹理也见不着。就算找到燕一以前的手印,如何进行对比?又如何肯定这张奴契就是他的?休要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再不起来,就一尺敲断骨头……兀那赶车的,快点去把马头调转。”

    见楚凡凶神恶煞地高擎铁尺,随时可能劈头盖脸打下,老泼皮立刻把手里奴契一丢,磕头如捣蒜,哀告道:

    “楚大人,全是张大郎指使。俺两个毫不知情,只是被雇来搬东西,端的是冤枉呀!可怜俺家里面,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孩儿……”

    年轻泼皮倒也机灵,有样学样,连忙跟着哭诉:

    “……俺家里,上也有八十老母,下,下,还有两岁弟弟……”

    楚大神棍一阵恶寒,急忙跳开。

    张瑞三两下把奴契撕成粉碎,直挺挺跪着冲燕乙嚎哭:

    “乙哥,乙哥,快点救我。我被人蛊惑,迷了心窍……乙哥,不瞧在我父面上,也要瞧在燕父面子上。他老人家临终的时候,不是拉着你的手,让你照顾我吗……”

    燕乙默不作声。

    燕婉儿恨恨一跺脚,道:

    “爹,让凡哥把他们带走。打板子,上夹棍,关牢房,砍脑壳……”

    见燕乙还是难以决断,楚凡向父女俩招招手,走向马车背后。

    车把式刚把马车掉转方向,晓得他们三人要商议,慌忙跳下车,远远避开。

    楚凡沉吟了数息,对燕乙道:

    “燕掌柜,他们只要被我带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但上公堂诉讼什么的,你也会凭空增添不少麻烦,可要想清楚了。”

    作为生意人,燕乙当然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只要惹上了官非,无论原告被告,统统需要做好被黑的准备。甭管有理没理,钱才是硬道理。

    就拿眼下这档子事来说,尽管张瑞的奴契已经不足为凭,但燕乙就一点儿也不心虚吗?不,他缺乏释放奴隶的凭证。况且二十年前身为家生子的事实,不少人知道。官司打来打去,极可能双方都讨不了好。

    燕乙仔细斟酌了一番,长叹一声,回答道:

    “唉,算了。我燕家同他张家昔日的缘分,今天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不过,我的货物可要拉回去。铺子被砸了,得赔。”

    “行,那你出去跟他们讲吧。这事儿,我不好参与……”

    燕乙举步先行,燕婉儿低垂头姗姗跟随,到楚凡身后却停下不走了。

    燕乙怔了怔,脚步稍微迟缓,却装作不知道,从马车后拐了出去。

    嘿嘿,燕婉儿想必是怕极了外面那几个人,不敢出去。须知我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楚凡笑了笑,正要转身,一双柔荑却搭上肩膀。

    少女吐气如兰,羞涩说道:

    “凡哥哥,你的发髻弄乱了。婉儿帮你理一理……”

第三十六章 哥哥妹妹() 
楚某人乖乖站稳不动弹,任凭柔嫩滑腻的小手灵巧抽出发簪,解开束带,重新梳理……

    连天衰草,暮云合璧。

    如果不看身后的人与马车,真会不知道置身古代异世界。

    恍然若梦。

    秋风一吹,身后幽香扑鼻,少女鬓发吹拂到脖颈,酥酥麻麻痒痒。

    楚凡不由得心猿意马,思忖这段时间海吃海喝,身躯高大粗壮了不少。燕婉儿身量高挑,还是比自己矮半个头,帮忙梳理顶髻便需要高高举起双手,踮起脚尖,相当吃力……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把膝盖弯曲,蹲成了一个半站桩马步。

    少女没有料到他身子突然矮下去一尺,脚下没站稳朝前扑,双团饱满柔软的丰盈顶住了某人肩背。吧嗒,嘴里叼着的桃木小梳掉下了。

    他傻了。

    脑海里似乎有一道电光划破长空,沧海横流,天崩地裂。

    她也傻了。

    呼哧呼哧急促喘气,如同一匹惊吓过度的小鹿,竟然不晓得动弹了。而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今夕何夕。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又似乎经历了一生一世。

    少女软绵绵趴在他宽阔的肩头,仿佛窒息一般嘤咛:

    “发,发髻理好了……凡哥哥,婉儿,婉儿我……回去就叫爹爹退亲。”

    前面的话语颤颤巍巍,后面一句却连贯而出,斩钉截铁。

    少女说完推开楚凡,像一只受惊的小耗子,哧溜窜进了马车。

    车后的布帘子被她先前扯落,无遮无挡。燕婉儿双手捂住面庞蜷缩在杂物凹陷处,脊背微微颤抖。

    楚凡颇觉尴尬,又莫名其妙。

    嗯,意外,刚才纯属意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哎,要回城了,你高兴得一蹦上车。可退亲的事儿告诉你爹就行,干嘛特意通知我?嘿嘿,真不见外,把我当成亲哥哥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自以为明白了。

    男婚女嫁,非同小可。悔婚的事在前生稀松平常,在这一世却是一个大丑闻。

    绸缎店送出了聘礼,势力又比南货铺大。万一对方不答应,这桩婚约闹上公堂只怕都难退掉。既然燕婉儿不愿意嫁给那个三十几岁的瘸腿老男人,又连叫了自己好几声哥哥,那就索性帮她撑腰撑到底。

    楚凡弯下腰,从脚边拾起一把小巧精致的桃木梳。见燕婉儿呆在车厢尾捂住脸蛋不朝外看,只好摇摇头,顺手揣进自己怀里。

    外面的交涉与交割,一开始很顺利。

    张瑞搜罗干净身上,当场赔付燕乙二两五分银子。双方从此互不亏欠,过往的牵连纠葛一刀斩断。

    与车把式却争吵不休起来,揎拳掳袖,唾沫星子四溅。

    原来,雇用马车及三匹马的费用,张瑞已经提前支付给车马行了。而马车按照楚凡的吩咐,需要返城把东西送回燕记南货铺,属于没有办法。

    但车把式一方面鄙夷张瑞,另一方面又担心三匹马有去无回,坚决不肯让他与两泼皮骑往清河。

    张瑞气得不行,跳起脚骂。

    还有几十里路,太阳又快落山,没马怎么走?

    两位泼皮这回学聪明了,畏惧楚凡在场,横眉立目却不敢帮腔。平日里早就大耳刮子搧上,要打得那倔硬的车把式哭爹叫娘。

    见到楚白役从车后走出来,众人眼巴巴地看着,等待裁决。

    楚大神棍听他们讲完后,笑一笑,不置可否。慢悠悠来到驽马跟前,弯腰捡起了丢弃在地的大马鞭。

    张瑞被打惨了,落下了浓重心理阴影,见状赶紧移步与两位泼皮站一块儿。

    他的预感是对的。

    可惜没用。

    唰……

    凄厉尖锐的风声响起。

    张瑞被鞭梢卷住脚踝拽倒,凌空飞出两三丈远,重重砸下地面翻滚。

    然后是第二个泼皮……

    第三个……

    楚凡根本不理睬他们哭喊哀嚎,不检查是否摔断了胳膊腿,也不管呆会儿怎么回去,对车把式说道,走。

    车把式心呼痛快,把三匹马放长缰绳拴车后。燕婉儿看到马儿探头探脑,喷出长长鼻息,吓得直往车厢里缩。

    楚凡见状,便把三匹马缰绳攥自己手里,翻身上驽马,牵着走。

    燕乙用脚扒拉一遍草丛,见没遗落下啥小物件,也爬上马背。

    夕阳昏黄,霞光万道。

    马车吱呀吱呀返程了,丢下三个在道旁呻吟的人。

    张瑞以拳捶地,支起上身仇恨地望着马车远去。一偏头却发现俩泼皮咬牙切齿,四只血红的眼珠子凶狠瞪着自己,吓得浑身一颤。

    “你,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哼!俺两个脑袋差点被玩掉,腿差点摔断,都拜你所赐。你说要干什么?”

    ……

    燕乙骑马,与楚凡在车后并行。

    燕婉儿横坐车厢尾,扭头看着黑咕隆咚的车里,不作声。可不经意间,又会借撩鬓发之际飞快朝后方一瞥,不知道想些什么。

    躲过了一场生死大劫,燕乙欣喜若狂。随着渐渐靠近县城,另外一桩烦恼又涌上心头。

    楚白役钻进车厢救出婉儿,实属无奈。昏天黑地,双方有了肌肤之亲,是不争的事实。张瑞与两泼皮被狠狠整治,肯定不敢到南货店闹事。但心怀怨恨,背后恐怕乱嚼舌根。像这种男女之事,又无法分辩,越描越黑。

    一旦闲言闲语传到了亲家耳朵中,弄不好就会退婚。婉儿已经十七岁,等两年成老姑娘。名声坏了,谁还敢娶?三十几岁的瘸腿女婿也不好找人家,即便忍下这口气不退婚,婉儿嫁过去后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燕乙正忧心忡忡,冷不防楚凡咳嗽两声,说道:“燕掌柜,同你商量个事。那个……你回去就把婉儿的亲事退了。”

    啊……这,这个。燕乙瞠目结舌,随即道,好。

    楚白役对他们父女而言,简直是重生父母。虽然这句话很怪,很突兀,但他提出任何要求都不算过分。

    楚凡继续道:

    “来的路上听你说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流程都走完了,只差年底迎亲,想必男方花了不少钱。你铺子刚刚被砸,手中未必活泛。这样吧,婉儿退亲的赔礼由我出。今天出门匆忙,手里没带多少,这锭金子你先将就着用。”

    言毕从怀里掏出一物,却是一把桃木小梳子,尴尬地笑一笑又塞回,重新掏出一枚小小金元宝递过去。

    燕乙连称使不得,心中却奇怪。

    梳子不是婉儿的随身之物吗,怎么在他身上?

    婉儿看他的目光也颇与平常不同,难道送出了信物?

    他要我退亲,难道是看上婉儿了?

    但他一个多金的公子哥儿,又是读书之人,小小卑贱的商户之女怎么配得上?

    楚凡见燕乙目光踌躇不说话,领会错意思,收回元宝轻笑:

    “婉儿妹妹国色天香,哈哈,才一枚金锞子的聘礼确实轻飘飘。燕掌柜,休管绸缎店怎么理论,反正我来摆平。嗯,不如这样吧……婉儿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明天楚某再带足聘礼登门……”

    听他这么一讲,燕婉儿嘤咛一声,羞得整个上半身趴在了货物堆上,软绵绵的没一丝力气,脸烫得不行。

    其实,楚凡说的是帮燕婉儿退回绸缎店聘礼,一枚金锞子显然不够,明天备足送来。燕乙领会成他来燕家下聘,感觉喜从天降,一下子竟找不着北了。

    哈哈,她的事就是你的事?那她的婚事是不是就是你的婚事?你们两个一个喊妹妹,一个唤哥哥,难道这么快就定下了终身?

    但做父亲的,不方便对小儿女事情刨根问底。燕乙喜形于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加上楚凡又是燕家救命大恩人,怕话没讲好冲撞对方。

    可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弄清楚怎么行?

    燕乙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等回家后问女儿稳妥。

    贸然插手别人家事,楚凡总觉得自己言语怪怪的,也挺尴尬,不再开腔。

    这时候车把式一勒缰绳,停下了。

    燕乙诧异地从车旁绕过去,遥遥望见百丈外七匹马迎面奔驰。马上人个个精壮,头戴青色紧箍纱帽,皂衣革带悬腰刀。

    车把式忐忑不安,连忙询问。这么多捕快疾驰出城,想必要办大案,咱们是不是让到道旁回避?

    楚神棍看清楚了为首那个,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让什么让?

    七名捕快也遥遥望见这辆马车和人,放缓速度,在三十丈外一字排开停下。

    燕乙脸色大变,惊呼,咱们运气不好。必定是牛丁告状,南区捕头张彪带领六名捕快追赶过来了。

    楚凡跳下马,把缰绳朝路旁小树一拴,哈哈笑道:

    “错了,是他们运气不好。你陪婉儿,叫她下来活动活动,别离开车尾。剩下的事情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燕乙不知道他哪来底气,惶恐地勒转马头去车后。

第三十七章 死局() 
午后,离歇班还早,石猛在阳武县城北区的一家茶馆喝茶。

    按理应该呆县衙班房,但那里狭窄拘束,被张彪占了。他不愿意受腌臜气,以方便处理辖区事务为由,常年盘桓于这家茶馆。

    掌柜的巴不得如此,只象征性收点儿银子。典史阎威也巴不得他滚远,特意补贴茶水费。然而从这个月开始,却不批了。

    几天前,石猛干脆自掏腰包租下了茶馆二层楼的一间房。这样一来,北区捕快巡逻之余有了歇脚处,碰上棘手事项也好商议。

    今天陪石猛喝茶的,是张龙、赵虎、王双三个,算心腹了。

    这三人以前跟随石猛,是因为他豪爽仗义,肯照顾兄弟,其实算不了多么忠诚。江湖上,眼前喊大哥,背后捅刀子,事儿多了去。他们现在死心塌地,则缘于一个人的凭空出现,白役楚凡。

    他也常常到这里喝茶,同大家混熟了。

    一开始石猛介绍这个远亲表弟时,众捕快竭力奉承,无非瞧在石老大面子上,瞧在云梦公子花钱如流水的份上。

    没过几天,坊市铲除三虎。楚凡手段之凌厉,人人咋舌。

    张龙、赵虎亲眼目睹,回来后又添油加醋。

    捕快不像白役,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行,一般都身具武功,极少数甚至是泥胚境第二重巅峰。比方说捕头石猛与张彪,赫然达到了泥胚境第三重中期。如果去投军,至少也会是一个统领几百人的校尉。

    武夫的世界,以武力为尊。

    你有权可以听你的,但是不佩服。

    你有钱也可以听你的,但是不佩服。

    而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却是人人折服。

    像楚凡那样瞬间击倒十几条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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