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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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长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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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非咄咄怪事。

    最后大伙达成共识。

    石猛捕头的这个远亲确实一表人才,拳脚功夫也厉害,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当然,大伙都希望同他套近乎。谁不喜欢把金子、银子像流水一般花销的冤大头?兵荒马乱的,这朵奇葩能够好好活到现在,堪称奇迹。

    但南区白役与北区白役虽属同行,彼此之间却对立,相互较劲。加上新任县令李文放出只设一个捕头统领全县的口风,南北区的明争暗斗渐渐白热化。

    牛丁上下打量了楚凡一番,撇嘴冷哼道:

    “你管北区的,跑到了咱们南区,吃饱饭撑的?”

    楚凡笑道:

    “厉王说过,地不分南北,人不分东西。堂上明镜高悬,堂下鞠躬尽瘁。咱们做公人的,当然要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就算是一个犯人,也要带到公堂上审问,送进牢里关押,怎么可以在大街上擅自动用私刑?打打杀杀的,小孩子见了,影响多不好,有损公门清誉……”

    清誉你妈头,公门哪有清誉?牛丁被他信口胡诌弄得一愣一愣,加上今天这件事不伶不俐,只想早点脱身,随口道:

    “这家生子欺主,打死也活该。”

    言毕欲走。

    燕乙被打得晕头转向,见来了一个貌似有点身份的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扑到楚凡的脚下磕头不迭,哭诉道:

    “小的燕乙,早就脱了奴籍,不是家生子。我那女儿燕婉儿更加不是家生子,被他们带几个人抢走了,还阻拦我追赶……”

    牛丁哪里肯让燕乙把话当众说清楚,再次扬起铁尺,心想索性打得他开不了口才好,省得在闹市里喊冤。

    楚凡挺身拦住,劝道:

    “还是让他把话说完吧……”

    牛丁梗着脖子,歪斜眼睛,气势汹汹指向楚凡鼻子,威胁道:

    “楚白役,别以为有石小捕头罩着,就可以跑到咱们南区吆五喝六。这一亩三分地,不是你呆的地方。恼了咱家,眼睛认得你是书生,铁尺可不认得。”

    楚凡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

    “有话好好说……无论南区北区,不还在阳武吗?常言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楚某身为白役,怎么就来不得了?”

    牛丁转动手里的铁尺,瞪眼骂道:

    “你这厮少在这儿摆谱,木脑壳唱戏——装模作样。让不让?再不让开的话,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另外四名白役闻言围了过来,撇嘴冷哼,面色不善。

    楚凡冷笑道:

    “如果燕乙说的是真,你等于光天化日之下坐视强抢民女,以见死不救论罪,杖一百;身为帮凶,罪加一等;身为公人,再罪加一等。我看,快够得上砍头了。再不停下的话,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人越聚越多,远远地隔了五六丈远,躲在檐下树下伸长了颈子围观。却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臧否。

    河对面眼尖的北区白役见楚凡被牛丁几个围住,赶紧跑去报讯。

    虽然南北区白役之间的斗殴稀松平常,但楚凡身份特殊。牛丁虚张声势,真还不敢动手打,便绕过他去抓燕乙。

    只听到五声嘭嘭连响,围观者见到白袍书生的身影一晃,然后五名白役飞起来撞到了歪脖子柳树。

    牛丁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抓起掉落在地的铁尺凶悍冲上,却被楚凡毫不留情一脚重重蹬回,身躯贴着树干软软滑下。

    另外四个白役哎呀哎呀呻吟着,蜷缩在树下不敢动弹了。

    燕乙傻眼,围观者也傻了眼。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都什么状况?

    只见白役凶神恶煞打人,被打的往往不敢还手,还从来没有见过白役被打。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痛快!

    现场鸦雀无声。

    牛丁哪里吃过这样大亏,不敢厮打了,却丢人不丢阵,吼叫道:

    “你打,你有种再打……敢殴打公人?哼,告到县衙去,先剥了你白役的身份,再打板子,蹲班房……”

    楚凡随手折断一截柳枝,唰的就是一下。

    啪……

    牛丁左脸立刻凸显出一条红印子,随即青紫。

    啪……

    又一下,牛丁右脸又凸显出一条青紫,倒是对称得很。

    俗话说,骂人别揭短,打人不打脸。

    牛丁算彻底颜面扫地了,丢人丢到姥姥家。

    楚凡见他嘴里嗷嗷的不说话了,俯低身子笑眯眯道: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阁下这么清新脱俗的要求,居然请我打。嘿嘿,动作还不太熟练,多包涵,多包涵……不知道刚才这两下子,是否满意?不要客气,咱们都是一条战壕里的白役,有要求就提出来嘛。”

    几名白役噤若寒蝉,其中一个胆大的低声下气道:

    “楚公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今天无缘无故折辱咱们,端的是不讲道理……”

    楚大神棍伸了伸懒腰,懒洋洋道:

    “麻辣隔壁的,给脸不要脸。老子跟你们讲道理,你们跟老子耍流氓。老子耍流氓,你们又要跟老子讲道理……哼。”

    眼睛一瞪扬起了柳枝,喝道:

    “河水不深,都跟老子跳进去凉快凉快。天黑之前不准上岸,听到没有!”

    五名白役被威逼着扑通扑通跳进界河,秋风一吹,冻得浑身直打哆嗦。看到两岸的人指指点点,脸面实在挂不住,灵机一动佯装摸鱼儿。

    楚凡赶人下河,是为了不让他们立即通风报信或者寻找帮手纠缠,给自己留出缓冲时间。见五个人跳下后,连忙拉起燕乙,道:“其它事情呆会再说,先告诉我你女儿被绑架多久了,朝什么方向去的。”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燕乙热泪盈眶,哽咽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才,才一炷香工夫多点,赶着一辆马车,去往南城门。小的带路,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嗯,才二十几分钟,挺容易追上。

    楚凡约一思忖,走到桥头拦住两辆运杂货的马车,亮出铁尺喝道:“白役楚凡,征用马匹追凶。”回头又问燕乙:“你铺子在哪里?”

    燕乙忙道:“拱辰大街燕记南货店。”

    “好啦,一个时辰后你们到燕记南货店取马匹。”

    楚凡不由分说,将两名苦着脸的车把式赶下来,丢过去两枚银锞子。那两个人本来不情不愿,随即瞪大了眼睛,大喜过望。

    楚凡与燕乙将马匹解下辕子,如飞而去。

第三十一章 家生子() 
楚凡穿越之后,感受最深刻的莫过于奴隶制度。

    奴隶制度中,最痛恨的莫过于家生子制度。

    没有之一。

    所以见到界河边发生的那一幕后,立刻本能判断出燕乙所言属实,胸膛中怒火燃烧。

    如果燕乙真是家生子,别说财产,连自己和子女的生死都归属主人,是绝不敢在大街上呜哩哇啦叫喊的。

    不管他是什么人,被逼到这个份上,财产被夺,女儿被抢,真的只有以死相拼了。

    原来,燕乙来自阳武县的清河乡,本来确实是大户张家的家生子。

    二十年前,厉国与姬国大战。姬国军队一度逼入青云郡,烧杀抢掠。

    张大户当时病重难行,为人豪爽仗义。当即散尽家财,遣散奴隶,并把奴契当众烧了,自己孤零零留在空荡荡的宅子里等死。

    几个老奴感念张大户恩德,死活不肯脱去奴籍,情愿照料最后一程,陪他一起死。燕乙与父亲则带着张家才三岁的小公子张瑞东躲西藏,躲避兵锋。

    战争拉锯了整整三年,等结束终于返回清河。张大户的坟头上草拱,连骨头都可以打鼓了。庭院狼藉,墙垣颓倒,片瓦不存。

    燕乙的父亲夙兴夜寐,呕心沥血,在一片废墟上为小公子张瑞重新建立了殷实家业。原来的奴户返乡,也纷纷支持。

    战争后百业凋零,县城荒凉。燕乙骈手胝足打拼出一间小杂货铺,除了日常用度与生意本钱外,微薄盈利全部输送回清河用在了张家公子身上。

    张瑞慢慢长大,一开始也视燕乙为兄,视燕乙的父亲为父,乡邻莫不交口称赞。

    故事如果在这里结束,不失为一部有情有义的人间传奇。

    但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预料。

    正如那铜壶盛美酒,年深愈醇。

    但年月经历得太久,又不免生出些异味。

    万一铜渗入酒中,积累过多,反而成了毒药。

    三年前燕乙的父亲去世,张瑞失去了管束。勾搭了些闲汉无赖,成日花天酒地,出没于青楼赌馆,没两年就把数千贯家财败了一个精光,只剩下孤零零一栋老宅。他自家又无生计,仗着昔日主子的身份敲诈乡里。

    张大户的福荫香火缘就此被张瑞败尽,乡里怨声载道,不胜其扰,渐渐开始不待见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昔日奴隶早脱了奴籍。倘若没钱了,伸手便向燕乙讨要。

    燕乙老实巴交,又惧怕他,又顾念往日情分,只要能够给出的,无有不允。自家则勒紧裤腰带,紧紧巴巴过日子。

    没料到,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

    今天正午方过,牛丁领着四个白役闯入燕记南货店,说是做个见证,实则压阵恐吓。

    张瑞拍出一张纸,说找到了燕乙父亲的家生子奴契。既然燕乙的父亲为奴,燕乙同女儿当然也是奴隶。燕乙不敬主人,活该受到惩罚。

    当即不由分说,指挥两名泼皮把店子里值钱的东西统统搬上马车,还讲过两天收了这间铺子,转卖给牛丁。

    左邻右舍全知道他与张瑞的关系,无不气愤。但是见到牛丁和众白役凶神恶煞为张瑞撑腰,谁也不敢靠近。

    可怜燕乙辛苦二十年,供养了一条凶残白眼狼。一朝赤贫如洗,连身份都重新变回了奴隶,性命也是别人的。

    这还没完……

    燕乙有一个独女燕婉儿,今年刚刚满十七岁,生得水灵无比。

    女孩子十四五岁出嫁,并不罕见。

    燕婉儿千娇百媚,却是一个卑贱的小商户之女。燕乙不愿意她嫁给引车卖浆屠狗之流,故而拖到十七岁了才寻得一个绸缎铺子亲家。

    虽然燕婉儿未来的夫君三十郎当好几了,腿脚有点瘸,但急了也能跑。绸缎铺又比南货店殷实,两家勉强算门当户对。生辰八字已经勘合,对方也送来了聘礼,就等着年底嫁女。

    张瑞垂涎燕婉儿的美色已久,一直不曾得手。这回找到由头,索性把她的嘴巴堵上,捆绑塞进马车一并带走。

    燕乙要拼命,被牛丁几个阻拦。

    接下来,就是楚凡见到的那一幕。

    ……

    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古道旁尽是些败叶枯草,原野荒凉。

    三人骑马缀在一辆重载大车后慢慢行走,车中隐隐有呜呜声传出。

    张瑞摇头晃脑,非常得意。

    方才在城里急行,生怕事情闹大后,燕乙发狂引人追赶。眼下出城一炷香了也没有动静,想必他被牛丁镇压,挑不起事儿了。过几天再把铺子贱卖给牛丁,反正是无本生意,并不算吃亏。倘若无他撑腰,今天的事情断然没有这样顺利,闹到官府打官司也是一笔糊涂账。

    他请来的两个泼皮凑趣,一个讨好道:

    “张公子,这一趟收获真不少。车里的货物至少值四五十两银子,改日再把铺子卖了,好歹又得七八十两银子。啧啧,好运道……”

    张瑞道:

    “你晓得甚么?铺子答应了牛丁,只二十两银子卖给他。”

    对方笑道:

    “有牛大哥帮衬,阳武县里可以横着走,俺们想结识都结识不了。改日张公子摆酒,是不是也给俺们介绍介绍?”

    “那是自然。”

    “除了货物同铺子,张公子还捡了一件宝贝,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准备怎么处置?”

    “哈哈哈……还没有想好。”

    “休怪俺多言,公子可得提前想好。像这样水灵的雏儿卖到怡春院去,至少得银五十两。若是被开了苞,可就不值钱了。”

    “这个嘛……”

    见张瑞沉吟,另外一条泼皮淫笑着接话:

    “你懂个屁,张大公子怎么会差那点儿小钱?若是张公子啖了头遍鲜汤后,让俺也试一试滋味,从今往后的力差钱情愿不要了。”

    “哈哈哈……”张瑞狂笑起来,道:“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有。”

    车马颠簸,车厢里挣扎加剧,梆梆直响。

    张瑞急唤车把式停下,同两个泼皮下马,拎着马鞭凑到车尾拉开帘子,见燕婉儿正用头猛磕木板。但她被困成粽子似的使不出劲,钗歪鬓斜满头汗,却没有太大损伤。

    张瑞一鞭子抽得燕婉儿浑身颤抖,拉住两位泼皮避到一旁,低声道:

    “这妞儿听了我等的说话,想是要寻死。她被捆成这个样子,嘴巴里又塞了毛巾,死肯定死不了。但如果把脸蛋磕花了,可就不美。两位有什么好主意?”

    两位泼皮想了想,一个说:

    “须把她脑袋用布包严实……”

    另外一个急忙道:

    “不行,人会憋死的……这人一旦起了寻死的心,不看紧点,就算结结实实被捆绑在柱子上,一样可以用后脑勺撞。马车颠簸,又堆满了东西,咱们钻不进去。依俺看,干脆打晕了算毬。俺两个出手没轻重,不如公子亲自动手。”

    张瑞倒也不蠢,急道:

    “不好,不好。万一把人打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打伤了也要出汤药钱,须要换个法子才行。”

    这三人正聚在道旁鬼鬼祟祟合计,只听到从县城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得面面相觑,僵立眺望。

    十数息后,一匹灰色驽马飞奔而至。到了近前被猛勒缰绳,人立而起,嘶鸣不已。

    马上人白衣如雪,高擎铁尺,朗声喝道:

    “白役楚凡,缉盗追凶。所有人等抱头蹲下,敢有不听,杀无赦!”

第三十二章 僵持() 
听到白役前脚赶后脚追出城,霸气无比喊话,车把式娴熟地跳下车在道旁抱头蹲下,不忘记同马车飞快拉开两丈远距离。

    作为车马行里的老伙计,走南闯北的老油子,心里清楚得很。马车是行里的,货物是客商的,性命可是自家的。

    反正不管来的是山贼盗匪还是官兵公差,老实听话总没错。否则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找谁说理去?更何况这车货与人,确实有点儿蹊跷。

    只是“靠边站”和“蹲下”常听说,“抱头蹲下”还是第一次遭遇。车把式照样子比划后,发现楚白役这一招端的厉害,啥小动作全不能弄了。

    张瑞同两个泼皮则有点懵懂。

    一则白役虽然凶悍,却是给捕快打下手的。连捕快都不敢动不动就喊“杀无赦”,这楚白役怎来的如此泼天大胆?

    二则牛丁作为阳武县地头蛇,姐夫张彪又是大捕头,谁敢不听他的话?明明已经摆平了手尾的事情,怎么又冒出一个楚白役气势汹汹追出城?

    两位泼皮开始往后退缩,一副随时准备把自己摘出去的样子。

    张瑞强作镇定,抱拳道:

    “这还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楚大哥请了,在下张瑞,是牛丁牛大哥的朋友……”

    白袍书生的身子一耸,竟在无鞍无镫的马背上站立而起,厉声叱道:

    “呔,闲话少讲,尔等抱头蹲下!”

    张瑞继续笑嘻嘻朝前凑,道:“想必是弄错了……”

    那书生二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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