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们面面相觑,竖起了耳朵。
吴王孙的麻烦,修士个个都晓得。肖尧克肆无忌惮,敢这样讲,莫非瞧出了端倪,有解决办法?连羽化圆满的大修士玉阳子都束手无策,难道这条言行粗鲁的汉子更高明?
吴王孙越来越看不透对面的黄脸汉子了。
想来想去,也想不起何门何派能隐藏如此高手。
仔细观察,发现肖尧克的面貌有点僵硬,五官也不太协调,肌肤细腻,目光明亮。晓得必用秘法改变了身形相貌,可能比自己还年轻,当即起了较量的心思。
对方应该未达雷劫境,然而复原夜光杯流露出神识强大与精细,竟胜过普通四五劫修士,他也吃不准了。
“肖兄,直言无妨。”
吴王孙一摊手。
楚凡挺佩服这厮的坦荡无畏,敢把隐私在众人面前谈论,道:
“疲惫,无非在红尘扮演情圣累了,对修行也厌倦了。焦灼,是你必须破境,给师门容忍荒唐行径一个交代。茫然,是你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信念开始动摇……你得天独厚,不像散修为了一块灵石都要拼命,缺乏他们那股一往无前的狠劲。却也不需要挂牵杂务,看得更深远……你没有理由不破境,除非自己不想破!”
什么,还有人不想破境?简直胡说八道。
仙师群里泛过一阵轻微聒噪,又很快平息。
吴王孙摇头道:
“非也……我辈修士,求的不是红尘富贵,而是天道、长生。若不破境,如何飞升?”
楚凡玩味地笑了笑。道:“……”
众仙师只见他嘴唇微张,却听不到一个字,气不打一处来。这货忒不厚道,大伙正听得津津有味,关键时刻他传音入密了。
吴王孙身子微耸,表情凝重。沉默良久后,张了张嘴。
楚凡:“……”
吴王孙:“……”
二人传音入密,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工夫。仙师们把头像拨浪鼓一般来回摆,如看哑巴戏,不由得抓耳挠腮。
原来,楚凡道:
“当你觉得飞升并不美妙,甚至恐怖时,意识深处便会进行抗拒。”
八百年前,天宫涸泽而渔,将人间大修士一网打尽。尽管惨烈往事被时光冲淡了,总会留下记载,总会有人记得。
何况,千百年里只见修士飞升去,不见仙人下凡来,是一个瞎子都看得见的事实。
普通修士,不会去关心这个吃饱了撑得慌的问题。
刚聚气的入门弟子幻想哪天成为凝罡法师,祖坟就冒青烟了。灵动境界的仙师幻想哪天踏入融神,方不枉此生。即使脱胎换骨了,可以笑看红尘,前方还横亘九重天劫。没被雷劈死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哪有闲心想其它……
而羽化修士站立于人间巅峰,又一个个集智慧、毅力与机缘之大成,对于即将到来的飞升自然了解更多,思虑更多。
吴王孙与他们朝夕相处,略有所闻,又遍索典籍产生的疑惑被一语道破,反问:
“你觉得呢?”
楚凡笑道:
“我也不清楚,清楚的人没回来过。四年后,何不亲自飞升了看看?天宫开启的间隔越拖越长,这一次赶不上,至少又要多等二十年了。”
用四年时间跨越雷劫、羽化两大境,简直匪夷所思。
吴王孙一惊,渐渐露出坚毅之色,道:
“好,我定要试试。希望到时候,与肖兄携手进入天宫。”
楚凡嘿嘿一乐,心道,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本公子混也要混进去,还藏了一把天宫的后门钥匙呢。与老震签订了灵魂契约,违约的后果很严重。
吴王孙反复打量了他一番,缓缓道:
“若非我在脂粉堆厮混久了,简直要怀疑肖兄是女儿身。”
正开心地聊至高至大至上的“飞升”,楚神棍抓破头皮也想不到对方冒出这样一句。蜡黄面孔一板,不高兴反问:
“你啥意思?老子是纯爷们。”
吴王孙莞尔道:
“肖兄有如神龙,境界高深莫测。吴某想来想去,天下青年中只一人可以稳压我一头……”
楚凡的心脏砰一跳,想起了六天前同船渡海的女子。
果然,吴王孙道:
“那是一个女子,叫龙丘水南。吴某二十一岁踏入脱胎境,被誉为五百年来第一。其实龙丘水南在四年前踏入时,刚满二十岁。她的修炼资源比我差,却取得如此成就,资质远胜……”
楚凡打断话头,道:
“等等……不要说修行了,麻烦吴兄给我讲讲龙丘水南的来历。”
吴王孙诧异地看了了一眼,道:
“你不知道龙丘水南……也对。肖兄今天帮助昆兄开悟,又点醒了我,却好像对修行界并不了解。如果以黄白之物酬谢,未免太俗了,干脆说点不值钱的消息吧。但凡肖兄所问,吴某必知无不言。
“白莲圣教奉妖族圣后为真神,龙丘水南是三大圣女之首。天下教派的格局历经千百年才形成,洞天福地早就瓜分光。白莲圣教没地盘,没资源,只好跑到俗世传教,施展小伎俩哄骗愚民。
“白莲教义与吾辈求天道、证长生不同,教内以兄弟姐妹相称,关注俗世。特别像‘有患相救,不执一钱可周行天下’,对流民具备非常大的诱惑。如果某地饥荒,某地洪水,造成流民四起,就是白莲教广招信徒的良机。
“抱团对抗官府,必然招致镇压。教派都有自家地盘,井水不犯河水。你跑到别人道场大肆招揽信徒,不挨刀砍才怪。另外,奉妖族圣后为真神,置其它教派的颜面何存?那是一个禁忌,不许提起。
“他们被打击狠了,只能在阴暗处活动。接头时用切口暗语,以双手拢成火焰状,模仿当初妖族圣后在天空显形的那朵白云。相关消息封锁严密,许多市井平民,包括低阶修士,甚至不知道白莲教的存在。所以,龙丘水南以二十岁入脱胎境的纪录,被各大教派抹杀了。
“只有十万大山的妖族不打击他们,以此为依托,在吴国和姬国的活动最猖獗。吴国太大,太强,吞不下。南海派宗门远在罗浮岛,姬国又被山海环抱,易守难攻,是白莲教梦寐以求的地盘。
“三年前,姬国大旱。流民揭竿而起,攻占数郡。南海派与白莲教恶斗了一场,龙丘水南下落不明……”
……
一炷香时间里,主要由吴王孙说,楚凡偶尔提问。他这次收获的信息,比从童金、陆平章、玉海花……等处得来的高级多了。
最震撼的一条是,圣后极可能还在人间,被困于昆仑山的上古仙阵。
谪仙确实存在,与圣后决战了,情况好像不太妙……
第六章 拿什么和我赌()
说着说着,楚凡突然面色一沉,冷哼道:
“世家子弟,名门之后,了不起吗?有种,你就和某家赌上一赌!”
众仙师终于听到了声音,精神为之一振。
忖道,别看他们方才挺投机的,一言不合就翻脸了。肖尧克打了天台宗弟子,又向吴王孙挑战,难道想一鸣惊人,成就名声?
吴王孙心知肚明。
对方入龙潭虎穴而不惧,呆会儿闹出的事态绝不会小,想提前把自己摘出局。吴国不怕厉国,灵霄派更不怕天台宗。可自己沾上这档子破事后,光向师门解释就够喝一壶的了,在外逍遥的日子也不得不提前结束。
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凡除了存心把他摘出局,还另有一重心思。
假如混成熟人了,怎么好下手?杨奇那厮是个二皮脸,说翻就翻。楚神棍可做不到,只好趁没啥交情时,赶紧借题发挥。
“世家子弟,名门之后,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哈哈,只天材地宝多一些,功法高级一点。肖兄身无半分银,拿什么和我赌?”
吴王孙的表情依然平静,心道,本公子凑个趣,看你这厮能闹出什么花样。告诉了那么多隐秘,把指点之功两抵。真要赌起来,可不会手下留情。
啧啧,瞧瞧人家这风度!
众仙师暗暗点头。
再反观肖尧克,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
楚凡放下杯子站起,大大咧咧道:
“肖某乃山野散修,穷得连裤腰带都没有一根……献丑了。”
言毕,解开了外袍。
现场一片哗然。
直娘贼,说献丑,原来真的是献丑呀……
只见那货左腰悬吊的一块青龙玉佩勉强像回事,右腰别一把银灿灿的烂俗小剑,挂坠一个锦缎小荷包。针脚歪七扭八,真心不敢恭维。上面绣的啥,尼玛,两只鸭子!
有的仙师咕哝,好像是鸳鸯。立刻招来一片嘘声,谁家鸳鸯长成那样?
这都不算啥。
奇在那货的左腰居然斜插一根棒槌。
大伙把眼睛揉了又揉,没看错,如假包换的一根半尺长乌亮棒槌。捶衣裳短了点,擀面刚刚好。
更奇的是,腰间额外扎了一根草绳子,还打了一个风骚的蝴蝶结。金黄金黄的稻草,清晰可辨。
顿时,沸反盈天。
这货,简直是仙师的耻辱!
有人叫道,老子没凝罡走江湖的时候,吃上顿没下顿,裤腰带还是有一根的……
肖尧克却不以为耻,骚包地团团抱拳,当众解开“裤腰带”。
羞得一帮仙子不敢看,伸出玉掌捂住眼睛,指间的缝隙却足以漏进一只苍蝇。
锦缎小荷包,出自玉海花仙子的手笔。她哪里刺过绣,连鸳鸯都没有见过。凭想象绣出来的,没弄成鹭鸶算不错了。
草绳不用说,当然就是“灵索”了。
楚凡见厉玲珑被抓后,走得急。在暗道把纳戒里的东西清空,却没时间把灵索、雷芯木、碧玉蝉、惰性珠放入了。
在吴王孙的面前不好释放灵晶,便用真气击穿灵索表面,比往日多费了数十倍工夫。
待他磨磨蹭蹭解开灵索,用手捋直,轻轻一推。索端的小孔急遽喷射出灵气,旋转如同风轮,飞向吴王孙。
精纯的灵气向四方散逸,仙师们如恶狗嗅到骨头香,纷纷前涌。昆仑奴抬起头冷冷扫一眼,他们又不动了。
灵气四溢,并未打动吴王孙,抬手一抓便将“绳棍”握在掌心。
然而,下一个场面令众人糊涂了。
吴王孙面孔一僵,竟由单手执棍改为双手奉着,盘坐改为了恭恭敬敬跪立。表情肃穆,又开始传音入密。
“肖兄,请据实以告。你的传承是否出自隐修,前辈里是否出过惊天动地大宗师?”
“啊……是。”
“这根草绳上附着一层稀薄却凝练至极的神念,必是前辈传下的重要信物,你是否有权处置?否则,吴某不敢接受此物为赌注。即使侥幸赢下了,若你的师兄弟上门讨要,于情于理我都要归还。”
“啊……没有师兄弟了。东西是我的,随便我怎么弄。”
楚神棍在紫府里与癫道人的残留神念混久了,根本没觉得多么了不起。此刻才意识到,天下第一人果然是天下第一人,光一丝残念就令罗浮岛的一干雷劫修士不敢造次,连惊才绝艳的吴王孙也肃然起敬。
隐修门派没落,往往传到最后没人了。吴王孙以为对方是最后一个传入,心里痛骂。狗狗个熊,外界骂老子是败家子。都过来瞅一瞅,真正的败家子长啥样,连祖宗的牌位都敢拿出来当赌注。
他用大拇指按住绳棍末端的喷口,释放真气封闭,往前一推,那棍又平平飞回。
楚凡接住,坐下后随手搁在膝前地毯上。
吴王孙继续传音入密。
“这件宝物,必在灵气浓郁的环节浸润了漫长时光,稻草杆里的灵气凝结成晶了,相当于十五大方极品灵石。但灵石里的灵气慢慢散发,它却是喷涌出来的,能够快速补充战力。加上细小轻巧,携带方便。总体而言,可比二十大方极品灵石。
“它最大的价值,不在于此,而是绳上附着的强大神念。若羽化修士借此开悟,或者那位前辈的后人知道,定当以倾城之力收购,供奉于香案……”
吴王孙说着说着,尴尬地戛然而止。倒,眼前可不就是败家子后人吗?
所谓方,即长宽高皆为三寸,又称大方,主要做储存、流通用。
修士日常携带的灵石长宽高为一寸,正好握在掌中。体积是大方的二十七分之一,又称小方。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一般说方都是小方,如鲁家堡灵石,厉君奇灵石。
二十大方极品灵石,是一个什么概念?
折算成世俗金银,相当于云梦整整五年,厉国一个月的赋税。
楚凡闻言,沉默了。
截取的灵索太短,剩下的又远在海底紫府。二十大方极品灵石,无法逼出号称天下第一快的天梭。
即使搭上碧玉蝉,分量依旧远远不够。吴王孙又不是鬼修,那玩意对他没啥吸引力。
再说,惊布等一百条阴魂还隐藏于碧玉蝉,每日操练不息。
老震对阴魂垂涎三尺,被楚凡恶狠狠止住。没有惊布,便没有云溪奇遇开天眼,早被白无常炼制成了僵尸。他心中把惊布当兄弟,怎么可能拆了兄弟的房子,让他们流离失所,烟消云灭?
那么,神息呢?
这玩意的分量太重,可将天下法器比成渣,重得人不敢露白。
只要一亮出,啥赌博,拔除天台宗外门,统统失去意义。羽化修士将在一炷香内抵达战场,楚神棍就等着抱头鼠窜吧。
第七章 拼运气()
楚凡想从吴王孙这里榨出油水,真蒙对了,天底下就没有谁像他拥有那么多法宝。
吴王宫千年底蕴,宝物堆积如山,自然随便嫡长孙挑拣了。偏偏他从小喜欢法器,见到精巧的便收集了琢磨,日积月累。加上资质惊艳,师门显赫,连许多雷劫前辈都要奉承,屁颠屁颠献宝。
所以论法宝之强大,吴王孙未必能排进前列。若论法宝之多,之精,天下真没第二个人赶得上了。
不过,二十大方极品晶石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横跨修行与世俗的头号富家子,对此也有点脑壳痛。他法器很多,随便丢一件进江湖都会泛起波澜。可价值能够与“绳棍”匹敌的只有十几件,件件均是心爱之物。
如果用一堆小法器去凑,颜面未免难堪。
正如赌桌上,人家啪一声拍出一锭十两的雪花元宝,你抠抠摸摸掏出十两散碎银子,气势便输了一筹。
楚神棍一屁股坐下,想起柳丫头的境界只有凝罡,缺乏护身法宝。被自己梳理经络,又有魏长卿这个天才指导,恐怕今年会晋阶。
“吴兄,你有供灵动境界使用的攻击法器吗?”
吴王孙哭笑不得,摇摇头。
本公子又不是捡垃圾的,那么低档的玩意也珍藏?
楚凡大失所望,随即想起玉海花的锦帕被南海派没收了,境界大跌,行动很不方便。
“那,那么……有供开光仙师使用的飞行法器吗?”
吴王孙一怔,心道,你丫真是根棒槌。
“肖兄,法器分为两种。一种使用灵石,一种使用法力。但无论哪种,都需要运用法力进行启动。普通法器好说,而飞行法器对法力的要求比较高,至少上了融神境界才能开启。一旦抵达雷劫境,自身便可以穿梭云天,飞行法器反倒成了累赘。”
“哦,哦……是这样呀,你有晶石吗?”
这句话很无礼,如同问一个亿万富豪,你有钱吗?
吴王孙哈哈一笑,抬袖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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