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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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长生-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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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山口。

    罗裳见他远去,弯下腰身,从压倒的茅草堆里拨出了一个精致白玉盒。揭开看,原来是胭脂。艳如桃,粉若李,清香怡人。

    她把盒子拢在胸前,面孔绯红,神思恍惚。

第六十四章 迎銮接驾() 
三炷香之后,夕阳降落海面,彩霞满天。

    罗浮岛中央山峰的玉泉宫上空突然炸响了烟花,遮天蔽日,如银河倒垂。

    这是紧急集合的号箭。

    南海教众立刻警觉,迅速行动。

    静坐的离开蒲团,看书的丢掉书本,炼药的关闭丹炉,舞剑的收起宝剑,连膳房厨子也放下菜刀,火工道人扔掉烧火棍……

    黑压压人流乱而有序,境界低者迈开两条腿,修为高者祭出飞行法宝,正要奔往玉泉宫。

    烟花停歇,烟雾还没有消散。

    呜……

    低沉苍凉的海螺声紧接着响起,三长两短,并继以“当”一声钟鸣。这是通知大伙赶往港口方向,不准御空飞行。

    杂役、内门弟子急匆匆转向,行走出几十步。

    海螺停歇了,清越的引磬之声又敲响,雄浑的法鼓“嗵嗵”,古雅的铛、钹齐鸣,凤箫声动,琵琶弦惊。

    一股神圣庄严的氛围顿时笼罩全岛,如仰望天花乱坠,白云缭绕,仙子长舒广袖飞舞于虚空,天门徐徐开启……

    南海派众人不敢相信耳朵,移动速度顷刻放缓。不甚精通音律者疑惑地求证,被问的人全表现奇怪。摆手无言,只顾歪脑袋聆听,“哎呦”踩到别人脚后跟也不管。

    待曲子的前奏过后,众人嘴巴大张,面皮僵硬,齐齐傻眼了。脚下明显是坚硬岩土,却仿佛陷入了松软流沙,挪不开步子。

    这,这这这……

    虽然前面缺少了高功吟唱与散板应和,分明就是“迎銮接驾”的科仪!

    相传,腊月二十五天帝巡天下凡,民间道观从子时起迎接圣驾,即为迎鸾接驾。

    道教中除了这个至尊仪式以外,像什么除夕夜迎财神、拜太岁,一年中大小神仙的圣诞,甚至初一、十五拜土地公,都有科仪。

    修行门派追求逆天飞升,不像世俗道家有这么多繁琐规矩,把神灵崇拜搞得如此具体化。但同为道门一脉,科仪曲目和形式却保留着,用于斋醮、祝诞,祈福、降妖驱魔、超度、祭奠,或者其它隆重仪式。

    像《步虚辞》、《霓裳羽衣曲》、《紫薇八卦歌》之类曲子,可以在任何歌颂神仙的场合使用。唯独《迎鸾接驾》,只能用于迎接天帝。

    普通贵宾来,奏一曲《迎仙客》足矣。即使雍燕吴越四大国师联袂齐至,顶多奏响《有凤来仪》,哪里需要动用《迎銮接驾》?你就是想奏,人家也不敢受用,怕折寿。

    无量天尊……

    这份礼遇已经不能用隆重来形容,人间世界根本就没有谁承受得起!

    天帝巡视下界不太可能,难道是真仙降临?

    罗裳听到烟花炸响,号角苍凉,随即乐声渐起,晓得云飞禀告长老们了。不多时,港口广场上传出杂沓脚步和细碎话语,附近同门赶到。她却没有现身会和,呆呆站立在小山包茅草后,恍恍惚惚如大梦初醒。

    有希望突破,还收到师弟信物,罗裳欢喜得一颗心儿总在云中飘,细思量又忧心忡忡。师弟不相信祖师爷显灵,只怕会把这个态度传递给长老。若是导致整个门派大不敬,祖师爷雷霆震怒降下仙罚,怎生是好?

    罗裳喜忧交织,患得患失,连《迎銮接驾》的曲子也没有听出。

    玉泉宫位于罗浮岛中央的山峰之颠,燕子楼在山脚下。等丁君佩匆匆赶到港口时,人员已经聚集得七七八八,就只差众长老,以及偏远地方的还没赶到。掌教妙罗真人闭死关冲击雷劫八重境,不会出来。

    杂役们乱哄哄,虽未吵嚷,一个个却惊慌失措,相互攀问:“船呢,船呢……”

    内门弟子,尤其是精英弟子就沉稳多了。当真是站如松,不言不动,平静注视空荡荡的海面。

    丁君佩是燕子楼管事,带领三十几个姑娘趾高气扬穿过最外侧的杂役、膳堂人群之后,才踮起脚尖小心行走,找到了自己这批人的位置。

    她们整理消息案卷,地位自然要比干粗活、打杂的高得多。

    其实,她们基本上断绝了修行之路,瞧不起杂役是五十步笑一百步。门派的真正核心是内门精英弟子和长老,其他人员均为之服务,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内门普通子弟未得机缘又不努力突破的话,最终还是要回到世俗中去,能够留岛的属于凤毛麟角。

    掌管燕子楼的赤枫子只是一个普通长老,而丁君佩姑妈是十大长老之一的瑶环师太,所以平素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了上司压制,丁君佩愈发跋扈。反正二十八岁前没有突破开光境,也不怕遣送离岛,姑妈会把她留下来照顾的。

    她一直瞧不起无背景无资质,土里土气的罗裳。尤其在云飞冉冉升起之后,再看对方浑如眼中钉,肉中刺。

    哼,就算案卷整理得再出色,被南望大长老点名赞许,到时候还不乖乖滚蛋?

    罗裳上岛十五年,当初的好姐妹陆续离开了,新来的小师妹一个个跟人精似的围绕丁君佩转,把她孤立。往往埋首山一般的案牍中,她们却在赏花逗鸟。最后功劳还不是自己的,也只能咬牙忍受。

    她就像玫瑰花圃里的一株蔷薇,瑟缩在不起眼角落,忍气吞声。

    丁君佩羡慕地瞅着左侧精神抖擞的一群精英弟子,不敢多看,把目光投向右边。突然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大陆,眼珠子瞪得溜圆。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付萍,凑过去嘀咕几句后,两个人一起嗤嗤窃笑。

    罗裳怯怯从杂役弟子后面绕过去,找到了燕子楼位置。不敢靠拢凑成一堆的众师妹,孤零零缀在队伍尾巴上。

    前边似乎讨论什么好笑事情,付萍尖利的嗓门忽然拔高,引得人人侧目。

    “……什么姐姐弟弟的,背地里都不知道干了些啥!”

    丁君佩撇了撇嘴,假意劝慰:

    “嘘……付师妹,小声一点。咱们燕子楼可丢不起这人……”

    她嘴巴上说小声,嗓门却比谁都大。

    “他们做得,偏偏我说不得?”

    “啊呦,付师妹,这你就要多理解一下了。南海四季如春,鸟语花香,连野猫子都整夜整夜嚎叫。人家老大不小了,哪里按捺得呀……”

    “哼,我就奇怪了,海边有啥好看的,去库房检查还带上燕子楼的人?原来是起浪了,好大的浪,一浪接一浪。浪得连身上的草根、头发上的树叶、衣服上的沙子都不知道收拾,指不定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又老又丑……”

    她俩一唱一和,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边上十几个跟着哄笑,若有意若无意朝后瞟,指指点点。

    罗裳咬紧嘴唇,面孔瞬间失去血色。

    但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去理论怕反遭抢白,更让同门笑话。加上她又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纵然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几乎流出,也只能低下头默默整理衣裳。

    挨得近的杂役听到燕子楼咋咋呼呼,假借张望扫上两眼。神情古怪,却不敢议论。无论丁君佩还是罗裳,他们都惹不起。

    精英弟子前列,南星垂头丧气,根本不懂她们话里玄机。小脸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名与云飞交好的青年气愤愤跨出两步,正要叱责,却被老成师兄拉了回去,微微摇头。

    且不说丁君佩的姑妈是瑶环师太,这女子八卦起来如一池塘鸭子开会,千万同她们理论不得。会把水越搅越浑,闹得人人侧目。

第六十五章 顶风作案() 
山口又转出一群人,丁佩君和付萍赶快噤声,站正身子肃立。

    南海派大长老南望在山口约停了停,扫一眼广场上黑压压的众弟子,面无表情带领涵虚子、抱缺子、瑶华、瑶环、归来子五大长老鱼贯而入,赫然全是雷劫修士。云飞则恭敬地跟随他们,刻意拖后了两个身位。

    十大长老来了其六,清风子、流云子常年镇守姬国。最近因为南星遇刺,另两名长老离开罗浮岛调查去了。

    丁君佩望见云飞,心猛地一突,奇怪他怎么能和长老们行走一处。

    云飞心事重重,转入精英弟子的最前边站立。瞧见罗裳孤零零吊在燕子楼队伍的最后面,心中掠过一丝难受。

    他知道她们排挤她,甚至为此警告过丁君佩,却改变不了局面。

    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云飞不再考虑。三千弟子中,只有他和罗裳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重大了。

    他并未轻敌,甚至在山口时为避免音束激荡引发对方注意,不使用传音入密,而是同师姐演一出戏。没料到还是稀里糊涂栽了个大跟头,连对方的修为境界都搞不清楚。

    如此奸诈,藏头露尾,怎么可能是祖师爷?

    如果是,该有多好。

    南望三缕长须,样貌清雅,是十大长老里唯一的火居道人。妙罗真人闭关前,指定他掌管全教,不出意外将成为下一任掌门人。

    南星遇刺,震惊修行界。可跟今天的事一比,不值一提。

    实际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相提并论,除了妖族圣后的烈火焚城,旷世之战,昆仑巨变。

    他静静伫立最前方,临海不过五步,恭谨地微曲脊背,双手叠放在小腹结阴阳手印,心情复杂地等待着。

    作为雷劫四重境的大修士,南望拿到云飞送来的芙蓉令,立刻感应出无上敎祖封存在玉牌里面的一缕神念。不光他,虚涵子抱缺子等长老也一样。

    令牌无误,但执牌现身之人,会是祖师爷?

    道门数千年来,有修士飞升,却无谪仙下凡。昆仑山中的那位,连妙罗真人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南望自然更不清楚了。

    此人十有是假的,图谋呼之欲出,想兵不刃血一口吞并南海派。敢孤身登岛,至少是一位雷劫六重的高手。

    于是众长老商议之后,做了两手准备。

    一方面奏响《迎鸾接驾》恭迎“祖师爷”,另一方面派人请两位不理教务的太上长老。同时埋伏精锐,准备随时启动岛上禁制。

    异兆突生。

    海面袅袅雾气遽然升腾,迅速贴岸画出了一个半径三十丈的圆形。圈中海水剧烈翻涌,似一锅烧开的水。白雾迅速浓厚,中心凝而不散,仿佛一根白玉柱从海底刺向天空,升到约五丈高度便停下了。

    海风轻拂,广场骤然清凉,如同浇过一场灵雨,弥漫着沛然精纯的灵气。

    这一幕发生的速度太快,尽管还不明白其中意义,一些人便不由自主惊呼。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南望心念约转,却没有回头斥责大惊小怪的弟子。他感知敏锐,发觉方才有一股淡寞威压横扫整个广场,差一点令自己心神失守。

    这股威压很轻微,没有侵略性锋芒,也不含恐怖压迫。却威严古老,与南海派修炼的神识仿佛一井之水,比无上真人封存在掌门令里的神念还凝实。

    好比一位严厉老人抬起头,目光扫过了满堂儿孙,威势内敛,不动声色。

    海水渐趋平缓,泛起无数细密小漩涡,如一池攒动的鱼鳞。

    “白玉柱”顶端的雾气袅绕中,隐隐约约露出一袭天青色道袍。一位相貌奇特的老者虚立空中,静静旋转,却难以看清楚全貌。

    广场上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均嘴巴大张,眼珠子差点滚落一地。

    五百年来,那位老者的画像一直悬挂在南海派先师第一位,犹排无上真人之前,众人磕过了无数个头,哪里会不认识?

    无量天尊,这不是白天活见鬼……呃不,遇到活神仙,咱们的祖师爷呀!

    怪不得要动用《迎鸾接驾》。

    男弟子们几乎要呐喊出声,女弟子泪光盈盈,却见长老们未开口,只好把一肚皮诧异惊喜憋回去。

    这一位在南海派家门口冒充癫仙人,不怕捅破天的优秀演员,古典浪漫的行为艺术家,自然就是顶风作案的楚神棍了。

    他潜出紫府,把灵索一圈圈盘缠上半身。倒不是未卜先知云飞会打出凌厉一掌,实在是那么一长串没地方搁。

    这玩意只要透出一点灵能就软化,数息后又变得坚硬无比。现在如同标枪一般插在海水中,楚凡单足站立于顶端。没办法,他尽管易经洗髓了,金刚体魄却沉重无比,无法像普通修士那样凭借一口真气悬停空中。

    灵索上下被灵能钻出了好些小眼儿,滋滋向外喷射灵气。同周遭水汽混杂,仙雾祥云一般缭绕。

    这道具,这效果,杠杠滴!

    楚神棍下血本了,肉痛不已。

    喷射的灵气中蕴含癫道人的神魂气息,不怕南海派高手窥探,就怕不探。价真货实的老祖宗味道,熏都熏晕你,吓都吓死你。

    癫道人这厮,史书上记载相貌奇特,其实就是丑得有特点。

    玉牌上刻着的老人额头鼓出,下巴凸出,络腮胡,简直是活生生一钟馗,走到哪儿都能避邪。

    楚凡在一定范围内改变身形体貌,跟玩儿似的。变丑更容易,麻烦的是一脸大胡子。

    他追上大白,爬回海船找到一把剪子绞下几缕头发,揣上一根山药。刚才出水隐藏在雾中上升时,快手快脚掰断山药,用粘稠汁液把头发贴在下巴上,倒也似模似样。

    隔了三十丈安全距离,云遮雾罩凌空立于海上,楚神棍将所有资源运用到了极致。

    六丈深处的海水中,大白叼着灵索竖立,龇牙咧嘴。

    这货四丈长了,进化神速,实力强横。

    含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喷嘴”,大白实在太舒服了。没爽多久,感觉口腔麻痒刺痛。灵气喷射的速度极快,锐利如枪。时间稍微长,再皮糙肉厚也经受不了。

    大白聪明地收颌曲身,把垂直咬着灵索改为斜叼。

    然而……

    更大的考验来了。

    晶体气化吸收了庞大热量,海水温度急剧下降。灵索结出冰晶,正向冰棍、冰棒、冰柱的方向发展,连大白身躯也覆盖一层冰霜。

    坏了,本大爷会变成一坨鲜嫩无比的冰冻海鲜!

    大白欲哭无泪,可又没办法通知楚凡,只好咬牙苦撑。

    大哥,赶快办完事情,咱们好滚蛋。要不然,这儿会造出好大一座冰雕,咱哥俩会被冻成活靶子!

    脚下传来一阵急促微小的颤动,楚神棍根本不予理会。大白这憨货,到底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呀。

    南望躬身作揖,带领众人齐声高呼,参见真人!

    啊,我靠,神马情况?什么叫参见真人,拒祖师爷于千里?难道不应该是本公子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直冲云霄,大小修士统统跪拜神仙吗?

    真人泛指神仙、天师,后来成为一种尊称、敬称,在俗世中被用滥了。除非戴在妙罗那样的大修士头上,否则就是顶高帽子,并不具备实质威慑力。如同酒桌上称呼某某小官吏为大人,其实丫屁也不是。

    情节出现意外,剧本突然卡壳,煞费苦心的楚某人傻眼了,只好继续转圈。

    可这神秘庄严的慢镜头效应,转多了就变成滑稽轻佻,咋整?

    自报家门?万万不行。

    仙人临凡岂能弱了气势,跌了身份。况且老祖宗到了小崽子门口,难道还啰啰嗦嗦自我介绍一番?

    冷场了,鸦雀无声。

    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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