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港口无人,他在水下“嘭嘭嘭”拍碎十一艘船底,上岸麻溜解开了系于铁桩的缆绳,收起铁锚。
巨大楼船的船首刻着一道法符,释放出淡淡威压。
楚凡端详一阵,明白了。法符的目的是让海洋中凶猛怪兽退避,可如今舍不得灌注法力维持。徒有其表,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了。
弄完了这些,他命令大白叼住一十五条缆绳,赶紧开溜。
其中四条船的缆绳打结连起在一起,准备拖回玉笥岛。除了三艘载物船,另一艘轻巧小船容易操控,正好可以供他和玉海花离开。
作为一条几乎通灵的庞然大物,大白天生神力,可拽着一十五条船也吃不消。海船的移动速度缓慢,乍然扫一眼的话几乎看不出。
楚凡偷偷爬上岸,躲藏港口一侧的小山包。这里正对山口,如果有人过来的话,老远瞧得见。
尽管水中没有禁制,上岸了还是要小心。
罗浮岛外围,绝对布置了重重警戒。不过借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到,某人是游了上千里从水底潜入,而护岛的妖虺正酣睡。
楚凡在灌木丛后找到了一块耸立大石头,对平整的石壁表示满意。
破坏海船,是第一步。
但只保证了短时间内南海派无船巡玉笥岛,雷劫高手却能够随时飞临。
囚犯从未见过“仙人”飞临,是游戏规则决定了。这个岛在高层眼中并不重要,就是一块供入门弟子练习神魂法术的鸡肋。
第二步,让南海派疑神疑鬼,把怒火发泄到厉国天台宗。
两三个月后,楚凡将与人间最后一尊金刚——厉侯,进行生死决战。必须有足够分量的盟友,牵制住天台宗高手。
恰好此时,南星遇刺。
平心而论,让一个今后可能凌驾众生的天才陨落,所有修士都存在嫌疑,甚至不排除南海教派内部。
最大的嫌疑只有三个,天台宗,月亮城,白莲圣教。
天台宗是厉国的国教,厉国与姬国又是世仇,自不待言。
月亮城则是为十万大山里的妖兽未来考虑,防患于未然。一旦南星成长,姬国壮大,肯定要越过圣后立下的“千杀碑”向山里渗透,再启战端。
白莲圣教被官府和修士全力压制,虽然总剿灭不干净,却难以壮大。亟需一块避开中原纷争,又不缺乏资源的地盘休养生息。姬国东南临海,西北被十万大山环抱,是上上之选。何况他们打着“圣后”的旗帜,月亮城尽管不待见,也不好意思一口吞了,还能帮忙挡挡箭。
究竟是谁干的,并不重要。
楚凡得抓住这个机会,让南海派顶住天台宗,才能与厉侯放手一搏,掐灭云梦灭国之战的导火索。
因此,不管“南星遇刺”是不是天台宗干的,都必须是它干的了。
跟上面对比,让南海派放弃玉笥岛,成了绿豆芝麻小事。
楚凡手握两件足以令南海修士俯首动心的重器,教祖无上真人亲手雕琢的芙蓉令,祖师爷癫仙人的绝世功法。
为什么不直接抛出芙蓉令,搞这么复杂?
因为这一张五百年前的旧船票,未必登得上南海派这艘客船。一旦拿出后,极可能引爆南海,导致事态失控。
他需要了解情况之后,小心翼翼实施第三步……
第六十章 露出马脚()
一堵灰黑色页岩仿佛一本竖立的巨书,“封面”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石英闪亮,边沿部分浸润出小块小块斑驳的红褐色,大约属于氧化铁之类的矿物了。
楚凡用手指摩挲平整的表面,又使劲按了按,感觉被阳光晒得灼热异常,质地致密坚硬。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浅笑,点头以示赞赏。
嗯,不错。这块石头就像一块大黑板,非常适合写标语。
当初在尖尖山下,被癫道人用手指头在石壁上划拉出来的字迹唬得不轻。眼下龙魂凝聚易经洗髓,自然存了一个小小的比较心思。
双膝微曲,双目微闭,舒展双臂。楚某人凝神数息之后默运灵晶,右手中指疾刺石面。
他要在这块石头上画一个大大的圆圈,圈中写上一个大大的“拆”字。以往经常见到违章建筑上有这玩意,端的是霸气十足。
为此,甚至从海船里顺出了一盒胭脂,准备呆会儿涂抹圆圈和字迹,一定要显露出红艳艳血淋淋杀气腾腾的效果。
为什么不干脆写一个“杀”字?
哈,那样太直白,太俗了。这一个天外飞“拆”的哑谜,肯定会让大小牛鼻子摸不着头脑,猜不着边际,脑力激荡也不好使!
南海派主修神识,肉身并不强大。楚凡以手刻字,故意秀肌肉彰显武力,就是要让他们疑神疑鬼,好跑去天台山闹事。
顷刻间指端风云激荡,灵能一点透出,如米粒之珠释放皓月光华。伴随极轻微的一声“笃”,那一指视坚硬岩石若无物,如铁条扎入了松软橡胶泥。
半息之内,楚神棍的一个大圆圈即将完成。
咦……
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咤响起,落在耳中不啻一道天雷。
楚凡虽然聚精会神划圈,并没有放弃对港口动静的监测。听声音吓了一跳,立即罢手。蹑手蹑脚潜出了数丈,小心翼翼扒开一丛灌木窥视。
这一片青石广场形状狭长,宽约三十丈。一条两山夹峙的通道斜对港口北端,因此在路上行走,不出山口是看不到港口船只的。
此刻,正有一男一女从露出一角飞檐的房舍处拐出。离山口才十几丈远,离楚凡藏身的山包也只四十几丈。
这么短距离,对耳目灵敏神识强大的高手而言,相当危险。
“咦……怎么有这么多鸟儿啄食?”
男子声音清朗,不解地停下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想必搬运货物洒落了粮食呗。你别乱动呀……瞧瞧,它们好可爱!”
女子轻巧抢前几步进入了鸟群,蹲下身子用手抚摸鸟儿翎羽,神态娇憨。那些海鸟也不躲闪飞起,叽叽咕咕,只顾埋头在石缝草丛中锲而不舍寻找。
楚凡瞧见这一幕,差点没把肺气炸。
尽管确定港口无人,上岸后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的。先布置预警手段,把从船上抓来的两把玉米远远抛进山口,运巧劲落地无声。
鸟儿们聪明得很,立刻在道路上聚集了一大群。
楚凡以为,只要有人逼近,海鸟群便会泼喇喇惊飞,自己立马察觉。谁知道,这些扁毛畜生根本不怕人。
男子还是有些疑惑,继续问道:
“刚才我们从库房过来,老孙头不是说缺乏人手,准备明天再搬运货物上岸吗?”
女子笑道:
“嘻嘻,可能就是孙师傅喂的鸟儿吧……经常有信天翁、海燕飞落燕子楼,我和师妹们如果不驱赶的话,被赤枫师叔见到准挨骂。杂鸟多了,信鸽就不好落脚。岛上其它地方没这个讲究,喂鸟的大把人在。”
“是呀,信香传递不了复杂消息,又远隔重洋,还是飞鸽传书翔实。师姐,你在燕子楼每天同案牍打交道,神思损耗大,要注意身子。我前些天带回来的天尖茶,吃了吗?”
“昨儿才泡了,一片片嫩芽儿立在琉璃盏中,又香甜又好看。”
“番州狮峰山有一处微弱灵脉,清明前发出的嫩芽最好,一芽发一叶……”
男子说着,慢慢踱步上前,心中忽地一惊。
初时,他只觉得群鸟啄食的情景不太对劲,见师姐喜欢就没有深究。眼下站立海鸟群中,立刻感觉足下凉沁,似乎精纯无比的灵气星星点点,汇聚成了小团小团散布。
原来,楚凡为了让玉米粒落地时不发出声响,运足了真气控制轨迹。那些附着于玉米上的真气早该散逸,偏偏被鸟儿吞进肚子后,凑堆聚拢,露出了异常。
男子不动声色,微眯双眼释放境界,感觉空中有一条极淡的轨迹从这里横越港口广场,落到了海边小山包后。
再一望大海,看不见船只,离岸一百多丈外的洋面却有四条桅杆拖出长长斜影,正加速离开。
怪哉,居然没有张帆,跑得还忒快!
楚凡并不知道已经露出马脚,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阵。见二人驻足不前,完全把这一群海鸟当成和平鸽逗弄,顿时松了一口气。
扭头望向海里,十一条船倾斜在三十丈外,沉得慢的水淹甲板,沉得快的只剩下了桅杆。
大白机灵,把要沉没的船稍微拖离港口就不管了,只顾拉扯剩下的四条飞跑。
其实,楚凡不太想和南海派大打出手。
首先是打不过,雷劫修士的威能他算见识了,不在一个档次。番州那夜如果不是跑得快,恐怕自己也变成了玉笥岛小白鼠。
其次,这里是癫道人传下的唯一道统。从传承上讲,自己与无上真人同辈分,勉强算南海派的师叔祖。
神州修士排挤南海派,原因在于:
一、神识攻击看不见摸不着,防不胜防,很有一点像武道中的暗器、毒药,为人不齿。
二、番邦小派,偏居海隅,非神州正统。
三、剽窃各派功法,惹得天怨人怒。
四、底蕴浅薄,历史上没有飞升过仙人。用癫道人来拉大旗,扯虎皮。
楚凡必须维护南海派,不仅仅出于同门立场,还因为它将成为自己的有力臂助。
只可惜他这个师叔祖的实力太弱,否则只要亮明身份,南海谁敢不听从?哪里还需要绕一个大圈去阻止云梦的灭国之战,讲句话就行了。
第六十一章 中了拖兵之计()
矗立在海鸟群中的男子,面孔渐渐凝重起来。
察觉出那些微弱的灵气团极为精纯,实乃平生仅见,连两位雷劫六重的太上长老都赶不上。可是仅凭残留气息,无法判断境界实力。他不相信对方处心积虑,甘冒奇险,只为了偷走几条船。
罗浮岛往北往南皆是茫茫大海,直通极南极北的冰原。
西去两千里才是神州大陆,往西南去一千里只有一个稍微大点的玉笥岛,其余岛礁均无人烟。往东五百里则是弧状的吕宋群岛链。
对方明显不止一个人,是如何越过了辽阔海域,悄无声息潜入宗门呢?
难道教中出了内奸?
男子思忖,自己与师姐出来散步,都未携带大威力法器。对方留下一个望风人藏在山包后,可不能让他跳进海溜了。
自己水性不佳,港口又偏僻,等师长们赶到也迟了。
护岛蛟龙只有掌门和太上长老可以接近,在番州之战里稀里糊涂受重伤返回,正在静养,不知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和符箓。这厮性情暴烈,嘴下历来没有活口,还是别打搅。
该想一个什么法子呢?
逗弄鸟儿的女子扭头,见他脸色阴沉,不由惊呼道:“你怎么啦?”
听到这一声惊叫,正准备转身的楚凡被吓了一跳,慌忙又凑过去偷看。
男子心道坏了,生怕打草惊蛇。急中生智,仰天长叹了一声,道:
“哎,是我无能……身为外门总管事,却连肖尧克潜入姬国,雷劫修士刺杀南星师弟,事先没有得到一点警讯。连累江松子长老陨落,番州外门差点全军覆没,南星师弟道心受损,境界大跌……就连你们燕子楼,也受到了责罚。”
女子柔声安慰:
“你别总自责呀,这事不是揭过去了吗?南望大长老说,因为郭春海提前发出号箭,清风师伯才及时赶到,外门是有功的。燕子楼专掌消息,当然责无旁贷。”
“师姐,我觉得雷劫高手胆敢潜入姬国,是看到我们只有两位大修士镇守。宗门远在罗浮岛,发生了啥事鞭长莫及,还不如……”
女子打断他,道:
“移宗门之事,千万别乱提。三百年前,我教跨海征服南蛮,新立姬国,受到妖兽和厉国夹击,就曾讨论过这事。我整理案卷时看过记载,结论是修士入红尘,是为了历练,为了资源。但如果一味争抢争斗,便失去了初心,舍本逐末。”
楚凡听得哑然失笑,心道,狗屁!明显打不过,怕被一锅端了,才远远缩在海洋中不敢转移。这姑娘,简直太单纯了。
女子继续道:
“祖师爷说过,任它万般机巧,我只谨守道心;任你神通广大,我只一念纵横……”
男子闻言,左手搭上右掌,上抬齐胸,弯腰深深施了一礼。
“罗裳师姐教训得对,云飞糊涂了。”
女子还蹲在地上,乍见对方郑重其事施礼,一时间竟愣住。
又见他姿势俨然,颈子却伸长,炯炯目光飞快绕了自己腰身一圈,又死死盯住胸前。不禁大羞,满面通红地站起来侧转身,心砰砰乱跳。
师弟今日胆子忒大,怎么我也不恼?
男子问:
“师姐胸前的法器饱满润泽,竟是何物?”
女子哪里听过这样放肆的言语,心中骂,手却不听使唤,从颈子解下一个玉环递过去,道:“一,一块杂玉,上岛前我娘给的。”
竟连声音都颤抖了。
男子似乎魂不守舍,一下子没接稳。急忙附身用右手一抄,堪堪在玉环触及地面前抓住。
地面鸟群被他胳膊呼扇,轰然散开,叽里咕噜以示不满。
女子吓得用手拍了拍高耸胸脯,把一声惊叫咽回去。
玉环不值钱,却是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摔碎了咋整?不对呀,云飞师弟见过千百回,今日怎说出如此奇怪的话?
男子拿玉的手慢慢离开地面,手背下的石板上赫然出现两个字:有人。
有人?
宗门所在,戒备森严,居然有外人登岛了?
女子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地面,又看看男子,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女子恍然大悟,又怅然若失。
毕竟在燕子楼熏陶多年,罗裳迅速冷静,笑吟吟从男子手中接过玉环,嗔道:
“哼,倘若摔坏了,叫你赔。见着玉环就想起家里人……哎,听说我那个不成材的弟弟前些日子离家做工,消息全无。”
男子和她相识多年,知道根本没有弟弟,却一本正经道:
“不用担心,吕宋岛东部正挖山,填海造田,可能去那里了。师姐,海边风大,我们就站这儿聊聊吧……”
他二人心存默契,一问一答的意思是:人藏哪儿?在东边正对路口的小山包,先稳住对方。
……
楚凡听到年轻男子就是玉笥岛传说中的飞龙将军云飞,不禁大感兴趣。可见二人不准备出山口了,叽里呱啦聊起家长里短,越听越没劲,又躬腰蹑脚转回去。
他要布的疑阵没完成,时间得抓紧。
石板上的线条深约半寸,圆圈下半部分几乎合拢了。听到声音手一抖,最后一抹弧线斜奔向下,变成了鱼钩形状。如果往底部戳一个洞,就是一个相当标准的问号。
虽然浑圆线条的气势中途截断了,影响还不大。
楚凡一边琢磨“拆”字笔画,一边积蓄剑意。
十里坡之战时,两名仙师哇哩哇啦喊“国师地随子座下黑白双剑”,仅仅是两名天台宗外门管事而已。他们认得地随子,地随子肯定不认得他们。
事后,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几页天台宗剑谱,大路货。
楚凡的计划是,在写字时模仿黑白双剑的剑意,写完了再模拟番州之夜雷劫刺客的精神力,灌注进岩石。
那么,傻瓜都会联想到二者是同一个人,至少系出同源。
矛头直指天台宗。
过一个时辰天黑,大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