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能猜到,小婢去请的那天,歪打正着正是皓祯对福晋承认白吟霜之事,因而才哭得狂肆语多癫乱。
唐眠见公主和崔姥姥脸上都已不见疑惑只见悲痛,知道她们已是信了。
她便道:“福晋收我为义女,把我接到庄子里来住,也其实另有打算。若是寻常医者来为皓祯少爷诊治,少不得传到公主的耳朵里来,所以福晋以‘义女’为名,表面是与我相处甚欢,实际上却是让我来为皓祯少爷诊治病情。”
“你是医女?”崔姥姥问。
“虽非正式的医女,然而我幼时家旁住一名医,我喜欢去他那儿转,李郎中也喜爱我,便教我许多医道。至今从古至今的药典万种药材,我虽非通览,却也小有所成。”唐眠本就通医术,自是说的头头是道。
崔姥姥慎重,兰馨带来的宫女中有家里行医的,便请过来考了唐眠几题,唐眠一一作答,却是让那侍女甘拜下风。
兰馨便再不怀疑了。
唐眠便道那李郎中虽是草头郎中,然而治疗男女生子之事,则十分见长,福晋这才把她带了回来。
唐眠入府的时间,恰在皓祯与福晋夜里相会痛哭之后。
兰馨和崔姥姥恍然大悟。
“那……那他病得如何?”兰馨急了也不避讳了,不由崔姥姥便自己发问。
唐眠假意轻叹一声,道:“若是能治,我又何须来拜会公主?”她看到兰馨公主颓然倒在座上,道,“福晋的意思是,这事已经不能瞒着公主了,所以让我来知会公主一声,事已成定局,为了公主自己的名誉,也为了王府的名声,还望公主能够为皓祯少爷着想,多担待一些……唉,也委实苦了公主。”
她说完这一句,便告辞回去了。
她一走,崔姥姥便怒道:“公主,王府这是欺人太甚!皓祯少爷的事,如何只让公主你‘担待’!这事本该是整个硕亲王府给公主赔罪,福晋自己怕丢脸,不与皓祯少爷前来安慰,只派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来陈说事实,足见王府重面子甚于公主,这样的王府,谁又来‘担待’公主的心伤?!”
她最后一句不说还好,一说,兰馨咬着嘴唇,泪流下来了。
“姥姥,你别说了……她垂泪一会,崔姥姥替她擦泪,她又抓了崔姥姥皱巴巴的手,无助道,“姥姥,现在我可怎么办?……”
“依老奴之见,不如暗暗禀明了太后,太后疼爱公主,总会给公主做个决断!”
“可是这样皓祯他的名誉……”兰馨抓紧崔姥姥的手,唇上已咬出血来,“不,再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崔姥姥看她如此,更是怜爱,狠狠道:“公主这样为他想,他又可曾为公主想过?”
这两日上头,一直风平浪静。兰馨公主那里再不有人去延请皓祯了。
皓祯本来打算若实在推不过,只能按吟霜之前讲的“要爱我先爱她,要亲近我先亲近她”之言行事,但看公主不召,他也不会自去。说实话,公主不召,倒让他颇松了口气。不过倒是吟霜的冷淡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时常去找吟霜诉说相思之苦,恋爱之喜,本想携着吟霜一起去向额娘说明,却都因吟霜的冷淡作罢。他只道是吟霜在府中呆不惯,更见不得他与公主夫妻模样因而恼她,便不再让小寇子再去送些钗奁之物了。
可惜他却不知道,他这松了口气后的快活模样,倒让公主府的崔姥姥看在了眼里。他去找吟霜,常常闭门而谈,崔姥姥知道那是在探问病情。她虽看不惯白吟霜一个女流之辈行此事,然而还是时时上门偷偷问讯。不过每次唐眠却是异常无奈地对她说,寻常药石已是无用,但是皓祯少爷竟对她说想尝试一些巫方邪方来治疗。
“这巫方邪方或可解一时之病,然而与其交之女,恐怕都要受损,将来的孩子……恐怕也不可能有孩子。唉……我劝皓祯少爷,可是他不肯听啊——他似乎已经在秘密行事了。公主真是个可怜人哪……”
唐眠感叹。她在王府待着才不过几日,皓祯却全不避讳,天天都上门来诉说绵绵情话,她每次都把他拒出去却居然绝不了他的念想。她不是白吟霜啊,对这样的皓祯实在是厌恶得紧,每每她口出恶言,直言“滚开”,皓祯却已然甘之如饴一遍遍跟她说“我对你是真心的”。唐眠实在禁受不住,便要在崔姥姥面前多说几句坏话了。
“那皓祯,是打算着误了公主的一生啊。公主爱慕他,不愿他名节受损,我岂能纵容这薄情之人,让公主一辈子受苦?”崔姥姥听了着实受惊。
过了几日,兰馨公主回宫看望太后,她便把此事委婉地说了。太后也是大惊,连连安慰兰馨,只道是自己的错,心里却气硕亲王府不早作说明,分明是大大的欺君之罪。
再过不久,皇上的圣旨传来,竟是召皓祯入了平叛变乱的军队。硕亲王府是全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只是皇上看重皓祯,希望他能多立军功,为以后硕亲王府的光辉前景铺路。可是再过了一月,竟传来消息,皓祯自请前锋,在战场上不甚中箭牺牲。皇帝感念皓祯的英勇,加封了爵位,赐了许多金银。
爵位和金银都换不回一个儿子,听到这个消息硕亲王和福晋俱是断肠,福晋更是悲痛欲绝,接连吐血三日。
兰馨公主因新婚不久,太后念其可怜,把她召回了宫中,预备再择佳婿。此举自然无人敢说三道四。
皓祯没了,王爷福晋年纪大了,已不可能再有嫡子,整个王府的血脉就落到了庶弟皓祥头上,皓祥的娘,翩翩虽还是侧福晋之位,可大家都已知道,她是位同福晋了。皓祥本就是个纨绔子弟,硕亲王府的衰落也是近在眼前了。
这些事都没怎么影响唐眠,反倒福晋因失子之痛,更加爱怜她了。
“秦姥姥,事到如今,当初我那样做又是何必啊!反让我两次受了丧子之痛啊!”雪如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王爷的恩宠和地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了。多重打击让她体虚更加严重。她自知体虚时日不多,除去礼佛之事,便一心一意为要替唐眠找一门好婚事。
唐眠对婚事并不上心,她本不欲在王府久住,这里的日子也确实并不很快活。她早就想走,雪如的身体却让她留了下来。唐眠对雪如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只是雪如总让她想起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颇有茫然之感。
雪如本就体虚,当年生育白吟霜时又因换子而伤心欲绝,身体没有很好恢复,又遭逢皓祯的噩耗,身体更是垮地极快,虽让秦姥姥熬了汤药,然而福晋只当是自己造了孽佛祖要惩她,不愿治病也不思茶饭。不到一年,她便透支了自己的身子。
唐眠早就摸清了王府库房之地,雪如没了后,她便毫不惭愧地区了一些出来,次日一辆马车出了城,直去到了江南之地。
她用这些钱在浙西乡下与当地长官通了气,置了几十亩地,雇了几个长工,也过起了悠闲地主婆的生活。
浙西乡中人,见她孤身到此,又略有钱财,有好事者上门欺辱,但都被她打了出去。后便无人再敢上来。乡人本就风气淳朴,见她孤身却不近男子,都以为是孀居守节之妇,也是敬佩。再加上唐眠有钱也不吝资助,久之也融入了乡里,安安稳稳地过起了小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唉,感觉我太坏了。本意不想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皓祯就觉得憋气。我去面壁思过。唉,可能因为今天我好像隐约地分手了orz
嗯,心情还好。字数很多很丰盛地一章啦~
下章马文才,开始走任务路线:让梁祝HE。因为都是原创性格和剧情,梁祝二人都是我以东晋背景杜撰的,和任何梁祝都不会相似。又因为唐眠的手段简单粗暴,所以……你们懂的~
☆、改历史梁祝之马文才(一)
唐眠感觉自己身在一条路上;苍茫的山;苍茫的雪,看不清归途。
正是在一个冬天;她在浙东山中一个叫马坡的小村里寿正终寝。那天清晨她还推门出去看了山,只见千山鸟绝,万径踪灭,只是无尽的雪白,让她想起峨眉山中的雪;以及……那个久远之前的北方国家的雪。
,四下无人;雪落无声。天地仿佛白色巨兽向她压来;寒气侵骨。她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恐慌;只是一片安静的空白。
还不知道穿成了谁,就要死了。她只是这样想,唇边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然而与那抹笑意同时而起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想要回去吗?”
这声音似男又似女,竟是全然分辨不出来。然而这句话却让唐眠心头一怔。
她迅速压下自己心头的震惊,冷笑一声:
“想回去又如何,不想回去又如何?”
若在几世之前,她也许还希望自己能够回去,但现在,却是想也不愿想了。
每次醒转都是另一个人,再没有人在她醒后腼腆地笑着叫她“唐眠”。她已麻木。
“呵……依旧桀骜如小子。”那声音竟也是冷笑,若刀锋一般,“你若不愿回,难道本君还要恳求你回去不成?历劫几十世而无所悟,便继续这无尽劫好了。倒省得本君诸多麻烦。”
唐眠在凛冽寒风中,只觉得灵魂深处也被吹着冰冻,瑟瑟战栗。她本不愿向这个无影之人示弱,然而话到嘴边,却还是涩声问:
“……我还能回去吗?”
“本来是不能,你本就是垂死之身,是麒麟以蚀之力,在你未死之间将你送入万劫世,再无回到常世的可能。”那声音停顿一会,颇为轻松地笑起来,有些感叹,“区区一匹麒麟,居然可更改世道,你有一个好半身啊……”
唐眠感觉一道记忆的门突然敞开,脑中撕扯一般疼痛,一个渺远的称呼破空而入,“峰、麒……他做了什么?!”
“万劫世,是与常世、蓬莱、昆仑并行之世,却是其中最复杂的,时空错乱,万象纷呈。你虽垂死,在万劫世¨wén rén shū wū¨也并不会死了,但每一劫世,都需受尽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此世七苦,彼世七苦,直让你求生不愿求死不能,你到如今,可有历过?”那声音慢悠悠的,似在谈论什么风花雪月之事。
“七苦世?”
“不错。你每世皆如顺水行舟,恐怕已不知苦为何物了吧?”
唐眠不语,只是轻笑。便纵一世安乐不苦,只要与人相交,则必有相逢陌路之苦。为避免如此,则不能与人深交,由此人之情感逐渐麻木。虽是不苦,却也不知生为何物。然而她没有历经劫难,还是峰麒的缘故吗?
“本君也只是受人所赠,送个人情。我不能入万劫世,只是指点与你,若要回常世,则每世需以圆满,你历的是七苦世,若以圆满世相抵,便是逆行,那么或许可以找到归路。我所言圆满,自然不是你个人的圆满,而是你所历之世主人翁之圆满。至于具体如何,你便自去考量吧。若不愿回常世,便在此世沉浮悠游耳,反正我看你的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至于那匹麒麟,死了也就死了,天道有常,舍身木上自会再结麒麟果……”
那声音一淡去,唐眠便感觉眼皮渐沉,思维停滞,但她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还是急急喊出了声:
“他到底做了什么!峰麒到底做了什么?!”
“麒麟最珍贵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峰的女王?”那声音娓娓道,轻佻的尾音渐渐隐入风雪之中。
再醒来,唐眠发现身在一处柔软榻上。记忆缓缓地流入脑内,与前几世全无例外。
她甚至有些怀疑,刚才的那些不过是自己,或是眼下自己的这个身体做的梦。
然而潜意识里,她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处境。
——她真的可以回去。
可是,假使她回去了,又还能做什么?
十二国,奇幻而真实的国度。十二个国家以河洛图式分布,中为蓬山,蓬山有舍身木,结各国之麒麟果,一国的麒麟长成,便要顺应天意选择一国的王。每一国的王都是由麒麟选择的,麒麟凭借王气选择王,全无任何依凭。麒麟是最高贵的,然而一旦选择了王,就成为王的奴仆,与王一起治理国家。
一国的王只能是那一国的民。在十二国中,人不是由女人怀胎而生的,而是从里木上结出来的。夫妻二人如果要孩子,便在里木下许愿求取,在枝条上系上带子,若天帝允许,这条带子所在的枝条上便会生长孩子的果实,称为卵果。
然而不是每一个卵果都能顺利诞生在自己的国家。十二国中乃有一种虚空风暴,称为“蚀”,蚀发生时,会将这个世界中的东西卷入另一世,也会将另一世的人或物带到十二国中。
卵果会被蚀带到其他世界,被称为蓬莱(日本)或是昆仑(中国),在那里,卵果会经由女子的胎降生于世,这样的卵果被称为胎果。虽为胎果,依旧是十二国之民。若其中有胎果被认为有王气,则麒麟将发动“蚀”渡虚海而来,将王带回十二国。
现有十二国中,庆国的景王阳子和雁国的延王尚隆都是蓬莱而来的胎果。
唐眠从昆仑来,是年仅十五岁的峰麒把她从昆仑带回的。她成为了芳国的王。
芳国上一代峰王厌恶**与罪行,便严刑峻法想要把自己的国家打造成为一个纯白的无人犯罪的国度。但他矫枉过正,偷窃殴打之类的罪行,一匹白绢的贿赂,也通通要判死刑,由此导致国家荒废,人口锐减,民怨沸腾。
王失道,没有把国家治理好,妖魔就会产生,到处吃人,麒麟就会得失道之病。若王不改,麒麟就会病死。然而国家覆灭是从底子上开始的,多数王哪怕想要改正,也已来不及。麒麟病死后,王也会随之死去,多则一年,少则一月。
不过前代的峰王认为自己无错,固执按照自己的方法执政。
百姓实在不堪重刑。其时,在惠州侯月溪的领导下,起义军进入王宫,杀了峰王和麒麟。这是十二国史上从未有过的人民暴动。芳国的新麒麟没有结出果实,月溪在无王的状态下治理国家,退治妖魔,整顿上下,芳国虽然没有王,也支撑了下来。
众多官吏甚至邻国恭王,都提出让月溪暂居大宝,然而月溪却辞不受,等待新王。
新麒麟结出果实。十五年后,麒麟长成,可以选择王了。惠州侯月溪前去升山。
然而让众人大为震惊的是,面对众望所归的月溪,新的峰麒摇了头。
月溪没有王气。
同年,峰麒感受到王气,入昆仑,将唐眠带回。
那时唐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虽然对芳国并不排斥,但对治理国家还是有些忐忑——任谁知道自己突然成了一个国家的王,也要手忙脚乱一阵子。
与月溪相比,外来人唐眠虽然在峰麒的鼓励下勉力而进,但在众官吏眼里实在什么都不是。
景王阳子当初不过是一个高中生,最后将庆国稳定下来。唐眠若是在庆国,大概也不会出事。然而她是在芳国。
月溪执政十几年,声望已极高,哪怕他对唐眠俯首称臣,他的跟随者也持怀疑态度。
终于,他的支持者中,激进一派在瞒着他的情况下,对唐眠出手。
王死了,麒麟便可再选新王。他们相信若没有唐眠,下一个王,便是月溪。
唐眠在被近侍用刀贯穿心脏时,在初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这样想。
索性没有她,芳国的未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若王是月溪,则更是美满了。
然而峰麒却没有放弃她,竟然不惜发动蚀把她送入这里。
可如果真如那个无影之人所说,峰麒为了她在万劫世不历七苦,贡献了自己的角。那么没有角的麒麟,已经算不得麒麟。而她回去,也已不能算王。
“既然民众都暴动杀我,可见我并不是一个好王。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呢?”唐眠对着虚空,缓缓道,眼中已有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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