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吗?”“是的。马佐里尼到了上海以后,就开始努力学习汉语,甚至拜某位中国画家为师,学习传统的中国画技巧,很快就成了一个中国通。他经过多方打听和联系,终于查到了那个地方的大致位置,于是独自一人前往,据说那处遗迹就隐藏在浙皖两省交界的群山中。可马佐里尼离开上海不久就失踪了,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音讯全无。”“他出事了吗?”“就在人们几乎要把马佐里尼遗忘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了上海,身边还带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这让许多人都倍感惊奇。人们问他一年里去了什么地方,但他总是保持沉默。”“还带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
女孩子总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高玄略带暧昧地笑了笑:“当时的欧洲人总喜欢在中国寻花问柳。当然,他也有可能在中国经历了一段真正的爱情。”“是啊,照片里的马佐里尼很帅,就像意甲联赛里的球星。”春雨忽然觉得这句话很傻,立刻严肃起表情说,“后面还有吗?”“没有了,这里收藏的《字林西报》从1902年开始中断了。”
春雨失望地说:“真遗憾啊,看来马佐里尼在中国也有一段传奇经历,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谜。比如说那个古代遗迹里究竟有什么?他为什么会失踪了长达一年时间?还有那个美丽的中国女人?这么多谜究竟哪一个与地狱有关呢?”“也许全都有关吧。”高玄皱起了眉头,重瞳般的眼睛让春雨越来越看不清了。他收拾着桌子上旧报刊说,“我还会继续查下去的,一定会解开马佐里尼的那些谜,到时候或许就能解开地狱短信游戏的谜了吧。”“对,马佐里尼就是一把钥匙,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高玄把那些旧报刊整理了一下,放回到了库房后面的大铁柜子里。
在走下摇摇欲坠的楼梯时,高玄突然问她:“你还有空吗?”
春雨有些紧张,抓紧了楼梯扶手说:“有什么事吗?”“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去我的画廊坐坐。”“画廊?是在苏州河边上吧,路上那么远,而且天都快黑了。”“没关系,我开车带你去,到时候再送你回来。”
春雨这才走下了楼梯,轻声说:“那好吧,只是不要太晚。”
离开这个坟墓般的图书馆后,高玄带着她快步走向停车场,果然又路过了鬼楼外的围墙。春雨不想再靠近那栋楼,只是低着头小跑了过去,高玄紧紧地跟在后面说:“别那么紧张,我几乎每天都要路过这里。”高玄的车在停车场的最里面,是一辆白色的帕萨特。春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高玄帮她系紧了安全带,迅速开了出去。
一路上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而都市的夜生活尚未开始,一路上都是忙着回家的上班族。春雨看着车窗外的世界说:“有时候我觉得离他们很近,又觉得离他们很远。”“你是指周围的人?”高玄在红灯口停下来了。“差不多吧。我总觉得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为什么?因为你的过去?”“过去……”春雨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立刻闭上了眼睛。那个丑陋的背影又浮现在脑海中了,使她颤抖了半天都说不出话。
又是一个红灯,高玄用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着她:“你怎么了?”
她傻笑着摇了摇头,调转了话题说:“为什么带我去你的画廊。”
“因为我会送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半小时后,高玄带着她来到苏州河边的一座大楼,看上去像是三十年代的大楼。沿着苏州河的一线,开着好几家艺术画廊,高玄的画廊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只有个狭小的门面,上面挂着“子夜画廊”的牌子。“子夜画廊?真是很特别的名字。”
高玄微微笑了笑,把她带进了画廊里。其实就是一道狭长的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各种油画作品。在这条充满了颜料气味的走廊里,春雨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纪。所有的画都是古典主义风格,大部分是文艺复兴作品的临摹,还有一些是中国人的肖像。
她边看边问:“这些都是你画的吗?”“不,只有一小部分是我画的。其实,我开画廊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很自由。”高玄来到走廊最里面的楼梯口说,“再到二楼去看看吧。”
春雨跟着走上陡峭的楼梯,来到楼上一个宽敞的房间。在进门最醒目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自己的脸。
她立刻就怔住了,向后退了几步,才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幅以她为模特的油画,正骄傲地挂在墙上。
春雨当然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在美术系的一间画室里,她在高玄面前呆坐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创造出这幅画———她成为了真正的“画中人”,安静地坐在冬日的阳光里,柔和的光线抚摸着她的皮肤,在幽暗背景的衬托下宛如圣女。在高玄的画笔之下,她的眼睛是如此恬淡,几乎已遗忘了整个尘世。
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对着高玄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没错。我把这幅画挂在画廊最重要的位置,但我已标明这是非卖品,只准欣赏不准买卖。昨天有个收藏家来这里,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愿意出十万元买下,但我说一百万都不卖。”“你认为这是画廊里最好的画?”“是的。虽然它只是幅小框画,算不得真正的大作品。但这幅画的意境很特殊,要比那些大作品更能打动人的心灵。你看你画中的眼神,看你的嘴唇和下巴,真正的杰作不在于大小,而在于灵魂———这就是一幅有灵魂的画。”
听了这么多溢美之词,让春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么画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呢?”“这个谁也说不清楚,正因为说不清楚才难能可贵,才是许多画家苦苦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春雨,我一定要感谢你,是你让我重新获得了画的灵魂,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找到这种感觉了。”“你真的不必感谢我,我只是摆了个样子而已。关键还是你画得好。”“不,对于一幅好的作品来说,模特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单就这幅画而言,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创作的,而是你和我两个人共同创作的结果。”“快别这么说了,我怎么也能算创作呢?”“你坐在画架前的姿态、眼神、气质,还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永远都无法复制的。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创作呢?”高玄有些激动地走到窗边说,“创作的本质就是独一无二,而春雨你就是个独一无二的人。”但春雨摇了摇头说:“我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人和人是有区别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而只有极少数人是完美的。”“至少我不完美,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很多不完美的地方。”
她忽然感到心里一阵发慌,赶忙把手撑在了窗台上。从这扇窗眺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静静流淌的苏州河。天空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只是对面的高楼灯火通明,几乎把一半的水面都照亮了。
高玄索性打开了窗户,一阵寒风吹乱了春雨的头发,他把头伸到窗外,眯起眼睛说:“每天晚上,我都会看着这条河水,就像在欧洲留学时每晚对着泰晤士河。”“你就住在这里吗?”
高玄指了指天花板说:“对啊,我就住在楼上的房间。”
春雨理了理飘扬的发丝说:“你们搞艺术的真会挑地方住啊。”“出去吃点东西吧。”
高玄看了墙上那幅画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春雨,然后关上了窗户。走出底楼画廊的门,春雨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早点回学校吧。”“你不饿吗?”“不。今天午饭吃得晚,现在一点都不饿。”春雨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心跳骤然加快起来,“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高玄摇了摇头说:“春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和别的女孩子太不一样了。”“她们大概都巴不得能和你一起吃饭吧。”
这句话让高玄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所以我才会特别注意你,如果你和那些女孩子一样的话,你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画中人’。”
然后,高玄坐进了车子,向她挥了挥手说:“你不是想早点儿回去吗?我送你回学校。”
晚上七点,他们终于回到了学校。
当高玄把车开进停车场后,他没有让春雨下车,而是凝视看着前方说:“这些天来,除了神秘的地狱游戏之外,我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春雨隐隐有些不安地问:“什么问题?是不是和我有关?”“你真聪明。是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你为什么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呢?”“也许是天生的吧。”
高玄拔下了车钥匙,但还是没有开门:“不,人的容貌可以是天生的,但内心却是后天决定的。”“那你认为,我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知道。”高玄的脸被车厢内的阴影覆盖着,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那你的家人呢?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家人?”春雨忽然摸了摸心口,她知道高玄看不清她的脸,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用极轻微的声音说:“求求你,不要问这个问题。”
高玄被她的话刺激到了,靠近了她问:“你的家人究竟怎么了?”
“别管我!”
春雨一下子推开了车门,飞快地跑了出去。高玄也跟着冲出去了,但黑灯瞎火的停车场里,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其实,她正躲在一辆巴士后面,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躲在黑暗中,抬起头已看不到月光。
她听到高玄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但她依然没有动弹。直到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高玄开着车离开了这里。
春雨终于走了出来,在停车场中央的空地上,她望着四周黑洞洞的世界,再也没有抹去脸上的泪珠。
春雨没有直接回寝室,因为她害怕路过鬼楼。走出停车场大门后,又从外面绕了一个大圈,她才回到了学校里面。
食堂差不多快关门了,她只能吃一点剩下的面条。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收到了高玄发来的短信:“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
春雨想了片刻,回复道:“我就快回到寝室了,不用担心,谢谢你送我回来。”
当她回到寝室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脸上的泪痕全都干了,只是眼角还带着忧伤的样子。春雨用毛巾擦了擦脸,然后从柜子底下取出了一幅像框。框里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画面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中间坐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
那是春雨的一家三口。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爸爸的脸,又摸了摸妈妈的脸,最后是自己的脸———她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一点都不像现在,那时候她又瘦又小,丝毫都不讨人喜欢。其他的小姑娘总是光彩夺目,而她却常常被别人遗忘,只能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有在爸爸的怀抱里她才是快乐的,她能够抚摸爸爸的胡茬,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渐渐地沉入梦乡……
抱着怀中的像框,春雨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仿佛灵魂出窍般,回到了许多年以前的时光。直到子夜十二点,短信铃声把春雨从梦中惊醒。她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慌张地环视着整个寝室,好像有某个人在对她尖叫似的。许久她才拿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地狱的号码,她赶快打开了这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1层,你将选择1:你最想解开的谜;2:你最想见的一个人;3:你最恨的一个人。”
这时春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把像框放回到了柜子里,看着这条短信上的提示,心想:不知不觉都到地狱的第11层了,照这个速度走下去,离那个最后的秘密“地狱的第19层”也不会远了吧。
她又把那三条选项读了一遍,目光的焦点对准了“1:你最想解开的谜”。现在想要解开的谜实在太多了,究竟先要解开哪一个呢?忽然,春雨想到了自己的身后———那是清幽的下铺,她还在看着自己吗?
春雨的拇指颤抖着,终于按下“1”键回复了出去。
对方的回复很快就来了———“把你想要解开的谜告诉我吧,你会实现愿望的。”
春雨立刻在手机上打出了一行字:“我想知道清幽为什么会死?”
在把这条回复发出之后,她突然关掉了手机。也许是出于恐惧,也许是出于希望,现在她不想收到什么回复,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看着外边沉沉的冬夜,她不知该如何独自度过?
地狱的第12层
虽然还在地狱之中漫游,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这是春雨第一天上班,她九点钟就赶到了公司,才发现离上班时间还早,只能一个人尴尬地等在门口。
九点五十分,她看到严明亮出现在了门口。老板像发现了什么似地紧盯着她,嘴里却不说话,只是掏出钥匙打开了公司大门。
和许多第一次实习的女生一样,春雨看到老板心里就感到害怕,特别是当老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时。她只能通过说话来转移严明亮的目光:“经理,昨天已经关照过我的工作事宜了,我会完成每天的工作的。”严明亮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在死灰色的皮肤下,暗暗潜藏着青色的血管。眼角神经质似地抽搐了一下,让春雨暗暗吓了一跳。但他微微笑了笑说:“具体的工作我就不管了,你应该也是拇指一族吧?”其实,春雨本来不能算是拇指族的,但她想到这些天来的地狱游戏,便脱口而出:“也算是吧。”“本来我们招聘短信编辑的时候,首先都要考手机文字输入能力。”“可是,这里工作只要坐在电脑前就可以了啊。”
严明亮依然用那种洋不洋土不土,怪里怪气的口音说:“当然,不过如果你自己都不爱玩短信的话,又怎么做得好短信编辑的工作呢?”“嗯,那我更要适应好拇指时代的工作和生活了。”
这时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和其他几个女孩也陆续进来了,春雨就跟着她们进了办公室。
等到看不见严明亮的时候,春雨偷偷地问:“我们老板是不是有点怪?”“他本来就是个怪人嘛,不过他对女人可是无害的。”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又做了噤声的动作,“嘘,可别说出去啊。”
接下来,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春雨也打开了归自己使用的电脑,她看到电脑的桌面图案很特别,是一朵白色的小兰花。
她又整理了桌子下的抽屉,发现许多乱七八糟的办公用品。她在抽屉最底下摸到了一个小牌子,应该是吊在手机上的小饰物,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东西。小牌子上还有个繁体的“兰”字,看到这个字春雨似乎想起了什么,看起来挺眼熟的,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接下来一天的工作,就是在网上搜集最新的短信,还有各种彩信图片与彩铃,再重新编辑和分类,输入到公司的服务器里。或者把鸟叫和流行歌曲中的某一段制作成,外加一些配合图片的编写。公司还在外面请了几个短信写手,每天都要写十几条特搞笑的原创短信,发到公司的电子信箱来,春雨负责与他们联系。
平时手机里就收到过不少这样的短信,但真正干上了这一行,才发觉这真是个无比深的浆糊桶。整整一天,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