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种吃小孩的老巫婆,谁会喜欢她啊!”老邮说。
“切,你这种半死不活的变态才没人爱呢!”美姨瞪了老邮一眼,对丁厌说:“当然谈过啊!”
“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呢?”丁厌看着美姨,“以前我觉得自己很爱苏米,就忍不住想要他的一切。当时我觉得,既然相爱,就是彼此完全属于对方。后来呢,当我爱上李蒙哥哥的时候,就想和他腻在一起,因为觉得很安全,我想,爱的话,起码要让对方觉得安全吧。可是……”
“可是什么?”美姨和老邮异口同声地问。
“可是这次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呢!”丁厌吸了一口血,舔舔嘴唇,望着窗外的夜色,“这次,我觉得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可……我并不渴望拥有他的全部,和他在一起也没有觉得安全,不但不安全,甚至还觉得危险。我只是想,想为他做我能做的一切。只要能在一起,只要能让他快乐和开心,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你说,这是爱情吗?”
“当然是了!”美姨微笑着,“是谁这么有福气?”
老邮叹口气,板起脸,“这是危险的爱情。那个人,是杨信吧?”
美姨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真的是他吗?”
丁厌猛地吸了一口血,点点头,“今天晚上,他向我……向我表白了……我答应了……”她的脸上闪着动人的光芒,“真的好开心!”
“他知道你喝血吗?”美姨问。
“嗯,我从小就这样。”
“那他肯定不知道,你从事的职业吧?肯定不知道,美姨的爱好吧?”老邮正色道,“他能接受吗?”
丁厌垂下眼帘,叹口气,“美姨……你以后……不要再吃小孩好不好?老邮……我们改行吧……我们,就算不去做自杀咨询,只是收房租,或者靠着西黎的遗产,也会生活得很快乐很好的……老邮……”
“这就是你所说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美姨坐到丁厌身边,拥住她的肩膀,“丁厌,你还小,你不懂,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值得你为他付出一切,你迟早会后悔的。男人啊,都靠不住。”
这次老邮听到美姨诋毁男人,不但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是,她说的对。就算你现在停止了这一切,你能把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隐瞒一辈子吗?如果不能,他会怎么想?他是警察啊,他接受的都是常人的思想啊!你们不是一类人!”
丁厌看看美姨,又看看老邮,坚决地站起来:“我决定了!这次你们都听我的!我们停止做任何自杀咨询的事情!美姨,你也尽量克制一下自己。”
12。
如果没有了丁厌,杨信觉得,自己的整个生活就是昏暗的,无聊透顶的。
近几天,每天晚上,都有“小姐”失踪。局里很重视这个案子,几乎调用了所有警力重点侦破,连杨信那辆破旧的警车都被调走了。
其实杨信也曾积极争取加入这个案件的调查,无奈被领导排除在外。不遵守潜规则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害群之马。
杨信依旧是可有可无的人。他甚至觉得,领导们所等待的,就是他的一纸辞职书。他不甘心,不服气,他一定要咸鱼翻身。
本来就郁郁寡欢的他,原本期望再救几个自杀者,以便引起领导的重视。偏偏最近,连自杀的人都没有了。似乎每个人都在过着没有烦恼的幸福生活,除了他自己。
他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
“喂,你干嘛不高兴?”丁厌啃着草莓冰激凌,挽着他的胳膊,心里洋溢着幸福。
“唉……”杨信擦擦丁厌嘴角的草莓果酱,“近来,都没有自杀的呢……”
“那不好吗?”丁厌歪着脑袋,“那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是啊!”杨信叹口气,笑笑,“这……这是我所期望的……正是我所期望的美好世界。”
“那你就开心一点嘛!”丁厌把啃了一半的冰激凌递给他:“你吃。”然后就望着他甜蜜地笑。心想,我一定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不会让你觉得我是坏人,努力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
路旁,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载着黄色的箱子,飞驰而过,箱子歪歪扭扭的,左右摇晃了几下,落在路上,甩在商店门口的一个小孩身旁。
丁厌急忙跑过去,想,表现自己善良的机会来了。
她扶起小孩,吼道:“喂!骑摩托车的!你的箱子!”
送外卖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还好没有出大事儿,唉!箱子总是捆不结实!”
“笨蛋!”丁厌得意地笑着,搬起箱子放在摩托车后座上,熟练地把绳子绕了两圈,打了漂亮的死结,“以后这就像我这样打结,无论怎么晃,绳子都不会松哦!不但不会松,而且你晃得越厉害,它捆得越紧哦!”
“谢谢哦!”小伙子感激地说。
丁厌开心地转头看着杨信:“我厉害吧?”
“厉害……”杨信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死结,又充满疑惑地看着丁厌,“谁教你打的那个结?”
“呃?!”丁厌心里突然觉得不安:“我忘记啦……好像小时候就会啊……你知道我从小都……”
“是吗?”杨信面无表情,“今天你自己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
这种打结的方式,实在太特殊了,和前几天投河自杀者颈部的结,一模一样。
13。
王晓峰温柔地望着鲜血淋漓的女人在床上挣扎,那张床的床单,已经变成了黑红色——被鲜血湿透,然后变干,继而再湿透,再变干。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美妙的血的味道,属于丁厌的味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此刻正把丁厌拥在怀里。
他把猪肉炒粉条的残羹放在一边,惬意地打了饱嗝。嗯,饱了。
是的,饱了。
“饱”这种老天恩赐给人类的最美妙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你自己品味过“饱”的感觉吗?那种充满希望的沉甸甸的活着的感觉。
“谢谢你,我饱了。”王晓峰开心地笑着,却又笑得无比凄凉,“原来饱了,是这么幸福。”
“你这个变态!”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你说的对!”王晓峰把嘴凑到她耳边,笑着:“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变态。可是变态有什么不好?没有变态的人,怎么会知道变态的快乐呢?”
“你真的快乐吗?”女人冷笑着。
“快乐!”王晓风还是笑着,但笑得有些僵硬。
“不,你不快乐!”女人鄙夷道。
“我当然快乐!”王晓峰吼道,顺手拿过手术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脸上带着狰狞而兴奋的表情:“我当然快乐!没有人可以怀疑我的快乐!”
他松开手,瘫软在地上,快乐吗?
自从他知道丁厌和杨信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就拒绝接听她的所有电话,就打算以后都不见她。
他撕心裂肺地笑着:“只要她快乐,我就快乐。”
电话炸雷一般响起,是杨信。
这个家伙,现在正春风得意吧?他恶狠狠地挂了电话,禁不住泪流满面。
杨信放下电话,继续皱着眉头,看着书桌上的纸,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索:米莉因丁厌干涉而自杀未遂,最后却死得更彻底;一起又一起专业的自杀案件;安嘉的死;郎飞的死;神秘的“*”号电话号码;相同的打结方式;非常公寓;非常咨询公司的名片;……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丁厌有着神秘的联系,但是,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按照常理推测,他都不相信,丁厌会这一系列自杀事件的主谋。
丁厌只是个孩子,虽然她喜欢喝血,但一直很善良,从来不会伤害别人。
不,不会是丁厌,一定不会。
14。
王晓峰最近只在晚上出门,他在医院请了长假。他不喜欢白天,不喜欢人多地方。在那些热闹的场所,他总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个感觉系统正在退化的活死人。
活死人就应该是晚上出没的,这样才符合自然规律。他缓慢地走在昏暗的小巷里,今夜,谁是我的救世主呢?今夜,谁能让我彻底得感觉到快乐、痛苦、幸福和不幸呢?
他抬起头,前方一个人影琅琅跄跄地一路狂奔。随着他的接近,王晓峰看到那是一个全身衣服破烂,一脸惶恐不安的男人。他撞了王晓峰一下,就急匆匆地向前奔去。边跑边说:“全是阴谋,都是骗子!”
王晓峰拍拍被他撞过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世界,早就疯了。没疯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繁华的街头,三三两两的行人缓缓走过,哪一个,会在今夜邂逅魔鬼王晓峰呢?
他站在巷口,无精打采地,等待鱼儿上钩。
不远处,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把半支烟仍在地上,妖娆地扭着腰肢,媚笑着向王晓峰走来。王晓峰的脸上,荡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出多少?”
“要多少,给多少?”
女人闻言,开心的拍拍手,认为自己遇到了大方的主顾,于是很坚定地伸出了5个手指。
5百?5千?5万?
王晓峰并没有猜,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因为无论是5百还是5万,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钱对一个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喂!”旁边一辆轿车停下来,后座的窗户拉开,是丁厌,“喂!你女朋友啊?行啊你小子,隐蔽工作做得不错啊!”丁厌酸酸边说边打量着那个女人,“还不错!”
“不是不是……她只是来问路的!”王晓峰急忙摆手,对那女人说:“你啊,顺着这个巷子一直走就到了!”
女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顺着小巷向前走去。
“喂!”丁厌跳下车,“你最近怎么一直不肯接我电话?”
“比较忙……”
“忙你个头啊!”丁厌用食指点点他的脑门,“医院你都请假,在忙什么?杀人放火啊?”
“嘘——”王晓峰回头望了望小巷,发现那个风尘女人一直没有走远,尤其在听到丁厌说“杀人放火”的时候,她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嘘什么嘘!”丁厌把王晓峰拉到车上,不悦道:“真搞不懂你们两个,一个说忙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一个又说在办重要的案子不能接电话!搞什么啊?!”
“杨信?他也不接你电话吗?”
“是啊,他最近怪怪的。”丁厌撅着嘴,王晓峰溺爱地勾勾她的鼻子,“好啦,你的嘴再翘,就可以到我家猪圈里生小猪了!”
“你才是猪呢!”丁厌笑着捶打着他的肩膀。
老邮罩着一个黑色的外罩,坐在驾驶位上,叹口气。虽然他并不喜欢像王晓峰如此阴沉的男人,但他毕竟是安全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信,不能给丁厌带来任何幸福,只有无尽的危险而已。
“去你家吃猪肉吧?”丁厌也不等王晓峰回答,就对着前面说:“老邮,去王晓峰家。”
“等等!”王晓峰急忙制止,“家里,太糟糕了,臭气熏天的。还是在外面吃吧。”
丁厌歪着头,“也是,你这个尸塑专家,家里肯定也全是尸体的味道。”
15。
“哎,你怎么不吃?”丁厌边嚼着一大块牛排,边问。
“哦,刚才在家里吃过了。”
“吃过了也可以再吃啊,难道一定要觉得饿才吃东西吗?”
难道,一定要觉得饿才吃东西吗?
王晓峰一愣,低下头,切了一块牛排,就像,无数次切下女人的脸颊一样,动作优雅而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怎么那么能吃啊?”王晓峰温柔地擦擦她嘴角的菜丝。
“哦,我心情不好就会不停的吃东西。”
“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恩!”
“为什么……”
“不知道。”
“是因为杨信不肯见你,不肯陪你,不肯接听你电话吧?”王晓峰黯然道。
“不全是。”丁厌狠狠地咽下一口浓汤,伸伸舌头,“其实……是因为我把非常咨询公司关闭了。”
“关闭了?”
“嗯……我想……我想做个好人,作个配得上杨信的人。”丁厌故作轻松地笑笑:“是不是很傻?”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否定了以前的自己,否定了自己以前做的一切,你觉得自己以前不是个好人,对吗?”
“呃?!”丁厌低下头,点点头,又摇摇头,苦恼地说:“这就是我不开心的主要原因……”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可乐杯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罐血——王晓峰之前送的。她恶狠狠地吸了一口,“你知道吗?关闭了非常咨询公司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空了。你看我今天吃了这么多是吧……肚子都鼓起来了,”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饱,还是觉得很空啊……”
“那种空……”她痛苦地望着王晓峰,“在这里……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是灵魂深处的饥渴。”
因为灵魂深处的饥渴,所以我们,才要通过别人的死亡,来获得生存的意义吗?王晓峰叹口气。
“昨天,”丁厌继续说,“昨天,我从电视上看到一个服毒自杀未遂的女孩,看着她痛苦的表情,看着她充满了对人世厌弃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可怜。在镁光灯下,在人们八卦的表情里,那众人鄙夷的议论里,那么无所适从,似乎活着,就是她最大的痛苦……”丁厌眼睛里含着泪:“我多么希望……能够帮她,帮她真正踏上死亡之路。”
“那你就去帮啊……”
“不,我现在是警察的女朋友,我不能那么做。”丁厌把头埋在手掌里,痛苦地摇摇头,继而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16。
王晓峰看着老邮载着撑到胃疼的丁厌疾驰而去,又抬手看看表,已经快12点了。他叹口气,望着丁厌的尾灯笑笑,转身向家走去。
小巷是回家的近路。
“嗨!帅哥!”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小巷的尽头响起,是那个女人,“你不是让我在这里等你吗?”
“你还真能等啊……”王晓峰皱起眉头,他从未见过这么执着这么耐心的妓女。
“像你这种出手大方的豪客,等再久,也是值得的。”女人媚笑着,“怎么样?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回家?”王晓峰冷笑着,“好啊!”他轻轻搂住女人的肩膀,边慢慢抚摸着她的胳膊,边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她不是妓女。
王晓峰假装调情,轻轻捏捏了她的手臂,手臂上,有结识的肌肉。妓女的手臂,是不会有肌肉的。
他停下来,打量了一眼女人,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秒钟,拿出手机,拨通了杨信的电话。
“杨信啊?你下午找我的时候,手机正好没电了,怎么了?有事吗?”王晓峰继续搂着女人的肩膀,当他说到“杨信”两个字的时候,女人肩肌轻轻颤抖了一下。
“哦,是找你有事,我们能不能见面谈谈?”杨信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整理出了眉目。
“是什么大事情?”王晓峰松开女人,看到女人似乎正在屏气凝神听自己电话的内容。
“关于丁厌的……”杨信叹口气,有些不安地说。
“哦……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