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来喜欢把对手逼到绝路上,免得有意外。”清言并不懊恼低低一笑,执起一块糕点道。
绿意迷茫的摇摇头,也不多想,径自取了白子落于另一侧。眨眼间,白子已然渐成气候,整个棋局亦是多了几分波涛汹涌。胜利在望,绿意清秀的小脸儿上满满的激动兴奋之色。
清言见得眼前女子那般兴奋之色,倒也不多言,淡淡一笑。啪——黑子落下。
倏地,棋盘上原本已然渐成气候的白子蓦地溃散,再细看棋盘——一只张扬的黑龙肢爪俱全,隐然流露出几许腾云之气。最后的两子看似无甚关联,却刚好是龙目和龙尾!绿意见状面色一变——终于知道自家小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绝路……
清言长袖一拂,黑白子淋漓落下,乱了整盘气象万千的棋。轻轻吐了口气,不再看那棋盘,清言低声道:“我做事,素来不喜给对手留半分退路,也不知好是不好……”
素白的手指撩起车帘,一双清冷绝美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来往的人群,却不再多言。
半晌,却见街道边上一个卖面人的老头坐在石阶上瑟瑟发抖,连叫卖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叹口气,对仍在怔愣的绿意轻声道:“去把那老人家的面人都卖了吧,这么冷的。”绿意应了声,唤住马车,跳了下去,朝那老头走去。
清言放下帘子对那一路赶车的忠厚车夫道:“把马车驾到路边上等等,不要挡在路中间了。”
车夫应声是,立刻将马车赶到路边的小巷口上,刚驶到巷口,便闻他一声低呼:“什么……”金属入骨的声音!清言身形未动微微蹙眉,车帘被人“呼”的一声拉开,不待清言开口,一把泛着蓝光的雪亮短刀便已经架在她纤细的颈项上。
“几位贵干?”清言短匕加身却面不改色,清冷的眸子自眼前几个黑衣人身上轻轻滑过,低低一笑沉声道。
“颜先生的命。”黑衣人咬牙低声道。架在清言颈项上的匕首一动,却并未见到预料中的鲜血淋漓,几人均是一愣。再抬眼看时,哪里还有那俊美少年的半分影子!好快的身形!
“几位不是要在下的命吗?怎的竟都站在那里作甚?”带着醇醇金属质感、清泉一般的戏谑声音自头上响起,几个黑衣人蓦地神色一怔,齐齐抬头。
却见那前一秒还在刀下受制于人的少年竟瞬间便跃上了二楼楼顶!素色的衣衫被风鼓起,纤细的身形犹如一柄掩藏在鞘中的剑——光华内敛却连不住绝世风华。
莫名的,一种怪异的感觉自每个人心底升腾起来——恐惧!甚至令多年来杀人如麻的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几乎握不紧手中的武器。
清言脚尖轻点,旋身而下,如一片花瓣般轻缓悠然的落在地上。一阵暗香袭来,几个黑衣人但觉心下一阵狂躁,望着眼前的伙伴,竟莫名的觉得仇恨。不知是谁,蓦地挥刀,凌厉的刀锋贯穿了身边人的身体。血肉撕裂的痛苦倏地袭来,他看到了自己的头——那脸上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和淡淡的惊诧……
清言独立在巷尾微微扬起的唇角含着一抹轻慢的笑意,清冷的水眸中却隐隐流动着莫名的感伤。都是生命呵……
“先生,他们……”绿意不知何时站在了清言身侧,轻轻的伸出手握住清言冰冷的双手,低声道。
“才入江湖门,便知江湖事,一成江湖人,终生江湖味。”清言看着一群黑衣人相斗后留下的满地斑斑血迹,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句子,不及细想,便已脱口而出。清言从来不是正义感过盛的性子自是不会理会那些是是非非。是是非非的事,自有是是非非的人去理会。
“先生听谁说的?”绿意闻言一怔,随即递来一支面人,轻轻笑道。水眸一转看都不看地上的殷殷血迹和破碎断肢。
素白的手指轻轻接过那做的憨态可掬的小小面人,清言心中一暖。那小面人儿是方才清言要绿意去买的,绿意买下老人家全部的面人后,又都分给了街上的小孩子,这才循着痕迹来了小巷里。
却见得自家小姐眸色清冷神色哀戚,在一看地上挣扎着的几只断肢,心下便已明了,登时胸中泛起一阵心疼。小姐那般通透良善的人儿,怎的经总是要受这般委屈加害?苏府的那些小打小闹倒也罢了,来了锦州竟还有人欲至她于死地!那泛着蓝芒的刀锋虽染了血,却还是遮不住绿意的眼睛的。
绿意眼中那丝丝缕缕入眼入心的关心轻柔的抚平了清言胸腔里那些莫名的感慨,清言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要感叹一下罢了。”
第五十三章
“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到这里来撒野,爷看你是不想活了吧!”一家繁华的酒楼前,衣饰整齐的小二手里攥着布巾高高扬起手臂,冲眼前扯住自己衣袖的老叫花龇牙咧嘴的呵斥道。
衣衫褴褛的老丈蓬头垢面,花白的胡子发丝缠在一起,乌黑的脸上深刻皱纹刻画出生活的沧桑。老人紧紧抓着店小二的衣袖,浑浊的泪水自褶皱般的老眼中滑落,哽咽着乞求道:“我孙女儿已经快饿死了,求求您赏我们口饭吃,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整条街都是被身强力壮的乞丐划了区分了地儿,唯有这锦祥饭庄一般有后台的门前不敢有乞丐占地儿。但这样的门前也是轻易不敢有人前来乞讨的,店家怕着晦气见到行乞的流浪的皆是手段残暴的。老人这般的体弱身残者虽极是无奈却也只能在这样的夹缝中艰难侥幸求生。
“滚滚滚——爷我都快没活路了,谁还管你啊!”店小二一脸厌恶的一把拂开老人干枯瘦弱的手指,嘴角微撇嫌恶的赶人。
被一把推倒在地的老人闻言神色悲戚,怔怔地望着瘫在一旁的小女孩儿,女孩儿乌黑的小脸儿上颧骨微微凹陷,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依然有些涣散,细小的手指紧紧攥着肚子处的破衣服,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抑制着自己的呻吟声。
老人见得自家孙女儿这般模样心下疼的无以复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的开始不停地磕头:“求求您——求求您了——”
小二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老乞丐,转身欲走,却闻得几步之外,一个娇憨女声脆生生道:“先生,赶了这半日路了,你饿不饿?要不咱们找个去处歇息片刻如何?”
低低的笑声传来,一把清朗如泉隐隐含着金属之声的声音笑道:“那你便去问一下,这锦州城最好的酒楼在哪里,咱们也好歇歇脚。”
“哎呦——两位客官咱们锦祥饭庄可是全锦州最好的酒楼了!二位请进请进,楼上雅间请——”正欲进店的小二闻言眼珠一转,立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殷勤道。
却在转身抬头的瞬间怔愣在了原地——眉如远山目若秋水,黛黛青眉微微上扬,温雅却不失英气,一双似笑非笑的水眸清澈得甚至有几分冰冷,薄薄的唇瓣犹如五月的张扬的娇艳玫瑰。满头乌发以一根白玉簪束在头顶,微风乍起,青丝飞扬。
从来……没见过……如此美的公子哥儿……
清言见得小二怔愣的模样,低低一笑,兀自拉了绿意随意进了一间雅间。扫了一眼随后跟进来的小二儿,清言静静地打量着这间雅间——雅间布置得倒也清幽。清言水眸一转,心下已有了主意。
绿意不看仍然处在呆愣中的店小二,兀自取出二人带来的君山银针和血清搪瓷茶盏,开始为自家小姐泡茶。
“请问二位想吃点什么?”终于回过神来的店小二抖出肩上搭着的布巾,殷勤的将清言二人眼前的桌子擦得纤尘不染,仰头谄媚的问道。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招牌菜?”绿意心下厌烦这人前倨后恭欺软怕硬捧高踩低锦上添花的谄媚狗腿,冷冷开口问道。
“客官您二位定是外地来的吧?咱们锦祥饭庄七大招牌明珠香芋饼、莲藕炝腰花、西湖醋鱼、鱼头豆腐、蛋黄青蟹、蜜汁火方、蟹酿橙名满锦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清言并不急着开口,兀自淡淡一笑,素白的手指执起小几上的搪瓷杯子,揭盖,一股氤氲的水汽飘然直上。
清冷的眸子悠悠的自店小二脸上划过,垂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君山银针,温热的茶水沁入心脾,清言满足的微微呼出一口气,笑道“噢,听起来不错!这些茶水和小食是免费的吗?”
望着眼前俊美公子那悠然的神态,小二闻言蓦地一愣,不明白何来此问,一双三角眼悄悄地向上瞄去,这一瞄却生生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那该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清澈、冰冷,就如冰冷的寒潭一般幽幽散发着自内而外的寒气。那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仿佛能看到人的心灵最深处。
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店小二迅速的低下头,规矩的回答道:“是啊客官,咱们锦祥饭庄的茶水和小食全部免费~请为您要来点儿什么?”
清言望着眼前店小二的失态,低低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么先给我上十壶茶水二十盘小食!”
垂首敛眉的店小二闻言一怔——眼前这小公子美得惊心动魄,一身衣饰华贵至极,怎会这般……“呃……客官您——”
“怎么?不是免费的吗?怎的还不去?”清言见得店小二犹疑的目光微闪,水眸中一抹厉芒一闪而过,微微蹙眉低声道。
“这个……”
“怎么?你刚刚讲过是免费的,难不成贵店只有一壶茶水一碟小食是免费的?”清言微微蹙起好看的黛眉,冷声问道。见得小二点头,眸中一抹银光闪过,快得令人捕捉不及,低声笑道:“那先给我们准备一百张桌子,我要请客。”
“好嘞,那敢问客官——这餐宴标准……”小二儿闻言心道这位俊美犹如天人的小公子真会捉弄人!不过好在捉弄一下也就作罢了!遂复又扬起那谄媚的笑容殷勤问道。
清言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素白的手指轻轻描绘着搪瓷细致的纹络,淡淡道:“每桌一盘小食一壶香茶便好。”
“对了,全部都要楼上的雅间。去吧去吧!”收拾茶具的绿意闻言一笑,冲渐渐石化的店小二脆声补了一句。
“客官,这雅间都满了——”小二哭丧着脸望着眼前绿衣轻裳的清秀女子,语气里俨然有了几分哀求,与那在门外的嚣张跋扈全然不同,绿意闻言心下暗爽。
清言轻抿一口茶,淡淡的叹一口气,微闭了双眸轻声道:“也罢,那便楼下吧!顺便把门外那爷孙二人请来这里。”
第五十四章
不敢再多言,店小二悄悄瞄了一眼垂眸品茗的俊美公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施个礼径自下去准备了。
店小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清言素白的修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朝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绿意笑道:“绿意,去吧。”
“诶~”绿意闻言小脸儿放光的应一声,当即也不含糊,敛裾一福身便风一般的向楼下冲去。
望着绿意旋身离开带起的尘土飞扬,在错落的阳光里静静落下,清言安然垂眸,好看的嘴角却弯成一个暖暖的弧度。抖袍起身临窗而望,素色的衣角被风微微扬起,在空气中划下绝美的弧度。
目之所及,远山黛黛。一片蔚蓝的尽头,渐渐泛着些许青白。繁闹的街市中,一抹翠色欲滴的纤细身影游走在人群中,如一尾灵巧的游鱼窈窕的在熙熙攘攘中滑动。锦州是个好地方呢!
不过须臾,沉稳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清言缩在窗边的椅子里,清冷的眸中一抹暗芒一闪而逝。怀中窝着的白狐小七亦随着自家主人的动作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将自己窝进了清言的袍子里。微微扬起嘴角,清言微微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微微眯起一双清澈的水眸。
咚咚——
“在下是锦祥饭庄掌柜,小店粗鄙,恐唐突了公子,特意前来赔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语气诚挚恳切,却莫名的令清言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轻轻摇了摇头,甩掉那些莫名的思绪,清言压低声音道:“掌柜请进。”身子却仍窝在椅子里,并不起身。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掂着白得略有几分清透的搪瓷杯,整齐干净的指甲如贝壳般晶莹剔透。
暗红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三十上下文雅男子执一把文士扇一摇三摆风度翩翩的走进雅间。男子疏眉朗目颜色昭昭,一袭玄色长袍剪裁合体,干净整洁。
玄衣男子见得眼前的绝色少年神色寡淡的懒懒倚进椅子里,并无起身的打算,却也不生气,微微垂眸抱拳当胸躬身一礼,眸中一抹笑意一闪而逝,恭声道:“在下锦祥饭庄掌柜风水夌,风某御下不严,唐突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唔——”清言微微抬了抬眸子,眸中清冷的流光看似无意的打在眼前的风掌柜身上,低低应了一声。
风水夌见清言不置可否的态度,倒也不以为忤,淡然一笑径自落座于清言对面,笑道:“公子怕不是本地人吧——不若今日便由风某为公子将这锦州风味小说一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清言见状水眸一沉——眼前这人不知为何总是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感觉,很熟悉。然而自清言下山,有过接触的人虽不少,但能让清言记住相处时的感觉的却屈指可数——其中绝无这般一个人。
清冷的眸子在扫到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那抹正向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的翠绿色身影时,蓦然闪过一抹笑意:“风掌柜多虑了,颜某约了朋友。”还是那种会令你很头痛的朋友。清言悄悄地在心中接道,眸中的狡黠轻轻滑过。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以公子这般绝代风华,约的客人又该是怎样的风流人物——风某倒是愈发的好奇了。”低低一笑,风水夌摇了摇折扇微微欠身悠然道。
闻言清言心下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很显然,眼前这人的的神经远比清言想像的要强悍得多。亦是微微扬起嘴角,清言却也不曾搭腔,只捧起茶盏,又轻轻啜了一口。
清言素来爱茶,尤其是思考的时候或是成竹在胸的时候。淡淡的素芽竖悬于搪瓷杯中冲升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
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搪瓷茶盏,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半晌,楼下突地响起一阵喧闹,清言眸中蓦地一抹银光闪过,轻声道:“风掌柜若是不介意,倒是不妨留下来一起喝杯茶。”
“先生,客人请来了。”清脆悦耳如银铃般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门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的翠衣女子携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笑意盈盈的迈步进屋——却正是那先前在门前受辱的祖孙二人。
那小女孩儿不过五六岁年纪,小脸儿已被洗净,露出一双紫葡萄般的清亮双眸。羞羞怯怯的躲在老人家的身后悄悄地向外打量着眼前俊美无匹身着一袭素衣的清言。
清言见的二人进了雅间,一双水眸瞬间暖下了颜色,暖暖的笑着请了二人坐下。一双水眸却在望向风水夌时,隐隐掩下了那抹暖色,仍旧一如先前一般的清冷如冰。
风水夌见得来人神色瞬间怔愣,面上一阵青白交加。少时,蓦地大笑出声:“公子真乃妙人也!风某佩服,佩服!”
清言抱拳当胸微一拱手,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朗声道:“不敢,只是不知颜某定下的百桌宴席何时能够备齐,在下也好请了其他的客人来此赴宴呐。”语调清朗声音明冽,犹如颗颗冰珠碎碎的砸到玉盘之上,隐隐带着金属之声。
风水夌闻言神色蓦地一暗,清俊的脸上几番明暗变化,一双昭昭朗目中却隐隐划过几分莫测的狡黠。
清言见得眼前男人思量权衡,却也并不打断,兀自让绿意引了那祖孙二人点菜。自己仍是捧了一杯清茶,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的风水夌。清言从来不敢忽视任何人,尤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