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睿回来了。
忙碌了几天,薛明睿除了瘦了一些,身子仍然挺拔,走路沉稳脚步却极轻,要不是薛明睿不在家,她心里惦念着,刚才说话的声音和这样的脚步声一定难让她醒过来。
目光一直跟着薛明睿到了床前,又怕他发现自己在偷看,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的瞬间心里才后悔起来,这样子被发现倒像是她心虚,还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起身说话,好在灯光暗,薛明睿不一定能发现,等床上一动她再假装刚刚醒过来,心里这样想着,却发现薛明睿并没有什么动静,心里不由地有些慌张。
屋子里比起外面安静又暖和,她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床铺上,眼睛阖起来,天气有些凉,薄薄的被子遮挡住了小巧的下颌,他刚要脱掉外袍却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在灯光下看得尤其分明。
薛明睿脱下衣服,拉起被子上了床。
容华想要照着之前的想法假意醒过来,谁知耳边一热,清澈的声音入耳,“外面有风婆婆抓走装睡的坏孩子。”
听了这话,她立即笑着往他怀里缩,“侯爷以取笑人为乐。”
薛明睿轻轻笑一声,“只笑你。”伸出手来将她散在枕头上的头发整理好,这才躺下来。
容华想起来,“我去叫丫鬟打水来吧?”
薛明睿道:“在外面简单洗了洗,如果你嫌,就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容华伸手一摸,小衣都已经潮了,在外面风吹雨打了一天,哪有衣服不湿的道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能穿着湿衣服睡。
感觉到她要起身,薛明睿先坐起来,将小衣脱下来扔在一边,本来只是想到书房睡一会儿,谁知道进到屋子里来,就不想走了,让外面值夜的丫鬟重新落了锁,“躺一会儿就要走了,走之前再换。”
可是连小衣都不穿,容华的脸顿时红了。
薛明睿伸手将容华抱了过来,容华的手脚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放。
“我小日子来了。”屋子里的嬷嬷说,许多男人在女人小日子的时候,不愿意同床共枕的。
谁知他却微微一笑,“你还小,不着急。”
她的心顿时暖和起来,头一低缩在薛明睿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愿意不再隐藏自己,而是全力以赴地去争取,因为什么时候已经萌生了想要跟他站在一起的想法,也许会有一天,终究会风平浪静,他们就会永远这样下去。
薛明睿果然只是躺了一会儿。
前后算起来不过一个时辰。
容华起身找了干净的衣服来。
薛明睿靠在迎枕上,因刚刚醒过来,眼角似漾着慵懒的笑意,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下来,目光闪动,似而温情,这般模样一点都不像外面雷厉风行的冷面侯爷,容华将衣服拿过去,他这才穿上,“将朝服拿出来吧!”
海棠色的朝服一穿,系好领子,他细长的眼睛一眯,脸上又是那种淡淡的表情,“沈苒田还在堤坝上,现在雨势虽然小了一些,天亮了仍旧要大起来,我已经拟好了奏折……”他目光闪烁,低下头来看她。
薄薄的嘴唇一抿,刚正情薄。
容华点点头,“放心吧,家里的事我会尽力。”
小巧的下颌一扬,眼睛中坚毅、刚强,顿了顿又温声软语,“只是有一样,在外面一定要平安。”
他转身而行,合体的官服,修长的朝靴,凛然生威,丫鬟们不敢抬头看一眼,全都低着头站在两旁。
薛明睿这样一走到底会如何?她只能分析却不能一眼看到最后的结果。
都说圣意难测。
……
天亮了又下起雨来。
常宁伯府里,任四小姐正看着窗外的雨。
好不容易认识了安亲王家的郡主,郡主昨日邀约她去安亲王家赏花,同去的还有庄亲王的大女儿,谁知道就下了这样一场大雨,到了第二日还不停。
想起安亲王世子傲气凌人的模样,前往赴宴的众千金名媛你争我抢的丑态,任四小姐不禁心里冷冷地哼一声。
这世上的男子又不是死光了,偏争抢那一个又有什么意思。想及自己未被世子看一眼,心里就郁郁不快。
青穹端来一杯花茶,四小姐心情不好,她专门用了四小姐最喜欢得花开四季的彩瓷,谁知道四小姐吃了茶仍然托起香腮来看外面。
青穹道:“小姐还为世子那件事生气?八成是世子没瞧见小姐的模样……”
任四小姐微微撅起粉嫩的嘴唇,“看他眼高于顶的样子,眼里面有谁?我偏又不能像那些人不要脸地在世子能看见的地方摔了一跤。”
青穹道:“没看到小姐,是世子没福气。”
任四小姐冷哼一声。
青穹笑道:“又不是没有人为小姐牵肠挂肚的……”
任四小姐想起薛明霭,脸红起来,走了一圈还是觉得没有薛明霭好,至少她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牵肠挂肚。
母亲领她走这样一遭,要么是世家公子,匆匆只见了一面,要么是勋贵之家,彼此看不进眼,再不就是安亲王世子这样的,身边又太多花枝招展的名门闺秀。
京城怎么一下子出来这么多待嫁的名媛。
还有那些闲散宗室,无官无职的,不像薛明霭已经是亲军校。
至于薛明霭的哥哥薛明睿。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武穆侯薛明睿,薛家就对她有种一牵而动的吸引力。
“薛家那边情形怎么样?”
青穹道:“正要跟小姐说呢,王婆子还在外面候着要见小姐呢。”
任四小姐笑道:“快让她进来。”
王婆子看到青穹撩开帘子冲她递了颜色,这才笑容满面地进了屋子,到了任四小姐面前行了礼,“虽然下了大雨,下面人也闲起来,我过去了我那同乡倒也得了闲儿与我说话。”
薛二太太屋子里一个婆子和王婆子是同乡,很多消息都是王婆子从她口中探听来的。
王婆子道:“我那同乡潘六儿家的说了,薛府正从庄子上调粮呢。我心里奇怪就问了清楚,难道是怕雨下大了府里存粮不够?潘六儿家的说了,就算大雨下半个月,府里的粮食也是足够主子下人吃的,调粮来听说是薛少夫人的主意,万一大雨成灾,就要分给家里无粮的平民百姓。”
任四小姐一听,陶家八小姐容华竟然又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凭白的好事都让她占了,万一真有水患岂不是成就了她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心里就愤愤不平。
薛家能有多少的存粮?她们任家可是有不少的米铺子,任四小姐这样想着刚才的困意全消,吩咐让青穹给了王婆子赏钱,自己则想了一番说辞,去寻母亲商量,这样好,伸伸手脚有事可做,她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呢,好让那些世子、公子们瞧瞧,她是谁。
……
庄子上的头一车蔬菜顺利送到了。
薛夫人、二太太、容华和大奶奶钱氏正在老夫人屋子里坐。
薛老夫人笑道:“这头一功要记在容华头上,否则家里还就真的断了菜,别人我就不说了,咱们润哥就靠这个,这下子府里山上下下都要念你的好呢。”
薛夫人听得这话也不禁露出笑意。
薛二太太也笑道:“还是容华有心,才管庄子就能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想不到呢。”
薛夫人倒是没想到二太太也能这样夸赞容华,不由地多看了二太太几眼。
容华只是在一旁低头笑了。
薛二太太笑道:“不然我们陪着老夫人斗牌吧!”
老夫人却摆手,“昨夜里床铺湿,没睡个好觉,没有这精神。”
容华心里知道老夫人是想着薛明睿奏折的事,这么久了也没有消息传进府里来。
老夫人道:“这样的天,我这边也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回去好各自去领了菜。”
众人都应了,各自回去。
薛二太太进了房,任妈妈连忙将隔扇关上,上前道:“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应该有消息。”
薛二太太笑道:“想要在我跟前做好人,却也不容易,不给她些教训,她还真当自己是一品诰命夫人。”
“既然她等明睿的消息,必定心乱如麻,更何况她的小日子不是到了吗?”府里的人都会念她的好?好与不好不就在一字之隔?不过一个庶女,嫁人之前还谨小慎微,到了侯府就敢伸开手脚了,却不知一品诰命夫人也有的是病死的,随着夫君丢了诰命的又被休的,就算一直顺利还有生产死的,好多种死法。
常宁伯大奶奶死后挣了诰命,还比这个稳妥一些。
不管是什么身份也好,一步走错,同样万劫不复。
……
春尧将各厨房领走的菜与容华说:“老夫人的厨房先挑的,然后是各房,二房那边因为有小少爷多挑了一些,捡的是新嫩的……”
“下面一车菜来了吗?”
春尧抬起头道:“还没有,”不过是这样看了一眼,就发现容华的脸色不对,“少夫人您怎么了?”
第159章 身败名裂(上)
容华道:“冯立昌说两辆车离的不远怎么现在还没到?”再想想二太太笑容满面的模样,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再三嘱咐冯立昌要注意安全,难道她的意思冯立昌没有听明白?若是她不顾着庄子上下人的安全,就让他们将菜送进府里,虽然让老夫人高兴了,府里的下人也跟着沾了光,可万一出些什么差错,庄子上的人怎么想?
这是她进府之后第一次办的事,若是别的府里可能还罢了,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体恤下人。
这件事她开了头,如果得不到一个好结果,到时候有人旁边说些什么,她做的好事就真的变成了坏事。本来大雨之前是有所准备,摇身一变可能成了为博得老夫人的欢心,对下人不管不顾起来。
不管二太太掌家时下面如何,下面人可都是赞声一片的。
春尧看着容华蹙起了眉头,“要不然还是让人去将冯立昌叫过来问?”
现在将冯立昌叫来恐怕就晚了,真的出了什么事,又没有人控制局面,容华想着刚要起身,外面就传来二太太的声音,“那郎中如何能看的好了,要不是听了大嫂说,我还想不起来呢,怪不得今天看着脸色就不好。”
容华看看春尧,春尧忙撩开帘子向外看去,木槿打了帘儿,丫鬟们在外面除雨具,薛夫人、二太太、钱氏进到屋子里来。
容华忙起身迎出去。
薛夫人先进屋还没有说话,二太太便笑起来,“终究是年纪小,脸皮薄,有了什么事也不愿意开口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过来总要好好养养。”
容华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薛夫人道:“你二婶知道你身上不舒服才来的,还请了给府里看病的郎中。”
薛二太太目光闪烁,似是有些埋怨,语气中却透着真正的关心,“若不是我多嘴问一句,还不知道呢。”
钱氏站在一旁,薛二太太就看钱氏,“你大嫂以前就是这个病症,还不是吃了多少的苦药才好的,女人的身子大意不得的,尤其是明睿这边……将来还要指望着你。”
钱氏倒是在一旁点头。
二太太的意思,薛明睿是长房长孙,这件事就更重要一些。这话是实话,听起来也好听,薛夫人果然一脸关切地看容华,“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容华微微一笑,“倒也没什么事。”
薛夫人道:“进来的时候看到你的小厨房里在煎药。”
容华点点头,“在陶家的时候找过郎中看,吃一些和顺的药会好一些。”
薛二太太笑道:“既然是这样还不如找了郎中看了,虽然天气不好,我们家也待他不薄,平日里给的诊金也是多,叫他过来他哪敢不来的。”
薛二太太早已经和薛夫人商量好,遣了人去请郎中,容华哪有反对的机会。
容华看一眼春尧,春尧正看向窗外。
薛夫人、二太太、钱氏倒也没有其他事,坐下来亲切地与容华说起话来,时间一长钱氏也放松了一些,坐在一旁抿嘴笑着看容华。
说话间,薛二太太不经意地看过去,容华身边的大丫鬟揪着绢子似是有些焦急,看着容华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二太太不禁一声轻笑。
整件事都真是太巧了,老夫人让庄子上送米粮下来,听说也是少夫人的主意。以前家里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呢,这样的天气,有谁愿意做这样的差事。难免要让那些平日里就做苦工的长工们来跑这一趟。
长工们有怨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正愁庄子上这些长工要怎么才能安抚,正好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闹一闹。
外面下着大雨,整个京城比往常都要安静,但凡哪家有什么事,立即就会被传出去,庄子上长工闹事可要让大家新鲜一阵子呢。想到这里薛二太太眉稍轻轻扬了起来,伸手去拿果子吃。
郎中很快进了府,隔着帘子给容华诊脉,而后开了方子,薛夫人跟出去问情形。
郎中道:“用些温经散寒,化瘀止痛的药,之后再慢慢调养也就好了,只是不能受凉。尤其是秋冬季节,自然这样的天气也要留意,湿寒天气都是不好的。”
薛二太太从内室出来关切地问道:“可比大奶奶的好治些?”
郎中弯腰回道:“却比大奶奶要好,这病症越早条理越是好,大奶奶的年纪是最好的。”
薛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容华在内室里听着郎中的话,薛二太太在外面是一副的古道热心肠,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来,何况旁边的是薛夫人,薛夫人向来对任何事不对多想的……
薛夫人果然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我竟忘了。”
薛二太太笑声清脆,“只是比大嫂有些经验罢了,便注意的多了。”
外面虽然下着雨,屋子里的气氛却十分的融洽。
过一会儿薛夫人、二太太和钱氏才一起走了。
薛二太太和薛夫人、钱氏分开,任妈妈忙上来道:“老爷吩咐人回来报信了。”
薛二太太顿时一喜,“人呢?”
任妈妈道:“我让他在檐下等着太太。”
薛二太太点点头,进了安静的侧室,让任妈妈将跟着薛崇义的小厮叫进来回话。
那小厮行了礼。
薛二太太问道:“老爷怎么说?”
那小厮连忙将二老爷交代的都说了,“老爷说衙里有了事,恐要晚些才能回来,”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朝堂上因为侯爷的奏本,要劳民伤财,一位老大人在朝堂上大骂了勋贵们,之后从朝上下来不知怎么的一时想不开上了吊,还留下一份奏折请求上呈天子。”
二太太想起薛崇义昨晚悄悄与她说的话,果然就应验了。
这种差事岂能这样轻易就得了好,空口无凭谁就能相信今年堤坝上会出事。勋贵们办差向来是用大手笔,这样不但能向上面请功,还能得到好处,薛明睿兴许是一心为朝廷办事,却因之前的例子太多,说不定正好撞到针尖上。
下面看戏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些事还能想不到?不出来说话的自然会想方设法鼓动别人,有一些清流经不住两三句就要上折子。
薛崇义这番话倒是让二太太不免惊讶,自从和庄亲王搭上关系之后,薛崇义有些话着实不能让人小看。
那小厮禀告完,二太太吩咐给了赏钱,“仍去伺候老爷,有什么话好再带回来。”
那小厮谢了赏,一溜烟地去了。
薛明睿在朝堂上递了折子就逼死了一位老大人,容华在府里为了一车菜,弄不好也要出了人命,这样前后两件事,看大房如何能挺过去。
任妈妈上前道:“少夫人会不会已经想到了,让人去查看?毕竟这么长时间了,那车菜还没有运到。”
薛二太太弯起嘴唇,“就算她想到了又怎么样?出事的话早就出了,说什么都已经是晚了,若不是她自己生事,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可惜薛崇义只是带回一句话……薛二太太目光一闪,笑道:“我们去老夫人那里。”不管朝廷里传来什么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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