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到这里才慌了神,手指冰凉,“那……那该怎么是好……”她还以为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娘娘在皇上耳边说几句话,或是给崇兆份差事,或是申斥陶家、薛家,谁还敢造次,没想到娘娘也作难起来。
薛陶氏是早就算计好了,即便她退让,薛家也不会到此为止,仍旧会进一步中伤她母家,真要让皇上以为她母家和常宁伯家有交往那就糟了。
常宁伯和庄亲王爷关系密切……皇上疑心甚重,万一以为她母家也依附庄亲王爷……
静妃思量了半天,看向李氏,“母亲先回去吧,让我想想再说。”
李氏想着从陶家拿出来的东西,表情恍惚不定,“薛家若是抓住我们不放……一定说我们家贪了陶家财物那可怎么办?”
静妃脸上一凛,“华妃母家如何,还不是被皇上处置了。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我只有摸清楚皇上的意思再说。”这件事不闹大了好说,闹大了牵连起来谁也说不准,皇上现在正忌讳这个。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知晓凡事不能大意,稍不留心就会被人钻了空子。
李氏听得胆战心惊,后面的话顿时不敢再提,到这个地步只能咬紧牙关不承认。
李氏出了宫,静妃吩咐身边的柔婉去打听前朝有什么动静。
静妃道:“快去快回,说不定皇上晚上会过来。”
柔婉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只听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静妃敛起心神让女官扶着去接驾。
静妃低头看到明黄的朝靴停在她面前,还是往日温和的声音,“起来吧!”说完话,那双脚绕开她先坐在临窗的大炕上。
静妃从女官手里接过茶放到皇上跟前。
皇帝眉毛一挑,细长的眼睛正看桌子上的东西。
静妃笑着道:“今天臣妾的母亲进宫,拿了些臣妾爱吃的小菜来。”
皇帝“唔”了一声,端起茶喝了口,“好不容易进了宫,怎么不让你母亲多坐一会儿。”
静妃仔细看着皇上的眉眼,皇上面色平静,和往常一样眉眼中只是带了丝倦容。
静妃这才笑着开口,“臣妾父亲病了,母亲挂怀家里,看过臣妾就离开了。”
皇帝站起身,向桌边走去,似是对那些瓶瓶罐罐的小菜颇为感兴趣,伸手揭开罐子盖瞧一瞧,“你去内务府选些东西送去你母家,让你父亲好好养病。”
静妃听得这话,心头一喜,“臣妾替父亲向皇上谢恩。”
皇帝仍旧看李氏拿进宫中的东西。
静妃目光闪烁,慢慢开口,“其实臣妾父亲是被气病的。”
皇帝的手顿了顿,绕开小菜去拿桌子上的锦盒。
静妃道:“是有人冤枉臣妾母家变卖亲家财物据为己有。”
皇帝回过头来,表情阴晴不定,“有这种事?”
“确实是冤枉的,臣妾父母为人正直怎肯做这种事,不过是因陶大太太生了病,父亲、母亲这才去陶家照顾大太太,谁知道就硬被人说成是霸占陶家财物了。”
皇帝抬起眼睛看静妃,“依你看是怎么回事?”
静妃提起帕子在眼角擦了擦,然后手放在隆起的腹部,“诬陷臣妾母家,就是想要中伤臣妾。”
皇帝目光一闪,仍旧让人看不出喜怒,“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静妃似是极为慎重地思量了半晌,“臣妾说不准。母亲说,昨日登门闹事的有不少是武穆侯家的家人……臣妾以为应该问问武穆侯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臣妾一家无辜受冤是小,坏了皇家名声是大。”
皇帝转着手里的玉牌:“那就……”微微停顿,“明日,传召武穆侯夫人进宫,细说此事,”说着又思量片刻,“在你宫里未免有你的嫌疑,就去太后宫里这样周详。”
只要传召薛陶氏,这件事就有转机,外面的事她不能参与,可是到了宫里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向薛陶氏问话。
静妃心中轻松了许多,笑着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帝挥了挥手,将手里的锦盒给静妃看看,“你母家送来的东西精致,朕看着不错,跟你要了。”
“只要皇上不嫌弃粗陋,”静妃脸上露出几分娇嗔来,“只是臣妾都没来得及看呢。”
皇帝微微一笑,“那就让内务府送些玩意儿来,就算朕补偿了你。”
见到皇上的笑容,静妃彻底宽了心。也许是她太小心了,她位居妃位,难不成还要怕一个薛家?
……
李妈妈从薛家南院回来,笑着向薛老夫人禀告:“奴婢过去的时候您猜看到了什么?”
薛老夫人还没说话,李妈妈接着说:“侯爷正给少夫人洗头发呢。用的是茉莉花泡的水,少夫人屋里的丫头说,少夫人头疼,屋子里的婆子想到这个法子。”
薛老夫人忍不住笑起来,“难得明睿这孩子,还能干这种事。”
李妈妈也笑道:“若说三老爷会做这种事奴婢相信,侯爷……奴婢可不信。”
薛老夫人点点头,“明睿素来做事谨慎,这是故意让你瞧见的。”
李妈妈刚要问薛老夫人缘由,雪玉进了屋道:“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第401…450章
第401章 意外之喜
薛老夫人从软榻上起来,让李妈妈扶着去换件素色大袄。
李妈妈紧张起来,“宫里这会儿来人是不是……静妃娘娘那件事……毕竟静妃娘娘怀着龙子正当势,在皇上面前说什么话,皇上也是肯听的。”
李妈妈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些,“老夫人,您可要帮着少夫人挡一挡。”
老夫人收好了袖子,“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听听宫里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从套间里出来坐在椅子上,丫鬟将内侍引了进来。
周公公抖抖身上的寒气,上前给老夫人行礼,“给长公主请安。”
老夫人忙笑道:“公公快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敢烦劳公公跑一趟。”
周公公脸上露出些笑容,“咱家也是为太后办事,只是扰了长公主休息。”
老夫人听到太后,脸上顿时肃然起来,“太后娘娘……”
周公公敛起笑容接口道:“太后娘娘有话要问武穆侯夫人,所以让咱家跑这一趟。”
李妈妈亲手将茶端到周公公身边的矮桌上,领着屋子里的下人退了下去。
老夫人绷紧了脸,目光也深沉起来,求助地看向周公公,“是不是容华这孩子有什么事做得不妥当……让太后……”
若是小事,内侍自然也就透露出一二。
周公公为难地目光闪烁,半晌才道:“长公主可知武穆侯夫人娘家的事?怎么说李家也是外戚,静妃娘娘还怀着身孕……武穆侯夫人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门外听声的李妈妈心跳顿时加快。太后身边的内侍都这样说,那太后……屏住了呼吸仔细听下文。
薛老夫人叹口气开口,“原来是这件事……我也是听说容华娘家出了事,还没有细问。开始也是家里下人出去买布料,正巧遇见了陶家家人卖衣料……容华是听了这事让人回娘家问。连我也没想到,一个大家就这样败落了。”
周公公接过话茬,“说的也是。”
老夫人道:“毕竟是孙媳妇的娘家,我也不好问太多,”说着一脸歉意,“容华和明睿搬去了南院,路上要远一些,烦劳公公要跑一趟。”
“李妈妈。”
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李妈妈忙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托盘,恭恭敬敬地将银子奉给了周公公。
周公公笑起来,“长公主客气了。”说着让身边的小公公将银子接了过去。
李妈妈欠下身,“奴婢给公公引路。”
……
锦秀将红红的炭块挑出来放进炭笼搬到榻前。
春尧仔细地给容华擦拭头发。
长长的头发干了些,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红玉送进来鹅黄色的护额,薛明睿将护额接到手里,春尧几个才陆续退了下去。
容华要伸手接护额,薛明睿修长的手指划过容华额上的青丝,亲手将护额戴了上去。
“头还疼不疼?”
容华微微一笑,“不疼了。”
暖暖的水从头上流过真的很舒服。擦干了头发,她恍恍惚惚还睡了一会儿,虽然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却睡的格外香甜。
容华坐起来,乌云的秀发落在肩上,趁着她的脸白皙红润。身上白梅秀竹的小袄,颜色干净让她格外清丽脱俗。
薛明睿拉起容华的手,容华抬起头,在那如同波澜湖水的目光下,容华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
今天已经够出格的了,让薛明睿给她洗头发。一会儿再让锦秀几个看到这个模样,日后在下人面前她还怎么立规矩。
“容华是早生华发。”
容华本要将手缩回去,听到这话停下来。刚要转过头询问,嘴角一软,薛明睿的嘴唇落在她的嘴角。
唇分。再看那英俊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故意骗她分神,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侯爷,少夫人。”
锦秀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安宁:“宫里来人了,说是奉命来问少夫人话。”
是李氏进了宫,将外面的事说与静妃听了。
容华抬起头看向锦秀,“让红玉去拿衣服,你给我梳头。”说完话手臂一撑软榻就要下地。
薛明睿拉起容华的手,轻轻整理容华没有干透的长发,“我先过去应付,你不用着急。”
对上薛明睿清亮的目光,容华点点头。
宫中会来人,是早就料想到的。不刻意准备,就是要凡事自然些。
自然而然的表露,更容易让人相信。
薛明睿出了屋子,锦秀忙上前扶起容华坐在锦杌上,轻手轻脚地给容华梳理长发,“内侍先去的老夫人那里,没坐多久就往南院过来了。”
定是这样,不然早会有消息传过来。
这件事涉及静妃的母家,静妃不好独自出面,所以由皇太后询问,这才显得顺理成章,既然没是太后派来的人,自然要先去拜见老夫人。
容华穿好衣衫从内室里出来,薛明睿和周公公说了会儿话。
周公公上前给容华行了礼,“武穆侯夫人。”
容华还了礼,“让公公久等了。”
周公公立即道:“若不是有了差事,咱家也不敢这时候来叨扰夫人。”
容华客气道:“哪里的话。”脸上却有了惴惴不安的神情,慢慢坐在椅子上,等周公公说话。
周公公也收起笑容,公事公办地道:“皇太后让我询问武穆侯夫人,静妃娘娘的母家和夫人的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华听得这话,脸上露出黯然的神情,“不瞒公公说,京城里全都知晓,我舅舅家变卖了陶家许多财物,我听了之后也是不敢相信,后来以求真相让人去查了,”说到这里可以顿了顿,“我本想悄悄地将东西赎回来,毕竟是家事不好闹得人尽皆知,谁知道竟让消息传了出去……”商家之间的消息本就是互相流通的,谁也不可能堵住商人的唇舌,就算细查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先走漏了风声,所以她才会让人花银钱去赎买陶家的物件。有些事只要沾了勋贵之家,消息传的会更快些,就算李家是外戚也难以挡住悠悠众口,这一步步若是不能算计周全,她如何敢冲着静妃娘娘母家去?
周公公听得仔细。
容华接着道:“确实是彻底查过了,如今还有当票和物件摆在那里,实在不好遮掩过了,这才惊动了族里人。”
周公公听了点点头,“武穆侯夫人说的那些当票可在府里?”
容华摇摇头,“这是家事,从头到尾都是由陶氏一族出面。我是已嫁之女,至多能回去听听消息,那些东西自然在族里长辈手中,如今族里推选三房伯父为宗长,想来这些东西不是在德高望重的叔公手里,就是在宗长手里。”
周公公看了眼颜面冰冷的武穆侯,武穆侯夫人娘家出了这种事,薛家也会跟着不舒服,毕竟是亲家……
周公公站起身,“既然如此,咱家就回去复命了。”
薛明睿和容华站起身相送。
周公公连连道:“侯爷、夫人留步。”
送走了周公公。容华彻底松口气,吩咐锦秀,“准备一件氅衣出来,我要去老夫人那里。”
薛明睿伸手将容华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长长的青丝迤逦而下,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去祖母屋里回话,你擦干头发早些歇着。”
进了内室,薛明睿弯起腰将容华抱着放在床铺间。
容华抬起头来,只见银钩摇曳,幔帐如烟,头发上仍有淡淡的茉莉香气,薛明睿细长的眼睛一挑和她轻轻勾手,然后分开。
望着薛明睿离开的背影,容华嘴角浮起笑意。去老夫人面前回话,是怕老夫人会怨责她吧,可是这样一来又会让长辈觉得,他过于骄纵了她。
比起前者,她宁愿领后者的过失。
……
第二天翊坤宫里早早就传了水梳洗。
华妃追丧期已过,从今往后宫里宫外就又是一片喜气了。就算再显贵的女子一条性命不过换来这几日罢了,最重要的是生前争来的荣耀,静妃对着镜子描了描黛眉。长眉入鬓,配着高髻让人显得更加尊贵。
女官捧来了杏色蜀锦小凤尾纹褙子给静妃穿上,这件褙子腰间略微窄小,穿起来更显得腹部高高隆起。
静妃吃过早饭,身边的柔婉也打听好了消息,“陶氏一族要休了陶大太太。”
静妃不动声色,光凭几样东西就要定了李家的过错,不但要让李家落得侵吞他人财物的罪名,还要李家出了弃妇。
再说,陶家的财物大多都是压在当铺,哪家勋贵没有银钱紧迫压财物的情形,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陶家。李家最多不该插手陶家的事,张嘴就是侵吞财物,陶家哪里来的铁证?薛家带着家人闯进李家又该是怎么罪责?
静妃站起身来,让女官扶着走出正殿坐上肩舆。
肩舆一直到了慈宁宫门口,静妃让人扶着走进院子,吩咐内侍去传报。
静妃站了一会儿,内侍出来打帘恭请静妃进内室。
静妃脱下身上的氅衣,接过女官递来的手炉,向前走了两步,顿时听到内室里传来抽噎的声音。
静妃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武穆侯夫人也是聪明,懂得在皇太后面前诉委屈。虽然武穆侯夫人也怀着身孕,还能比她肚子里的皇子尊贵不成?
静妃收起笑容走进内室,果然见到穿着诰命服的妇人坐在锦杌上抹眼泪。
静妃没仔细瞧,先向皇太后行了礼,“太后万福金安,臣妾给您行礼了。”
皇太后一脸慈祥的笑容,“这么大的肚子了,真是难为你,快起来吧!”说着招手让静妃坐在旁边的软榻上,“正好,今天常宁伯夫人也进了宫。”
听得这话静妃顿时诧异地看过去。
穿着诰命服的常宁伯夫人任氏站起身向静妃行礼,“妾任楚氏拜见静妃娘娘,静妃娘娘万安。”
望着任楚氏讨好的目光,静妃微微蹙起眉头。
昨日皇上不是说好了,太后在慈宁宫召见武穆侯夫人,却怎么会让常宁伯夫人也进宫来。
进宫的牌子是前一天发下的,既然传召了薛陶氏,怎么又给了常宁伯家牌子。
静妃看了一眼太后身前矮桌上放着的锦盒,定是常宁伯家孝敬来的礼物。常宁伯夫人这次进宫,难不成是想要太后为常宁伯求情?后宫不可干涉朝政,常宁伯家有这样的想法未免愚蠢。
皇上已经动了怒,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不光是常宁伯家不得善终,帮着求情的人也是自寻死路,莫要说皇太后,只要有些头脑的人都不会沾这点好处。她是不想和常宁伯家有半点牵连,静妃想着脸上露出些疏离的表情。
女官给静妃倒了热水然后退了下去。
任夫人也重新坐回锦杌。
皇太后叹口气,慈爱地看着任夫人,“哀家知道,你也是不容易。只是朝廷正当用人之际,皇上不用你们这些亲信又能用谁呢?皇上必然是觉得常宁伯稳重,这才委以重任,”说到这里,皇太后看一眼静妃,“静妃,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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