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表面为人恭谨,其实和明睿一样性子强,若是现在将容华叫来问,容华认定的事必然不肯松口。
老夫人道:“我老了,不如年轻人精神了,先看看容华要怎么做,容华毕竟是武穆侯夫人,该不该纳妾她心里该有个数。”
若是为了防狼反而找了虎来……那就是因小失大。
李妈妈点头应了。
老夫人闭上眼睛。年轻人就是这样,思量的多,总以为花月静好真能持续一辈子,当年她不也是这样,不肯让驸马纳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词句谁都读过,可是到了最后,任何人都要屈从事实。她也为这个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又如何?若是果然如她所愿,也就没有崇杰这个庶子了。
老夫人躺下来,“让人看着点,万一出错我也能补救。静妃怀了身孕就拿大,在宫中坐着却要将手伸到宫外。”
李妈妈道:“静妃娘娘怕是知晓了皇上对我们薛家有戒心,这才想要安插眼线进来。”
老夫人点点头。静妃也是寻对了时机,正好在皇上要重用明睿之时提起这件事。可是许多事成败都是一念之间,皇上能疑心薛家,就能疑心枕边人。容华让静妃娘家此时出事,这步棋算是下对了。
……
薛明睿进了薛家大门,薛明柏提着羊皮灯笼迎上来。
“大哥。”薛明睿微微挑起眉毛。
薛明柏抿着嘴,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二弟才回来。我是有些事想问问二弟。”
薛明柏这一趟是为了夏家的事。薛崇义不好出面,所以遣了薛明柏过来。
薛明睿和薛明柏两个去了薛明睿的书房说话。
薛明柏不好意思开口,垂着头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父亲是怕夏家的事牵连到我们家,这才让我来问问二弟,夏家的案子怎么样了,皇上还会不会再追究下去。”
薛明睿皱起眉头来,“虽然是我办案,还是要听从皇上的意思,整件案子牵连邱家、毛家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薛明柏脸上多了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薛明睿道:“谨慎言行,只等着风声过去,万一不小心有人提起,那就要打起精神应对。”
既然怕被牵连,就不要和任何人联系过密。
薛明柏点点头,很是相信薛明睿的样子,“二弟说的对,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了。”
送走薛明柏,薛明睿自己提着灯笼回到院子里。
木槿和院子里的婆子守门,见到薛明睿忙站起身行礼。
薛明睿抬起头看向内室,只见里面灯光昏暗,“夫人睡了?”
木槿忙道:“刚才夫人还在看书,说不得现在睡没睡。”
进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冷起来,就这样进屋必然会将外面的寒气带进去。薛明睿将斗篷脱下扔给锦秀,围着炭笼烤火,身上暖和了吩咐雁翎,“打水。”
……
薛明睿换好衣服进屋,容华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容华半个脸都缩在被子里,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她总喜欢这样睡。本来身子就纤弱,这样蜷缩着就更加小了。瘦成这个样子,还总是抱怨让她吃的东西太多。
薛明睿看着容华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笑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在等着他,睡得并不踏实,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立即就睁开明亮的眼睛。
薛明睿张开手臂,容华就缩进了他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是侯爷暖和。”
她喃喃地抱怨着,额头蹭到他胸口上。薛明睿微微一笑,夸他暖和。话说的轻巧,孰不知他在外面烤了好长时间火盆。若不是她怕冷,他就直接进内室来,冬天就是这样麻烦,若是天暖和了才方便些。
“明天让丫鬟多灌几个汤婆子。”容华点点头,长发滑过薛明睿的下颌。
“回娘家多带些人,早去早回。”
容华又点头。
想到还有事问薛明睿,容华仰起脸,“余管事将夏家、邱家、毛家的事说了,可是没说樊家。”
“皇上的意思,要颁给樊家旌表。”
彰显名声气节的旌表。
容华顿时睡意全无,“那樊家大爷……”朝廷颁了旌表就将樊家大爷的屈辱抹了干净,可是这种颂扬礼教的旌表,是如何也不能挂在没有烈举之人家中。
这种奖恤足以让整个樊氏一族荣耀,却是樊家大爷的催命符。
皇上虽然杀了夏季成,却也不能让樊家大爷独活。不但是为了让整件事有个终结,也要让脸上看好看。
容华想到这里不由地心寒。
薛明睿将容华抱紧了些,“我去了樊家,见了樊家大爷,他正在家里想要将西北地势画张图,只可惜这张图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樊家的血书似还历历在目,可怜那么一个人,终于伸张了屈辱却……“说不定皇上也会改变心意。”
薛明睿道:“我已经进言过。只是樊氏一族也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了结一条性命。
薛明睿道:“现下朝廷里还没有谁能将西北的地形图画下来,若是果然有了这张图,西北的仗就好打的多。有些人就对地形有超强的记忆能力。”
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容华看向薛明睿,只见他的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光芒在闪动,“侯爷听过樊家大爷说西北的地形了?”
薛明睿点点头,嘴角一翘带着自信,“我在西北那次,虽然胜了只是侥幸,若是有图不必怕瓦剌。”
容华听到这里,“所以侯爷准备给樊家大爷找一个去处。”她不明白男人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快意,却也知晓薛明睿的雄心。
薛明睿拉起容华的手,“别担心,我会安排好。”
违逆皇上的意思,薛明睿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樊家大爷不过是个失意人,又背着那样的过去,寻常人躲避不及谁会真正关心,所以让樊家殓葬旁人也不会被人发觉,现在只需要寻一个外貌相似的死人,薛明睿一定会办妥当。容华点点头,“侯爷也是救人一命。”若是西北的地图能完成,岂止是救了一条性命。
这次利用樊家打击夏、邱、毛三家,最终也算是给了樊家一个交代。这几天牵着的心也能放下来。
容华环上薛明睿的腰,“二叔那边有没有问侯爷什么。”
薛明睿微微一笑,“大哥来问的。既然问到我,我就照实说了。”
说是已经说了,听不听就是二房自己的事。
薛明睿说完话,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容华已经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
第二天陶家早早就热闹起来。
族里的长辈要来,族里来主事的奶奶先让人将陶家的堂屋收拾干净,从各家带来的下人开始忙乎手里的事。
做饭的,迎客的,各种杂役各尽其责。
陈妈妈在旁边看了看,却插不上手,因她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妈妈,陶家的奶奶们见她都是客气话,谁也不肯派她事,陈妈妈心里顿时一阵恐慌。
陈妈妈回到院子里。去舅老爷家里通消息的婆子正在陶大太太床前回话,“舅老爷病了,舅太太说今天要去宫里。”
大太太的声音嘶哑,“你有没有说陶家族里长辈要过来开宗会?”
那婆子道:“奴婢说了,请舅老爷、舅太太无论如何也要来,否则光凭大太太一个人怎么能将整件事说清楚。可是舅老爷头风病实在是太重,别说路走不得话也说不得了,舅太太一惊穿戴整齐就等着进宫去。”
大太太浑身顿时像失了力气,颓然地躺在床上。
陈妈妈忙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来给大太太顺胸口。
大太太出了几口气,伸出手来道:“那东西的清单呢?都卖了多少银子,做了什么用项有没有拿出来?”
婆子带了哭腔,“舅太太说清单都给了大太太,让大太太好好跟族里说,各项支出都写得清楚,再怎么说也不能冤李家拿了陶家的银子。”
陈妈妈脸色顿时变了,舅太太说的清单在哪里?莫非是平日里生计的用度?那些又用得了多少银子,如何能在陶氏宗族里说得过去。
大太太的手沉了下去,弘哥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从前她断不能相信的话,而今却不能不信。哥哥之前让下人带话给她,若是陶氏族里上门,哥哥和嫂子必然会来说清楚,从陶家拿走的东西白纸黑字都写在单子上,只要将单子一瞧大家便都清楚了。可是现在哥哥和嫂子不见了踪影,单子也不肯拿出来……
大太太胸口似炸开一般疼痛,眼前的紫檀床也渐渐模糊起来,肚子里有一股腥气只冲到喉咙里,她吞咽了几口,终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向外呕吐。耳边传来陈妈妈和下人的尖叫声,眼前人影不停地晃动,许多人围了上来,她越发喘不过气。
一颗冰凉的药丸到了嘴里,大太太额头一凉,耳边突然满是铁器交鸣的声音,哥哥、嫂子又仿佛在眼前,两个人笑着安抚她,“姑奶奶别急,还有哥哥和嫂嫂在,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从前都是你帮扶我们,而今是该我们帮忙的时候了。”
大太太眨了眨眼睛,哥哥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间在她面前露出森然的牙齿,大太太心脏剧烈一跳,登时重重地躺在床上。
……
容华下了马车,陶四太太和陶氏族里的奶奶登时迎了上来。
众人给容华行了礼,陶家三房的媳妇先上前搀扶了容华,“夫人慢着点。”
容华微微一笑,和众人一起进了门。
刚走上长廊,只看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从内院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陶大太太病急了。”
第393章 定罪
三太太和陶氏一族的媳妇下意识地转头看容华。
容华先开口问道:“有没有请郎中?”不等那婆子说话,容华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吩咐身边的锦秀,“拿牌子去请御医过来。”陶家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怎么可能立刻请到郎中。
容华这一动,陶氏一族的奶奶们才关切起来,“早先就说让大太太静养,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还是病重了。”
言下之意,静养中病重,可怨不得别人。
陶大太太从前是宗长的正室,在族里也是盛气凌人,所以随便毒死庶女也不怕被人追究。今日终于是自食恶果,病在床上无人问津。
容华抬起眼睛,她让人去请御医来,是真的不想陶大太太就这样轻巧地死了,有好些话她还没向陶大太太说清楚。就像当年大太太喂毒药给她时说的那样,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容华先去见了陶氏族里的长辈,大家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她就退出来。
陶氏宗会不能让女子在场,容华看了眼角落里的弘哥,弘哥嘴角一动有了点笑意。
容华带着人径直去大太太房里。
撩开帘子迎面是一股浓烈的汤药味。容华皱了皱眉头,用手掩住胸口。
旁边的奶奶见了,忙道:“夫人怀着身子定是受不了这样的药气,还是让下人将窗子打开通通风再进去。”
容华摇了摇头,“还是看看母亲要紧。”
大太太屋子里的多宝格已经搬空了大半,紫檀家具也去了几件,如今换成了从库里另拿的老家具。那些老家具和从前的家具摆放在一起并不般配,就像在破了的绸缎上打了棉布补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能相信陶家衰败成这个模样。连她都震惊更何况陶氏族里的人。
容华进了内室,陈妈妈和丫鬟上前向容华行了礼,然后簇拥着容华去瞧大太太。
大太太青黄的脸像枯死了的树干,眉头曲折地皱着,口唇苍白,呼吸中都似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和腥臭。
陈妈妈搬来锦杌让容华坐了。
容华看一眼陈妈妈,“母亲怎么样了?”
陈妈妈用帕子擦擦眼睛,“大太太这几日就不大安稳,今天族里来人大太太本是要起身迎接,却听说舅老爷病在家里不能来了,舅太太今日也要进宫去,这才着了急,呕了好几口血。”
原来是因为舅舅和舅太太躲了起来,大太太急火攻心。
陈妈妈本意是要为大太太推脱责任,现在听到旁人耳中只让人觉得讥讽,大太太为娘家费尽心思,关键时刻却被娘家舍弃了。之前所说的李家侵吞财产必然没错,要不然李家怎么连申辩的胆子都没有,一心想要进宫向静妃娘娘讨主意。
陈妈妈所说的“舅太太进宫”,谁知道是不是要拿静妃娘娘之势来压陶氏一族。
容华的脸色有些难看,陈妈妈这才自知失言,躬身站在一旁再也不敢说什么。
不一会儿锦秀带了御医进屋看脉,容华和众人退到侧室等着。
御医还没有从内室里出来,弘哥先进了侧室。
族里商量的事有了些眉目。
跟着弘哥一起进屋的还有位同族的奶奶,那奶奶上前给容华行了礼道:“我是二房陶敬武家的孙媳妇,陶耿氏。”
这样算起来和她、弘哥是同辈,容华给陶耿氏还了礼。
陶耿氏将手里的账本拿给容华看,“这是我和三房家的大奶奶一起整理的单子,姑奶奶瞧瞧。”
容华将单子接过来。满满的几张纸上罗列的物件,有府里尚存的,有写了当票的,有干脆拿出去卖的,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一天的时间,能整理出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
陶耿氏道:“我们盘问了许多下人,将李家拿走的东西罗列了一些,其中必然还有遗落的,我和三房的奶奶正拿着家里从前的物件儿单子核对。”
容华将单子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陶三太太。
陶耿氏道:“族里的意思,是将这些当票和单子一并收好去李家问清楚。”说着看了容华一眼。
族里是怕她有别的想法吧!容华皱起眉头,“这件事总归说出去不好听。”
陶耿氏道:“说的也是,可是眼见到了这个地步也着实遮掩不住。李家若是能解释,为何今日不来。”
这句话才是关键。
她让弘哥去李家闹一场,将许多话提前挑明了,李家自然会害怕。今日要面对陶家众人,舅舅和舅太太本就心虚,如何敢登门。
容华犹豫不决,陶耿氏道:“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请夫人去堂屋里商量商量。”
容华点点头,跟着陶耿氏、弘哥一起去了堂屋。
堂屋里,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和几位叔公正在看族谱,二老太太看到容华热络地让容华在旁边坐了,然后问起容华的身子,“月份大了,比前些时日舒服些了吧?”
“是好多了。”容华笑着回。
二老太太道:“听说薛家宝贵着,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才嫁进夫家就有喜了。”
容华脸微微一红。
说了会儿话,大家言归正传。
二叔公先道:“奉天李家虽出了一位娘娘,我们陶家也不敢再与他们做姻亲,族里的意思是给李氏写封休书,让李家来接人!至于李家拿走的东西,也要他们归还回来。”
这时候该她和弘哥表露委屈。
容华看了一眼弘哥。
弘哥脸色不好地垂下了头。
容华看向族里的叔公,面有难色。
毕竟她和弘哥都是记在大太太名下,若是大太太被休了,他们两个脸上都要难看。容华抿着嘴不说话。她是要让族里明白,大太太的事白白连累了她和弘哥。
二老太太果然先看出了容华的意思,拉起容华的手道:“休了李氏,家里也不能没有正妻,如今正安虽然在大牢里不得出来,这家还是要管起来才是,不能让正安和孩子们脸面上过不去。我瞧着,不如就从姨娘里面提一个出身好的,正正经经上了族谱。”
容华惊讶地抬起头,“那……能……行吗?”妾室扶正可是大事,大周朝的历法虽然在这方面宽松了些,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这样做的。
二老太太叹口气,“我也是为弘哥着想,”说着一招手,弘哥走过来靠近二老太太怀里,“索性正安身上没了官职,也不是行不通。”
将妾室扶正有可能会获罪丢了官职,所以官宦之家是不会扶正妾室的。
现在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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