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阴沉的皇帝坐在皇太后对面的大炕上,皇太后伸手将樊家的血书递了过去,“皇帝看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后宫不得干政,皇太后也不好说太多。
皇帝将血书拿了并不打开,只是叫了身边的内侍将血书拿了过去。
皇上不提樊家,反而抬起细长的眼睛看皇太后,“太后觉得武穆侯夫人薛陶氏如何?”
皇上的眼睛中有一丝锋利,说完话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来喝。
皇太后略微沉吟,“有些蕙质。”
皇上似是不经意,“太后见过那么多内命妇、外命妇,说起武穆侯夫人也要思量。”
经皇上这样提醒,皇太后才发觉,说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却要在心底盘算一刻。武穆侯夫人薛陶氏确实和一般妇人不一样。薛陶氏进宫那么多次避开了华妃,避开了静妃,难得和武穆侯一样有孤臣性子,不和任何人有太多牵连。静妃是薛陶氏的娘家人,却也不见薛陶氏和静妃来往,唯一一次就是华妃薨逝,静妃将薛陶氏叫过去说话,结果薛陶氏差点中了毒。
这么多事都没有压倒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一次更是怀着身孕连夜进宫将血书送来。皇太后沉默了片刻,皇上已经站起身,“太后早些歇着吧!”
皇太后皱起眉头,“皇帝是听谁说了什么?”
皇上将手里的玉牌摩挲了一下,“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薛陶氏过于聪慧,难怪长公主很喜欢她。”
皇帝虽然不是她亲生,可是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她还是清楚的。听了这些话,太后立即明白,定是静妃在皇帝耳边吹了风。按理说静妃的娘家和薛陶氏的娘家很亲近才对,静妃却怎么会跟皇帝说这种话。
皇上从慈宁宫出来,进了养心殿。
望着整洁的书桌,皇帝坐下来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奏折。
皇上身边的内侍张德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过了一会儿找到机会小心地劝慰皇上,“皇上难得这么早就处理完奏折,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皇帝听了这句话,眼睛一扬,将手边的奏折打翻在地。
张德元脸色巨变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来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冷笑一声,“朕登基这么多年,每次见到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想着本朝何时才能出现盛世景象,百姓人人富足,边疆安定,真正的国富民强。到时候这些奏折也会少一些。现在奏折果然少了,可并不是因为盛世才会如此,而是有人觊觎朕的权利。”
张德元听着大殿中皇上怒吼的回音,吓得浑身颤抖。
“朕看不到奏折,因为已经有人提前帮朕做好了。”皇帝眯起眼睛。好个庄亲王,不止有能力网罗群臣,还能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将来真的做了天子,大周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子将手边的奏折又狠狠地摔在书桌上,“不是朕不选他做储君,不是朕不想让权,”说着用手指着张德元,“你,你给我说,他真的是贤王,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他真的能做到比朕强?”
张德元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被皇上逼得一点点地后退,“皇上英明,无论是谁都及不上皇上。”
“不对,”皇帝目光阴鸷,“你们都在想,如果是宣王继位,也许大周朝会比现在要兴盛。”
张德元不停地磕头,“别人不知道,老奴却清楚的很,皇上从登基之后一直励精图治,皇上奏折上的朱批比臣子还要多,如今咱们大周朝是真的兴盛,皇上只要保重龙体,就是奴才们之幸,天下人之幸,皇上是真龙天子,那些乱臣贼子怎么能和皇上相比。”
虽然是一派阿谀奉承之词,却能缓和皇帝的怒气。皇帝冷笑一声,重新坐回御座上,半晌才又看向张德元,“去将李忱叫来。”
张德元匆忙去传。
不一会儿领侍卫李忱跪在大殿里。
皇帝将血书扔给李忱看了。
李忱战战兢兢将血书看完。
皇帝道:“去吧,让人盯紧了,不要打草惊蛇。”
李忱将血书捧给张德元,然后行礼一步步后退离开大殿。
容华带着春尧、锦秀来到慈宁宫后面的侧殿,宫中女官已经收拾好房间,容华进到内室,春尧、锦秀忙去端茶水来。
容华坐在内室的椅子上,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引了两个宫人来给容华行礼,“武穆侯夫人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她们去办,皇太后已经吩咐厨房给武穆侯夫人准备吃食并让内侍端过来。”
经过内侍手的饭菜,那就是试过毒的了。
容华微微一笑,“劳烦姑姑了。”
女官客气了两句,“我去回了皇太后。”
女官走了,内侍果然端了吃食。锦秀、春尧两个还是放心不下,拿银簪子试了。
容华见两个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真的有毒用银的也不一定试出来。”
春尧急道:“那怎么办才好?少夫人总不能等到出宫再用饭。”
就算不用饭,她总要喝水吧!何况现在她是真的饿了,容华拿起块点心咬了一口,酥脆的点心,入口即化,比宫中赏下来的吃食还要好吃。
春尧、锦秀两个盯着容华一颗心总是放不下。
容华看看两个丫头,“快去端水来给我梳洗。”上次她在宫中差点中毒的事,宫外已经传开了,这次入宫住在慈宁宫皇太后应该会保她周全,再说慈宁宫和后妃住的地方相隔甚远,静妃一时半刻也算计不到这里。除了皇上猜忌她应该没有别的危险。
她若是太过小心,反而会让皇太后觉得她心里有别的思量。既然将樊家的血书呈给了皇太后,她就该一身轻松才合乎常理。
容华梳洗干净脱掉外面的素服和诰命服,躺在床上。
春尧捧来汤婆子送到容华脚下。
容华放松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春尧、锦秀在屋子里留了一盏灯,又拉上了幔帐这才到外面去值夜。
容华闭上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宫中住下。这里不是后三宫,太后、太妃为了排解寂寞,经常会让外命妇进宫说话,有时候也会将外命妇留在宫中居住。她就是想到这个,才会求见皇太后。
皇太后能见她,也是因为这段时日和长公主走的又近了些,镇国将军周夫人是皇太后身边的常客,周夫人给安亲王世子做保山也是皇太后的意思,亦双和安亲王世子的婚事定下来,皇太后对薛家多了些信任,所以她今晚进宫才会这样顺利。
宫里比薛家要安静很多,外面没有一丁点的声音,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凶险谁也不知道。容华撩开幔帐,将最后一盏灯吹灭。
“武穆侯夫人已经歇下了。”女官低声向皇太后禀告。
皇太后从女官手中接过手炉,然后靠在迎枕上,“武穆侯夫人有没有向你们打听什么?”
女官摇摇头,“没有。御膳房送去的点心武穆侯夫人也吃了。”
皇帝说的话没错,武穆侯夫人是太聪慧了些,可是要说这份聪慧是在谋求什么,又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皇太后又问身边的嬷嬷,“皇帝那边怎么样?”
嬷嬷道:“皇上一直在养心殿,领侍卫李忱大人来回出入。”
皇太后点点头,皇帝是要人注意外面的情形吧。
嬷嬷将女官遣了下去,这才接着道:“听内侍说,武穆侯在樊家。”
皇太后道:“武穆侯休养在家,皇帝还没有准他上朝吧?”
嬷嬷道:“没有,不过武穆侯和樊言谏都认得不少言官,总有几个会帮忙的,明日朝廷里该是会说起这件事,就看言官们怎么说了。”
本朝的言官还是有几个伶牙俐齿的。
嬷嬷又拿了茶让皇太后漱了口,“您放心吧,武穆侯还是办过几次大事的,这次既然帮了樊家就不会无功而返。”
皇太后表情松开了一些,抬起头看向嬷嬷,“你也觉得樊家可怜?”
那嬷嬷道:“奴婢倒是不知道,奴婢是知晓太后的心事,太后希望皇上在前朝顺顺利利的。”
皇太后叹口气,“毕竟是父子。晏宁小时候又常常到哀家这里来,哀家很喜欢晏宁。晏宁是个聪明的孩子,”说着顿了顿,“皇家的孩子,面对那一张座位都会迷了心智,哀家是不忍心眼看着他们父子到那一步。”
嬷嬷道:“太后是用心良苦。”
皇太后让嬷嬷扶着躺下来,“这时候除了我能劝皇帝,也没有旁人了。”宣王圈禁而死,长公主和皇帝因宣王的事闹的生分,皇后早早又没了,皇帝心里没有谁可以相信。
嬷嬷道:“明日要不要安排武穆侯夫人出宫?”
皇太后想了半晌,“还是等皇帝下朝吧,我瞧着皇帝像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完,”说着抬眼看向嬷嬷,“武穆侯夫人进宫的事没有传出去吧?”
嬷嬷摇摇头,“没有。”
皇太后道:“记得,明日早朝之前不许让旁人知晓。”
嬷嬷道:“您放心吧,咱们宫里已经落锁,宫里没有人能出去。”
皇太后放下心来,闭上眼睛轻轻地捻着手里的佛珠,但愿明日一切顺利。
第382章 面临危机
容华早早就起床穿戴整齐向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靠在临窗的大炕上,手握着佛珠笑着看容华,“快起来吧!”
容华恭谨地坐下,抬眼看向旁边的矮桌,昨日太后宫里点了檀香,今天就让人撤了下去,可见是因她身孕才做的安排。
容华坐了一会儿,就有嬷嬷来向皇太后禀告,“早膳都安排好了,”说着看向容华,“御厨房专门做了些宜于武穆侯夫人用的。”
皇太后微微一笑看向容华,“你好不容易进次宫,就陪着哀家用早膳吧!”
容华腼腆地笑起来,“谢皇太后赐宴。”按理说她被留在宫中过夜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却没想到皇太后一点没有要她出宫的意思。
昨晚在内室里的应该是皇上,难不成让她暂时留在宫中是皇上的意思?宫中真是瞬息万变,她在皇太后跟前说的那些话,皇太后是完全相信了,皇上呢?容华眨眼之间思绪万千。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选择,若是皇上有意试探她,她也只能迎上前去。
容华站起身来扶着皇太后向南屋里去。
……
静妃吃过饭,重新匀妆,挑了皇上赐的银霜鸳鸯花步摇戴上。
华妃薨逝,后宫无主,后宫交由德妃主理,静妃按时拜见了德妃回到宫中。
静妃刚坐稳,崔柔婉立即上前禀告,“奴婢听说昨晚皇太后将武穆侯夫人留在了宫中。”
静妃端起茶碗还没有送到嘴边,听得这话,捏着盖碗的手上一僵,指尖顿时碰到滚烫的热茶,她猛地一抬手,盖碗翻了过来撞击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崔柔婉见了忙上前将静妃手里的茶杯接过来。
静妃顾不得别的,皱起眉头追问崔柔婉,“我昨天还去了皇太后宫里请安,什么时候皇太后召见了武穆侯夫人?”
崔柔婉道:“武穆侯夫人很晚才入宫,因宫门关了,皇太后这才将武穆侯夫人留在慈宁宫。”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武穆侯夫人要连夜进宫。静妃心里稍稍思量,抬眼看向崔柔婉,“宫外没有消息传进来?”
崔柔婉摇摇头。
静妃顿时犹疑起来。按理说没有消息就是没有什么值得提的大事。可是皇太后很少留人在慈宁宫住,武穆侯夫人又怀着身孕,若是没事,怎么肯这样急着跑进宫里。
崔柔婉道:“要不然,娘娘就去太后宫里一趟?”当面看到武穆侯夫人,就应该能瞧出什么来。
静妃摇了摇头,既然武穆侯夫人昨晚就去了慈宁宫,她这边如何现在才听到消息,想来是慈宁宫那边有意遮掩,不让人知晓。武穆侯夫人是外命妇,就算是有事也是前朝出了事,如果她就去打探,岂不是落了一个后宫和前朝互通消息的嫌疑?
静妃看向崔柔婉,“你去问问皇上身边的内侍,皇上的心情如何?就说我想要将皇上请过来用晚膳,不知道妥不妥当?”
内侍若说皇上心情不好,那必然是出了事,而且这件事定和武穆侯有关。
崔柔婉应声去了。
静妃重新将茶端起来喝。武穆侯夫人薛陶氏容华,真是薛家的好媳妇,武穆侯的贤内助。上一次武穆侯夫人坏了她的事,这一次不知道又轮到了谁。
静妃坐等了一会儿,内侍小跑着进了宫门,来到内室上前行了礼便禀告,“静妃娘娘,前朝出了事,听说庄亲王爷被训斥了,皇上动了大怒。”
静妃睁大了眼睛,“可是朝廷中出了什么事?”
内侍道:“皇上身边的小英子说,奇怪就奇怪到这里,今天早朝只是说起西北战事吃紧,并没有旁的,不知道怎么的皇上突然要选个能征善战的副将送去西北,朝廷上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后来莫名其妙地牵连到了庄亲王爷……”
不过是朝廷选良将,怎么就会牵连了庄亲王。
……
薛家,薛老夫人也在等消息。
李妈妈打发人出去看了几次,还是余管事从外面回来,“樊家的奏折没有递上去,侯爷联系的几个言官全都不顶用,侯爷听衙门里说,西北战事吃紧……”
竟然这样巧合,偏在这时候西北出了事。
李妈妈心里一颤,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倒是面色平静地问余管事,“还不见少夫人从宫里出来?”
余管事摇摇头,“没有。”
老夫人皱起眉头,“去盯着,若是少夫人回来了,立即让人传消息。”她不怕明睿那边失利,她怕的是容华不能顺利回来。
明睿此时此刻看起来凶险,不论成败与否关系最大的是樊家。容华虽然只是进宫送了封血书,却是要皇上相信樊家和夏家的事薛家没有参与其中。
容华在宫中定是万分艰难。
现在的时辰,还没下早朝,也不知道宫中到底是什么情形。
……
庄亲王跪在朝堂上,低头请罪,“都是儿臣管理不当,这才不能推举良将。”
御座上的皇帝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瞧着这个恭谦的儿子,大周朝的贤王跪在地上,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不安想要出头替贤王求情,皇帝淡淡道:“你觉得委屈?”
庄亲王连忙又叩头,“儿臣不敢,儿臣分管武选司,如今朝廷不能选出良将,实乃儿臣之错。”
出了事不推脱倒是有些气概,谦卑的跪在他面前也像是个忠孝的儿子。皇帝手里仍旧摸着玉牌,仿佛怒气消了一些,朝上众臣刚刚舒口气,皇帝已经道:“朕听过一句话,卿们应该都有耳闻,武选,武选又富又闲,咱们大周朝的武选司还不止是无所作为。”说着淡淡地瞧了庄亲王一眼,“庄亲王爷荒于声色,不恤政事,分管兵部未尽其责,责庄亲王交出兵部之权,闭门思过,非传不得入宫觐见。”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朝官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
就算要经过武选司选良将,也不是朝堂上就能决定的,更何况就因为这个罪责庄亲王,这罪定的也太重了些。
可是皇上这样定罪,谁又能说皇上错了。就算求情,这个情该从何求起。摸不透皇上气在哪里,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皇帝面无表情,“回去以后好好想想,朕给你亲王的头衔是让你为朝廷办事,而不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
庄亲王忙叩拜,“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谢父皇隆恩。”
皇帝挥了挥手,“退下吧!”
庄亲王慢慢躬身退了下去。
庄亲王从朝堂上离开,朝臣开始窃窃私语,互递眼色。
皇帝只当没有看见,仍旧沉思,“我记得跟着圣祖皇帝立过大功的夏致和,”说着顿了顿,“是个文武双全的名将。”
皇上提起大同夏家,立即有人上前道:“夏爵爷有后代传下来,此人名夏季成如今任城门领一职。”
皇帝眼睛不抬,“此人如何?”
众臣揣测皇上的意思,开始有人站出来说阿谀奉承之词。
皇帝静静地将朝臣的话听完,“还有没有人推举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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