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大老爷,“先喝点茶。”
大老爷接过茶碗,凑到嘴边,又没心情喝了,直接将茶碗丢在桌上,顿时泼洒了一桌的茶水。
大太太忙将桌上的信拿起来,“怎么了这是?”低头一看信封上的字,是陶正川的信,大太太正不知能不能打开来看。
大老爷已经道:“看看吧!”
大太太便将信函拿出来,脸上顿时有几分的尴尬。
大老爷怒气冲冲,“好不容易花银子给他捐了个直隶州州判,过了年便可上任,不知道听了谁的教唆非要和回来参加明年的秋闱,他肚子里有多少水我还不知道,看不上这从七品的官,我看他丈人能给他个什么好前程。”
“说的好听,说咱们陶家祖籍就是京师,才想要举家从朝阳府搬迁过来,三弟妹的娘家不也在京师里?以为我看不出来。”
大太太任大老爷发泄怒气,一句话也不敢说,陶正川向来性子懦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多半与他新纳的继室廖氏有关,老爷这火气也在廖家身上。当时她是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一不小心大老爷这把火就会烧到她身上。
大太太只能小心地劝慰,“既然已经捐了官,三叔不愿意不如就给了二叔,也不算白花钱,再说三叔的学问虽然不如你,可也不是很差的,这不还有小一年的时间,说不定下下苦功,也就能考上了。”
大老爷看了一眼大太太,“你懂得什么?现在秋闱有多难?寻常人家子弟根本想都不要想。”
大太太又道:“我们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再说不是还有廖家……”
“廖家?”大老爷顿时瞪起眼睛,“廖家要是能管,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捐个京官?亲家老爷不也才做到翰林院侍讲,今年才疏通去了春坊。虽然春坊官是为翰林官迁转之阶,那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有结果的。”
可是这时候又不能得罪廖家,大太太只能再劝慰,“三叔能下这样的决定,想来廖家也是给了话的,只要廖家肯管,等个一两年那也是好的,再说,三弟妹进了京能和廖家多走动一些,也是好事……”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柔和的目光总算让他将胸口的怒火压了下去,说起正事来,“圣上已经御批,捕拿川陕总督、建威将军苏锡尧押送进京会审,查他贪墨军费等三十二条罪名。”
大太太不禁惊讶,“老爷之前不是说,这件事上面不会查起来吗?”
大老爷叹口气道:“圣上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苏锡尧的案子上面着了庄亲王主办,庄亲王是有名的和气王爷,涉案的贵勋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半天不到,圣上又钦点了一个人协办。”
大老爷目光灼灼,“你猜那人是谁?”
大太太问道:“谁?”
大老爷目光闪烁,“武穆侯。”
第41章 心机(中)
大太太大吃一惊,“怎么会钦点武穆侯?”
大老爷眉头微蹙,“这桩案子牵连甚广,上有王爷压着,下也要有能吏,既要把案子办了,也不能办得过了,是份苦差事。办不好了上面要责怪,办好了又要得罪不少高官亲贵。”
大太太听到了话外弦音,“这么一说,圣上是想将武穆侯当做能吏用了?”
大老爷摇摇头,“也不一定,圣上大概是看中了武穆侯冷面的名声,才会有这样的旨意。”
“我今天特意乘暖轿从武穆侯府旁边经过,武穆侯府前门庭冷清,想来谁也不愿意轻易去探这位脾气差的冷面侯爷口风。”大老爷琢磨了一下皱起眉头,“二姐儿的事先放一放,看看动静再说。万一武穆侯这事办砸了因此获罪……”
大太太道:“等到武穆侯爷差事办好了得到圣上的信任,这门亲事我们就更不好攀了,再说武穆侯爷的祖母是和硕公主,就算差事办砸了,圣上总会看在和硕公主的面子上……之前为了这门亲事我们已经搭了那么多桥,关键时刻不能错了主意。”
毕竟是一等侯爷兼一等云骑尉的正妻,武穆侯虽然脾气不好,品行上却没有什么大问题,要不是武穆侯早就定下的正妻突然殁了,这门亲事也不会轮到他们家。
大老爷尚有疑虑,“武穆侯和大姑爷不同,武穆侯我瞧着身上贵勋子弟的习气不少,为人更是冷漠不爱与人深交,不似大姑爷……”
大太太忙道:“二姐年纪不小了,现在哪有这么合适的亲事,二姐嫁过去只要前程好那就行了。再说,老爷的大事才是要紧的,老爷不是说了吗,现在的时局……”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正是这话,有多少人因为拥错了新主子一败涂地,万一将来义承侯府出了什么问题,陶家还要靠着更大的靠山……这事关整个陶家,大意不得,想到这里大老爷才点头,“毕竟是已经承爵的侯爷,有几分傲气也难免。”
大老爷扫了一眼茶碗,大太太知他要喝茶,忙叫冬蕊进来换了茶。
大老爷拿起茶碗喝了几口,锁着的眉头舒展开一些。
大太太趁机又问,“建威将军的那桩案子,不会牵连到老爷吧?”
大老爷有些心不在焉,“我这里毕竟是小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查到。”
大太太这才放心,又想及三房要搬迁到京城的事来,“我看不如将三庙胡同那个三进的宅院腾出来,让三房先住在那里,等到有了合适的院子再买一个。”
大老爷感激大太太的豁达,口气软起来,“那总是分给咱们的祖产。”
当年分家的时候三庙胡同这处院子是分给大房的,大老爷进京任职之后,开始住在那里,后又觉得宅子太小,才置办了这处。
这处宅子,东边的正房千禧堂是老太太住的,虽然现在老太太迁去枫华居去养病,千禧堂却也是照常打扫,老太太没发话,大太太也不敢提出要住进去。
“这几日你去问问母亲,还是请母亲迁回千禧堂来吧!”
马上就要祭祖了,大太太明白这个道理。
大太太想起瑶华刚才的话来,于是和大老爷商量,“王家和义承侯府那边的亲事我想等到二姐那边都定下来之后再开始办。”
大老爷随便答应,“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
又有官员来府里,大老爷迎出去,大太太忙安排人伺候,知道大老爷向来不喜欢她打听这些政务上的正经事,便也不问许多,只叫了陈妈妈过来,“既然瑶华那边有空出来的人手,你就带翡翠去容华那里。”
陈妈妈点头应承了。
“明天我还得去义承侯府看看淑华,那边的事我还得和淑华商量商量。”她乍一听淑华小产,确实乱了阵脚,瑶华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嫁去义承侯府的人选她还要再思量思量,八小姐容华如果真的是个恭顺的也就罢了,要是和五小姐一样,真是存了什么心思……她也自有她的方法。
陈妈妈道:“锦秀那边我再去问问清楚,锦秀对初晓说八小姐要嫁给大姑爷做妾室的话,倒不一定是从八小姐那里听说的,我上次嘱咐锦秀多注意八小姐,那丫头大概从我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就自以为是起来。”
大太太听得这话,“要是容华有什么举动,锦秀早应该到我跟前来说了。”
说到这里,大太太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上次三圣庵里的马道婆进府里来问安,说过大姐儿最近似有一劫,是也不是?”
大太太这样一说,陈妈妈猛然想起来,大太太信的是通教寺的出尘师太,对马道婆的话也就不怎么相信,要不是为了治二小姐的病,三圣庵的方向正好利于二小姐,需要在那边供奉菩萨,也就不会时时让马道婆进府,“太太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出。”
大太太道:“我只当她说话没个准,家里又有出尘师太保着,也就没在意。”顿了顿,“没想到应了她的话。”
陈妈妈道:“谁说不是呢,这马道婆平日里就轻佻,每日进府都跟太太要钱去药王跟前上供,供了几年二小姐的病也不见起色,我们也就没心了。”
是这样,所以没将她当回事。
大太太微微思量,“一会儿你去将她叫来,我再仔细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到了如今田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妈妈连忙吩咐人去三圣庵找马道婆进府,自己带了翡翠往八小姐住处去了。
翡翠将东西收拾好,等着陈妈妈来领她去八小姐那里,翡翠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就算八小姐对她有多不满她都无所谓,有二小姐在她后面,天就塌不下来。
陈妈妈进门,二小姐正睡着,翡翠悄悄向二小姐磕了头便和陈妈妈一起走了。
到了八小姐屋里,翡翠只站在陈妈妈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陈妈妈将来意说了一遍,“因是嫌八小姐屋子里的人少,才将翡翠拨过来,有三个二等丫鬟,这才勉强能够用。”
陈妈妈说完这话,不等八小姐有什么意见,陈妈妈便道:“翡翠快去见过八小姐。”
有陈妈妈在,翡翠行事甚为恭谨,上去给容华行了大礼,算是认主了。
翡翠再抬起头,看到的是八小姐的笑脸,“平日里做什么比较拿手?”
翡翠实话实说地回道:“针线。”
容华满意地笑道:“这回可好了,我又多一个帮手。”瑶华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动作,又是借着大太太的手送进来的,让她无法拒绝。
翡翠看似恭谨,却微扬下颌,眼睛里哪有半点柔顺的样子。
陈妈妈坐了一会儿离开不提。
容华将手里的针线分给翡翠,“我想给母亲做一件花边儒袄,你以前是母亲房里的,知道母亲喜欢什么样,花边我还没绣,你正好帮衬。”
翡翠没想到八小姐会这么快派活儿给她,她刚到二小姐屋里那会儿,前几天也是没有事做,在一旁尴尬地做了些时候的闲人。更何况针线本来就是她擅长的手艺,八小姐交给她,是抬举她的意思,翡翠不禁得意起来,她眼里瞧得是,八小姐低眉顺目,巴巴地想来收揽她。
翡翠扬起眉毛,人也骄狂起来,“花边儒袄啊,大太太最喜欢穿二小姐做的,别看二小姐针线动的不多,但是做的东西最合太太心意,毕竟是母女连心,这个谁也比不了的。”
这话的意思是,八小姐是个庶出,就算怎么卖好都是无用的。
木槿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刚要上前,却被容华扯了回来,木槿不服气地撅起嘴,脸憋得通红。
第42章 心机(下)
翡翠在一旁做针线,下面的小丫鬟都过来看,“翡翠姑娘的手真巧啊。”
另一个小丫鬟道:“你懂什么,翡翠姑娘是从大太太房里出来的,手艺当然是不一般了。”
“要是姑娘得空教教我们。”
翡翠又笑,如果不是被调去二小姐那里,大太太房里的针线哪里轮的上春尧。
翡翠做了一会儿针线,悄悄地回到主屋,八小姐在暖阁里小睡,木槿和锦秀在外面说话。
木槿道:“听外面说大太太又让人备了车,说是要去义承侯府的。府里以前就传要选个小姐去给大姑爷当妾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锦秀只说:“这种事谁说的清楚。”
翡翠不由地撇嘴,锦秀分明是知道的,却装作什么也不清楚。
木槿又悄悄问,“你说,咱们小姐有没有希望?”
锦秀道:“这种事不能乱说的。”
木槿笑道:“我们只是在屋里说罢了,再说谁不在猜啊。”顿了顿又说:“不过谁猜都没用,能决定这事的只有大太太。”
锦秀道:“你这话才算是说对了。”
翡翠又听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有意思,这才悻悻地走了。
屋子里,木槿看看窗外转过头和锦秀对视一笑。
小姐说的对,偷听这种事,是越来越胆大的,只要觉得没有人会发现,动作就会越大,离得也越近。
刚才翡翠整个人都快贴在门板上了。
真没想到病怏怏的二小姐会这样厉害,锦秀这边没有得逞,立即就送来一个翡翠。要不是亲眼所见,木槿还真的不相信二小姐是这种人。
木槿一撇嘴,对着翡翠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小姐怎么不想办法将翡翠退回去?随便找个借口,说她做事闲散,不尊敬主子,哪个都好。”
木槿年纪小,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锦秀倒了两杯茶拿给木槿一杯,自己端起茶也喝了一口,“翡翠在二小姐那里可是万般好的,怎么一来我们这边就得了那么多的坏处?这话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就算降翡翠弄走了,我们这边也不见得太平,还不知道又会塞谁进来。八小姐说的好,不如就摆一个在这里,就算挑她的错处,也不一定非要我们屋里的人去挑。”
经锦秀这样一解释,木槿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怪不得小姐说,这样也好。
木槿悄悄笑,“这些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你那件事倒是好了,前些日子小姐和你商量你家的事,八小姐想管起来,还不知道怎么疏通才好,崔执事家的又是个贪得无厌的,如果咱们去求她,她指不定要开口要多少呢,咱们手里的还不一定够,这样可好了,二小姐替你把事办了,大太太也知道了这事,这就名正言顺了。”
锦秀笑笑,是啊,这一关总算是闯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陈妈妈又来将锦秀叫走,嘱咐了几句,将锦秀嫂子也叫来,“咱们京郊的庄子上正缺人,你们夫妻俩不如就去庄子里做事。”
锦秀嫂子道:“那敢情是好了。”
陈妈妈道:“明天一大早你们就过去,见了管庄子的刘庆荣就说是大太太打发来的。”
锦秀嫂子又谢过陈妈妈这才走了。
锦秀一直不怎么说话,陈妈妈当她还是臊着,就安慰了两句,“有些话不能出去随便说,管不好自己的嘴,将来说不定会有什么祸事。”
锦秀垂着头心里一惊,知道定是初晓在大太太面前将她说的话说了出来,急急道:“是,以后再也不敢了。跟别人我谁都没说,只因初晓也是大太太房里的,又在二小姐那边,所以才会多了嘴。”
陈妈妈点点头,想也是这般。
“最近八小姐有什么话?”
锦秀点点头,“有,上次见过大老爷回来,八小姐就问了我,老爷都喜欢府里的哪位小姐。”
“我就讲了二小姐、六小姐和以前的五小姐,都是能书会画的。八小姐就让我去六小姐那里借两本书来看,没看两眼就又让我给六小姐送回去了。这两天八小姐要给大太太做件花边儒袄。”
陈妈妈点点头,八小姐已经看出来老爷不喜欢她,老爷那边没有了指望只能依附于大太太,事实如此,八小姐没有别的路可走。
不像六小姐,上面有大老爷,下面还有生她的姨娘,身边出主意的丫头也是不少。二小姐将八小姐比做当年的五小姐,恐怕只是因为名字像就有的错觉。
陈妈妈将手里的匣子交给锦秀,“这是三圣庵的送来的佛香,大太太说八小姐也喜欢这些,就让我给八小姐拿点儿过来。”
锦秀拿着佛香回到屋里。
容华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的佛香是用檀木筒装好的,上面还有三圣庵的标记,“三圣庵的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木槿道:“这个我倒是听外面的丫头说了,三圣庵的马道婆今天进的府,大太太见了马道婆之后就出去了。”
容华眉头一挑,“去哪里了?”
木槿道:“听说去了义承侯府。”
义承侯府?
容华想起来,以前她在瑶华那里碰到过一个道姑,当时只觉得这个道姑长得贼眉鼠眼,不由地心生厌恶,她还问过瑶华,“她来你房里做什么?”
瑶华只是说:“母亲要供奉药王,说是见见才更好,我也是没法子,应付一下。”
容华问道:“那个马道婆是不是眉心有颗黑色的肉痣?”
锦秀道:“是,小姐什么时候见过?”
容华沉思了一下,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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