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点点头,“我们回去看看再说。”
王氏又道:“族里的长辈说,让八姑奶奶回去要先和薛家说一声,礼都备好了,”说着征求容华的意见,“我过去给薛老夫人磕个头,也算是行个全礼。”
既然是族里的意思……容华叫来春尧,“你去老夫人院子禀告吧。”
春尧应了一声,王氏带上东西跟着春尧去了老夫人屋里。
听了陶王氏的来意,老夫人有些惊讶,没想到陶家想的这样周到。
薛二太太坐在一旁只去看陶二太太带来的紫檀木盒子,里面是王弼雕的十八罗汉手串,下面还坠了碧玺宝石,王弼雕刻的罗汉名贵不说,就算拿银子买也万难得一件真品。
薛二太太挪开目光再去看陶二太太恭谨的模样。按理说陶容华没有帮陶家,陶家应该怨恨才是,怎么反而这样毕恭毕敬地来请容华回去,这样一想心里不由地气愤,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媳妇钱氏嫁过来之后没有帮衬娘家,钱家人一直不登薛家门。直到钱氏开始用梯己补贴娘家,老夫人也经常让人照顾,钱家这才逢年过节遣人来给老夫人请安。
薛二太太这边想着,老夫人道:“快回去吧,别误了时辰。”
王氏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毕恭毕敬地向薛老夫人行了礼。
……
容华和陶二太太王氏下了马车,三太太廖氏、陈妈妈和族里的婶子们已经在垂花门等候,见到容华众人忙上前行礼。
廖氏道:“族里的人都等着呢。”
陈妈妈在一旁向容华递眼色,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华看向陈妈妈,陈妈妈这才咬咬嘴唇挤到容华身边,“大太太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滴水不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说着眼睛红起来。
毕竟是从小就跟在大太太身边的,即便是看透了大太太这些年的作为,眼见主子在绝路上还是万分焦急。
众人都将陈妈妈的话听的清楚,不知道族里哪个婶子先道:“老太太的吉时就要到了,叔公门在前面等着呢。”
一行人走过穿堂,又有丫鬟来禀,“大老爷让八姑奶奶先去堂屋。”
陈妈妈顿时白了脸。
容华低声道:“过一会儿我再去看母亲。”
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这样,总不能将八姑奶奶抢去大太太房里,到时候误了吉时大太太又要多一个罪过。
容华进了堂屋,众人皆都只行家礼,长者将所有的礼节皆说过一遍,又正式各安排了职司,二太太主理丧事,容华协理,前面有陶正安、陶正谦、陶正川和族里的男人在,女人们都在孝堂里哭丧,若是有事只管差遣。
不一会儿钦天监进了府,将算好的时辰送给陶家。
二老太太道:“多亏有了侯爷,才有这样的风光。”
这话又将正五品官职的陶正安划在了外面。薛明睿确实帮了忙,可是没有陶正安的官位,钦天监也不好名正言顺的进府。容华笑了笑并不说话,等到时辰到了,众人围着看了最后一眼,才是封材。
立好了孝堂,男男女女在孝堂里一跪,哭声四起。
陶正安哭了半晌找机会抬起头冲容华使了眼色。
容华站起身和陶正安到一旁说话。
容华有意先关切大太太,“母亲的事父亲准备怎么办?”
陶正安本想直接说起自己,却碍于容华问大太太在先,只能应付容华几句,“她?要不是她哪里有我们家的今天?你祖母病在家里她不好好侍候,让族里人都知晓了才来兴师动众的责问……她有今天是自作自受。”
明知道陶正安的急切,容华还是缓缓劝慰道:“父亲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外人的话怎么好相信?母亲在女儿面前总是时时刻刻提起父亲,可见是心心念念都想着父亲的。”
陶正安咬牙切齿,“她不过是拿我做幌子,这些年为了我的话没少说,做的却都是什么事?你三姐、四姐远嫁,你嫁的是好,也是我主张和薛家结的亲。谁承想她会给你准备了那么薄的嫁妆,让薛家人岂能不笑话,”说着叹口气,“都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好,让你们受了委屈。”
三姐、四姐远嫁都是陶正安为了巴结赵家才做的牺牲。她嫁去薛家用了多少嫁妆陶正安怎么能不知晓?现在却装作一无所知。尤其是陶正安皱着眉头痛心疾首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追悔莫及的父亲,她当年怎么就信了陶正安,将他当成最疼自己的亲人。
既然陶正安这样卖力气的解释,她也不好没有任何反应。
容华怔愣了片刻这才道:“也许是母亲有别的考虑,钱财无非是身外之物倒不算什么,可是名誉就……”
槅扇微微一动,不用想就知道有人在那里听。
陶正安阴鸷地道:“她自己做的事还要让别人跟着受累不成?”
容华还要说,陶正安已经挥了挥手,“这件事就不要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去族里说说话,这些年是你母亲蒙骗了我们,有错也是在她一个人,我自从当了宗长可是尽心尽力为族人做事。”
在女儿面前将所有罪过一股脑推给妻子。容华心里冷笑。
容华假装心里难过,“宗长的位置就那么重要吗?父亲若是放弃宗长的位置,替母亲偿些罪过,说不定族里会……”
陶正安道:“你懂得什么。族里哪讲什么人情,我是一族宗长更不能徇私。”
陶正安说了这话,容华哪敢再争辩。
陶正安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虽然嫁出去也要有娘家依靠,眼见我就要丁忧在家,再不是宗长还不让人笑话你的娘家?你年纪小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见容华不再有异议,陶正安接着道:“等到侯爷来了你再去。”
是让她仗着薛明睿之威。
容华不出声只是轻微颌首,陶正安这才满意地离开。
容华从屋子里出来,锦秀忙迎了上来。
容华轻声问道:“怎么样?”
锦秀看看左右谨慎地道:“就像少夫人说的,果然有人盯着,本来大老爷安排的婆子在旁边守着,少夫人刚进去没多久那婆子就肚子疼去出恭……”
时间不可能会拿捏的这样恰到好处。
陶正安也太不懂内宅的事了,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些婆子素日来嘴就不严,加上从前又都听大太太的,今天听见陶正安的话,怎么会没有人去大太太面前说。
那半路去出恭的婆子做的再明显不过。出恭是假让别人趁机去偷听才是真,这婆子是一早就收了别人银钱替人办事而已。那偷听的定然是从族里来帮忙的下人。
刚才的谈话,她无奈沉默,陶正安步步紧逼,这些话应该已经传了出去。
陶正安早就应该偿还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今天她就替他开个头。
……
陶正安不动声色地回到孝堂,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太太房里的丫鬟上前来道:“太太有急事要见老爷。”
陶正安皱起眉头,“什么事?”
那丫鬟道:“是族里的事,大太太想出办法了。”
要不是这句话陶正安定然不会理睬。
那丫鬟规规矩矩地回禀,“大太太说有些话不方便让人带,还是请老爷过去听听。”
陶正安看着孝堂中央横放的棺木,方正的脸上满是肃穆,慢慢站起身大跨步出了孝堂。
眼下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做什么?无非是出出主意好让他念在多年情分上替她说句话,他就听听她到底会怎么说。
陶正安进了大太太的院子,撩开内室的帘子扫向床铺,只见大太太脸色青白,毫无生气地躺在被褥间,听到脚步声大太太抬起头一脸期盼地看向陶正安。
陶正安板着脸冷冷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如今族里这样责难,我也没有办法。”
大太太嗡动着嘴唇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声音,只能微弱地挥动着手让陶正安上前。
陶正安不耐烦地将头凑过去听。
只听大太太道:“我……有个……法子……”
陶正安更压低了头。
大太太眼睛一亮,手臂顿时有了力气,上前勾住陶正安的脖子张开嘴咬了下去。
第259章 无力回天(上)
陶正安意识到大太太的意图,已经来不及躲避。
大太太一口咬在陶正安的耳朵上,正要再用力,陶正安心里一慌,卯足了劲儿,顾不得别的一把将大太太重重地推搡开。
大太太胸口被陶正安手肘撞上,眼前一黑昏天混地疼痛让她手脚顿时没了力气。
陶正安吃痛整个人阴狠地差点将大太太的手腕折断,看着大太太像溃败的落叶似是没有了半点气息,这才放开手,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
大太太只躺在床上倒气,喉咙里满是轰隆声。
陈妈妈在外面听到声音急忙进屋里来,看大太太这般模样,焦急地上前,“太太这是怎么了?”低头看大太太嘴唇青紫知道是喘不过气来,急忙去内室的拿出药丸来给大太太含上,药丸起了效用,大太太这才咳嗽几声眼睛一翻醒转过来。
大太太睁开眼睛,将视线恨恨地挪到陶正安脸上,鼓着力气,“你……就是想要我死,上次没有烧……死我……现在又要让族里的人来……”
陶正安瞪大了眼睛阴狠地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让族里的长辈来问责你?”
“我能替你怎么辩解?你娘家人都哪里去了?如今为何来也不来一个?你哥哥昨晚还请京畿里有名的班子在府里唱堂会。哪里将你这个妹妹放在眼里。”
大太太听着这话哆嗦起来,浑身抖成一团,“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我哥哥昨日……病在家,今日一定会来的,我们李家断不会任你们这样随便作践我。”
陶正安淡淡地道:“来了最好,若是能请出静妃娘娘来,说不定族里的长辈还能给些面子,你也用不着离开陶家。”大太太这些年为她这个哥哥是费尽心思,如今李立庚做了皇亲国戚,有了女儿撑腰早将她这个妹妹不放在眼里,亏她还声声念着静妃会帮忙……早知道会如此,当日容华说起静妃问荣华的事,他就应该看透,李家都是中山狼。
李家连姑奶奶的事都不管还会插手他的事不成?
这件事不闹大李家是不会出面,他就要看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静妃娘娘才能遣人来说句话。
他乐于借着静妃压族里的人,前提是李家要有这个意思。
陶正安冷笑一声出了门。
大太太的手臂抬起来又如同枯树一样垂下。刚躺下去,忽然似是听到帘子声响立即坐了起来瞪大眼睛认真地看陈妈妈,“快,快,是不是舅太太来了,快让舅太太进来坐。”
陈妈妈转头看门外空无一人,含着眼泪上前央求,“太太您就听奴婢的吃些东西好好歇着,等舅老爷、舅太太来了,我再叫太太起来。”
大太太向外伸着脖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人进来,这才微阖上眼睛自言自语,“说不定是进宫去了,要来静妃的手谕,”说到这里又改口,“我这样的小事哪里要什么手谕,只要静妃能写‘孝贤’两个字夸夸我,赏我些东西也就行了。”
陈妈妈这才如梦方醒,原来太太给舅老爷写的信是这个意思。
静妃都已经发了话,还有谁敢反驳?真是这样危难也就过去了,不但太太没事,老爷也会没事。
身前不风光身后补,老太太那些话只是一面之词,还有人拿着这个去和静妃争辩不成?
现在只等着舅老爷能来。
……
商人都会算一笔账,舅爷李立庚,舅少爷李崇兆在奉天经商多年,最看得清利益得失。本朝虽不如开国初各项制度都十分严格,对后宫限制还是很多的,在皇后的宫殿外还有“后宫不得干政”几个字,更别说其他嫔妃,就算见家人也是要皇上恩准的。
现在皇上去了陪都,静妃要见家人就要禀告皇太后,以静妃的性子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去惊扰皇太后,皇上自己也奉行孝道为皇太后修了金塔、寺庙。涉及到孝义静妃不会随便出头。再说静妃如今正怀有身孕,在宫里全凭着皇太后照顾,能顺顺利利诞下皇子是眼下最重要的,其他都会暂时被扔在一边。
如果静妃谨慎,舅舅一家最多给大太太带来些许安慰。
现在这个局面,她盼着静妃能出手帮忙。她和陶正安的话让大太太听见,也是要故意激激大太太,让大太太逼着娘家出面帮忙。这样一来,静妃也彻底地卷了进来。
容华吩咐锦秀,“大太太那边有了消息就来跟我说。”
锦秀点头下去。
容华亲手将身上的孝衣整理好,她本不该借着祖母的丧事安排这些,只是想要揭开陶正安、大太太、静妃几个人的嘴脸,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祖母泉下有知说不定会原谅她,若是祖母不能原谅,就等她将来百年之后再向给祖母磕头赔罪。
哭了大半天,供桌上摆了饭菜,陶府的男男女女才陆续去后面用饭。
研华趁机凑到容华身边,拉住容华小声说话,“你听说没有?族里人不准二姐回门。”
声音带着试探,是想看她是什么态度,容华点点头,“我也是才听说。”
研华仔细地看着容华,“族里的长辈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太太临终之前也没有说别的,不过是怪瑶华没有回来娘家,瑶华才出嫁一天按礼数是不能回来的啊。”
研华这是要替瑶华说话。
容华故意不接口,研华又道:“你去看母亲没有?我去看了,母亲的气色很不好。”
容华看看左右这才道:“我也想过去看,可是不能脱身。”
族里的婶子们随便吃了些饭又回到孝堂“嘤嘤”地哭起来。
研华在这一片哭声中开口,“若是母亲真被父亲休了,家里又传出这种事,薛家会不会……”说着目光闪烁,“毕竟是勋贵之家规矩多。”越是显贵越在意‘忠孝’两个字。
守寡的女人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声明上会好一些,若是不再嫁就会被人尊重,被夫家休了的女人会给子女、娘家带来耻辱。
既然她记在大太太名下,大太太被休当然会对她有影响,即便是她已经出嫁,夫家也会小瞧她。
研华不会就是来提醒她这点的吧。
研华脸色煞白,“万一有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些出嫁的女儿将来在夫家要如何抬头?家里如何也担不起不孝的罪名。”
这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也是实情。
今天早晨二太太王氏去薛家送了礼物给薛老夫人又恭敬地将她请回娘家,这些举动无非是族里长辈要安她心的。
研华不一定知晓这些,只是想来乱她的心神。
容华故意皱起眉头,满面忧愁。她倒是要听听研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研华见时机成熟,果然道:“不然等侯爷来了,我们一起去和族里长辈说说,祖母的丧事大办七七四十九天,多找些和尚道士做道场,我们这些后人多多在灵前尽孝,再请侯爷找个德高望重的人为祖母点主。”
“宁可花银子风光一些,在外面人看来只会说我们家办的好,我们脸上也有光。”
又一个让她借着薛明睿的脸面去和族人交涉的。
研华哪里能将话说的这样透彻,句句都在理,还想出这样一个解决方法,若是她真的以武穆侯夫人的身份去和族里的长辈将这些话说了,族里长辈八成会同意这个做法,给她一个脸面。
瑶华不能回陶家却能让人捎信给研华,让研华在她面前提起这些话。
真正怕被夫家看不起的,恰恰是刚嫁进常宁伯府的瑶华和不被孟家满意的研华。
容华为难地道:“不瞒六姐姐,刚才父亲已经交代我在族人面前要怎么说。”
研华一怔,说话也没有之前熟练起来,瑶华事先给研华的信毕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容华连着叹了几次气,“我已经试着劝慰父亲,六姐也过去帮我劝劝。六姐和父亲向来比其他姐妹要好,说不定六姐的话父亲会听呢。”
研华一下子僵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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