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压低了声音,“是,”笑弯了眉毛,一脸自信,“这我还能听错?虽然我是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能将原话说个清楚。”
罗贵点点头,这话里的内容他听不大明白,可能不过是姐弟之间的闲聊,或是这婆子听错了。武穆侯夫人和大奶奶嫁进赵家怎么能联系起来?
那婆子笑道:“罗管事发达了,别忘了我们那口子的差事就行了。”
罗贵一声轻笑,“我还没将功折罪呢,就凭这样一句话你还妄想着发达?”
那婆子只在一旁赔笑,“亲家少爷确实很少说话,武穆侯夫人来了,才说了两句,我可是跟了一天才听来的。”
罗贵在弘哥上左翼宗学的时候就得了差事,要跟着弘哥身边暗中照应着。虽然弘哥是亲家的少爷,罗贵也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结果弘哥在左翼宗学上打了架,罗贵回来也被赵宣桓责怪,虽然赵宣桓没见罗贵如何,却很少再派罗贵差事,罗贵始终觉得是跟这件事有关,于是但凡有遇到亲家少爷的时候,罗贵都会小心注意着,想着若是有发现能将功折罪起来。
罗贵打发了婆子,径直去寻赵宣桓。
赵宣桓在屋子里正和蔡夫人说话。
蔡夫人竖起眉毛,将手上的茶杯扔在矮桌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盘问起我给淑华请的郎中来了?难不成淑华有今天还是我的错不成?当时她将你伤了,你让我就此作罢,我是答应你的,要知道妻伤夫乃是不睦,十恶之罪。”
赵宣桓微微蹙起眉毛。
蔡夫人冷笑道:“你是听了谁胡言乱语,淑华死了,还要找人给她陪葬?我含辛茹苦将你们养大成人,图了你们什么孝顺?”说着眼睛一红,“为你们忙来忙去,最后还要担上害人性命的罪名?”
蔡夫人红了眼睛哭起来,赵宣桓听得这话只能跪下,墨一样的眼眸里却透着股伤痛和失望,“母亲不要伤心,都是儿子的过错。”第一次感觉到在母亲面前低下头,那么的艰难。
好半天蔡夫人才将赵宣桓扶起来,“淑华突然没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的很,有些事我也不能怪你,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就要想开一些,淑华从嫁进咱们家,谁也没亏待了她,成亲四年淑华一无所出,你也没有纳妾,通房都没有一个,好多事都是由着她的性子,能做到的你都做了,得到这个结果,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现在就是尽最后的心,让淑华走的风光些,也就是了。”
母子两个说了半天的话,蔡夫人才从赵宣桓房里出去。
罗贵进屋回话的时候,赵宣桓靠在软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贵忙上前禀告,“亲家少爷今天一过来,小的就让人跟着,想着兴许能有什么话。”
赵宣桓看了罗贵一眼,淡淡地道:“当时派了你差事,原本是让你因你跟我去过左翼宗学,让你照顾照顾弘哥,不是让你时时刻刻跟着的意思。”
罗贵一听不禁失望,他本也是找个借口趁着府里事多来大爷面前露露脸,兴许能得什么差事,却没想到大爷一句话便封了他的口。
罗贵讨了个没趣行了礼退下去。
走了两步刚要转头。
赵宣桓看看罗贵,“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罗贵眼睛里顿时浮起一丝希望,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想着忙上前低声说给赵宣桓。
赵宣桓沉着的目光突然一变,眼眸似是亮起一丝光辉,又立即变得更加惨淡,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似是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震惊、怀疑、自嘲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口。
……
第二天中午,任延凤派人来向四小姐道:“世子让我回来与小姐知道,朝廷委派了官员视察灾情,安亲王世子随行呢。”
任四小姐听着嘴角浮起笑容。
跟着任延凤的小厮道:“世子还说,和小姐要好的那几家需要米粮的话,让小姐多少匀给她们一些。”
任四小姐看看屏风后的小厮,“你回去跟我哥哥说,这件事交给我了,我自有分寸。”
那小厮退下了。
任四小姐冷笑一声道:“平日里都是她们冷落我,什么时候倒这样热络起来,我还不知道她们的心思,现在就要她们看看我的厉害,好叫人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青穹笑着道:“小姐说的是,现在这个情形只有她们求咱们的份,谁又知道小姐能动用老夫人名下的米铺呢。”
任四小姐笑道:“若不是祖母支持我,这件事还成不了呢,父亲、母亲、哥哥都不相信我能做成这样大的事。”
青穹道:“小姐将事情做好,写信给老夫人,好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任四小姐扬起眉毛,“这是自然的了,”说着又道,“快让人去问问哥哥,朝廷什么时候会派人去查看,我们总要有些准备才好。”
青穹应承一声忙去安排。
不一会儿任延凤传来消息,主管赈灾的秦大人今天就会视察灾情,让四小姐有些准备。
任四小姐忙让人叫了管施米的执事,那执事道:“除了咱们家只有武穆侯家里也搭棚子施米,不过侯府做的棚子比我们家里小了太多,不管是谁一看就知道,谁家是更用心的。”
任四小姐越听越高兴,苍天不负有心人,这次注定是她夺了头筹,只要想到安亲王府宴会上那些莺莺燕燕的得意脸孔,她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她不过是在金华府长大,京畿小姐中就没有她立足之地,她们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在京畿小姐们做酸诗的时候,她已经让人筹备赈灾,让她们看清楚,她们京畿长大的小姐,未必有她的眼光。
一会儿功夫,任延凤兴冲冲地回府,径直来到任四小姐的房间,“好妹妹,告诉你件好事,因听了我们家施米的消息,秦大人和安亲王世子要来我们家呢。”
任四小姐不由地一惊。
任延凤笑道:“父亲不在家中,我便要迎出去。”
任四小姐眼睛顿时一亮,目光中跃跃欲试。
任延凤笑道:“虽然妹妹待字闺中不能出面……安亲王世子若是问起施米的事,我少不了要说实话。本来施米的事都是妹妹一手操办的。”
任四小姐被说中了心事,脸不由地微微一红。
任延凤眉毛挑起,“妹妹放心……”
任延凤去前院准备待客,任四小姐也忙碌起来,让青穹找来了新做的蝶戏花妆花纱面交领褙子,又让丫鬟伺候着梳了神仙髻,缀了红艳艳的牡丹花。
刚梳妆打扮好,外面的婆子来道:“秦大人和安亲王世子来了。”
任四小姐心里顿时一阵紧张。
青穹在一旁劝慰,“小姐放心吧,大爷一定会安排好的。”
哥哥自然会说她的好话,只是可惜……她只能在房中枯等消息。
任四小姐看着外面的雨,心里顿时一亮,那也不一定非要在这里等。
……
任延凤将秦大人和安亲王世子迎进府里,三个人说了番官话,任延凤送走秦大人,留下安亲王世子接着叙谈。
“这么说是四小姐……”
任延凤笑道:“我四妹妹心最细的,先想到提前做了准备,否则哪里能这样顺利。”
之前听妹妹说过任四小姐十分得任老夫人喜爱,今天看来果真如此,否则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四小姐来办。安亲王世子周永晟微微敛目,任四小姐去过他家里做客,只是他对她却没有什么印象。
一时之间他却想不起来这任四小姐是什么模样,这样一来倒像是他以貌取人,周永晟拿起茶碗来喝茶,刚要说起秦大人有意将赈灾之事上禀朝廷,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周永晟身边的小厮进来低声禀告,“秦大人遣人过来问。”边说边抬起头看任延凤。
周永晟站起身稍稍走开一些,那小厮将话原原本本地说了。
周永晟蹙起眉头,看了任延凤一眼,缓缓开口,“有件事麻烦任兄问问清楚,为何街面上有灾民说任家今天要见了秦大人和我才会施米?”
任延凤听得这话不由地一僵,张开嘴还没出声,外面便传来一声惊呼。
门豁然之间打开,一人怒中带惊,头上的牡丹花随着动作落在地上。
第176章 错算(上)
安亲王世子周永晟对任四小姐印象实在不深刻,京城中有不少有才气的小姐,任四小姐不在其中,也有不少贤明在外的,不论是说大贤、小贤任四小姐的名讳都不会被人提起,至于漂亮……他身边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多,他也记不过来。
这一次京城施米的事才让他注意这位四小姐,这一次是肯定不能忘记了。
养在闺中的小姐,不顾教引嬷嬷的拉扯,就闯进屋子里,怒气冲冲的表情不加遮掩,不顾自己的妆容,连头上戴的牡丹花都掉落在地上,气势仍旧未受挫,开口就道:“一定是有人诬陷。”
任延凤不停地冲四小姐使眼色。
大家闺秀哪里能这样唐突,就这样出现在安亲王世子面前,就算两家稍稍连着些亲,也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地……他阅过女人无数,就没有这样的举止能讨得男人欢喜的。
任延凤急忙咳嗽两声,“世子莫怪,我四妹妹就是这样率直。”率直的人向来都是单纯比较好相处。
周永晟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
任四小姐又道:“我准备的米粮那么多,怎么可能还用等着朝廷里来人才肯施米?那些刁民一定是受了别人挑唆,拿了别人好处,才红口白牙的诬陷我。”
周永晟看看任四小姐。
任延凤道:“这件事不用急,只要让人去问清楚……”
任四小姐冷哼一声,“还用问清楚,定是那些人眼红我们家才这样做的,不过是施米,这点银钱算什么。”
看来不只是率直,还自大、冲动又心思复杂。
任延凤顿时没有了可替妹妹遮掩的办法,可是现在让教引嬷嬷将妹妹领下去,妹妹少不了不愿意还要让世子看了笑话,“我妹妹不过是不忍心看着灾民没有米粮,心存善念,这才施米出去。”
单纯是心存善念?却一味地和别人攀比,买这么多米粮,做了那么大的排场,将别人都比了下去……周永晟微微思量。
任四小姐笑道:“我家还舍不起这些米不成?”
果不其然。
“既然如此,”周永晟淡淡地开口,“四小姐就该照你所说的,一心一意舍米救人才好。”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样刺耳。
任四小姐挺直了脊背,“那是自然。”
周永晟站起身,向任延凤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看着周永晟的背影,任四小姐咬住嘴唇,使劲地跺跺脚,等到周永晟走出了院子,任四小姐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一心一意施米救人,还是为了什么不成?自大、狂妄还以为谁会稀罕……”
……
容华在老夫人屋子里听二老爷的人从外面带消息回来,“朝廷派了秦大人和安亲王世子查看灾情,秦大人本来今天回去看我们施米的米棚,谁知道却又流言传出来,说我们家和常宁伯家为了应对钦差,将米粮要压到钦差来时才会发放。”
本来是好心施米却要落得个欺瞒朝廷的罪名。
二太太看向容华,她倒是没想到京城会闹出这样的动静,这样倒让她为难了,这副担子万一老夫人交到她手上,她是痛快地担起来好,还是要推脱一番?在府里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她也经历了不少,这施米的小事本来就是积德行善,虽然难免劳神,容华已经做了大半,三太太和她又早已经算计好了,做起来应该轻松的很,不过就算是接过来也要给容华一个教训,省的让她不懂得事理。
容华飞快地看了二太太一眼,微微一笑,“以前咱们家里也做过不少善事的,这一次只要还像往常一样,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流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薛二太太道:“容华说的对,有些不过就是别人乱传的,若没有好心肠,谁也不会想要行善事,传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真假,不需要为自己辩驳,关键是米粮好准备好,有始有终才不能让人生出许多闲话来。”
不愧是二太太,帮着老夫人管家这么久,也能说出许多道理,尤其是这样一番解释,米粮就成了关键。
老夫人果然问起,“米粮筹备的如何了?”
这还真的难住了她。
京城里的屯粮大多是留着卖高价,商家知道要在关键时刻出手,再加上常宁伯四小姐广施米博名声,正常的渠道几乎是买不到米粮的。
更何况她从来没接触过商贾,更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有依靠四叔父,只可惜四叔父认识的商贾怎么也不肯卖手中存粮。
三婶本来是言之凿凿,她娘家弟弟肯定会想办法买够米粮,谁知道昨天晚上来她屋里说,之前联系的卖家不肯卖了。祖母让人将家里屯的米粮都送来,陈妈妈又来说,舅舅从奉天来了,说不定会用到米粮,暂时不能送过来。
几条路一下子都封死了,让她去哪里买粮回来。
二太太是瞅准了她找不到办法解决。
容华沉吟着还没说话,就听外面有丫鬟道:“三太太来了。”
容华不由地心里一动。
三太太平日里总爱在头上戴一圈细宝石做的发钗,虽然好看戴起来却很费事,今天三太太头上却没戴这些发钗,可见是形色匆忙,进到屋子里一眼就盯住了容华,生怕她一下子跑掉似的。
三太太给老夫人请了安,看看一旁的二太太,便急急开口,“容华你跟商贾买了米?”
容华点点头,“眼见家里的米粮就不够用了,四叔找来的商贾正好手里有米粮,四叔和我好不容易将价格谈好了,明天就可以交钱提米粮出来。”
三太太听到一丝希望,“还没有交钱?”
容华道:“是四叔相熟的人,所以没有要定钱。”
二太太不动声色眼睛里却仍旧闪过一丝惊讶。她得到的消息明明是那商贾不肯卖米粮,怎么忽然之间就又卖给容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太太急起来,“那可怎么好,我弟弟那边以为我们家一定会要,又找了商贾谈好了,卖给旁人也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容华,你是多少钱买来的米?”
容华道:“平日里是十五文钱一升,现在是七十文钱。”
老夫人点点头,“只要有个灾,米粮涨得尤其的快,我记得上次大雨涨了十倍不止,到了年底这粮食又不知道是个什么价格,只有看朝廷怎么安排了。”
三太太听得这个价格脸色一黯道:“七十文确实不贵。”
是不贵,四叔找来的商贾隆正平说,现在米铺虽然没有挂牌卖米,大家公认就是七十文一升。
容华问道:“舅舅那边不知道多少钱能买来。”
三太太似是十分的苦恼,犹豫了一会儿才皱眉道:“也就是这个价格。”
容华道:“七十文一升?”
三太太道:“可不是,已经说好了,明日若是可以就能交钱取米了,这样一来米不买就要失信……”
老夫人叹口气,“容华也是着急买米,若是推了老四找的那家也是要失信的。”
容华微微思量,“实在不行就让四叔父再跑一趟,将那边推了吧,怎么也要用自己家这边的。”
老夫人抬起头看容华,“这样能不能行?”
容华点头。
二太太仔细瞧着容华,没等容华说话,已经接口道:“这怎么行,自己家人总还好说,毕竟没有定下来,四弟好不容易联系好了,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再说现在米粮都紧俏,三弟妹娘家买来的米应当不愁卖的。”
三太太诧异地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三太太微微迟疑。
老夫人道:“这样也是好的,老四好不容易张罗来的,”顿了顿看看三太太,“只是不知道你娘家那边好不好做。”
三太太看看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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