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时,架子上的蜡烛便一排排地熄灭。当最后一道烛光隐去,高台之上唯留一抹红影。
“香儿!”见她安然无恙,南洛瑶终于松了一口气,提起内息几步跃上高台,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短暂的寂静之后,高台下便爆发出了如雷贯耳的呼声,向闻和天雪也冲了上去,围在元香身旁。
看着眼前都已长大的一群孩子,柳千鹤默默地收起了结界,不动声色地抹去了额角的一滴汗珠。没有人知道刚才元香在破阵之时,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香儿。”面对着台下的弟子,柳千鹤负手而立,面上已然恢复了庄严肃穆。
正窝在南洛瑶怀里想着晚上要娘做什么好吃的慰劳自己,又高兴的得意忘形的元香听到爹爹在叫自己,立马放开了南洛瑶,走到柳千鹤面前,跪下,“爹。”
柳千鹤低头看了她一眼,俯身扶她起来,叹道:“爹先前一直觉得你骄纵任性,蛮横无礼,从小到大事事都要我们操心,总没有消停的一日……”
听他这么说,元香嬉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乌云阵阵。
她不满地嘟起小嘴。什么嘛,还以为爹爹会夸自己,结果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她的短!
“不过……”突然话锋斗转,柳千鹤看着爱女,向来严肃的他第一次当着众弟子的面,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他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今日的表现,让为父甚为满意。”
“爹?”元香只觉眼前一亮,似乎乌云都飘走了,天空刹时又恢复了光明。
知道她爱玩,柳千鹤笑道:“从今日起,你可以像别的师兄师姐一样,想何时下山便何时下山。但是切记,身为仙门弟子,下山并非让你贪图玩乐,凡事都须以苍生为重,多行善事,不可做出任何违天逆道之事,你可明白?”
“明白!”元香大声地保证,喜形于色,一时竟忘了身边还有外人,高兴地搂住了柳千鹤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柳千鹤因她大胆的举动微微蹙了蹙眉,正当南洛瑶打算为元香求情之时,眉宇舒展,他竟然放声大笑,很自然地轻拍着元香的背,温言道:“下山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万事都要小心。你那急躁的性子也要收敛一些,听你两个师兄的话,不可冲动,遇事理智分析,三思而后行,知不知道?”
“我知道!”元香咯咯地笑着,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见此情景,向闻偏过头去不屑地“啧”了一声,亏他刚才还替她操心,就她现在这傻样,活该被人笑话!
夜晚,南洛瑶心情很好地煮了一大桌子的菜,几个小辈都围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元香,这两天日夜练习碧波剑法,都没有好好地吃过饭,这下见着这么多她爱吃的菜,当然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反正在这几个师兄师姐面前她早已没有什么形象可言,索性敞开肚皮先吃个饱再说!
见她忙着扫荡佳肴没机会还口,向闻趁机在旁边取笑她,不过笑归笑,他自己也没少吃,很快面前的碟子里就已经堆满了骨头。
只是一顿饭下来,天雪却始终低头不语,精神恍惚的样子一度让凌瑄以为她是不是发烧生病了。
送她回房的路上,凌瑄终于按捺不住,叫住了她,“天雪。”
天雪停下步子,茫然地转头看着他,“凌瑄哥哥,有事吗?”
凌瑄微叹一声,“你怎么了?一个晚上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天雪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努力抿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
满脸都写着“我有心事”几个大字,还嘴硬说没事?但她不想说,凌瑄也不再多问,替她将额角的发丝捻到耳后,他拉起她的手,柔声道:“那今夜就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天雪只觉凌瑄的语气出奇地温柔,心中微微一动,含笑着点了点头,“好。”
正文26意外发现
翌日清晨,天雪起了个大早,想到今天又是初五,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往后山赶去。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天雪没走几步,鞋底就已经沾满了泥巴,她在外面的台阶上蹭掉了一些,才推门进了屋子。
清风还没回来,她也不甚在意。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有空闲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间屋子辨识辨识草药,或者炼炼丹药,偶尔天气好,还会将一些药材拿出去晒晒。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天雪一边整理药材,一边默念药效功用,就连清风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都毫无察觉。
这也难怪,凭清风今日的道行,纵使是柳千鹤也难以发现,更何况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
清风一回来就听到她的嘴里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不动声色地走近她,听了好长一会儿,眉眼舒展,满意地点头。
他本就极有耐心,良久,见天雪整理得差不多了,才出声叫她,“天雪。”
“啊。”全神贯注的天雪哪里知道身后有人,突然听到声音着实吓了一跳,手一抖,竹匾翻在了地上。
垂下眼眸,她苦恼地看着满地的药材,心下微微叹气。
又白忙活了!
见她皱着脸,清风失笑。两指并拢,在衣袖下轻轻地划了一个圈,满地的药材便如同长了眼睛般,自发地分门别类,不出片刻,就已经整整齐齐地堆在桌子上了。
天雪瞅着排列有序就像从模子里刻出来的药材,微微嘟起嘴,不知是抱怨还是什么,“我每次都要理上好几个时辰,爷爷你一挥手就可以弄好啦!”
清风笑看着她,状似无意道:“你若是习了仙术,这些小事也只需弹指间就能完成了。”
天雪收回目光,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带,喃喃道,“我才不要呢。”
清风肃然,指着药材,问道:“那你是宁愿花上几个时辰去整理这些吗?”
天雪没有回答,而是睁大眼反问:“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
清风心下微怔,难道她竟喜欢做这种浪费时间的琐事不成?
他脾气一向好,也没恼,温声问她:“那你说说这么做的好处又是什么呢?”
天雪眨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道:“很简单啊。爷爷你这么快就分好类了,别说记了,我都来不及认是哪些药材。可自己分就不一样了,既可以将它们摆放到对的地方去,在分类的过程中,也可以顺便温习一下每味药的疗效与功用。常言道,‘温故而知新’,我整理一遍就是在温习一遍,这样一来,就算不看书,也不会怕忘记。仙术的确可以很快就分完类没错,但它却不能帮助我记忆,所以自己动手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清风听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每次自己变着法儿诱导她修仙,她总能想出这么多歪理来反驳,偏偏这些歪理还用得不偏不倚,让他一点纰漏都找不到。
他无声地叹息,这丫头,真是让他又喜欢又头疼啊!
清风指着一个已经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药材,考她,“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天雪看了一眼,这些她刚刚才背过,自然难不住她,当即微笑道:“是零陵香,可祛风寒,辟秽浊。治伤寒,上气腰痛,胸闷腹胀。气芳香浓郁,味微苦,得酒良,但不宜多服。”
“那这个呢?”清风的手指一偏,指向了另一个。
天雪道:“此乃桂皮,益肝肾,通经脉,散风寒,除湿痹,暖腰膝,止呕吐。治筋骨疼痛,寒泄腹痛,霍乱呕吐,噎膈胸满,膀胱寒疝,腰膝现冷,风湿痹痛及跌损瘀滞等症。”
“不错。”清风不住地点头,半晌,忽然神情严肃,沉声道:“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来这里了。”
天雪一愣,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爷爷?”
清风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该教的这些年我都已经教给你了,你也学得不错,我很满意。从今往后,你便无需再来这间屋子,给你的术法我也已收回。至于今后的路究竟该如何去走,但凭你自己做主了。”
天雪何其聪明,怎会不懂他的言下之意!老爷爷这是要赶她走呢!
她慌忙上前,急道:“爷爷,若是天雪做错了什么事,你罚我就好了,不要赶我走……”
话未说完,清风回过头诧异地看着她,眉宇之间似有不解,“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
不是吗?天雪一呆,但心中仍是不安,小声地问:“那你方才说不让我再过来……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收走了给她的术法?
清风笑了笑,和蔼道:“天雪那么出色,爷爷怎会舍得赶你走呢?只是今日是爷爷最后一次来这里,待明日下山之后,只怕也不会再回来了……若是你喜欢这里,留下来也无妨,这里有这么多药材和医书,对你将来深习医术也是有帮助的。”
天雪这下听明白了,扯了扯他的袖袍,不解道:“爷爷要去哪儿?”
她总有种感觉,今日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虽说她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难免有些伤感。整个天山派里,除了凌瑄和元香以外,长辈里面就属师娘和爷爷待她最好了,更何况爷爷还教了她这么多东西,就算她始终没有唤他一声师父,但在她的心中,早已待他如恩师了。
清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爷爷有很重要的事去办。”
“那爷爷还会回来吗?”眸中似有期待,天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清风沉吟了一会儿,轻轻地摇头,“天雪,记住爷爷的话,凡事需量力而为,万不可争强斗胜,你可明白?”
光凭她坚持着不修仙道这一点来看,就很容易看出她的骨子里隐藏着一种倔强而不服输的性格。在山上倒是没什么,毕竟弟子们的不喜欢也只是一时的,但若是下了山,以她善良的本性又不知人心险恶,若无人保护,迟早会吃大亏的。
清风的担忧天雪自然没有考虑得这么远,不过她也从不怀疑他的话,因为很久以前她就认定了一件事:只要是爷爷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鼻子一酸,眼前很快就染上了一片薄雾。她趴到了清风的怀中,不敢太逾矩,只是轻轻地拉着他的衣服,“爷爷,我舍不得你。”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清风到底也活了近百岁,自认为早已看透,可如今见到天雪这副伤神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竟也有所触动。
他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在安慰。
道别了清风,天雪心下五味陈杂,看着前方的两条岔路,她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往回走,而是朝后山的方向行去。
这条通往竹林的小路,这些年她几乎隔三差五地就会走一遍。有别于那些只要御剑就能顷刻间到达目的地的弟子,她的方法虽笨拙,却也从中体会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乐趣。
比如这路边的小花何时盛开,何时凋谢,比如秋天的时候踩着满地的落叶,就能听到脚下叶片碎裂响起的清脆声音,再比如像现在这样暖暖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映在山间小径上,星星点点的就好似漫天星辰。
她伸出手,让阳光照在掌心里,然后轻轻地握住,就仿佛抓住了整片温暖。
时辰尚早,天雪也不急着回去。不知何故,自从发现了竹林边的那片池塘之后,她就特别喜欢独自坐在那里。凌瑄在竹林深处练剑,而她就坐在池边出神,有时一坐就是一整日。
想着想着,她的脚步竟不自觉地往那里挪去。可没走多远,耳边依稀传来轻微的响声。
天雪心下疑惑,但当她要仔细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却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未有出现过一样,让她不由得觉得刚才那一瞬只是她的幻听而已。
摇了摇头,心道是自己多想了,天雪也就不再注意。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那个声音竟然再次响了起来!
奇怪。
天雪竖起耳朵,声音愈发地清晰起来,这次她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这林中的确有声音,而且……似乎像是女子的哭声?
事有古怪,但好在这里是仙山,绝不会有妖魔作祟,天雪也并没有多少害怕,只是以为兴许是哪个受不了苦的女弟子躲在这里偷偷哭泣呢!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循声前进,连她自己都未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偏离了原来的小道。
终于拨开面前最后一把生得比自己人还要高的草堆,天雪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耳边的声音不减反增。
她抬起头,前方不远处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外面看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天雪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又往洞口处仔细的望了一眼。
别说是草堆了,洞口前几乎连棵野草都找不到!
难道这里常有人来打扫吗?
正文27徒生事端
她抬起头,前方不远处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外面看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天雪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又往洞口处仔细的望了一眼。
别说是草堆了,洞口前几乎连棵野草都找不到!
难道这里常有人来打扫吗?
这个念头一出,天雪的面上就显出了相当的疑惑。
这个地方这么隐蔽,究竟是谁常来这里?而且眼前的山洞看上去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里面又会藏着什么呢?会不会像老爷爷的小竹屋一样,也是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去,突然忆起后山不得随意走动的规矩,天雪心中带着疑问的同时,也不由染上了一丝忐忑。
是进去还是就此离开,忽然间成了一个莫大的难题。
可一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子的哭声……
天雪四下看了看,这附近好像没什么人的样子,她就进去看一下下,应该不要紧的吧?或许是自己多虑了,说不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而已,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带着这样的想法,天雪壮了壮胆子,扶着粗糙的洞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才走了没几步,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她闭上眼睛,等适应了之后才重新睁开。
山洞里潮湿的空气让她感到阵阵凉意,她没有习过术法,自然也不懂得如何驱寒,单薄的身子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搓了搓已泛起鸡皮疙瘩的双臂,天雪借着洞口处微弱的光亮,抬头打量着这个山洞。
这个山洞看似并无特别之处,湿哒哒的洞壁上布满了青苔,地上散落着许多零碎的石块以及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踩在上面脚底还有些疼。
山洞的另一头,仿佛是一条狭长的隧道,她看不清尽头,但也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有着浅浅的光亮。
光亮?这个词在脑海里一出现,天雪就怔住了。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什么,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是从何而来?
她踌躇着要不要先回去告诉凌瑄哥哥这件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个消失了的哭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只是伤心,那么此时此刻,完完全全可以用凄厉,悲凉二字来形容。到底是无助到何种程度,才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叫人听了也不由心生一份惆怅与悲悯?
心头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天雪竭力稳住自己几欲胡思乱想的心神,转身想跑,可她却惊觉自己的脚步却根本迈不出去!
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的身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着她的后退,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如同一只被铁笼禁闭的小鸟,卑微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冲破束缚!
这究竟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天雪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如今,再怎么后悔也为时已晚。
因为真正让人害怕的却不止这个!
天雪脸色煞白地低下头,她竟然看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慢慢地往前挪,而她……根本就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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