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郎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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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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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衫,先是去看了哑巴。哑巴躺在床上,周身裹得跟棕子似的,还自昏迷着。只是我凑近便不由一怔,昨晚只觉得这哑巴与大街上随机的哪个乞丐没甚不同,如今梳拢了发擦净脸,露出苍白且青葱的容颜,但见眉眼俊秀,竟是名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我摸出藏在袖袋里的小花灯傻看了不知多久,傍晚时分,听家人报,义兄回来了。

我迎将出去,向一身公服的义兄长揖道:“昨晚让义兄挂心了。”义兄眸光分明闪烁了阵,却听他笑道:“应该谢的人不是我。”说罢让在一旁。他身后,一顶轻舆适时停下,掀开帘子,里面坐着一人,白衣素簪,三分威仪七分清贵,正是王爷。

王爷问:“可好了些?”

我道:“是。”

再问:“可换过了药?”

我道:“换过了。”

他便道,将手伸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得有些尴尬,反将自己包得猪蹄一般的左手藏了藏,讪讪道:“已经没事了。”

王爷一笑:“既是没事,凉风送爽,眉君与本王一道外出游玩一番可好?”

我待要拒绝,抬头给吓了一跳,话便缩了回去。

王爷正在笑,笑得乌云密布。——

☆、4Chapter 0708

7

轿子坐一个王爷,空间很大;再坐一个顾眉君,却嫌有些小。

王爷说:“可以再坐过些。如此窝着不舒服。”

我便挪过了一些。

王爷再说:“如果累了,可以靠过来。”

我连忙挺了挺腰,以示精神甚好。

马车在一条深巷停下。我一路听着孩童的戏闹声与偶尔的炮仗声过来,隐约还有几分过节的喜气。可一到这个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四周却完全静了下来。

王爷走在前头,只淡淡说了声过来罢,便不再理我。我没奈何,只好跟了过去。

巷子只有一户人家,没有点灯。侍卫推了门,便守在外面。院里头早候着一名老管家。王爷接老人手上的灯笼,我没留神只觉手一紧,便教握住,被牵着被动往前走。

夜风里隐约有奇怪的叫声。

目标很容易找,整一片黑沉沉的屋子,只有一处溢出烛光。

我的额头不自觉就冒出些汗。距离五六步远的时候,从那唯一光亮的房里突如其来响起一声既尖且急的□。我双腿灌了铅般粘在原地上,便不想再上前了。可是身体却仍然被拖着,被迫着往窗里面看了一眼。

仅仅只有一眼,便让我干呕了一声。

靡乱的内室,五名男女。一名披头散发,疯了一般地乱抓乱咬;另外四名,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翻滚扭动,饥渴寻欢。

耳边响声的声音隐含严厉:“此药类似五石散,药性不定,有服下迷失本性,见人不辨男女,便要与之□。有服下发作状若癫痫的,四肢乱舞,逢人便咬,六亲不认。不至力竭绝不罢休。总之能让你醒来后,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生不如死。”

“王子聪与辜王孙在酒里下了这种东西,昨晚上酒席上数人与十数名歌姬尽着了道。凌晨教人发现时,从里抬出了二具尸体。”

他叹了口气:“眉君,不是我存心迫你知道这些腌脏的事情,而是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他的眸光,责备中带着关切。

语气,更是十足的忧心: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那副样子,理智将失,双眼泛红,一身带血,我有多担心?”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法不感动。

又或者说,想我顾眉君,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吃亏就吃在不够肉麻上。

我与王爷认识以来的第一回争执,以我惨败告终。

我有气无力说道:“晓得厉害了。”他犹嫌不够,持续且煽情望着我,我只好再三保证:“往后不敢再这样了。”

或许是我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回去时的气氛终于又融洽了下来。提起了哑巴,我隐约透露了些,此人怕是与我失散一名亲人有些关连。我无意多谈,王爷也便没再深问,只道,若有难事,应第一个寻他。又聊起了我晕迷时的情形,我心中对梦中那场狂乱的梦境耿耿于怀,忐忑问了自己可曾做下失礼的事,喊些不该喊的话。王爷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情绪,只道:“你我之间,便是做些失礼的事,喊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又有何妨。”

我听完,眼光便有些发直。这副模样想来逗笑了他,只是很快他收敛了戏弄的神色,正色道:“眉君的忍耐力,天下无双。”他道:“你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专注,话里婉转,柔情四溢。

更有一股浓浓的怜惜,摧残听者的小心肝。

又来了……

一时间,我胸中气血一涌,油然生出一股龇裂八颗门牙愿望。

我暗自瞪了他一眼,只觉牙根发痒。面前男人深情的一张脸,比江里浸的那泡月亮,来得还虚。

偏偏不能发作。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不宜刨根问底,聪明的做法便是揭过不谈。

两人又在月下站了会儿。月光如水,四下隐约有风声蛙叫,此情此景,很适合谈一些人生大事。

王爷道:“皇兄自武德元年登基,近些年来,施政手段越发刚硬,再过二年,只怕朝事越见艰难了。”

我骇道:“王爷是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何出此言?”

王爷便笑道:“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却不是我。”我心中一动。又想起近年来一些东拼西凑来的传闻。武德元年,崇文馆失火,据说王爷这张脸,便是在这场大火毁的。之后不久,他新娶的王妃也跟着没了。

当时那场大火来得诡异,六王爷在皇嗣之争中身为保皇派,会出现在那场大火中,更是诡异。

看来当今这对主上臣弟之间,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兄恭弟*。

我愣了会神,又听他说:“只不过油然生了些感叹,便与你私底下这般说说。人生短短百年,高居于庙堂,还不如寻个有心人,隐于井市。”口气隐隐有些落寞。

我笑道:“我瞧王爷是看上了哪家闺秀,*在心口难开,因而才对月生春的罢?”

王爷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就是不知对方作如何想。”

我咳道:“王爷不必挂心。您是远近闻名的谦谦君子,瞧上的那家闺秀,只怕也是仰慕着王爷日久的。”

王爷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可当真?”

我心中顿觉得怪异,然口里只好应道:“这是自然。若需眉君从中穿针引线的,莫不敢辞。”

我自认说得十足真情实意,王爷听罢却似乎并非那么领情。反倒将眼光收了回去。我见他随手摘起路边一株秋菊,叹道:“你瞧瞧这朵菊花,开得最盛时,便是花期将败时。人也一样。不同的是,花今年谢了,来年还开。人却仅有一生一次。”

他回头看看我,口气何其严肃:

“若我没记错,眉君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对将来可有打算?”

我想王爷何必挂心。该挂心的是我自己。

从他的角度,二十有三,对于男子,正是当时。从我的角度,身为女子,已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花事已了。

再过个若干年,世上可还有叫顾眉君的人,这是一说;可还有愿意陪着老姑娘倚着门框数皱纹瓣儿的良家男,此又是一说。

何必想呢,想也无益。

最终我学着他的样子,将裹粽的手往身后一掩,眼望明月。顿生月下二名旷男的凄清意境。

回转时我悄悄问了王爷随身的管家,王爷近来可是看中了哪家闺秀?管家神秘道:“小人只觉得,王爷看府上的春香小姐,眼神有些不一样。”

我一愣后才点了点头,心中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似乎有一丝恼怒,沉沉压入心口。

彼时,我只道终身大事云云,只是两人一时对话,万没料到,不过两日,此事成了京中头等大事。

8

事情起因,还从王子聪与辜王孙两人说起。

他们这一次玩出了火。

被抬出的两具尸体中,一名恰好是刑部张侍郎的亲戚,张侍郎一怒之下,直接发签将两名皇亲贵胄押入刑部大狱。

自然,这是表面的说法。背后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六王爷。

那晚回府,就听义兄说,王尚书来过,不仅将哑巴的奴契拿了来,还抬来了几箱大礼,说是赔罪,又拐弯抹角说了一通好话,希望苦主我能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好令王爷在刑部过堂时松松口风。

我正要接过哑巴的奴契,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将东西截了去,扫了一眼,放入衣襟。我瞠目看着王爷,后者微笑道:“眉君,这张奴契暂且由我保管。”义兄一旁劝我:“贤弟,如此也好。王尚书在朝中风评不佳,他府上鱼龙混杂,这张奴契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排查一下方始妥当。”

我张了张嘴巴,偏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好坐回椅上,盯着王爷胸口,心中耿耿。

义兄迟疑了一会:“眉君,你看这事……”我兴趣缺缺道:“任凭王爷与义兄二位作主便可。”义兄表情似乎松了一松,略带歉意与怜惜看了我一眼,方转向王爷道:

“长公主在朝中权势极大。听说她已拿出了重金献给朝廷,要给外侄赎一条命。此次事件中另一名死去的家属,也愿意接受和解。下官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爷四平八稳坐着喝茶,眉眸内敛,静穆且从容。

这副情形,的确是京中盛传的第一君子的模样,君子雅然,气质恭美。

他俨然道:“辜王二人私用朝廷禁药,弄出人命大案,朝廷的刑规律法自有处断,李大人莫妄加私揣。”

义兄一噎,颇尴尬望了望我。我也一噎,为了表示对王爷来这一套我也没办法,便将眼光移至屋外望天。恰好看到负责照看哑巴的那名下人在外头鬼鬼祟祟探望——哑巴醒了。

我来到哑巴床前,少年正睁着一对漂亮的眼茫然四顾,看到我,显露戒备。

事实也证明了,想与一个刚惨遭毒打折磨戒心奇重的人沟通,有些难度。

我并没有心情与他磨叽,自报了家门后说:“论将起来,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不过,你不必承情,只需告诉我,这支花灯的来历,你我便不相欠。”

哑巴在我准备好的纸上一共写了二句话,第一句:“为什么能看破我腰带上的机关?”

我看了他一眼,将那张纸捏在指尖,对半撕开,凑到油灯的灯焰上。

待那纸烧干净了,我指指他那条折了的腿,大夫说过,这条腿就算治好了也会跛,怕要落下一辈子的伤残。我问他,难道你不打算报仇?

哑巴的一口牙瞬间咬得嘣嘣响。

我轻笑,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那腰带上只有最后一枚暗器。便算你这枚暗器是为折了你的腿的仇人而留的罢,你想一想,自己有接近王子聪的机会么?如果不是我,很有可能你的下场是极窝囊地被折磨死。”

“确实是我令你不得不孤注一掷射出最后的保命暗招。但因此换来你的逃出虎口,却是你大大地赚了。现在你只要解答了我的问题,便可回复自由身。一旦出了李府,我不认得你,你也再不认识我。王尚书的公子是生是死,会不会有一日突然消失了,更是与我无干了——你觉得如何?”

哑巴眸里的光影数度明灭,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二个字:奴契。

我冲到外面的时候,王爷正撩开袍子要上轿。

因跑得急,差些便一头撞进轿里。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稳稳扶住。我听到王爷唤着我的名字轻叫了一声当心。

我稳了稳气息,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过于生硬。

“您……这就回去了么?”

王爷却是停了上轿的动作,挑眉望我。

旁边的管事便说:“顾相公,时辰不早了,明儿王爷还要早起上朝呢。”

我干笑:“突然想起,房里头还有二坛好酒,想与王爷小斟几杯。这……”

我感觉王爷的手在我发丝上轻轻抚了抚,而后柔声说:

“眉君,你今日定是乏了,身上又有伤,改日再饮不迟。”

我一急,就将他衣袖攥住。

王爷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诧异。

我想着用什么借口将他留下才好。搜肠割肚了半晌,最后心一横,凑到他耳边,说了个让我后悔了半宿的理由:

“其实……昨日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一直未寻着机会给你。”

待厨房准备了二个小炒,备好了酒摆在后园亭上,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天气微有些阴,月亮半隐在一团乌云里,委实不是什么赏月好时辰,王爷的兴致却不错,唇边的笑纹更是没停过。坐下饮尽里杯里的酒便问我,眉君,你送我的礼物呢?何不拿出来看看!我的笑容差些僵在面上,心想我何曾准备甚么物事!只是此刻骑虎难下,懊悔也无用,只好昧着良心道:“且卖个关子。”一边劝酒。

很快一坛子酒见底。

后面,我寻了个借口跑回屋里,翻箱捣柜想寻件适宜的物品,未果;继而寻到书房,想起年初时自己曾攀风附雅购置一把染香扇,想天热了扇凉用。因义兄嫌上面没有题字,随手便压在箱底,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我拿了扇展开一看,扇面上画了几株紫薇,煞是鲜妍。

回到后园一看,王爷正支颐靠在石桌之上,侧脸打着盹。

桌上的菜基本未动,另一个酒坛子空了半坛。

我心中怦怦跳了二跳,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又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头。

没有反应。

我一喜,一时不作它想,将手探入他的襟口,四下摸索。

——

☆、5Chapter 0910

9

我发誓,初初我心中并无一丝非份杂念。

可是,当我将手探入男人衣襟的时候,我平静的内心有如石破天惊般给惊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曾与我秉烛数过更漏、打马共游过四季,喝过无数次茶,说过无数次话,可是这样将他摸上了……还是第一次。

印象中,王爷的身形颀长,举止文雅中透着几分书生的单薄。或许是隐藏得太好了,他看起来并不是强势的人,便是在他最深沉无法捉摸的时候,也是内敛的,平平淡淡,无阴无晴。谁能料想,在这副温和文雅表相下,蕴含着专属于男性的危险力量是那样强烈且令人不安。

无论是强而有力的心跳,还是肌理间仿似一触即发的嬗动。

皮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织丝单衣,直烫我的掌心。

我想起,玉*轩里,叫小蕙的舞姬雪白的胸脯,柔软且芳馥,触感便如自己往胸前一圈圈缠着白布时的感觉。

男子女子之间,竟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我几乎是无法抑止地颤动了一下,便想要收手。可是还未付诸行动,一只手伸了过来,隔着衣料握住了我的。我一惊挣扎,那只手却紧紧按着,手掌无可避免地贴上这具让我觉得陌生的男人身体。

扑通、扑通——正是心口位置。

我的脸定是瞬间涨红了。

捉住我那只手的主人慢慢抬头,吟笑着望我,一对眼亮得出奇,却哪里有半分酒醉或睡意。

他问:“眉君,你在做甚么?”

老顾家与老李家的脸面今日尽数给我丢尽。

此刻若有个地洞,我定毫不犹豫钻进去,好理清心中那窘迫又异样的情绪是什么。然而别说地洞,连块遮羞布也没有,手被紧紧握着,贴上的又是这么恼人的位置,锲合无间地感受着男性心口的震动,一起一伏。

手心透出的汗甚至已渗入薄薄衣料。

我想既然摸了便摸了,我应该索性不要脸,一不做二不休,脖子一梗,铿锵撂话便是。

然则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我的确很有气势地说了一句:“你将哑巴的奴契还给我!”而后声音便没出息低了下去:“……你松手。”→文·冇·人·冇·书·冇·屋←

他并没有。

平日温和澄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我,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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