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舟不置可否,“可知他有没有仇家?”
童虎摇摇头,“除了色子,他连人都不接触,哪里会有什么仇家。”
“想来他在赌坊也是输多赢少?”胡舟环视四周问道。
童虎苦笑,“官爷,谁去赌坊不是输光出来,秦八虽好赌,倒也不是什么高手,输是正常。不过他终曰耗在赌坊,欠下的赌债也并不多就是了。”
“即没有仇家,自然也不会是因为劫财杀人?”胡舟皱眉问道。
“没有这样的可能。”秦八可说家徒四壁、分无分文,童虎笃定道。
胡舟点点头,“秦八死后,这里没人惊讶说点什么?”
童虎的口气有些凄凉,“官爷恐怕有所不知,北里坊死上两三个人,哪里算是个事。没人会在意或是觉得奇怪的。平曰就连官府也不会过问。”说到最后,自知失言的童虎连忙住嘴。
胡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四面墙三面都裂了口子,墙角边有些稻草,屋内连件换洗的衣物也没有,还能有什么线索?这样的人死了,连在世上活过一回的痕迹都不会留下。胡舟觉得有些可悲。
原本胡舟还想问问童虎,觉得对方杀死秦八的动机是什么,但因为那份悲哀,也就没问。
“啊!救命!”
是屋外杨朵儿的呼救声。
差不多是声音传来的当口,李执便一个箭步冲出屋外。童虎一旁看着,不免有些后怕,才想起胡舟说要给他打断腿差不多的教训,原来是真的。
童虎跟在胡舟身后走出屋子,立马便认出被李执踩在脚下的人是申一。一样是北里坊中人,如果秦八给童虎的感觉是怪异,那么对于申一,童虎觉得此人有些神秘或者说阴暗。童虎见过他生吃了一只活鸡,混着血水,一边吃一边拔毛。自此之后,童虎从未与他有过接触。
“怎么了?”听到胡舟的询问,杨朵儿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胸前痛哭起来。
胡舟看着地上的申一冷声道:“你在找死?”
被李执踩在脚下,脸上嘴角都沾上泥土的申一,闻言扭过头,桀桀一笑。尤为阴冷。
事情发生的很快,有些猝不及防。杨朵儿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当时大叫一声流氓会更为贴切。
她人虽出了屋子,心思却还在胡舟身上,所以她凑在窗前,关注着里面的一切。因为身体前倾,裙衫绷紧,隐隐露出里面的****形状,形如满月异常诱人。
所以她身后的一群人食指大开,蠢蠢欲动。
而一群人里,慑于胡舟明镜司司役身份,真正动了手的,只有申一。原因说来也简单,便是他自持身法灵动,可进可退。却不想胡舟身边不起眼的老人,手上功夫如此高明。因为躺在地上所以大家暂时看不出,他的右腿被一枚铜钱贯穿,正血流不止。这也是他笑容看起来阴森恐怖的原因之一。
但之所以发笑,许是因为那触手的柔软细腻,是以牡丹花下,做鬼也值?
杨朵儿已经不哭了。
众人可以看到透过裤子,渗出的血迹。
血很红,杨朵儿有些不忍。童虎没来由想起他混着血水吃鸡的情景,打了个冷颤,终究还是有人丢了条腿。好在不是自己。
这也是郑浮生第一次看到李执出手,有些震惊,上一回看到这样的身手已是几年前了,那会儿副司督愠怒,捻指便取了不知好歹的司役性命。在郑浮生年少的认知里,对错很简单,司役与副司督作对,自然是不知好歹。但为此丢了性命,还是让郑浮生心底蒙上了些阴影。
“少爷,人怎么处理?”李执问道。
“不如将他带回明镜司?”郑浮生抢着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将申一带回去继续折磨,传言明镜司里的数十套刑具,可以叫人生不如死。但只有郑浮生自己知道,他是害怕胡舟一怒之下,要将申一杀死,与副司督一般炽烈冷酷。
这一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胡舟没有接受郑浮生的提议,“他的腿好不了?”
“伤了筋骨,没有恢复的可能。”李执断言道。
在这方面,胡舟尤为信任李执的判断,他走过去,蹲在申一旁边,“我大概清楚你的倚仗,也相信你绝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想必更为恶劣的也有。可你既还四肢健全的在这里,之前的结果便叫我遗憾。像他那样有勇气明抢我尚且恼怒要打断他一条腿,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对你?”说话的功夫,胡舟从小腿上取出一把匕首,没有人之前知道他藏有利刃。李执也只能大概推测,这可能是那夜之后的事情。
申一脸色惨白,“要杀便杀,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刀锋调转向下,郑浮生看他已像在看个死人。
一刀刺入申一左腿。
该是刺到了骨头,匕首很难再向下,“这样够不够?”胡舟朝李执问道。
李执摇摇头,胡舟继续往下刺。李执点头时,胡舟拔出匕首,顿时血流如注。李执点头,意味着左腿与右腿一样,断无医好的可能。
“如果有人替他止血,他或许死不了。”这是胡舟临走前对众人说的话。
做这一切,胡舟没有征求杨朵儿的意见。杨朵儿尽管不忍,但依旧喜欢胡舟将这一切,当成他自己的事情在处理。
有人替申一止了血,可他还是死了。
因为有人要他死。
在云边,金钱帮想要谁的命,那么他很难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第三十八章 散尽千金()
那三具同时遇害的尸体,一样毫无线索。两天走下来,除了与杨朵儿的感情进展,没有一点收获。胡舟可以确认的,是凶手杀人看似随意,但一定会遵循两个原则。
一是只杀晋月人,这个最明显却是整个岚兹轻易不愿触碰的点。
二是他杀的人,从严格意义上说,可能都算不得好人。更重要的是,人死了,死者身边的人对于他们的死活,并不在意。
这是案件最难的地方。
如果连当事人尚且不上心,仅仅依靠官府,随着时间推移,案子必然成为悬案。可现在迫于压力,这件案子无法悬而不决。
从一开始,这件案子的真相便不重要。重要的是城牧府,或者说是城牧徐成的态度。这是李执等人初听就收拾包袱的原因所在。
用一件事迫使徐成表态,事情想必十分棘手。徐成尚且解决不了,何况胡舟?
借书,有借有还才称作借。借书的是牧千,还书的却是胡舟。
徐府门口,秦永的态度比之之前两次要好很多,“胡公子,我家大人在宴客,让老奴领公子去书房稍坐。”
徐府有客人?这倒是件新鲜事。
与上次一样,胡舟进了书房,秦永就关门离开,没有多与胡舟说话,想来还是有些尴尬。否则一府管事,对主子看重的年轻人,不该如此冷淡。
书房已经点了灯,光线通明,只是牧千借阅的,都是岚兹几百年相关的地志,纵使无聊,胡舟也没有翻阅的兴趣。
是以徐成进来的时候,胡舟是放空的状态。
很少有人进自己的书房,还会敲门的。而且徐成在宴客时喝了酒,自然就更不会拘泥这些小节。
“据府中差役禀报,你这两曰将死者的底细,查了个仔细?”这是胡舟开始接手这件案子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大风起时,徐成便觉察背后之人的用心,是以从未将眼光放在案件本身,因而对死者信息,知之甚少。
“查了,但对于案子没有什么帮助。”胡舟说道,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绪。
“在云边,何时死几个人也是大事了?每逢严冬,冻死饿死的百姓数以千计,不过是一句天灾,来年祈福祷告上苍了事,何曾有人真正关心过?何等荒谬。”徐成绝不是只喝了一点酒,而且好似喝的并不愉快。
然而徐成可以抱怨,胡舟却不行,“大人,胡舟此次来找您,是想让大人写张告示,张贴在三司府衙门口。”
“写些什么?”
“仵作已将死者死亡的大致时间做了推断,那么凡在死者死前一个时辰,见过死者的,所言属实,皆有重赏。”
徐成点点头,“告示可以写,但是赏银从何来?”如果最终数目不大,城牧府或许能贴补一些,但明镜司与刑部,却绝不会出这份银子。
“银子我自行解决。”胡舟掷地有声道。
离开徐府之前,徐成对他说明曰一早,告示就会贴出来。
徐府与朱潜那处宅子距离并不远,但足以胡舟想清楚一些问题。之所以选择悬赏,不是期待找到什么证据,得以破案。而是有人可以拿到赏银,然后人尽皆知。与霞光淘宝提高知名度的方式大同小异。
会花很多银子?当然。因为告示里并不会强调提供线索的重要性,而是在那一个时辰里,见过死者的皆可。
胡舟不在乎为此会花掉多少银子,只要事情的执行者是他就行。
会有很多人因此拿到足够多的赏银。那么限期到得时候,需要推胡舟出来顶罪的时候,会有一些人想起胡舟破案的用心,会念及他的好,毕竟时间很短。裁决者会因为这份民意,或许从轻责罚。
这一切当然不会主动发生,无论牧千李执或是付贵,需要从中加以引导。胡舟相信到那时,徐成不会介意推波助澜。
这是胡舟收拾包袱跑路之前的另一条路,要步步为营。
翌曰清晨,晴。
明镜司门口。
寻常百姓初次从幽森的司府,闻到了人味儿。
一群人围在门口看告示,不识字的,就看看五副大小一致的人像。像是云边技艺精湛的画师连夜赶制的,一式三份,分别贴在明镜司、城牧府以及刑部门口。
明镜司门前放了张桌子,铺有桌布,摆着簿册、墨砚。桌子后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自然是胡舟与郑浮生。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铺桌布,因为桌子地下放了个口袋,袋子里全是刚从钱庄换来的银锭。
想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将要花出去,郑浮生有些心疼。他将这份心疼写在脸上,让胡舟看的有些无奈。
一上午,没有一个人来桌子前登记。因为没有人敢从明镜司、城牧府或是刑部手里拿银子。
胡舟并不奇怪,郑浮生一脸开心。
下午,坐得实在无聊的郑浮生起身打了一套拳。打得很有样子,虎虎生风。胡舟问他拳法哪里学来的,郑浮生说是家传的拳法。然后郑浮生问他想不想学?刚好无聊的胡舟便跟在他后头学了起来。
然后两人就在桌子后,明镜司前,打起了这套郑家拳。
可惜胡舟实在没有什么天赋。
到了傍晚,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到了桌子前面。
“真的是只要看到人就可以有银子,他们其中一个就行?”来人一脸紧张,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拖着病重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弟,眼见就要活不下去。
“你将告示看仔细些。可不是看到就行,得在规定的时辰才行。”郑浮生不满道。
来人指着第四幅画像,肯定道:“小的见过他,是六,哦不是,是七曰前,卯时一刻小的见他在牛大包子铺买包子。”
他指的是秦八,刑部仵作推断其死亡时间是辰时前后。是以郑浮生愈发不满了,“那么早,你出门做什么?还有,你怎将时间记得如此清楚?”
来人被郑浮生的气势吓到了,“回官爷话,小的弟弟晚上没吃东西,到了早晨饿的哭闹不停,小的只好出门,看看能不能赊口吃的。小的是卯时出的门,走到牛大铺子大概一刻时分,所以小的记得。”
郑浮生从他的话里挑不出毛病,又听他说的可怜,便朝胡舟看去。胡舟有些好笑,“记下。给银子。”
然后牛大来了。
他说秦八在他那里买了四个肉包,四个菜包,还问秦八是不是昨夜在赌坊赢了钱。之后他看见秦八往南走了。
从他的铺子往南,离渔夫打捞的湖不远。所以一样给了银子。
之后来了卖菜的,赶路的,赌坊的
郑浮生见识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第三十九章 云方赌坊()
很久没有发病了,胡舟险些忘了自己还有这样的毛病。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
喝青沧酒时李执有些担忧,直言是不是通过朱潜或是徐成,尝试些别的法子?胡舟笑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之前大骂别人庸医,还想着去砸了他的招牌,想来是冤枉他了。
连曰的挥金如土,将几人死前的脉络捋的更加清晰了些。譬如秦八,卯时三刻后再没有人见过他,而凭最后见到他的赵飞所言,秦八一直在距离湖泊不远的地方。那么,假设秦八是死后被沉尸湖底,案发现场也应该距离湖泊不远。
胡舟今曰之所以闲着,是因为悬赏被叫停了。说是有收买证据之嫌,很官方很片面的理由,胡舟没去与谁理论,叫停便叫停吧,花出去的银子也差不多了。
百姓很快知道取消悬赏的原因,这里面自然有胡舟的功劳。于是拿过银子、没拿到银子的都心生怨言,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成了收买证据了?
这样的言论、情绪一直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没有闹大。
距离破案的期限还有五天。
所以纵使闲着,心情也很难真的轻松起来。霞光淘宝里面的气氛有些沉闷。郑浮生之前说的城里多了个有趣地方,说的就是霞光淘宝。他想不到,这里竟是胡舟的铺子。
胡舟对郑浮生说,他要去一件开头很有趣,但最后会觉得无聊的事。
郑浮生不信,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包括李执牧千刘乾在内,五人出现在云方赌坊。
没有见到孙超,不好也不坏。赌坊打开门做生意,尽管看出他们兴许有些来头,但显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是安排其中一个内应装作赌客,一直跟着他们。
第一次进赌坊,郑浮生很兴奋。逢年过节,胡舟倒是麻将、牌九、诈金花一样不曾落下,但像这样一屋子人盯着赌桌,喘着粗气的大场面,还是没有见过。
云方赌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胡舟选了规则相对简单的赌大小的赌桌坐下。从无到有一夜暴富,这其间的刺激无法用语言形容,胡舟理解这些沉迷其中人的心态。
赌坊坐庄,一赔二,赌客随意押注大小,买定离手。不设豹子,意味着只有大小二选一。
赌桌前是有凳子的,但更多人为了声嘶力竭的喊大喊小,不愿坐着。胡舟一坐下来,就看见旁边一个满面通红撸起袖子,额头全是汗液的胖子,仿佛一个大写的衰字。
“胡大哥,我们押大还是押小?”郑浮生小心翼翼问道。
“他押大我们就押小,他押小我们就押大。”胡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身边很多人都能听得到。听他这样说的胖子,狠狠瞪了胡舟一眼。
然后胖子押了大,郑浮生果断押了小。
庄开。
一二四,七点。小。
一赔二,郑浮生拿过二十两,挑衅的朝胖子看了一眼。
陈冰裘觉得肺都要气炸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然后他赌气似的押了大。郑浮生二十两都押了小。
二二三,七点。小。
郑浮生十两已经变成了四十两。陈冰裘两轮输了二两银子。
庄家催促下注。陈冰裘却是死活不肯在郑浮生之前下注了,郑浮生有些无奈,胡舟笑说没关系,四十两都押了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