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过不少他的传闻,也看到过他精光内敛的神态,先生虽然断了柳风的手,想必自己受伤也不轻,不然,为什么脸无血色,还要以宽大的蓝袍来掩盖受伤的躯体?更要派出刚复苏的鬼鹰?”
云先生笑了笑,承认。
龙军再看着花招:“你曾败于我的剑下,而下毒的手法我已见识过,有了防备,如果我出手的话,你连下毒的机会都没有,你信不信?”
“我信。”花招答得很肯定。
龙军笑了笑:“夫人的‘倾城一笑’对付男人所向披靡,可是,我有心爱的女人在身边,你那套东西要打折扣了。”
他说:“如果我和小姿联手,加上她的暗器‘轻于鸿毛’,是你们的胜算大,还是我们的胜算大呢?”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愿意试——因为这是事实。龙军看着小姿,眼神立刻变得充满柔情:“我们走吧,我们去喝酒。”
小姿点点头,娇艳欲滴,楚媚动人,脸灿烂得就似春天。自豪地挽着龙军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外面才是他们所希望的江湖!
飞花忽然从夜空中急扑扑地飞来,飞到小姿肩上,不停发出急促的叫声,显见遇到了什么事情要告诉小姿。
小姿侧过头,亲热地“咕咕咕”和她说话,一说之下,神色大变,看着龙军的眼神忽然不再含情脉脉,而是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怪物,从头看到脚,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龙军不解:“飞花在说什么?”
“她……她……”小姿欲言又止,咬着嘴唇:“她……她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这么神秘?”
小姿眼神怪怪的,憋红了脸,嗫嚅半天,才说了两个字:
“龙湉!”
四十四、寻人
龙湉,一个熟悉而又无处不在的名字,连龙军有时候都以为就是自己的真实姓名,可是,此刻听到这个两个字,他心里还是大大的震了一下。因为他面前站着小姿,他无法面对她如秋水一样清澈的眼睛。
他忽然感到羞愧。
“飞花是灵禽,怎么会认两个人是龙湉?”小姿看了看他,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
“他是龙军,龙湉的孪生兄长。”屋内出来的云先生接口道:“他是为查清兄弟之死的真相而来的。”
小姿瞪大眼睛,几乎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不要说她,连后出来的冰荷、花招也是一脸惊诧。被三个女人这样的眼光盯着,龙军只有苦笑,好似除了苦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不用解释的好,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比如,要他解释为什么和兄弟的女人有肌肤之亲,他就说不出口。
龙军出来的时候,给冰荷留下了那首词和铜钱,不是自己的东西,他绝不会要。那怕这是一座金山、一屋宝藏,那怕代表着无尽的生杀予夺的权势。所以,他活得坦荡,活得开心,也活得长久。
功成身退,云先生感慨万千,内心还是非常偏向着龙军,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飞花说在什么地方看到的龙湉?”
“就在柳园的大门外。”
门外却无人,只有无边的黑夜、瑟瑟的秋风和一盏迎风的长明灯。
龙湉真的没有死吗?真的死而复生回来了吗?难道飞花这样有灵性的神物看错了吗?飞花再次临空,盘旋几圈,盘到第五圈的时候,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在空中振翅。半晌,降了下来。和她一起降落的,还有一只鹰。
冷雨显然受了伤,羽毛凌乱,拼尽全力才飞了回来。鬼鹰呢?出什么事了?云先生等人吸了一口冷气,隐隐有些极为不安,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显然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却又一筹莫展,不敢贸然前往。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埋伏?
小姿却是又惊又喜。
“云先生有伤在身,夫人又要坐镇柳园,花招大夫单独前往又恐一去难返。”还是龙军善解人意:“这样吧,我和小姿前往,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冰荷看了看云先生和花招,两人均微微点头,便说:“也好,就这样办吧。”
小姿先给冷雨包扎伤口,并让她喝了一点肉汤,恢复一下体力,再和她“呱呱呱”地嘀咕了几句,神态亲呢而温柔地拍拍她的羽毛,然后将她和飞花一起放入了天空。两人跟着一鹰一雁,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夜凉如水,残月似钩,两旁的树林如风一样向后倒去。小姿的轻功很好,一马当行,衣袂飘然,暗香凝袖。龙军紧跟在后,看着她婆娑轻盈美妙如仙的身姿,不由百感交集,几乎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可是他有这个权力吗?
约半盏茶功夫,来到一片水田前,小姿忽然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她抚着胸口,喘了喘气,刚才的飞奔,有点急,她喜欢冷风吹在脸上微微刺痛的感觉,因为她需要清醒,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未来的路。
看着她起伏坚挺的娇胸,龙军艰难地移开了头,吞了一下口水:“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要停下来?”
“有些话我想给你说。”小姿眼中似有一层透明的雾:“我们不用太急赶路,我大哥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
“因为那只断手并不是他的手。”
龙军吃了一惊,不敢相信:“难道冰荷也会看错?他们毕竟是夫妻啊。”
“夫妻?他们也算夫妻?”小姿冷笑:“我大哥的女人那么多,他们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拔了一下脑前的刘海,解释说:“你只有关心一个人,爱一个人,你才会注意他的手,注意他的一切。”
龙军承认这一点,他发现女人在这方面总是非常敏感。
“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柳园的实力超过你的想象。目前的局面最少有一个好处,就是由敌暗我明变成了敌明我暗,互相换了位置。”小姿的纤纤玉手轻托下巴,光洁的额头下拉出一张鹅蛋尖下巴脸,透出清新脱俗气质,龙军看得几乎呆了。
“我和大哥之间一直有联系,只是你们看不出来而已。”小姿的眼中忽然透出杀气:“如果不是冰荷念姑嫂之情,一直没有对我下手,否则,她早就死定了。”
“何苦呢?”龙军说:“我带你出来,本想让你离那种是非之地,远离危险,再也不回去的。”
小姿又变得娇滴呢喃:“你想带我到那里去?”
“尽管我希望龙湉还活着,可是我亲自见到过他的尸体,他是不可能活过来的。”龙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踏足江湖。”
“你错了,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他确实还活着。”小姿说出来的话让人大吃一惊:“因为是我救了他。”
“龙湉失踪之后,我四处寻找他,几乎走遍了半个蜀西。终于苍天有眼,皇天不负苦心人,飞花在一座无名雪山顶峰上找到了他。”小姿说:“飞花是众禽之王,是众禽生命的主宰;她可以在空中自由翱翔,与日争辉;可以屹立在悬崖之颠,视风雨如无物,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能在众多的群山中发现龙湉。”
“一座雪山?”龙军问:“龙湉当时是天葬,找到时是什么样子?”
“真的很奇怪,找到的时候,虽是冰天雪地,却有熊为他暖身,犲狼为他觅食,群鸟为他歌 唱,他真的是天赋异禀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是僵尸神功的力量造成的。”小姿说:“找到之后,我把他交给了北大师。”
“北大师?你是说那个‘找不着北’的北大师?”
“是的,这位北大师虽然经常找不着北,医术名气远在花招和东大师之下,却有一个长处,就是什么手术都敢做,什么不可能的想法都敢试验,如果说花招重在杀人,东大师重在救人,此人则重在创新,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
小姿说:“这个人有很多胡思乱想,比如,让人变性,让鸭子生鸡蛋,让母马生牛驹,最令人惊奇的是,要让男人怀身孕。”她苦笑:“龙湉当时的状况,即便救活,也几乎完全残废,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请求北大师为他医治。”
“这么说,已经医好了?”
“我也不知道。”小姿说:“北大师带走龙湉的躯体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他不让我去打扰,说要呕心沥血,潜下心来试验让龙湉复原的方法。”
“还有,北大师要带着龙湉全江湖找‘零件’,比如,眼睛。要再给龙湉加上一对眼睛,必须找一位眼睛大小、瞳孔、血型完全相似的人,这样的可能性据说只有十万分之一,而且还要这个人刚刚取下眼睛就立刻给龙湉安上,不能在空气中多停留百万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这个医术的难度,不用说龙军都能想到,除了那位“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试”的北大师,舍我其谁?他只能在心中但愿这次大师能“找着北”。
龙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神情有点不自然:“嗯,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有认出来?是不是已经看出了我?”
小姿咬着嘴,声音低不可闻:“我当然看出来了。你和龙湉其实也有些微的差异,比如,龙湉比较懒散粗野,你比较有儒生书香气,龙湉的笑容如阳光明媚,你的笑容则如月色宁静,龙湉的皮肤比你黑一点,你的手指要纤细一些……”
龙军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到小姿远比他想象的聪慧、心思缜密,喃喃地说:“你……既然知道我不是龙湉,为什么……还要救我?”
小姿脸红得似朝霞,却忽然露出坚强的表情:“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况且,你也是为龙湉而来。”她幽幽地说:“这些事情,我们把它忘记了吧。”
可是,她真的能忘记吗?
龙军忽然涌出一阵感动,咽喉好像有热血奔涌上来,刹那间,那生命的质感一下渗透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忽然感到自己也许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凄风苦雨中,挡不住小姿如花儿般径自鲜美地开放;风吹雨砸,花儿落蒂,却无怨无悔,沉静地品味开放过的、被雨雾淹没的曾经的美丽。
——岁月的长河里流淌着多少喜悦和忧伤,恋恋风尘中又遗失了多少心情和记忆,当一切无法抗拒,当一切已成往事,缘分不能强求,就让回忆填满心灵,让祝福代替爱情。
——如果有缘,总会再见,如果有爱,终会相守,如果有情,此生已无憾,缘起缘灭,皆由天定。
四十五、箭雨
良久,龙军方说:“刚才你说爱一个人才会在意他,可是恨一个人,也是如此。”
“恨一个人?”
“是的。”龙军说:“冰荷为报仇而来,怎么会不注意收集有关柳风的一切?”他淡淡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柳风身上最隐密部位的一颗小痣,她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是说……”小姿反应很快:“我嫂子看出了那支断手并非我大哥之手?”
“是的,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那么,他们为什么让我们出来?”小姿想了想:“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是不是陷阱我们很快就知道了,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我三尺之内。”龙军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人再次展开轻功,如飞而行。又行约半盏茶功夫,在一鹰一雁的引导下,来到了江边,飞花和冷雨忽然停了下来,冷雨更是围着一块空地哀叫、盘旋。
江边空旷无人,没有柳风,甚至鬼鹰也没有,却有飘忽不定而又阴鸷诡谲的杀气。
借着月光,两人仔细勘察了这一片地方。被刀锋劈开的鹅卵石、大滩的血迹、缩小零乱四散的肢体、扇形向外凹的如陨石坠地的大坑,无不显示出这里曾有一场激战。
龙军说:“你看,鬼鹰在这里使用过‘敲骨吸髓’。”
“嗯。好厉害的‘敲骨吸髓’,竟造成如此大的坑?又是谁伤了冷雨?”小姿说:“这些残肢、血迹又是谁的?是鬼鹰的吗?”
没有人知道。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低沉的、由远而近如穿破云层裂缝般的风啸声,说时迟。那时快,龙军一把抱住小姿就跃入了大坑之中,遮天盖地的机弩已如蝗虫般落了下来,天际色变,箭如雨下。
坑壁有效地保护了两人,龙军剑舞如风,将剩余接近的箭拦截。几乎在同时,还有两股箭矢射向空中的飞花和冷雨,一鹰一雁慌乱中尖叫着,一边变幻身形躲避一边急速升高,龙军还是第一次看到两只灵禽如此狼狈退却,不得不逃之夭夭。
“看来有人想置我们于死地。”小姿喃喃道:“连飞花都没有放过。”
“嗯,这种机弩为‘连弩遥射’,‘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只有最精锐的军队才能拥有,才能如此大规模的使用。”龙军苦笑说:“我们招惹谁了,要如此兴师动众?”
话音未落,第二波箭雨又至。这些箭矢在月色下闪着青黑幽幽发亮的寒光,弓强箭疾,显然是毒箭。
“他妈的,这些人要么是疯子,要么脑子进水了,真舍得下本钱。”龙军一边运剑,一边忍不住骂了一句。幸好有深深的坑壁,否则,即便不被射成刺猬,只要稍微被箭划一下,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小姿说。
龙军叹了一口气:“从方位来判断,这些机弩至少远在百丈之外的山峰上,完全控制了方圆十里之内,现在我们也不能出去,一出去对方就可以从容放箭,看样子真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不过,等死并不是真的死,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眨眨眼:“在这样的空旷江边,两轮‘连弩遥射’之后,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死定了,一定会派人来查看,我们不动,就在这里装死,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就冲出去,乘乱杀开一条血路。”
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好主意,连龙军都有些得意,自己怎么如此有头脑。他打算过一段时间去检测一下,智力是不是属于江湖上“天才”之类的。
——这样的天才不行走江湖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主意永远赶不上形势的变化:黑暗的天空中,忽然有无数起火的萤火虫似的亮点,从高高的山上飞来,如流星般从天而降,如烟花一样美丽绚烂。
——对手第三波攻击居然用的是箭头燃火的机弩!而他们还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天空忽然越来越亮,曝光急速,似黎明骤至。
河滩离长江有三十七步,如果从陨石坠地的大坑上纵起,以龙军和小姿两人的轻功,全力奔向江水中,大约只需要眨两下眼睛的功夫。这点时间已足够在火箭来临之前,跳入冰冷的江水中,一潜入水中,就安全了。
这是他们惟一的机会。
“快朝江中跑。”小姿叫了起来,作势欲纵起,龙军却一手按住了她:“别动。”小姿一怔,正待要说,时机稍纵即逝,就这一犹豫,火矢已从天而至。
龙军奋力将剑舞得滴水难进。
“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朝江中跑?”小姿生气地瞪大眼睛:“那很可能是我们最后逃生的机会!”
龙军摇摇头:“我们能想到,对方难道也不会想到?会这么傻?会白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他沉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平静的江水下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后的杀着!他们正微笑着,等着我们入水呢!”
箭雨之后,四周一片炽热。不走,不怕成为烤乳猪?龙军拍了拍小姿的肩膀:“河滩没有什么易燃物,这些箭头上绑的火引烧不了多久的。”
果然,一会儿,周围的火热渐渐熄灭了,慢慢又恢复了淡淡的宁静和黑暗。
“我们一下步怎么办?”小姿说:“现在我们做什么?”
“嗯。”龙军故意偏着头想了想,怪笑了一下:“我们可以做爱。”
小姿顺手给了他一阵粉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想这些?”
龙军叹了一口气:“如果不做爱,我们又能做什么?